每日一语 2025.5.7
这里的工会 vs 真正的工会
这里的工会 vs 真正的工会
今年,外企裁员仿佛按下加速键,几乎每月都有新消息传来。四月,PayPal(美国在线支付服务商)被传出将撤出中国,裁员比例高达80%。
把时间线再往前拉。去年八月,老牌互联网巨头IBM宣布关闭中国研发部门,超过1000名员工面临离职,在互联网上引发热议。来到今年三月初,故事迎来终局。IBM中国投资公司正式关停,这次震荡再次波及到北京、上海、大连等地1800多名员工的去留。
在21世纪初,入职像IBM这样的大型外企公司,意味着优渥的待遇,体面稳定的职场环境和潜力无限的未来,也代表了很多人对于一份工作的最高想象。时过境迁,当裁员潮下的外企人被迫走出“舒适圈”,才发现世界早就变了。
李莉就是其中之一。来自农村的她,一路考到北京的研究生,2011年毕业后,直接进入了IBM工作,一待就是13年。在那里,她遇见了自己的爱人,前后生了两个小孩。直到去年,成为裁员名单上的一员。对李莉来说,IBM不仅仅是一个工作的地方,也在某种程度上塑造了她的人生。当然,她也完整地见证了IBM这艘巨轮从黄金时代到逐渐沉船的过程。
以下是李莉的讲述:
文 | 王潇
编辑 | Yang
运营 | 小二郎
离开IBM半年后,再聊到它,我发现除了工作的部分,还有很多对青春的怀念。
我研究生毕业就直接进了IBM的研发中心,一工作就是13年,直到被裁。这13年里,我在IBM遇到了爱人,前后生了两个小孩。我有意识地自我观察,发现其实IBM一直在塑造着我,从某种程度来说,它已经变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这种塑造很难说清楚。在一个环境里待久了,人自然就会被改变。或许,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我又入职了一家外企,这本身就能说明一些影响吧。
▲ 2024年10月30日是李莉在IBM的最后一天。图 /@虎虎生威-本人 视频截图
其实,当时知道要裁员后,我是不想再去外企的。IBM从1984年就进入中国了,是一家老牌企业。如今,连IBM都开始裁员并撤出中国,这在很多人的眼里,是一个信号:可能很难再找到一家稳定且待遇好的外企了。
而且,本身外企的工作机会就在减少,正式离职前,我面试的大多都是民企和国企。其实,我做了一些心理准备,比如可能加班很多,或者要更讲究人情。可真到面试的时候,还是会有出乎意料的时刻。我记得在面试一家国企的时候,领导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问问题,中途还点起一支烟,没聊多久,还有员工开门进来帮我们倒茶水。细究起来,这些都是小事,但是就感觉和我之前参加过的面试不太一样。
这些细碎的时刻让我逐渐意识到:本土企业和外企,文化底色是不同的。我抱着求稳的心态,原本打算入职一家国企,可后来,突然又接到了另一家外企的offer。理智告诉我,国企更适合现在的我,作为一个快40岁的二胎妈妈,虽然在国企很难再有上升空间,但至少是个“铁饭碗”。但当一个外企offer摆在面前时,我心里的天平明显倾斜了——外企的职场的年龄焦虑没有那么严重,努努力没准还有上升空间,我想着“要不再冲一把”。最终又回到了外企里。
▲ 从IBM离开两个月后,李莉找到了新工作。图 / @虎虎生威-本人视频截图
我原本以为,大家都像我一样幸运。去年八月,IBM宣布关闭中国研发部门,整个研发中心1000多人,包括一线经理、二线经理都要被裁。当时关于IBM裁员的新闻很多,毕竟是一家世界500强名企,立马有很多猎头联系我们,原本的工作群直接变成了找工作群,每天同事们都会在群里丢各种招聘信息。所以很幸运地,我没有经历过海投简历无门的情况,面试排得很满,我还专门列了一张Excel表格,平均看下来,每周都有两三个面试。
所以我天然地以为,同事们也和我一样,不缺选择。可前段时间,我和以前的同事一起聚餐,才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有些同事在找新工作时还被降了薪,甚至有人还没找到工作。
我还在外企,所以要适应的地方不多,但其他人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我爱人的新公司是一家民企,刚入职五个月,我们的生活已经在发生变化了。原本,我们都在IBM工作时,6点多下班,有很多时间可以一起陪孩子。有时会逛超市,有时带小孩去附近的公园玩。可现在,准点下班变成了少数情况,只能尽量争取一个人早点下班陪伴小孩。一个人带两个小孩是很耗费精力的,所以我一般只陪他们在家玩,很少像以前一样下班后全家一起出门了。
就算同样入职了外企,情况也有所不同。今年,裁员的外企更多了,几乎每月都有新消息。四月,PayPal(美国在线支付服务商)被传出将撤出中国,裁员比例高达80%。
我的一个前同事,入职了一家规模比较小的外企,我能明显感受到她的不安。她刚入职不久,就有员工被优化了,她只能每天谨言慎行,努力保住一份工作,毕竟现在的大环境哪里都不稳定。我还有一个在国企工作的朋友,在我的认知里,国企就代表着稳定,可是前段时间他们公司也传出,员工名额开始缩减的消息。
▲ 就算是大众心里代表稳定的国企,也有员工名额缩减的情况。图 / 视觉中国
其实从离职后,我渐渐没有再关注IBM的新闻了,直到今年三月份,朋友圈突然多了很多关于离别的动态。我上网一查,才知道IBM(中国区)彻底关停了,在中国的研发职能全面撤离,北京、上海、大连等地1800多名员工面临离职,我原本工作的北京环宇大厦办公区也开始拆除设备。
原本我们会觉得工作没了大不了再找,可现在放眼望去,真正能承接自己的机会似乎在减少。对于我们这个年龄层的人来说,大多数人还在生存的边缘挣扎。
我算是见证了IBM从最辉煌走向落幕的全过程。
我之前在北京的一所大学读研,2011年毕业后,进入到IBM工作。那时候,国内的互联网行业初露头角,很多互联网公司在各大高校开出高薪抢人。相比之下,IBM给到的年薪会比互联网公司低一些,但有可能解决北京户口。
我是从农村一步一步考出来的,家里几乎不能托举我在大城市的人生。我得依靠自己的力量在北京落户、安家。所以,对于那时的我来说,IBM算得上是最优选,那段时间刚好也是IBM在中国的黄金年代。
▲ IBM于1984年正式进入中国市场。当时,IBM在北京设立了代表处。图 / 视觉中国
外企是从1992年开始全面进入中国并持续增长,到2012年,有人把这20年称为外企的黄金时代。你去看IBM的财报,2012年是营收表现最好的一年,净利润高达166亿美元。
那段时间,我明显感觉到身边人对于IBM的向往。先是父母,他们一直都是很低调的人,我到大城市读书,入职IBM,他们很少直接夸奖,但过年的时候,亲戚问起我的工作,我能清晰地看到父母脸上骄傲的表情;我入职IBM后,还经常有身边的朋友拜托我介绍相亲,就像前几年的国内互联网大厂一样,IBM一度也是相亲市场里的加分项;还经常有人向我打听公司有没有新的招聘计划,能不能进来做实习生。
我性格里有很像父母的一部分。从小到大,我都很踏实,一步一个脚印地学。我发现IBM和我的性格底色也是很相合的。工作中,我大部分的时间是和计算机打交道,人际关系很简单。我更习惯踏踏实实干活,而不是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不过,当时的领导是会把我的成果看在眼里,也不太需要我去刻意表现,还会去替我争取机会。
入职后差不多2年,我的职级就升了一级,紧接着又差不多3年,又升了一级,相当于5年升两级。这个速度在IBM也算是升得很快了。
那几年也是我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手握好几个重要项目,感觉好像不论干什么都能成。一般而言,要想在职场里长久地生存,都免不了要主动拓圈,多交朋友。但我不太习惯主动社交,在IBM,我只管把活干好,其他什么都不用想。
那几年也不缺项目,总有新客户进来。有的项目如果活太多,干起来太累,我和同事还会相互开玩笑,“要不这个活干脆不要了”。
当时在IBM工作最大的感受是舒服——人际关系简单,上班相对自由,不强制打卡,要想早下班简单说一声就行。
人在同一个环境里待久了,难免对一切都会习以为常,但有时候外部视角其实会有更多发现。我有拍视频的习惯,快离职时,我把工位的视频发到了网上,有人评论,“都要离职了工位还保持得这么整洁”。那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公司没有相关规定,但好像真的不管什么时候,大家都会自觉地维护办公区或者桌面的整洁。
我开始思考背后的原因,就像酒店退房,或者出租屋退租时,我们并不会刻意保持整洁,因为觉得那不是家。但在IBM,我的确感受到了归属感。
▲ 图 / @虎虎生威-本人 视频截图
这也是IBM有意强化的部分。刚工作时,我的心态是“我干活,你付钱”,慢慢地这个想法被公司里的很多人和事改变了。比如,从入职起,我们就定时有领导一对一聊天,去帮我调整工作状态,或者解决问题。
还有定期组织的家庭日,设置亲子活动区,有针对幼龄的项目,也有针对大一点小孩的计算机科普类的项目。
在这种氛围的感染下,我时常会萌生一种想法:在这里一直干到退休,也挺好的。
从刚进公司一直到2018年左右,都是我的职业上升期,可能因为自己在走上坡路,就有些忽视了大环境是在慢慢发生着变化的。自2012年之后,公司的净利润一直都是下降的,也就是说,公司赚钱的增速正在逐渐放缓。仔细回想,其实那几年公司也时不时在裁员,有时会放出一些名额缩减计划。
如果放到现在往回看,当时的IBM在战略上是出现了问题的。从后来的互联网行业走向看,那些抓住了云计算、AI等先机的公司都迎来了更好的发展,错失云计算可能就是IBM沉船的开端。IBM很早就有开拓云计算市场的计划,但实际操作上,一直没有被真正重视。
直到2013年,IBM才正式进入公有云的市场,只能一直在边缘徘徊。
我对水温的改变,是有些后知后觉的。到现在我的感受是,我们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似乎变成了最后一代外企人。
改变是从2019年开始显现。先是员工人数在减少。招的人变少了,原本走了一个会再招一个补齐,后来就走一个少一个,不再招新人进来。升职机会也在减少,哪怕领导已经尽力帮我向总部争取,我也没有再升职。公司里的年轻人,也没有像我刚入职时那样,能够获得晋升名额。
公司上升时,我们挑活干,但下行时只要有项目就接。这时候我们也开始琢磨新办法,找机会,体现团队价值。
▲ 图 / 电视剧《理想之城》
我开始想客户可能有哪些新需求,再和团队往相同的方向努力一下。也差不多从那时起,我心里开始默默的看项目的时间线,看能不能撑满这一年。但在上升时期,我从来没有列过这种计划,活根本干不完。
公司的流动性也开始变大,年轻的员工会离职,其实也可以理解,那时的IBM就像是一艘即将沉没的巨轮,哪个年轻人愿意在这样一艘船上耗费青春呢。
如果是对市场很敏锐的人,或许是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巨轮是在不断下沉的。很多原本战略上的失误和周围环境改变所造成的影响都在慢慢显现。像之前云计算战略上的失误,导致后期IBM这家互联网巨头只能在市场边缘试探。根据市场研究机构Gartner调研数据,2017年时,全球公共云市场已经进入了3A竞争格局,亚马逊、微软、阿里云合计市场份额达到70.3%,其余若干家就只能分食剩下的29.7%。
AI战略的失误也开始出现。IBM其实算是AI产业的先行者,上世纪就开始投资AI了,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IBM都把宝押在了医疗领域上,错失了AI的风口。
▲ 早期的IBM电脑。图 / 视觉中国
再加上国内互联网大厂开始不再使用国外的IT设备,而转向本土化设备,这对IBM、Oracle(甲骨文)等提供IT设备的外企带来了很大影响。
把这些都放在一起考虑,很容易就会发现,IBM的颓势是止不住的。可当时的生活实在太舒服了,最忙的时候,加班也只到七、八点左右。所以即使行业在往下走,人就会像温水煮青蛙一样,很难立刻感知到风向的变化。
在2021年之前,我对这些变化都是没有察觉的。虽然在走下坡路,但排一排,每年的事情还都是满的。只是觉得大家似乎变得更清闲了,下班后业余的时间更多了。可等到2021年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公司已经很久没有招人了,团队的人走一个少一个,这其实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等到2023年时,我身边的很多老员工也开始明显地感受到危机。那时候,身边好几个同事提醒我要更留意个人能力的提升,为以后找新工作做准备。我们平时的聊天话题也发生了变化,从担心工作稳定,到自我安慰应该不会真的大规模裁员,再到最后摆烂一般“就算真裁了,也至少能拿个包吧”。
我和爱人开始慢慢地做出调整。有意识地学更多新知识,琢磨新技术的更新,为自己的未来留后路。
▲ 图 / @虎虎生威-本人视频截图
如今回想起来,之前也有很多机会可以走,但如果放在每个时段的当下,我的选择并不多。像职业上升期的那几年,每年都有新挑战,我的角色也在不断成长,没有走的必要。等开始走下坡路时,我已经和爱人结婚了,作为女性,如果那时去找工作,已婚未育的状态,很难找到一家待遇更好、更稳定的公司。等到了2019年,我生了第一个小孩,2022年时,老二又出生了。
等到2023年大家都开始焦虑时,我又已经过了35岁,以这个年纪再想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也是件难事,还不如继续留在IBM。好像人生真的是一环套着一环的,总以为有无数个机会可以从一艘即将沉没的船里逃走,但实际上,这艘沉船已经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了。
当然,我一直没有离职还有一层原因,是没觉得自己真的会被裁。我一直想的是,公司可能会做一些人员优化,但总该留一些人,被裁的几率不会很大。
我甚至还考虑过把房子换到公司附近,结果还没行动,裁员的消息就来了,我真的特别意外,怎么都想不到会全部裁掉。
现在想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裁员时的状况,整个过程迅捷、高效,甚至有些猝不及防。先是周五时,我还在加班,可公司内网的权限突然被收回,我当时打给经理询问,才得知“要裁员了”。
▲ 得知裁员消息后,仍然每天按时出门上班。图 / @虎虎生威-本人 视频截图
我还算得知信息早的,对于大多数员工来说,通知是周一早上才下达的。那时,天下着小雨,IBM通知召开全员大会,一众人冒雨到达公司,会议只进行了三分钟,宣布大规模裁员,迅速结束,紧接着,员工们被移除工作群组,内网无法登录。雨还没停,一会议室的同事们就从外企职场人都变成了待业人群。
曾经熟悉的同事们,就这样各自奔向了自己新的跑道,渐渐疏于联系,只能偶尔相聚。
我从IBM离职了,好像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落幕了,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说,一个时代也在落幕。如今的年轻人,很难像我们当年一样,有很多入职老牌外企的机会了,我们这代外企人好像变成了最后一代。
(李莉为化名。)
参考资料:
[1].《IBM失去的十年:错失云计算机遇,豪赌AI失败》,砾石商业评论 [2].《“老板”也在裁员名单中!IBM突发裁员,中国研发部门一锅端》,凤凰网财经我在湄索遇到的每一个人,在得知我是中国人后,几乎都会用并不熟练却异常清晰的普通话吐出他们知道的唯一一个中文词语 ——“诈骗”。
湄索,这个与缅甸妙瓦底仅一河之隔的泰国边境城市,所有缅东电信诈骗从业者的必经之地,因为商业片《孤注一掷》和演员王星被人口贩卖到妙瓦底诈骗园区,两次成为中文互联网最风口浪尖的话题。
今年2月下旬,中泰缅三国在泰缅边境开展联合行动,是缅东诈骗产业自2023年底以来的力度最强的一次清扫。湄索正经历由此引发的一连串连锁反应,成为供我们一窥电诈生态变化的窗口。
3月初,在王星事件的两个月后,我和朋友为记录边境缅甸难民学童的故事来到湄索,机缘巧合之下,见到并对话了刚刚逃回的人口贩运受害者、疑似电诈园区管理层、为园区和缅甸民族武装供货的边境商人、解救受害者的在地组织,和很多在这里生活的际遇行业各不相同的普通人。
我们的所见所闻只是冰山一角,但或许也可以拼凑出一幅粗糙的图景——泰缅边境的电诈产业面临的又一轮清剿、压制,和在这一过程中,园区的预备、博弈、转型、甚至转移。以及这一切对湄索意味着什么。
3月7日,我从曼谷出发,乘坐每天一班的飞机前往湄索,航程只需50分钟,和飞清迈差不多,价格却是后者的四五倍。这一架次的飞机由于常年坐满了在湄索中转,要前往妙瓦底的人,被当地人戏称为“电诈专机”。
正值王星事件引发的“东南亚恐慌”和新一轮的电诈清扫,这架客载量180人上下的小型客机如今仅售出了不到五分之一的座位,加上我也只有三四个中国人。
湄索机场的到达大厅有一家叫“YATAI INTERNATIONAL”的茶叶店,据正面连接报道,它曾是泰缅边境最大的电诈园区“亚太城”开的,专门用来接待从曼谷飞来的电诈公司老板们,供其喝茶歇脚,如今陈设、商品已经全部被搬空。一同消失的还有大厅里的其他门面,灯牌都被拆下来倚靠在一旁,保持营业状态的只有一个航空公司柜台,一个连锁便利店,一个临时边境检查台和旁边站着的一群泰国警察。
看到我的中国护照,检查点的警察如临大敌,从怀里掏出手机拍照留底我的护照、泰国的长期签证、工作证、租房合同、TM30(泰国长期居留外国人向移民局报道的手续),并在填表过程中反复确认,“你知道这里的情况吗?就是诈骗。”“你确定不去缅甸吗?真的确定不去?”
大厅里摆了几排中泰双语的红黄蓝配色警示牌,零星几个在边角上标注了英文翻译,“请勿轻信境外高薪招聘信息,请勿非法偷渡”,“缅甸边境沿线只有损失,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浪费自由,危险生命”。
我经常能在泰国媒体上看到有疑似人口贩运受害者的中国游客在湄索机场被遣返的报道,甚至仅提及目的地是湄索,就会上海关的特别观察名单,影响下次入境。
从常规陆路进城也几乎是不现实的。我的朋友从清迈出发的大巴来被湄索城郊检查站卡住,作为全车唯一的中国人,他被喊下车,要求必须有湄索本地人前往检查站担保,否则只能原路遣返。在警车里睡了一晚后,边境难民学校的社工蓬带着一叠机构资质和身份文件来证明他的访问目的,才把他带出来。
作为朋友在湄索行动的实名担保人,蓬反复要求我们承诺不过河,远离国境线的丛林。我理解他的顾虑,就像边检警察拒绝朋友进城的理由,“我见过太多中国人,如果我现在让你进入这座城市,你今晚就会消失在河边。”
也许因为严格的出入城管制,我们在湄索期间,没在公共场所里见到一个中国人——这很不同寻常,在电诈产业疯长的几年里,这里几乎已经成为一个缅泰中三国人口共生之地。城中心几条商业街上,不少挂着春联灯笼的店铺都拉下了卷帘门。
泰缅边境线的管控也更严密了。
紧贴着泰缅友谊大桥和作为国境线的莫艾河的十字路口,是本地最繁荣的边境市场,在这里你可以找到能想到绝大多数的泰国和缅甸小商品、宝石,甚至中国产的电器、器皿、零食。市场靠河的一面是一排露天集市摊位,主要卖海鲜和烟酒,他们被一道齐腰高的铁丝网挡住,那边就是缅甸了。朋友买了一包巧克力爆珠烟,我们隔着带刺的铁丝网递钱过去,他们再把商品递过来。即便防止偷渡的力量在不断加强,但边境线上有隙可乘,我看到其中的几段围栏上被套了厚纸壳,卖货的缅甸青年可以轻松地跨过去而不至于划伤大腿。
卖烟给我们的缅甸大哥问我们是哪里人,我们说中国。“以前每天都有20来个中国人来这买烟,最近都见不到了。你知道的,诈骗。”他缅甸语和英语夹杂着讲,最后两个字说得是中文,字正腔圆的。
即便能证明是出于正规目的,妙瓦底的缅甸人如今也几乎无法通过第一泰缅友谊大桥来到湄索。而为了应对更无处不在的偷渡,泰国一侧在作为国境线的莫艾河沿岸新设了大量检查站,摆着和机场一样的电诈警示牌。在与对岸园区最密集的河段,几乎每隔一两公里就有两三个迷彩服打扮的泰国士兵设卡驻守,他们中很大一部分来自曼谷和彭世洛的部队,临时派遣驻扎来湄索,以增强威慑。
我们入住酒店的前台说,2月底以前,他每周末都会接待十来个只会讲中文的人,由一个讲缅甸语的人与他沟通开房。他们持湄索口岸签发的的出入境卡,但使用的缅甸语假名。我们猜测这些是由缅甸华人带着出来过周末的园区中高层或蛇头,但前台说近期没再见过他们了。
3月8日,我和朋友在酒店大堂等网约车,一个身材高大但神色紧张的青年男人主动上前搭话,向我们借手机给家人报平安。四个小时前,他刚刚渡过作为国境线的莫艾河,并向逃出电诈园区后遇到的第一群中国人——也就是我们——求助。
他叫小杨,自称于2月16日被发小骗来曼谷“救急虚拟币业务”半个月,机酒全包。落地两天后,他被贩运至妙瓦底以南16公里的欧亿公司。
小杨被贩运的路线很复杂,从曼谷出发,每一百公里换乘2次私家车,之后每十来分钟更换一辆皮卡车,换了7次,到达山区。那时他已经感到不妙,但语言不通,打不到车,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继续跟着走。被进山关卡挡住后,他被要求步行翻山,四五十分钟后到达另一条山路,又接连换乘八辆摩托。每换一次,司机都会给他拍一张照片来确认身份。像一件快递在流水线上被传送整整一天后,他最终在渡河后被送往园区。
欧亿园区
今年2月以来,米歇尔观察到泰缅边境线上的人口贩运路线发生了变化,在此之前,她在湄索生活了11年,在反人口贩卖组织(Global Alms)从事受害者救援工作。
米歇尔此前接触的受害者们大多直接乘坐私家车或公共交通从曼谷来到湄索,当夜入住酒店,第二天一早再被车接走,最多换车两到三次抵达河边并渡河。而近几个月,为了规避沿河增设的边境检查点,蛇头们开始启用更多的山区路线和更频繁的换乘。
重重封锁之下,泰缅边境线上的人口贩运仍在进行,但正变得越来越困难,这最直接的结果是——妙瓦底,尤其是那些资金和关系网络相对薄弱的小公司,开始面临劳动力短缺。
小杨被贩运到妙瓦底的路上看到一皮卡车一皮卡车的人反方向被送离缅甸。被困欧亿公司的半个多月里,他只见过两个在他之后来的新人,而同一批交赔付离开的有二十人。
这笔赎金交得也并不容易,公司一开始称转账3万美元放人,小杨父亲同意后,人事负责人又临时反悔,“他说最近人比较难进来,老板不肯放人,让我好好干一年,合同到期不用赔付都放我走。”
据小杨和本地NGO提供的信息,直到为应付近期清扫,泰缅边境第二大电诈园 “KK园区”向周边小公司施压(妙瓦底的大公司通常可以对小公司施加影响甚至下达命令),允许非自愿被贩卖的员工离开,小杨才获得了离园机会。据小杨说,临行前夜,他组里一个被骗招来但凑不出赎金的台湾单亲妈妈偷溜进他的宿舍,在他鞋垫下塞了写有妹妹电话的纸条,求他回家后帮忙联系想办法。小杨前后被四批不同的妙瓦底地方武装交接,在缅甸农民家等到凌晨出发,最终渡河回到湄索。
想要回国的人在缴清赔付和路费后,电诈公司会根据持有护照的情况设计不同的路线。
有护照且泰国签证没过期的,就送过河后正常从湄索坐飞机回国,无论谁问起都统一回答“没到过缅甸”。有护照但签证过期的,全部送到湄索移民局交罚款,逾期每天交500铢,上限2万,交完后也可以正常离境。
那些没有护照被一路偷渡来妙瓦底的,公司一般提供两个选项,明码标价。交不起回国路费的,过河后直接向湄索警察局自首,拘留28天后移交移民局,移民局再关数月后遣返回国,期间伙食费用自理,一般要花个800美元左右。如果不想蹲这么久移民监,交1500美元20天左右就可以回家。负担得起回国路费的,公司会联系蛇头安排偷渡路线,妙瓦底过河后经由泰国、老挝,一路回云南。第一次偷渡的人可直接在海关口岸自首,只需缴纳罚款,不会被判刑。
在湄索进出城管控,新设更多国境线检查点之外,泰缅边境线的人口贩运愈来愈困难的另一原因,是地方犯罪庇护网络的松动。
湄索本地人跟我闲聊时提到,有曾与电诈园区关系密切的警察局高层“被带走审查了”。我回到曼谷两天后,泰国官方确认了消息,曾负责处理湄索偷渡和走私问题长达四年的泰国皇家警署副总监被控“联合非法赌博团体罪”和“洗钱罪” 而被免职调查,一起被革职的还有他的四名下属。
在电诈公司们入驻对岸的妙瓦底前,湄索就像大多数不怎么发达的边陲小城那样,以边境贸易、纺织和农业为主要营生。在城里闲逛,随处可见售卖传统印花服装的低矮店铺,和琳琅满目摆着电器、餐具、汽修、玩具的杂货摊。
这里是泰国向缅甸出口货物最方便的地方,得益于完善的公路系统,来自泰国东海岸的集装箱卡车一天就能抵达这里。马路旁停放的车基本都是日产,从这里卖往到河对岸的也是。由于缅甸道路状况不佳,这个城镇就是装载着日本进口的二手汽车、摩托车和卡车的最后一站,商人们在码头上将集装箱装卸,和日用品等其他货物一起运往缅甸。
牛也是这里的主角。泰国的牛养殖业并不发达,每年都需要从缅甸进口大量的牛肉,其中湄索口岸通关的最多。每个月有超过一万头缅甸活牛从这里进入泰国——边境商人常常通过向畜牧官员支付每头牛一两千铢的费用避开30天的病毒检疫——被包装成检疫合格的产品送上泰国人的餐桌。
边境在这里并不是一个严格的界限。每天有大量的缅甸人跨越边境来到泰国工作,成为农场和工厂里沉默的螺丝钉。在湄索的缅甸人口甚至超过泰国人口的7倍,在底层劳动力市场也更受欢迎——他们便宜又能吃苦。
电诈改变了这里。2017、18年前后,“亚太城”最早在妙瓦底北部的水沟谷开始建设——时至今天仍是泰缅国境线上规模最大的电诈园区。潮水一样的中国人来到湄索,短暂停留后前往对岸的妙瓦底,沿着莫艾河,断断续续上百公里的钢筋水泥拔地而起,取代了山谷田地,建起一条灰色里夹着霓虹灯的“边境城墙”。城墙那头,是赌场、夜场、饭馆、酒店、游乐园,像毒蛇的獠牙紧咬在边境线上吸食血液。
18年底19年初,米歇尔在河对岸发现了脚手架和起重机,那里曾经除了树和低矮的村房什么都没有,慢慢地,一片一片的高楼出现在地平线上。当时,湄索作为经济特区已启动建设两年多,她起初以为那只是工厂。随后新冠爆发,由于缅甸在疫苗接种和疫情控制方面的严重滞后,湄索和其连接妙瓦底的口岸封锁超过两年。完全投射在新冠疫情的聚光灯照不到的阴影处,开始实施封闭式管理的园区成了一方自治天地,电诈公司在其中不受约束地成长,为所欲为。直到结束疫情封锁的2022年,第一批受害者出来时,米歇尔才知道,这是用于诈骗的。
电诈公司为这座边境城市带来了更多的物资和贸易需求,以及与之相伴的溢价。以过河为例,渡一名缅甸人过河(其实是偷渡)从新冠疫情以前的20铢,涨到现在的2000铢,其他国家人则要支付更高的价码,中国人最贵。
现代奴隶制在诈骗公司里野草一样地疯长,几乎不受任何现代法度约束,反而更依赖与民间地方武装的紧密关系。为了获得庇护,电诈园区需向控制地盘的地方军缴纳土地租金和物业费分成,而人口贩运、渡河等关键环节,也需支付额外费用,以换取“默许”或“护送”。
一位湄索的边境贸易商人告诉我们,2018年以前,妙瓦底的地方军“特别穷”,基本上只买些食物、衣服之类的基础物资。但如今在电诈园区的“供养”下,他们的采购清单换血升级——军用雷达、战术头盔、防弹背心、豪车、名表,样样不缺。
公司与地方割据武装相勾结,这也使缅东地区在整个东南亚的电信诈骗产业中都极为特殊。
“在我经手的上百个案例中,缅东,尤其是克伦邦妙瓦底的受害者是最难解救的。”阿曼达说,她在全球反诈骗组织GASO从事东南亚电诈受害者救援工作,目前长居柬埔寨。
如果受困于在柬埔寨的电诈园区,GASO的营救路径通常是指直接联系柬埔寨内政部,由内政部帮助立案并直接交给受害者所在的省,由省指派管辖范围内的警察局直接去园区要人,基本可以实现零赔付捞人,“三年以来没有(营救)失败的案例”,阿曼达认为,“无论怎么样,一个完整的国家,维护名誉还是比赚钱收保护费重要。”
这在缅甸基本上无法实现。自1948年独立以来,缅甸内战不断。2021年春天,缅甸军方政变推翻了民选政府并拘禁昂山素季等前政府高层,更加剧了政府军和民族地方武装组织的混战。妙瓦底所在的克伦邦远离中央政府管辖,基本由几支民族地方武装控制——他们彼此因政治立场和宗教信仰而分裂,对电诈园区的实际控制权也时常更替。
在妙瓦底混乱的治理真空,救援经常要通过营救人员个人在地方武装、园区之间打通关系来达成实现,很多时候也只能通过家属向园区赔付再额外支付过河费把人捞出来。不同国籍的受害者赎金价码不同,阿曼达介绍,马来西亚人5000-7000美元,越南人大约8000美元,中国人则高达3-5万美元。相比之下,在缅甸政府军控制的区域实施救援难度甚至略低于地方武装割据的缅东地区。
当我们在谈论缅东的电诈清扫行动时,不能将其简单地理解为一种单向度的“打击与挨打”。事实远比这复杂得多——这是一场反复交锋、策略不断演变的博弈,电诈集团与国家治理力量围绕这条边境线展开你来我往的攻防。
控制边境人员流动之外,最被中文互联网熟知的打击手段还包括断电、断网和停止燃油供应。缅东地区长期依赖泰国的基础设施,以妙瓦底为例,其网络、电力几乎100%来自泰国,生活和生产物资也大多通过边境贸易获得。
2月5日,泰国省电力局宣布对与其签署有供电合同的五个缅甸边境地区断电,这些区域分别为中泰合作打击诈骗行动的三个目标——孟邦帕亚通祖、掸邦大其力、和克伦邦妙瓦底供电。这被视为是一次精准且有力的威慑。
但电诈公司早有准备。2023年底,妙瓦底所在的缅东地区已经经历过几轮清扫,如今很多大公司早已配备了发电机。而在这一轮断电宣布的前两天,路透社报道称,又见到了几批新的大型发电机抵达帕亚通祖,许多当地居民面临停电,但电诈公司却能维持运转。
甚至更早,泰缅边境的公司就开始预备转移对泰国能源的完全依赖。2022年,缅东大其力的园区就与老挝国有电力公司签署供电协议。
电力在这里成为外交的角力场,而电诈公司穿梭其间。大其力通讯社称,今年2月的断电行动开始当天,老挝对缅东的电力供应翻了一倍,以弥补泰国方面断电后的能源短缺。直到两天后,也就是老挝能源矿产部长会面中国驻老挝大使的前夜,老挝将对大其力的供电量削减回一半,并发文称将调查该地区可能存在的电力滥用问题。
相比之下,断网的杀伤力大些,但园区也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去年6月,阿曼达收到一封来自泰昌园区的求救邮件,信中提到了这家公认边境线上最黑的电诈园区正在安装埃隆·马斯克的星链——这种曾经为乌克兰等战区提供网络的卫星系统,开始飞速在缅东园区的建筑物顶扩张领地,以应对断网。据《连线》杂志统计,在过去四个月内,KK、泰昌等个电诈园区将星链设置为互联网提供商,使用次数超过4万次。
甚至更“原始”的方法也开始被启用。前面提到的那位边境贸易商人还告诉我们,2月8日开始,他被要求不能再向缅甸销售柴油和汽油。而稍早些时候,妙瓦底的电诈园区们从他那里采购了大量插卡路由器,插入手机SIM卡可以将热点充作WIFI。
但无论星链,还是插卡路由器配合SIM卡,这些方法比起普通光线宽带,成本更高,网速更慢,对于高度依赖网络,群发骗招信息、人口贩卖、日常诈骗和洗钱的电诈园区来说,就像抽去了釜中的一棵粗壮的薪柴。
2月20日,中泰缅三国开始针对妙瓦底电诈展开联合行动,中国公安部陆续派遣警察到湄索进行中国籍相关人员的解救和押解工作。很巧合地,我们和工作组警察住在湄索同一家酒店。办理入住时,我看见十几个身材健壮的中青年男性讲着中文上楼,当时还以为是误打误撞订到了那家传闻中专供从业者落脚、交换不同园区待遇情报的“电诈酒店”。有趣的是,当我们真的找到那家电诈酒店时,这里同样住满了中国公安。
电诈酒店斜对面十几米远,有一家“客家餐厅”,我们在那里遇到三个当天早上刚从妙瓦底过来的青年。他们反复称自己和电诈无关,但他们说对岸的园区目前仍正常运转,提及对“不听话”的员工用刑时一直说“家里的规矩”,我们推测他们是电诈公司管理层。在严格进出城管制和清扫的当下,他们仍有自如往返国境线的渠道。
对缅甸电诈的打击是一场跨国合作,需要考虑各国的法律和现实情况,这导致押解和解救工作很难一蹴而就。同酒店遇到的公安向我们解释了电诈人员的解救问题,这些滞留在妙瓦底的中国电诈从业者绝大多数是从湄索偷渡入境,若想回国,他们必须先回到湄索,走一遍泰国的司法程序。此外,每天包机数量有限,即使中缅泰三国联合行动有便捷通道,遣返流程依然需要时间。再加上跨境执法和缅东民族武装的割据格局,想要一股脑把所有中国人带回国,并不现实。
此外,据公开报道和公安的确认,无论是自愿前往还是被人口贩运,他们都需要在回国后根据实际参与电诈的程度接受法律审判。
最近两个月,阿曼达在柬埔寨见到了不少熟面孔。那些电诈园区曾在2022年的柬埔寨西港“918”清扫电诈行动后转移到缅甸,如今又因为缅北和缅东地区的打击行动而搬回柬埔寨。
今年年初以来,柬埔寨东部毗邻越南的蒙多基里地区正在建起新一批的“诈骗城市”,成为被泰国在与缅甸、柬埔寨边境的清扫驱离的电诈园区们的下一落脚点。
离开的园区换了一处春风吹又生,而这条边境上选择留下来的公司也需要转型。
臭名昭著的亚太城、KK等大园区早在一年多前就开始调整策略,包括来去相对自由,名义上反对人口贩运的“规范”招聘,以及减少会造成直接致死致残的体罚。这看似更加“文明”的转变背后的逻辑仍是赤裸的。
在妙瓦底,公司不会在一个月内无法恢复工作能力的伤病上投入医疗和食宿成本,小杨和本地NGO告诉我,伤员会被视为失去价值并被转卖给其他园区,甚至公海(尽管器官交易实际上极少发生),或者不等没气就直接埋了。
而如今,由于国内反诈宣传普及、边境管控的加强,跨境拐骗链条难以维系,“劳动力”成了更珍贵的资源。一切依旧是为了攫取更大利益——正如奴隶主不会轻易杀死奴隶,以避免损失自己的“财产”。
泰缅边境上那些不愿转型的公司,会押着员工躲进更偏僻隐蔽的山上,搬入更难以被锁定的“黑园区”。但现在,他们也到了生存还是改变的十字路口。
小杨所在的欧亿就是年前从电诈园区更聚集的通达搬到山上,如今这里只有他们一家公司。比他早来一个月的老员工告诉小杨,“他们刚来的时候都是先被吊起来几天,把你弄服。"小杨来时,公司已经开始走“怀柔”线路,他见到的几次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基本都是与公司绑定地更紧密的管理层,“他们想要长久,就想窝在那里赚钱,不想有人搞事情。”当然,这种“怀柔”是指仅仅不伤筋动骨但更花样百出的折磨,业绩不好的时候体罚鸭子步(双手背后完全屈膝状态下移动),或踩着指压板加班,晚上两点半下班,早上六点半继续工作。
妙瓦底园区的业务模式和目标市场也在转变。公司们纷纷转型“国际盘”。
有条件的大公司招聘印度、马来西亚、肯尼亚等地区的英语使用者。我在曼谷的同事曾为绿色工业合作拜访肯尼亚驻泰国大使,对方却滔滔不绝讲了半小时有多少肯尼亚人被困在泰缅边境搞电诈被折磨,他们远在非洲又缺乏资源,完全没有办法。
我们在湄索遇到了前加利福尼亚州圣克拉拉县地方副检察官艾琳,她因发现受理案件中越来越多被缅东杀猪盘诈骗的美国人而决定辞职,专门从事经济诈骗受害者服务。在来到边境后,她甚至真的曾成功追回过赃款。
小公司则无力进行同等的“国际化”转型。以小杨所在的欧亿为例,一百七八十人里除去三十个负责安保和后勤的缅工,大部分是骗招来的,他们年纪很小,文化水平不高,电脑拼音打字都需要现学(他们往往也是在两到三个月的新手保护期后因业绩差而最常被惩罚的),显然无力进行国际盘诈骗。即便如此,小公司们也已经放弃了日渐警惕的中国市场。
我想这背后的逻辑其实是一致的,被骗钱和被人口贩卖的中国人少了,中国政府的关注和打击也会减弱,而中国之外的一切,仍是一片“蓝海”。
湄索之行的最后一个下午,我和朋友决定去亲眼看看泰缅边境第一园区“亚太城”——离市中心不远,骑摩托向北半小时,就能抵达它的正对岸。一出镇子就是连片的甘蔗、玉米和蜀黍田,本地人说,这些不是经济作物而是作为动物饲料。种子和肥料都靠向湄索的中资企业贷款购买,等到收获时,农民自留一些,剩下的再卖回给这些企业。
枯水期的莫艾河窄得只够一艘小轮渡在里面转个弯,水位刚没过成年男性的胸口。一路沿河行驶,没多久,我们甚至不用低头看地图,便知道已经到了。河岸这边仍是农田,对案已经是繁荣的城镇,高楼林立,最显眼的几栋少说有十几层高,我们在湄索都没看到这样有现代城市气质的建筑。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到莫艾河。上一次是去国境线上的寄宿制难民小学,正赶上期末考试结束,孩子们排队接种疫苗。朋友跟拍了一个缅甸学生,妈妈和姐姐从河对岸来看她,临走时她们手挽着手,涉水过河回家。
那天的河岸荒芜破败,我们却总感觉有干净的希望,眼前繁华的高楼却只能让我联想到浑浊血腥的脏污。
我模模糊糊地听到一阵笑声,朋友指着河对岸的一角让我去看——一群只穿着短裤的缅甸少年在浅滩游泳,在这短暂的一刻,他们像其他任何和平地方的孩子一样快乐,就好像诈骗和战争都没有存在过。
“如果没有精力好好学一年藏文。你会发现,你跟你的家乡的人、没法用共同的语言交流。”
在青海西宁的家中,久美成列第一次看父亲的电影。那是一天晚上,全家人都等在电视机前,等着中央六台播放《静静的嘛呢石 》。他很期待父亲的电影,但始终没有被故事里的小喇嘛所吸引,电影没放完,就看不下去了。
那之后几年,他再也没有看过父亲的电影。在西宁度过的整个小学时光,父亲都在北京工作,偶尔会回家一趟,但呆的时间很多。久美成列回忆道,从没有缺乏父亲陪伴的感觉。小时候,他和姥姥住在一起,常会有亲人相聚。
每到周五,表哥们会从共和县,来西宁过周末。他们便会去租碟屋,租一些香港鬼片、周星驰的喜剧,或是好莱坞的战争片、超级英雄系列。这是久美成列,童年时的一种娱乐,也是最初的电影启蒙。因此,当看到了父亲的电影,尽管拍摄的是熟悉的藏地,但还是无法被平淡的故事所打动。
十二岁,久美成列来到了北京。在北京的家中,他第二次看《静静的嘛呢石》,也看了父亲之后拍的《老狗》《寻找智美更登》。他坦言说道:“其实,那时我也还小,我也是不理解,为什么父亲他们会这么努力、这么辛苦地去拍这些电影?”
但他确实感受到了父亲对电影的爱。那时,万玛才旦在北京电影学院读艺术硕士,会在校园内的光碟店,买各种光盘,想看世界上最新的电影表达。每天,久美成列看着父亲回家时,总会提着两大塑料袋的光碟,其中有专门为他买的动画片。
他开始认识父亲的一些电影朋友。那段日子,人们总会一起聚会,谈论电影、谈论藏地、谈论艺术。久美成列还记得,一次跟着父亲回青海,却坐了一辆长途公交车。原来,导演松太加的工作室在那。“一个離西宁城很远的地方,进去之后,首先闻到的是油画颜料的味道,房间里面摆着,将近十幅很巨大的画架。父亲和松太加叔叔就在这周围,聊着关于创作、关于电影的东西。那时候,我对这些话题并不太懂,只感觉,他们是一些很特别的大人,很特别的艺术创作者。”
少年时,久美成列还是很喜欢香港黑帮片,尤其是《无间道》三部曲。他也敬佩卓别林、巴斯特·基顿这样的导演,欣赏他们的才华。但看了伯格曼的电影后,他觉得有某一种东西被打开了,领略到了电影艺术的魅力。
2.
久美成列向我讲述了,他看过《秋日奏鸣曲》的体验。这让他,想到了自己和父亲:
“这部电影,讲的是母女关系。这个女孩一直期待,母亲能给她更多的肯定。所以,她很努力去学钢琴,想要在母亲面前証明自己。但是,她发现,她母亲并不是很在乎她,她母亲好像更在乎自己的生活。这就导致了她和母亲发生了一次很剧烈的冲突。”
“那时候,我看到这些情节,会想到自己。当时,在潜意识里面,我也很努力想追得上父亲的脚步吧。我也希望,他能够给我更多的肯定和支持吧。因此,我也在心里给了自己压力。”
面对媒体采访时,久美成列对此说了很多。万玛才旦是一个严厉的父亲,他会给儿子安排各种任务:每天要看多少书,看多少电影,每天要用英文冩日记。除此外,他专门安排了一位中央民族大学的老师,教儿子学习藏文。
另一方面,万玛才旦也是一个开放的父亲。他提出的建议,都会先征求儿子的意见。十六岁时,久美成列要回青海,在寺院学校学一年藏文化。最初,他很排斥,他是学校的足球队长、班里的宣传委员,舍不得高中的同学们。
“但我的父亲和母亲告诉我,到了我这个年龄,马上就要上大学了。这之后,人生的计划会排的很满,更没有精力好好学一年藏文。如果,你这个时候不去,等你到了社会,你会发现,你跟你的家乡的人、没法用共同的语言交流。甚至,对于一些事情的认知,都不在一个共同的层面。那时候,你会感到很难受。他们希望我能去,后来,我就同意了。”
确实,如久美成列所说,他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他读的初中部,班上的同学,年龄最大的有53对。每天六点起床,六点半在教室唸经。早课上,同学们都会着藏袍,一道背书。下午,人们会在操场辩经半小时。日子周而复始,这一年,让久美成列好像丢掉了异乡人的衣服。
长大后,他常回到藏地,和人们聊天,聊当地人认为幽默的事情,聊生活的琐事,聊悲伤的事情。久美成列发现,当他了解地越多时,看父亲的电影时,越能投入进自我的情感。
“这以后,我再看父亲的电影,会觉得更加亲近。小时候,我生活在大城市,会对活在村庄、生活在寺院的其他藏族人,感到有一些距離,不会和他们很亲近。所以,当时我没办法对父亲的电影感同身受。”
“渐渐的,我会了解到,《静静的嘛呢石》里的人们为什么想看电视,会了解到《老狗》里,为什么他一定要把藏獒赎回来,为什么到了最后,不惜要把老狗杀死,也不会交到外人手里。这是因为,我離这些生活更近了,離这片土地更近了,感受就会更多、更多。”
不只是观看父亲的电影,他也开始进入到父亲的剧组中,参与了《撞死一只羊》《气球》《雪豹》等片的拍摄。久美成列告诉我,生活中的父亲、工作中的父亲,并没有什么不同。父亲一直保持着,很平静、很谦卑,对每个人都很友好的状态。
“父亲也是一个很注重细节的人。比如说,每一场戏的调度、动作,每一句台词,每一个道具,就好像是,他在生活里给我安排的一些任务。他会考虑到,第二天拍戏时,要提前和谁打个招呼,要提前准备哪些道具,会做到面面俱到。这就像,每次我们从西宁回贵德时,他看村里面的老人时,会想到他们需要一些什么营养补品,都会提前买。”
除此外,久美成列明显感到到,片场的父亲,远不如生活那般严肃。他常能听到,父亲和身边的主创们聊天,神态轻松。“因为他在创作,这个过程中,他会很快乐。他在监视器后面时,你能明显看到他,脸上有着发自内心的愉悦表情。”
2019年12月,久美成列的首部长片电影《一个和四个》开机。电影改编自藏族作家江洋才让的短篇小说,讲述了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某天,暴风雪即将降临青藏高原某原始林场,护林员被卷进了一起警察追击盗猎分子的案件当中。
拍摄前,久美成列和父亲商量,希望他不要来片场,因为会感受到很大的压力。对此,父亲很支持,从没有来过。
这是久美成列第一次拍长片,那一段时间,他有些忐忑。他会想要盯很多、很多的细节。他会让演员演一遍又一遍,期待达到自己心目中的完美。这让主演金巴有些不满意,两个人经历了一个磨合期。因为疫情的影响,拍摄被迫中断,2020年冬天才重新拍摄。
那一年,久美成列不断去看素材。他发现,这种繁琐的要求,让演员不断去重演,不仅没有太大变化,反而让他们的状态有所下降。甚至,会感到一些麻木。为此,久美成列和金巴有过一次长谈。他也调整了合作方式。
“我会先跟他们说清楚,我想要一个什么状态。基本调度之后,让他们自由发挥,不像之前那样,会说我一定要这样、一定要那样。我发现,这种方式会让他们演地很舒服,有了一些超出我预期之外的表演。
今年,久美成列执导电影《藏地白皮书》开机,该片由万玛才旦编剧和监制。这部公路电影的拍摄,从拉萨到珠峰大本营,再一次回到拉萨后,去往西双版纳,经历了二十多次转场。这代表着,每去往一个新的地方,需要重新布置,重新感知它,非常有挑战性。从4月20号开始拍摄,一直到6月18号结束,这中途,经历了父亲的離世,但剧组和导演并不能停。
久美成列告诉我,拍电影的过程中,会更理解自己的父亲。
“我会理解,他为什么会在生活、在工作中,这么细心、这么一丝不苟。因为,父亲作为导演,不只要考虑创作的问题,剧组里的大大小小的事,也要照顾到。正因为他是这样,他的作品才会呈现一个非常优秀的状态。他的朋友们也很敬重他、关心他、疼爱他。”
我们的采访结束了,久美成列不想谈論父亲的離世。这是夏天的一个上午,透过手机,我感觉到这位二十六岁的导演,还保有一种少年般的声音,语气也基本是平静、镇定的。但不知道是出于一种我的恍惚,还是我的一种想象,当我回听录音时,却感受到了一种不易察觉的情绪,传递到了我身上,让我感到了一些悲伤。
谈到小说和电影时,久美成列说过,父亲会通过作品呈现自己,是一个不会把内心想法过多流露出来的人。我想,久美成列也是这样的人吧。
这让我联想到了一本书,《遇见万玛才旦》,这是一部围绕着电影进行的访谈录。这本书的最后,是在2015年,作者去了万玛才旦导演的家。她刚好碰到了十八岁的久美成列,两个人谈起了电影。这篇的访谈,最后如此写道:
万玛才旦结束与那个记者的采访,走回来了,久美成列不太好意思在爸爸面前”班门弄斧“,我们就结束了交谈。
END
写于2023年7月,该文为首次发布。
采写:木头人
普通影迷,第三届深焦影评大赛冠军
在香港这座光影交织的“动感之都”,同志群体的故事往往隐没于霓虹灯照不到的角落,或偶然闪现,那也是如《春光乍泄》般聚焦于年轻的灵魂与迷离的情感。因此当导演杨曜恺以两部讲述老年同志生活的电影《叔·叔》(2019)与《从今以后》(2024)走进影迷视野中时,我们似乎才第一次看到那些被时代困缚、在家庭伦理与自我认同间挣扎的银发身影。从男同志桑拿房内压抑的肢体触碰,到女同伴侣遗产争夺战中暗涌的阶级裂痕,他的镜头始终凝视着“边缘中的边缘”,克制地将幽微情感编织进公共议题的经纬。
作为香港同志影展创办者,杨曜恺的创作始终带着双重自觉:既是艺术家对同性题材的关注,也是行动者对社群记忆的书写。他的两部华语电影都取材自社会访谈与现实案例,而无论是《叔·叔》里老年男同迟暮相爱的困局,还是《从今以后》中女同伴侣不被承认的遗产困境,都不过是父权宗族制与传统家庭观对性少数系统性压迫的一个微小切面。而在全球保守主义回潮的当下,或许更应该从这些微小的切面入手,去了解在时代与社会掩盖下性少数群体的真实境遇。
这篇深度对谈除了呈现杨曜恺的创作方法论,也触及到过去年代中的个体故事:他们并不完美,有很多局限,但正如杨曜恺自己所言:“我从来不认为电影里的主角需要是完美的”,真实的个体更是如此。而当我们凝视那些被主流叙事抹去的老年面孔,了解他们缺陷之下的无奈与挣扎之后,或许我们能对何谓少数有更多的思考。
深焦:在《叔·叔》之前,您拍过两部长片《我爱断背衫》和《封面有男天》,都以海外为故事背景,是什么驱使你回到香港拍摄电影?
杨曜恺:我小时候在海外上学,之后在香港念的又是国际学校,所以没有学过中文(书写),因此前两部电影都是写的英文剧本。但作为一个香港人,广东话是我的母语,我就一直很想拍一部广东话电影,因此才回到香港。
《叔·叔》的剧本是我先用英语撰写,然后再找人翻译成中文的。虽然不会用中文写作,但我的读说听都没有问题,拿到翻译初稿之后,我就对台词进行调整,翻译再根据我的录音进行修改。如此来回多次,经过非常繁复耗时的过程,才终于完成剧本。
深焦:《叔·叔》的灵感来自江绍祺教授的《男男正传》,书中12位年长男同志的案例中,有哪些最触动您?在改编时如何平衡纪实与虚构?
杨曜恺:我见过其中好几位,有些在电影开始拍摄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有一个案例我觉得尤为特别,这位年长男性从不认为自己是Gay,他认为自己对同性的欲望渴求就像赌瘾一样。所以他偶尔会去公厕寻找“同伴”,就像赌徒时不时就需要赌一把,满足了“瘾头”之后,就可以回去做个“正常人”。
我当时非常惊讶于这种想法,之后我就明白,他们其实是以此将自己的欲望和同性恋的身份分割开来。这个人后来就成为《叔·叔》中柏的原型,同时也糅合了其他五到七位受访者的经历和人生观,最终构成柏这个人物。
不过在访谈里,其实并没有两名已婚的年长男同志交往的案例。一般而言,年长男同志多会找较为年轻的伴侣,甚至会有年纪相差20岁以上的情况。但我并不想自己电影里的角色是这个样子,一来老少配的戏码早已不新鲜,二来这种关系里年长者往往追求的只是年少者的肉体。因此我就重新构思了一种情感关系:如果两位主角都是“叔叔”,两位都是已有孙儿的祖父,现在才坠入爱河,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深焦:您认为老年同志在身份认同、家庭责任与情欲表达上,与年轻一代的同志相比,有什么特殊性?
杨曜恺:以前和现在当然不一样,尤其在我访问过的“叔叔”里,他们都是受教育水平较低,生活在旧时代的人。他们和现在年轻人生活的年代相差了有三四十年,而这三四十年间发生的变化是非常大的。现在大众对于同性恋的看法,以及相关法律都有了很多转变,甚至有了同性婚姻的可能。所以很多年轻同志,对自己的身份认同是相当自豪的,甚至不会自我标签是Gay或Lesbian,而是流动的性向。不少人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会向家里出柜,如果家人无法接受,他们也会抗争到底。
但那个年代因为对同性恋的认知不足,人们会认为那是一种腐败、一种病态,甚至是违反刑法的罪行。香港是直到1992年才将同性性行为非刑事化(勘误:正确时间应为1991年7月)。同性群体因为性倾向不被法律允许,不敢对他人透露,甚至不敢(和同性)交往,因为可能遭遇交往对象的勒索和举报。在那样的环境里,同性群体的身份认同一定是很糟糕的,会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同时必须掩盖自己的真实情感与倾向。
深焦:谈到负罪感,《叔·叔》的另一位主角海,在片中是有基督信仰的,这是一个刻意为之的角色设定吗?
杨曜恺:半是刻意吧,但确实在访谈里有同志是有宗教信仰的。看上去很矛盾,但他们的信仰是很“香港”的。香港人一向非常实用主义,他们会将宗教里觉得适合的纳为己用,觉得不适合的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他们不会像西方的那些虔信者那样,将信条教义全盘接受,而是会有所选择。
深焦:您用了相当多的篇幅去描写两位主角的家庭生活,中国式的家庭是否导致老年同志更难挣脱枷锁?您如何理解老年同志对传统伦理的妥协?
杨曜恺:他们已经到了那个年纪,尤其结了婚之后,会将子女的尊重看得非常重要,其中最引以为荣的,就是老了之后,子女给钱花这件事(就像在《叔·叔》里,柏收到儿子给的家用后,那个感动溢于言表的一幕)。那是一种非常中国人的心态。很多人以为中国人吝于感情的表达,其实情感都隐藏在细节里。我们不会像外国人一样天天“I love you”,但中国人是会通过一些细微的看似不起眼的行为,去表达爱意。
因此对于柏与海而言,子女和家庭给予了爱与尊重。你要他们为了爱情而抛弃一切,是非常困难的。天秤两端的比重显而易见,一边是奋斗一辈子为家庭奉献得到的回报,那代表着一生的成功,另一边则只是一段“雾水姻缘”,怎么可能舍此取彼?
在我的访谈里有一位“叔叔”,他说自己“从大陆游水下来香港”,当时一无所有,几十年间白手兴家,有了家庭,有了老婆,有了子女,回家有汤喝,“过时过节(有孙儿)会喊阿爷阿公”,在他看来这就是“成功的代表”。他不会认为没有出柜,一辈子自我欺骗是一种失败。现在那套“做自己”的想法并不适用于他们。
深焦:柏虽然欺骗了妻子,但电影并没有对他表现出批判,有观众认为这是对“同妻”议题的回避,您如何看待这种争议?
杨曜恺:我们不能用当下的标准去judge(评判)他们。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可能会觉得这些“叔叔”很坏,欺骗自己的妻子,但在那个年代,十个同志里可能有九个都会这么做。因为结婚是必须的,如果不结婚,先别说在家庭中会难以自处,亲戚朋友会投以怪异眼光,工作上也会多有阻碍。在以前的公司里,如果不结婚别说无法升职,连找工作都会有困难,会觉得你“娘娘腔”,或者不成熟没定性,机会会优先给到有家室的员工。那个年代是不允许你做自己的,因为做自己的代价太大,很多人只能选择结婚。这是时代局限造就的悲剧。
深焦:太保和袁富华均为直男演员,您如何指导他们诠释老年男同的复杂情欲?例如桑拿房的肢体接触戏,如何让演员突破心理障碍?
杨曜恺:开拍之前都有给演员看过剧本,也讲过会有亲吻和情欲戏,演员们其实都有心理铺垫。但到了拍戏的当天,其实还是会紧张,两位演员就在片场不停抽烟(笑)。我就说,不用怕,我们就像排练舞蹈那样,分解动作,第一步这样第二步那样,如此这般练了一个上午,直到非常熟练,仿佛在进行一场舞蹈表演。一开始两人都裸着上身,还是会尴尬,但当排练了两个小时,十个动作做了十次之后,尴尬也就慢慢消失了。上午热完身,吃过午餐,我们才正式开拍。两位都是专业的演员,经过之前的热身,入戏也很快,非常自然地就完成了拍摄。
深焦:电影中对柏的妻子清虽然着墨不多,但令人印象深刻,区嘉雯的演绎也十分精彩。她对丈夫的情况显然不是一无所知,您在塑造这个人物时是怎么思考的?
杨曜恺:对于那个年代的女性而言,家庭是最重要的存在。她只能“只眼开只眼闭”,她不可能不知道,但她又无法理会。丈夫对自己的情感,身为妻子自然心知肚明,但那个年代的人不太看重“激情”,或“谈情说爱”。她们首先是建立家庭,生了小孩之后子女就是一切,因此只要伴侣顾家、不赌钱不喝酒不家暴,就算是挺美好的婚姻了。现在看起来当然很离谱,会认为那不过是最最基本的要求,但在那个时候就算是很难得了。
所以对清来说,只要(对方)不要主动上门,不要威胁到自己的婚姻,就当“没事发生”。不然她还能怎么办呢?离婚吗?在那个年代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离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如何独立生存,又如何面对自己的子女。而且很多女性根本不想别人知道自己的丈夫是Gay,这才是最要紧的,光为了遮掩这见不得光的丑闻,就足以令她选择忍耐和沉默。否则由此而来的羞辱不仅仅针对丈夫,更会波及到子女和自己。
深焦:《叔·叔》中柏与海“回归家庭”的结局,是否反映了您对香港社会接纳同性恋的悲观预期?
杨曜恺:其实不悲观。香港这几年有很多同志和政府打官司打赢了,争取到了很多法律上的权利。社会对同性恋的看法也越来越开放,对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反对也没有那么激烈了。所以还是乐观的,虽然慢,但并不是没有进步。
深焦:香港老年同志群体似乎普遍面临“养老院歧视”的问题。政府与社会组织是否对此有所回应?《叔·叔》中提到的“同志安老院”提议在现实中有无进展?
杨曜恺:没有(笑)。因为在香港,一般养老问题就已经十分严峻了,对此尚且没有资源解决,更何况是性少数的养老问题。在我访谈的案例里,有非常顽强,很早就出柜的同志。这部分人往往对自己的身份和倾向非常确定,因此终身未婚,和家里也基本断绝关系。他们老了之后,都会害怕进到一般养老院里会被歧视。他们作为社会的边缘人,长久以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现在让他们回到“直”的群体中,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例如他们的私密物品,以前收到过的情书,甚至他们的黄色影碟,这对他们而言可能都是非常宝贵的存在,但进到那样一个环境里就不再能拿出来,不能在其他“普通人”面前暴露。聊天的时候,其他人可能谈及自己的妻子儿女孙辈,他们也没办法参与,因此很容易就会被孤立。
香港有一个组织叫“晚同牵”(香港首个也是唯一一个专为年长同志社群提供服务的注册慈善机构),会尽量照顾同志老人,每个月有固定的聚会,如果发现老年同志有什么困难,社工会上门帮忙。但这里有另外一个问题,有很多老年同志是还在“柜里”的,他们也未必想要这种帮助,因为一旦接受就等于昭告了身份,从而影响到自己的生活。这当中的情况也是非常复杂和矛盾的。
深焦:《叔·叔》聚焦老年男同的隐秘情感,而《从今以后》则关于老年女同的遗产困境,为何选择这个题材?除了和《叔·叔》的关联,是否有其他原因?
杨曜恺:我也不是故意地写完老年男同后,就接着写一个老年女同的故事。其实是2020年的时候,我听了一个关于香港LGBTQ群体遗产权益的讲座。当时演讲者讲了好几个类似《从今以后》故事的案例,我就起了访问当事人的念头。那几个案例都是女同伴侣,这是我觉得很有趣的地方。很多男同伴侣即使在一起很多年,都会瞒着家人,维持秘密的状态,因为当时社会对男同的鄙视是更严重的。男同根本没有想过会有被彼此家人接纳的可能,经济往往也是各自独立。
女同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女同伴侣会被认作好姐妹好闺蜜,只是因为都嫁不出去所以才两人结伴一起过日子,即使出双入对,他人也不会觉得奇怪。这些女同伴侣和彼此家人和谐相处了很多年,让她们以为自己真的已经被家人接纳,成为了真正的一家人。这其实也是父权社会逻辑的一种体现:对女同性恋表面上的接受,本质上是因为没有威胁力。两个女人在一起没什么,但两个男人在一起就是对男性集体形象和权威的一种危害。
但当女同伴侣的其中一方逝世之后,她遗产的处理往往会成为一个问题。有些案例里的家人,就像《从今以后》里Pat的家人,固然知道当事人是一对伴侣,但当碰上利害关系的时候,家人很轻易就能否认她们的关系,因为没有结婚,也没有任何书面文件可以证明,法律也不承认。为了得到死者的遗产,当然予以否认,例如说“她们只是一对好姊妹,我的妹妹是同情她可怜她,才让她在这房子里住了十几年,现在妹妹去世了,她就想霸占房子。她们本来只是朋友而已。”相比起来,电影里的情节已经算是比较温和了,现实中我有看到过(家人)直接换门锁的情况。
深焦:《从今以后》的开头,就是主角一起买菜吃饭的情节,包括在《叔·叔》中也有类似的场景。都说食色性也,但在您的电影中,似乎吃饭比起性的场景,更能体现亲密关系,这是您有意的处理吗?
杨曜恺:是的。尤其当我们谈及片中人物的年龄,例如《叔·叔》中的两位主角都六十多岁了,对他们而言最甜蜜的事情就是两人一起买菜做饭,都是些很简单的小事,但已经是难以得到的生活。
而在《从今以后》的开头,我想表现她们已经在一起细水长流了那么多年,周围人,从邻居到门卫到菜市上的商贩,对她们的关系都是了然于心的。以及她们毕竟在一起几十年了,不可能表现得如热恋中那般甜蜜情态,而是在很多动作上,例如走路的时候你扶我一下,或者你放下杯子我就会把水满上,两人的情感恰恰体现在这些细微之处。
深焦:Pat从未签署遗嘱这一剧本设计除了引出Angie与Pat家人的“房产争夺战”,背后还有着怎样的考量?例如有评论认为,这体现了Pat身上存在着的传统男性色彩。
杨曜恺:Pat当然是一个有缺陷的角色。如果她真是一个周全的人,她当然应该立遗嘱。但我从来不认为电影里的主角需要是完美的,而且这其实也是中国人普遍的想法,就是对立遗嘱这件事情十分抗拒,不敢写,因为觉得不吉利。哪怕到了六七十岁,明知后果,但还是不去计划。尤其对于同性伴侣,这种恐惧和疏忽就会对爱人以后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因此我认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议题。
在我访谈的伴侣中,有很多都没有立遗嘱,一旦问到,有人就回答:“没关系,到时候我的姐姐会知道的”。我心想,你们在一起三十多年了,最后却要取决于你的姐姐?你的姐姐真的知道你的想法吗?或者她根本不想知道的话会怎样?这对你的伴侣而言也太危险了。她们看完电影之后,嘴上说会做,但一年之后再问到,也还是没有立遗嘱,会觉得一旦把自己的死写在纸上,就仿佛是对自己的诅咒,是这种恐惧阻碍了她们。有人问到,Pat是不是不爱Angie,所以才不立遗嘱,我是不同意的。这其中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
深焦:故事中的主要矛盾看似是遗产,但本质是关于“福荫后人”的冲突:Pat的家人想让她入龛,是因为算命先生说那样有利子孙后代;Pat的家人想抢走Angie的房子,是因为小儿子要结婚生子,这里面是否也隐含着您对宗族传统的批判?
杨曜恺:异性恋者攻击同性恋的时候,往往会用“下一代”这种说辞。除了因为同性恋无法“传宗接代”,还会认为只要有同性恋的存在,就会影响到下一代的成长,甚至声称会带来性侵的问题。有些人会将“下一代”的利益作为一种“武器”,来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以及同性群体的权利。
深焦:电影中您花了相当篇幅去描绘Pat家人的生活困境,Angie与Pat的家人显然处于不同的社会阶级,是否可以理解这部电影里除了同性伴侣与传统社会的冲突,其实也有着阶级的冲突?
杨曜恺:我认为很多家庭的故事里都包含着经济权利的斗争,尤其是当一家里的兄弟姐妹境遇有所不同的时候。香港八十年代的经济腾飞,造就了很多人一夜之间的白手兴家,有些人则被落在了后面,经济差距越来越大。我想在电影中表现这种家庭里的经济差异。
深焦:香港也不承认事实婚姻,如果故事的主角换成一对从未结婚的异性伴侣,这个剧本是不是也能成立?
杨曜恺:某程度上可以成立,但这里牵涉到我们社会文化的问题。正因为社会普遍不接纳同性伴侣,有些人会觉得在家人去世后,把她的所谓伴侣赶走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在外人眼中看来她们不过是姐妹关系。但假如家里有个叔叔没结婚,而你从小到大都知道他有位女友,大家都公认这位就是他的妻子。当那位叔叔去世之后,家人未必会如此对待他的女友。哪怕法律确实不保护他们的关系(假如没结婚也没子女),但社会舆论的反应会截然不同。会觉得有没搞错,几十年了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一对的,哪怕两人没结婚也没理由把人家赶走。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社会共识:因为异性恋就是被接纳的关系。
深焦:《叔·叔》和《从今以后》相隔了五年,比起前者的温和,《从今以后》的表达似乎更加尖锐。这五年间您的创作心态是否发生了什么变化?
杨曜恺:当然是有很大变化的,毕竟整个世界的环境都变了。七八年前,我们会感觉世界在走向共融,现在反而大倒退了。《叔·叔》某程度上算是一个爱情故事,想让观众了解这群人的痛苦。到了《从今以后》,我想表达的是社会的不足与现实的不公。
深焦:《从今以后》在2024年的柏林电影节首映,《叔·叔》当年则先去了釜山电影节,然后再去了柏林,欧洲观众和亚洲观众对这两部电影的观感有哪些不同?
杨曜恺:《叔·叔》 的话,亚洲人会更容易明白,因为那些微妙的家庭的东西他们更感同身受。欧洲观众未必能get到其中的细微之处,更倾向于当成一个爱情故事来看待。《从今以后》则反而欧洲观众能理解得更深,因为他们能从这部电影看到自身社会过去的不公,明白到香港也正在经历一个他们走过的阶段。
深焦:您曾在哥伦比亚大学就读,西方的酷儿理论发展得如此之快,是否有影响到您的创作?
杨曜恺:发展得是快,但倒退得更快(笑)。尤其特朗普上台之后,这在以前是完全无法想象的。我之前才参加完一个会议,讨论的内容是关于香港的公司如何在避免提及DEI这几个字的情况下继续工作。因为这些公司很多总部都在美国,现在美国下令禁止DEI,如果香港这边继续提及,可能会导致在美国的总部受罚。简直就像换了人间,前两年大家都还很拥抱这个理念,现在却变成讲都不能讲,甚至需要专门开会来讨论这件事。我完全无法理解世界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太可怕了。
深焦:您自2000年起主办香港同志影展,是否可以分享一下您对华语同志电影创作的观察?有什么变化趋势?
杨曜恺:台湾包括亚洲这些年有相当多作品,将同性议题商业化,例如BL电影。BL电影对同志权益某程度上是有帮助的,让这个群体在大众中有了更广泛和正常化的认知。但也有一部分人会认为BL电影不是同志电影,其目的并非探讨LGBT议题,而只是将同性恋简单化浪漫化、专为女性受众而创作的电影。但我认为这个趋势(对同志而言)并非没有好处,至少能争取一部分支持者。即使那些女性观众可能并不完全理解同志的境遇,但起码从不会恐同开始。
深焦:您认为当前香港电影人创作酷儿题材时,最需突破的困境是什么?技术、资金还是整体社会的文化保守性?
杨曜恺:拍摄同志电影在香港依然是很艰难的,资金是最困难的,很多投资人会认为这个题材太过小众。我当时拍《叔·叔》的困难之处在于选角,因为需要六十多岁的男性出演。这个年龄段的男演员,很多都是以前邵氏电影期间演惯大英雄、警察探长那种很阳刚的角色,对他们来说会比较难。但如果让现在四十岁以下的香港男演员去扮演Gay,很多还是蛮愿意的,所以选角现在应该没什么障碍。市场的接受度可能会是个问题,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进影院(看同性电影)。例如《叔·叔》上映的时候,很多夫妻就是老婆想看,但老公不肯,哪怕走到影院门口了都不愿意进去。受众有限,也就很难找到投资。
过去香港有《春光乍泄》,那是经济腾飞的时候,整个电影产业也百花齐放。现在社会的氛围已经不一样,2000万和500万预算的差别是很大的,当你只有500万预算的时候,你不可能飞到阿根廷拍摄,也不可能请到梁朝伟和张国荣。
深焦:下一部作品是否会延续老年同志主题?或尝试其他性少数群体的故事?未来是否会考虑创作非同志题材的电影?
杨曜恺:现在是有几个想法在酝酿。其中一个是比较商业的非同志题材项目,但最近香港电影业不太景气,未来几年对电影的投资可能也会减少,所以这部商业片能不能拍成也是未知数。另外也想回归拍摄英语电影,目前还在筹备阶段。
五一假期结束了,各地旅游捷报频传。今年五一期间,全国出行人数3.14亿人次,消费达到1802亿。
我大概算了一下,五一出行人均消费为573元。而2019年,这个数字是:
603元。
大家确实都出来玩了,但是各行各业感觉恢复情况不太一致。就比如乃悟最关心的航空业吧,按照第三方平台统计,五一期间境内航线客运航班量6.95万班,同比增长5%,国际航线同比增长了16%。机票平均价格890元,同比增长5%。
形势不是小好,是大好啊!
乃悟又看了一下今年春节期间的统计,民航发送旅客达到1824万人次,日均运送228万人次,创下春节同期历史新高。
春节是一季度最火爆的出行周期,看这个数据,各家航空公司今年一季度的业绩一定很好吧。
乃悟翻看了各大航司的一季度财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国航今年一季度亏损扩大22%,东方航空净利润从去年同期的亏损8亿到今年的亏损9.95亿。南航又是超薄座椅又是餐食节省,亏损幅度和去年相比没有变,那才真是一顿操作猛如虎,最终省了三块五。海航的利润下降了6成,被誉为最能赚钱的春秋航空归母净利润减少了16%,吉祥航空扣非后的归母净利润下滑了30%。
乃悟又查了查各机场的数据。上海机场今年一季度盈利超过5个亿,比去年同期增长了26%,白云机场一季度盈利接近3个亿,比去年同期增长了50%还多。首都机场的营收也在增长,亏损在收窄。
机场这个生意模型是特别的好,飞机起降要收费,旅客在机场坐飞机也要收费。所以机场都说自己赚钱了,那就说明坐飞机的人多,而且飞机起降频繁。
既然人旺机也旺,那为啥各大航司却都在亏钱呢?
星球此前写过,第一是因为国际航班恢复程度不理想,各家航司都在国内市场卷机票价格。
第二是按照十四五规划,航空运输旅客数量有达标要求,各大航司航线航班都在大开特开。
当然,也有不受这些因素影响的。节前,幸福航空突然宣布停飞。
乃悟给大家讲个古。这家公司最早由中航工业和东航合作创办,幸福航空早期几乎使用的都是来自中航工业的产品:
新舟60支线客机。
全球航空市场就那么大,还被欧美用适航证体系分化控制,新舟60没有取得欧美的适航证,就导致其无法向欧美市场销售。
当然,也不能全怪欧美朋友,新舟60在2009年到2015年的6年间,发生事故17起,其中7起都和起落架有关。
这就导致新舟60的客户都是亚非拉兄弟和幸福航空。最便宜的时候,这家公司甚至推出过0元机票,随便坐,不要钱。
可能是亏损过大,又或者是别的原因,中航工业又把公司甩给了西安国资。然而西安国资更赔不起。关键时刻,疫情又来了。于是,就有了大家看到的工资停发、社保停缴、最后停飞。有人计算,就目前幸福航空能飞的飞机,全都努力运营也要每年亏损一个亿。
有媒体采访了幸福航空员工,他们说目前公司拖欠10个月工资、40个月公积金、28个月社保等等。一些飞行员、空姐、地勤靠干兼职挣钱。
太可怜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救空姐?
2025年3月3日,为平妇女权益机构发布了《反家暴法》九周年监测报告,分为概述篇和政策法规篇。本次推送概述篇,限于篇幅,推送内容节选原文的摘要,以期向读者展示概貌,建议读者们点击文末「阅读原文」获取报告全文。
截至2025年2月28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以下简称《反家暴法》)正式实施已有九年整。2017年3月1日以来,北京为平妇女权益机构持续发布民间监测报告,以期勾画我国反对家庭暴力的进展,了解存在的挑战,提出对策建议,与社会各界共同促进妇女权益、家庭安全、社会和谐。
人身安全保护令是反家暴的重要制度创设,本篇将人身安全保护令的实施状况单列一节,进行考察。截至2024年10月底,各级人民法院共作出近 2.6 万份人身安全保令。但是,这个数量和我国巨大的人口总量、家庭暴力的发生状况和报警情况等相比,实在让人不敢乐观,而且保护令的核签发率仍然没有披露,加之能够查找到的保护令数量越来越少,已经难以如之前那样去考察所申请的哪些保护措施和准率较高、哪些保护措施如迁出令核准率很低。
总体而言,虽然《反家暴法》实施九年来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家庭暴力问题依然严峻,需要社会各界持续关注和努力。
1.地方性法规的制定与实施:让法律活起来
2024年国内多地颁布实施了反家暴相关的地方性法规,与《反家暴法》相配合实践。
2.多部门协作机制的强化:形成反家暴合力
3.救助与法律援助的扩展:为受害者提供更多支持
4.与未保法等法规条例携手,从源头预防家暴
与反家暴落实工作相关的机构有:人民政府的妇女儿童工作委员会、民政部门、公安部门、司法部门、法院、检察院、妇联、工会、共青团、残联、村/居委会、社会组织等。
(一)整体趋势
2024年1月至10月,全国法院共核发人身安全保护令5199份,截至2024年10月底,各级法院共作出近2.6万份人身安全保护令。在过去9年中,全国法院核发的人身安全保护令数量总的来说呈上升趋势。
地方法院在核发人身安全保护令方面的进展可在公开报道或数据中查询到的,有云南省、广西壮族自治区、广东省、甘肃省、浙江省杭州市等。
(二)跨省司法协作和多部门协同推进
2024年,我们检索到保护令方面的跨省司法协作和多部门协同推进的两个实例。12月,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塘西派出所及时受理了一起江苏南京市居民的家庭暴力案件,并协助其向南京市江宁区人民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实现了跨地区的司法协作和保护令的有效执行。
4月16日,浙江杭州市妇女联合会、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与杭州市人民检察院以及市教育局、市公安局、市民政局、市司法局、市卫健委 8个部门共同制定出台的杭州市《关于加强部门协同深入推进人身安全保护令制度贯彻实施的意见》,其中包括发挥各部门职能作用,从妇联协助申请、检察院支持起诉、公安机关收集证据,到人民法院制发和执行,推动多部门建立常态化协同机制,全方位维护妇女儿童合法权益。
尽管越来越多的家暴受害者的权益能得到不同程度的保障,但现实中不如人意的现象也屡见不鲜,折射出反家暴法的落实还存在相当多的问题和挑战。
我们还在多个家庭暴力的实例中观察到:未成年人受家暴情况中,学校的强制报告往往缺失,除了申请保护令,公安机关、检察机关、民政部门和社工服务机构,可以如何履行自己的职责?如果没有履行自己的法定职责,又该有怎样的罚则?面对情节恶劣的家暴案件,部分法院法官只是“批评教育”,并坚持调解,让受害者终于同意“再给对方一次机会”。 《民法典》中关于离婚冷静期已经饱受诟病,2023年联合国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委员会审议中国履约报告时,也敦促废除这个规定。以上实例仅涉及少数反家暴责任部门。要推进反家暴法的有效实施,我们还需直面至少以下几个方面的挑战。
1.不同责任主体、不同地方发展不平衡,一线人员能力参差不齐。
2.反家暴活动时间集中、方式单一。
反家暴活动往往高度集中在三八和11-12月之交的“16日行动”期间,而不是贯穿全年的常规工作。普法宣传大多仍采用宣讲的方式; 家暴案件的处理中,部分责任主体仍过于依赖简单的调解和口头批评等。
3.信息和数据披露太过稀少。
4.未见专项预算,经费保障状况不详。
5.救助/庇护只有场所数量不见服务信息。
6.社会力量多方受限,难以发挥。
由于可以获得的信息非常有限,我们相信对于一些信息和实践的查询和整理仍然不够完善,在呈现《反家暴法》实施九年来的进展和挑战时,在严谨性和完整度上仍非常不足,尤其是随着《反家暴法》施行时间的持续增加,将越来越需要更多力量、包括国家机构开展监测评估进展的工作。
在梳理大量的信息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很多信息缺乏具体内容,从有效信息中可以看到,在取得诸多进展的同时,各个责任主体的工作中存在着一些具有共性的挑战,如缺少工作流程的要求或指引,缺乏有关反家暴工作的评估考核指标,对人员的业务培训、数据统计缺失与滞后,强制报告、告诫书、保护令、监护权暂时转移、临时生活救助和庇护等制度的潜力远未充分发挥,民间力量在多方受限中艰难开展反家暴工作。
在此前的监测报告中,我们已经反复提了政策建议,本篇不再赘述。在此,我们只想强调,2025年是联合国95世妇会在北京召开三十周年,全球正在评估各国的后续行动。中国作为95世妇会的东道主,应该以更强有力的政治意愿、更有效的措施办法来推进《反家暴法》的实施。这既是关乎家庭成员、特别是广大妇女的权利和福祉,也体现中国作为联合国积极的一员,在践行对《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等国际法、95北京世妇会行动纲领和可持续发展目标等国际承诺。
在这个过程中,为平妇女权益机构将持续守望,以监测见证进展和促进改善。我们看到,通过当事人的驱动、通过妇女坚持不懈的推动,通过各责任方的回应,有意义的改变将继续扩大。
北京为平妇女权益机构于2014年10月11日注册,愿景是促成一个所有性别、尤其是妇女和女童都享有平等、免于暴力的社会。致力于倡导完善和实施相关法律政策,协助相关机构和专业人员进行性别平等和反暴力的能力建设,通过服务和支持促进妇女和女童赋权。
为平妇女支持热线:15117905157(推荐求助拨打)
邮箱:equality-cn@hotmail.com
相关阅读:智识漂流|“55名男性子宫肌瘤患者”,如何瞒过协和院士?
真的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抗辩理由。
前天我写了一篇文章,大意是:齐鲁医院霍文静在论文中制造了55个“子宫肌瘤男性患者”,如果她是齐鲁医院重点科室主任,那这个丑闻就大了。但她仅仅是一个护士而已,所以这个事件的关注点更应在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主管、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主办、协和院士主编的国家权威期刊——《实用妇科内分泌》电子杂志。
然后我扒了一下这份期刊:
编辑团队如下:它由我国著名妇产科领域学科带头人北京协和医院郎景和院士担任主编,孙爱军教授担任执行主编,北京协和医院妇科内分泌中心联合主办。全国妇产科领域著名专家教授担任副主编、常务编委和编委。
我的疑问是,这种一眼假的论文,是怎么发出来的?这真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实用妇科内分泌》电子杂志都不审稿的吗?
极目新闻稍晚的报道给了一个答案:发表“男性患子宫肌瘤”论文的杂志一年发文高达三千余篇,中介称版面费最高达万元,可提供代写服务。
就是这样一个事情。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也没觉得自己侵犯了谁的名誉权。
结果今天收到一位孙先生的夺命连环投诉,都是针对这篇文章的。
第一个投诉发起于12.03分,投诉理由是:“责任编辑可以决策文章的发表,除非发生重大问题,才提交编委会讨论审议,决议提交执行主编决策,必要时才提交主编做决定。至今为止没有发给主编执行主编任何文章做决策。上面的文章对主编进行了人身攻击,申请删除上面文章。”
44分钟后,又投诉了一次,理由为:“针对近2日山东大学齐鲁医院霍文静的学术论文的报道,在报道传播过程中,出现了与主编,执行主编,编委团队不实信息,主编郎景和院士、执行主编、编委团队内的所有成员都未参与该稿件任何评审环节,对论文数据真实性、作者学术行为无监管义务,对该杂志的运行与发布情况并不知情。所发信息涉及内容与事实不符,要求删除。”
我猜测这位孙先生可能就是《实用妇科内分泌》电子杂志执行主编孙爱军。
孙爱军是北京协和医院能妇科内分泌与生殖中心主任,先后担任“国家十五,十一五,十二五支撑计划重点攻关项目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首都卫生发展科研专项项目的负责人。
我其实是被吓到了。主编、执行主编“对论文数据真实性、作者学术行为无监管义务”?
真的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抗辩理由。
主编和执行主编“对该杂志的运行与发布情况并不知情”,不是失职吗?你不知情,期刊发布的内容还是一样要承担责任的。这不是常识吗?
协和的大咖,你在搞什么啊?
我有点崩溃了。我要向中国工程院院士和协和妇产主任普及这个知识点吗?
根据《报纸期刊管理规定》《著作权法》及多家期刊公布的岗位职责,主编和执行主编的核心义务包括:
终审权责:执行主编需对每期稿件进行终审并签发,主编需对期刊的政治、学术、出版标准全面负责;
流程监督:建立三审三校制度,确保责任编辑初审—专家外审—执行主编终审流程落实;
质量把控:对明显存在数据异常(如男性子宫肌瘤患者这类医学常识性错误)的稿件,负有不可推卸的失察责任。
此事件已构成重大出版事故。主编团队却以”不知情"为由推卸责任,在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把我都整不会了。我该怎么办?我算说明白了吗?对协和的大咖真的刮目相看了。
在当今社会,中西医之争一直是一个备受关注且争议不断的话题。然而,我们需要清晰地认识到,中西医之争本质上是一个具有诱导性的假问题,很难通过争论得出明确的结果。
医学的核心目的是治病救人,其唯一的判断标准就是能否有效地治疗疾病。但现实中,人们常常用地域来区分医学,将其分为 “中医” 和 “西医”。这种做法其实是民族主义情绪在作祟,它预设了一种敌我对立的氛围,是不合理的。
实际上,全世界的古代医学在很多方面都有相似之处。
以中医为例,它强调不能暴饮暴食,提倡食用清淡、让人感觉舒服的食物,认为康复应顺应自然规律。而古希腊医学之父希伯克拉底也提出 “让食物成为你的药物,让药物成为你的食物”,古罗马医学家盖伦同样认为简陋可口的饮食对健康更有益。
此外,放血疗法在民间也有体现,比如老太太给发烧小孩扎中指放血退烧,这和古罗马的方法类似。这表明在古代,不同地域的医学都在探索如何维护人体健康,有着相似的思考方向。
到了 17 世纪,传统医学迎来了重大变革,迈入了现代医学阶段。
英国医生威廉・哈维通过解剖人体,深入认识了人体结构,这一举措带来了一场全新的医学革命。西医实际上包含了西方传统医学和西方现代医学,西方现代医学是在批判和继承西方传统医学的基础上不断发展而来的。
那么,中国是否有现代医学呢?答案是肯定的。
清末名医伍连德在抗疫过程中,最早提出了戴口罩、分餐制等理念,这些都是典型的现代医学理念。
屠呦呦在治疗疟疾时,从古代医方中获取灵感,经过大量的研究和实验,最终提炼出了青蒿素。她运用的是现代医学的理念和方法,是当之无愧的了不起的现代医学家。
“中医” 和 “西医” 这种分类方式天然地预设了对立情绪,并不科学。如果我们用传统医学和现代医学来划分,就会清晰许多。
不管是来自哪个地域的医生,使用何种方子,都应该用现代人的思维和认知进行重新检验。对于那些有效的方法和药物,我们应该保留并进一步研究和发展;而对于无效的部分,则应果断抛弃。同时,我们要借助高科技手段来提升治疗方法,充分发挥传统医学的最大价值。
倡导科学的医学态度
我们提倡现代医学,并不是要反对中医,而是要用现代思维来审视中医。中医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经验,其中必然有许多有用的东西值得我们去挖掘和传承。但不可否认的是,中医中也存在一些可能已经过时或无效的内容,我们需要进行自然的筛选。
医学不应该存在中西医的对立,而应该有传统医学与现代医学、有效和无效、医生和骗子的区分。在医学领域,打嘴炮式的争论是没有意义的,真正重要的是能够治病救人,为人们的健康保驾护航。
中西医之争不应成为我们关注的焦点,我们应该把目光更多地投向医学的本质,以科学、客观的态度对待不同的医学体系,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共同推动医学的进步和发展,让更多的人受益于医学的成果。
CDT编者按:微信公众号“三里河”发布一篇文章援引官方数据称“五一假期期间消费爆了”,并强调“中国有足够的韧性抵御外部环境冲击”,该报道引发了一些网友的质疑,因为人均消费“尚未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
@whyyoutouzhele:五一刚过,官媒交出了亮眼的数据:“五一消费爆了,中国游客消费同比增8%” 但人均消费尚未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2019年五一,全国国内旅游接待总人数1.95亿人次;人均消费150.08元;2025年五一假期,全国国内旅游出游3.14亿人次,人均每日消费114.82元。今年五一假期人均每日消费较2019年下降了23.86%。
“五一”消费,爆了。
据文化和旅游部数据中心测算,假期5天全国国内出游3.14亿人次,同比增长6.4%;国内游客出游总花费1802.69亿元,同比增长8%。
据商务部商务大数据监测,假期全国重点零售和餐饮企业销售额同比增长6.3%。
消费市场的亮眼表现,不仅是一组令人振奋的统计数据,更折射出中国消费市场在政策工具与市场力量共振下激发出巨大活力。
这背后,有哪些重要的趋势,又传递出怎样的信号?
文旅消费不断出“新”。
5天,总花费1802.69亿元,再次体现中国消费市场的韧性。
“五一”假期,各地创新和丰富消费场景,以多元供给激发消费潜力、市场活力,为游客带来深度体验。
从特种兵式夜游到博物馆奇妙夜,深度化、个性化等需求让文旅消费有了新变化、新趋势。
如,酣畅淋漓的音乐节和演唱会成为假日“新宠”。北京昌平区打造的“音乐+文旅”沉浸式体验,实现综合收入6593.05万元。
同样在北京,花式游园备受青睐,全市公园共接待游客931.83万人次,同比增加4.37%。
新变化还体现在“China Travel”+“China Shopping”上。
伴随入境免签利好,“五一”假期很多外国游客选择到中国旅游。
假期首日,天津国际邮轮母港,梦想号、芮吉塔号和海洋赞礼号三艘国际邮轮,三船同靠让2000多名外籍游客抵达中国。很多外国人还提着行李箱来“扫货”,支付宝平台显示,“五一”假期前三天,入境游客用支付宝消费金额同比去年增长180%。
新趋势上,县域游、夜经济在升温。
除了去大城市感受繁华商圈与地标景点,越来越多人出行的目的地也在变化,“反向旅游”逐渐兴起。
晋江、荣昌、平潭等小城凭借独特的非遗文化、未被过度开发的自然景观和充满烟火气的传统美食,成为都市人逃离喧嚣的新选择。
“县城游”持续走热的背后是消费者不再执着于追逐地标符号,而是更渴望在旅途中获得心灵的松弛,小地方大体验逐渐变得更具吸引力。
值得注意的是,“五一”期间多地推出“惠玩夜经济”活动,通过消费券、数字化导览等提升服务便捷性,拉动餐饮、住宿等二次消费。
如,陕西11个国家级夜间文旅消费集聚区客流量达481.7万人次,同比增长11.39%。
促消费政策撬动效应凸显。
观察消费者的变化,可以感知一个阶段的消费市场趋势演变。
“五一”假期,以旧换新政策展现出超预期的市场撬动效应。
假期前四天,汽车以旧换新补贴申请量超6万份,带动新车销售88亿元;消费者购买12大类家电产品356万台,带动销售119亿元;购买手机等数码产品242万件,带动销售64亿元。
如果拉长时间的维度,政策的精准性与需求撬动效应则更为凸显。
2025年初至5月5日0时,汽车以旧换新补贴申请量突破300万份;消费者购买12大类家电以旧换新产品5516万台,购买手机等数码产品4167万件。
系列数据印证了耐用消费品存量市场更新需求的巨大潜力,揭示了耐用消费品消费升级的深层逻辑,家庭耐用消费品进入集中更新周期,技术普惠正通过政策激励加速转化为现实消费力。
“五一”假期,中国更具韧性、更富层次的内需市场新图景正在展开。在政策工具与市场活力的双轮驱动下,中国有足够的韧性抵御外部环境冲击,在转型升级中积蓄新动能。
当一件几乎一样的事情,开始出现两种完全不同的评价时,那么必然是哪里出了点问题。去年4月份,江西抚州的才子大桥上,出现护栏被成片吹倒的画面。当时也上了热搜,官方说夜里11级大风,而网友们骂骂咧咧:耗资2亿,就这?
人们怀疑质量上存在豆腐渣以及施工中存在官商之间的利益勾结,所以才被大风捡了便宜。但与此同时,也有一小部分声音认为:这很难评价。接近12级的风把护栏吹塌,并非完全不可能。
可一年之后的今天,同样的事件出现后,无论是在视频里,还是在新闻报道下面,人们为地方官方“解释”的评价,可以说是万里挑不到一条。这种现象,对于我们这儿的人来说,反倒是有点凤毛麟角的意思了。
但这也相当合理,毕竟再如何自欺欺人的货色,也必须在大山落到自己头上之前,重新做回一个人。
5月6日,“百姓关注”发布消息,四川雅安一桥面护栏被风吹倒,石材碎裂,市民质疑是“豆腐渣工程”。
当地的解释是咨询过气象部门了,就是风太大,后续维修会加一些相应的防护措施。
别再说风大了,笑太多,脸都要笑麻了。
怎么之前建造的时候,不加一点防护措施呢?有位网友的点评非常到位:照你们这个逻辑,那沿海城市是不是天天都得修护栏?黑白手套左右互搏,投标的公司岂不得发财。
这并不是普通人越来越爱刁难谁,是你常常用天气作借口,年年拿剧本喂饭,次次都说是真人真事。吃多了,哪怕只是一口热水,也会先咂摸咂摸,看看是不是工业风味。
真正被吹倒的,是群众的耐心、信任,还有那点点残余的期待。就像吃坏肚子的饭,你总不能每次都说锅的问题。
于是,见得多了,自然不好骗了、或是不愿意继续被骗了。隔三差五污吏落马,不是收了商人的钱,就是权色交易,或者是警察长期给黑恶势力提供庇护……甚至去年的央视纪录片里,还有某地公安局副局长的另一重身份曝光,直接是黑社会老大的。
连庇护都省了,自己去干。
真以为这种事情频繁的发生,只要打掉,便不会有任何影响吗?
殊不知,那些看不见的影响才是最致命的。很多人已经潜移默化的看到官,就想到贪,有的甚至看到穿着某些制服的人,都能联想到黑恶势力了。
失望多了,人心怎么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种失望导致的变化,换种说法便是:你说你的,反正我不信。
有些东西,就像那被风吹倒的护栏一样,看起来结实,其实早已风中摇摇。
前几天,各大媒体纷纷转发90后男子搬砖赚200万的新闻,结果翻车翻了个彻底,收获了满满当当的嘲讽和揶揄。
这几天,又一个大叔卖600万个鸡蛋饼,直接挣了4套房出来。
你好歹得尊重一下看客的智商吧,25年卖600万个鸡蛋饼,你当你是孙大圣,会72变吗?就算你每天工作10个小时,全年无休,连着干了25年,算下来也必须每54秒钟就卖出去一个。
而比起每54秒钟卖出一个鸡蛋饼而言,显然每54秒做出一个鸡蛋饼的手速,更让人感到“有趣”。
这种内容,能怪网友们不信,怪他们在评论里质疑嘲讽吗?你可以粉饰太平,但无法修复人心;可以控制流量,但挡不住失望积压成潮。
事实上,那些动不动便质疑的,还算是保留了一些信任。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看到这些内容后,连质疑都不屑了。
失望的次数太多了,明摆着扯淡的内容,却被大量媒体奉为圭臬,动不动搬两个缺斤少两的信息出来,作为表明立场的素材。死不悔改,那还质疑个屁。
人设可以立,护栏可以倒,智商可以骗,但人心骗一次、两次、三次之后,就变成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谁言大风无眼,专拣豆腐渣吹。
信任一旦破碎,重建就比修桥难得多。哪怕后来真的刮来了12级大风,也很难再有人信那护栏是被风吹倒的。
不是因为风不够大,而是因为“谎太多”,人心早就吹凉了。
4月30日,屠呦呦教授成功当选美国国家科学院外籍院士。
这消息一公布,在舆论场引起了轩然大波。
人们议论的焦点是,美国科学界的顶尖组织机构,都能吸收屠呦呦成为院士,为啥我们的“两院”(中国科学院和中国工程院)不能?
难道屠呦呦不够资格?
“三无科学家”屠呦呦
屠呦呦主要的科学贡献是发现了青蒿素。经过多年研究,她从中医古籍中得到启迪,改变了青蒿素传统提取工艺。她创建的低温提取青蒿抗疟有效部位的方法,成为青蒿素发现的关键性突破。
2015年10月,屠呦呦以“从中医药古典文献中获取灵感,先驱性地发现青蒿素,开创疟疾治疗新方法”,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自青蒿素问世以来,据世卫组织不完全统计,在全世界已挽救了数百万人的生命,每年治疗患者数亿人。在中国,从上世纪40年代每年约3000万的疟疾病例,经过70年不懈努力,如今已完全消除。这一伟大成就,屠呦呦可谓功不可没。
可就是这样一位为人类科学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中国科学家,却因种种条件限制,始终未能入选中国科学院院士和中国工程院院士。
于是,屠呦呦就成了我国最著名的“三无科学家”(无博士学位、无留洋背景、无院士头衔)。
美国国家科学院
看了这些,或许有人会说,我们的“两院”那是“优中选优”,美国的科学院,是不是个“草台机构”?
据公开资料显示,美国国家科学院成立于1863年,属私人非营利性组织。科学院的成员由被选为院士的杰出科学家、工程师和医学专家组成。该院是美国国家科学、工程和医学的顶尖组织之一,拥有来自各个领域的知名学者和专家,包括诺贝尔奖得主和国家科学奖章获得者。
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的选举,是基于院士在自己的领域内所做出的卓越贡献和对整个领域的重要性来进行的,是通过对院士的名誉和声望的高度认可来选出的。
美国国家科学院的院士,是美国的最高学术荣誉之一。
到目前为止,美国国家科学院共有2662名院士,其中556名属外籍院士。
看到此,谁还敢说美国国家科学院是“草台机构”呢?
中国“两院”院士
关于中国“两院”院士的入选,一直就非议不断。
在中国科学界,院士,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称号,常常被视为科学领域的顶尖精英,他们的研究成果和学术影响力,对国家的科技发展可谓意义深远。
然而,近年来关于中国院士入选黑幕的传闻却不绝于耳。
①评选过程存在“人脉关系”。据相关调查显示,在部分院士评选中,有候选人凭借着与某些现有院士的师徒关系或者校友关系,从而获得了更多的支持。一些学术成果并非特别突出的候选人,却因为与多位有投票权的院士有着紧密的人脉联系,在评选中便能一路“过关斩将”。
一场本该以实力为评判标准的科学竞赛,选手的出身背景和人际关系却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这样选出的院士,已背离了科研能力和创新成果的要求,只能算作“关系院士”。
②科研成果评定存在“夸大”或“注水”现象。有专家表示,一些所谓的“重大科研成果”,在经过深入探究后发现,其实际的科学价值和创新性并没有宣传中那么大。某些科研团队为了让自己的成员入选院士,不惜动用大量的资源来美化成果。奇怪的是,这些成果却能在院士评选中被作为重要的砝码来参与评定。
这种评选,背后明显存在利益共同体的包装和推动的无耻勾当,这样选出来的院士,只能算作“水分院士”。
③地域因素和单位因素的畸形影响。有数据表明,某些地区或一些特定的科研单位,院士的入选人数呈现出一种不合理的集中现象。这些地区或者部门为了提升自己的科技声誉,集中资源和力量来推动本地区的候选人入选,而真正优秀的候选人,却被莫名其妙地排除在外了。
这种在评选过程中,明显的地域保护主义和特殊的推荐安排选出来的院士,只能算作“地域院士”。
在“关系院士”、“水分院士”和“地域院士”的重重作用下,象屠呦呦这样优秀的科学家不能当选院士,似乎也就情有可原了。
优秀的,不一定是院士;而院士,也不一定就优秀。像最近因董袭莹事件,被网友讽刺得体无完肤的王院士之流,不就是最好的例证么?
说到底,这些都是“关系”“圈子”的蝇营狗苟谋利伎俩在作怪。科学界,有假院士,文化界,一样也是黑幕重重。
如,本该是文学净土的中国作协,同样也充斥着“关系会员”“水分会员”和“地域会员”。那些真正埋头耕耘,作品质量上乘的作家,却总是得不到应有的认可;而一些水平一般,但会玩关系、会投机钻营的人,却能凭着几部“粪草作品”,堂而皇之就成了会员。这不仅是在作践文学,也是在赤裸裸地丟尽了作协的脸面!
科学界、文化界都尚且如此,其他的,还能好到哪儿去呢?
当“优秀”的评判标准被套上利益的“枷锁”后,“评判者”就会抬着一双“狗眼”,望着“被评者”振振有词地说:左看右看,你的水平都很低!
这,就是现实里对“评优”的莫大讽刺,谓曰——狗眼看人低!
“狗眼”,什么时候,才能被“人眼”所替代呢?
5.6
知识分子|The Intellectual
撰文 | 丁玖
责编 | 李珊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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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爱读书的民族才是有希望的民族。二十年前,一位颇有建树的南京大学校友和美国名校化学博士通过多年的仔细观察说:“中国人不读书,只读教科书”。而图书馆,便是培养民族阅读习惯的一个重要场所。
每所大学都有图书馆,往往还有不止一个,其中最主要的那个就是所谓的“大学图书馆”。藏书量最多的大学图书馆当属哈佛大学图书馆,藏有一千七百多万册。同样,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公共图书馆,可能也不止一个,最大的那个在“图书馆”前通常以所属城市命名或再加上“市立”或“公共”二字,如南京图书馆或纽约市立图书馆。
图书馆为人们提供书籍,但馆藏图书数目却从来不是衡量图书馆的最重要的指标。图书馆最重要的指标除了馆藏图书的内容质量外就是藏书的“流通量”,好比经济学家衡量经济活力注重“货币流通量”一样,这是图书馆“使用效率”的度量。类似前几年中国政府的一句告诫“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书是用来读的,不是用来藏的”。
许多人都听说过一百七十年前在大英博物馆阅读桌下留下的“马克思脚印”这个故事。虽然“脚印”纯属子虚乌有,但是自1850年6月起,伟大学者马克思(Karl Marx,1818-1883)为了撰写《资本论》,与伦敦大英博物馆结下几十年的不解之缘。从早上9点到晚上7点,他通常待在那里的圆形阅览室中博览群书、收集材料、摘录分类、撰写书稿。他前后集数十年心血写就的四卷本辉煌巨著的第一卷于1867年出版。某种意义上讲,大英博物馆的阅览室是《资本论》诞生的助产士。
丘成桐在其自传《我的几何人生》中,回忆了他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数学系读博期间,课余时间日夜浸泡在数学图书馆里。在浩瀚的数学大海中,他不仅收获了学问,也初识了一位正在攻读物理博士的美丽姑娘,并最终收获了爱情。
读书多而藏书不多的最著名的中国读书人非钱钟书先生莫属。据说他几乎不买书,也不藏书,但他最善于利用图书馆资源。当他还是清华大学本科生时,就以“横扫清华图书馆”著称;当他成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一级研究员时,他会每周定期去研究所的图书馆,归还上次借阅的一批书,再捧回一袋书。所以,钱钟书无需藏书,书中的人文知识、历史典故、精辟论述等已贮存于大脑中或记录在笔记本里。我在2019年有幸瞻仰了他在无锡的故居,目睹玻璃柜里数本大部头多语种蝇头笔记摘录,被他如此广泛的阅读所震撼。
另有些人,家里有专门书房,一排排书架看上去气宇轩昂,一层层精装书像西装革履的绅士立在其中,它们却几乎没有机会下架活动筋骨,因为主人只是把书当作富丽堂皇的摆设,在他们心中,面子远比里子重要,是否忙里偷闲真正读书并不重要,不是吗?
我自幼也喜爱读书,期间数学书读到一纸博士学位证书,其他书和数学书一样到现在还喜欢读。我从小受父母影响,长大后也得益于几个好老师、好同学、好朋友,一直随心所欲地读书,乐此不疲。
去年我读到一位留美学人的博客,专谈中美两国的公共图书馆。作者查询了官方统计,发现截止到2022年,中国有3303家公共图书馆,平均每42万人共享一家,而美国则有17278家,平均每家服务2万人。这样按人口平均,两国公共图书馆的数目相差21倍。如果加上非公共图书馆(如学校图书馆和学术图书馆),美国共有131848家各类图书馆,而中国缺此官方数据。中国国民生产总值已近美国,学术论文总数已超美国,然而,从“公共图书馆数”这项量化“公民阅读普及率”的指标上看,两国尚有差距。
我在中美两国见识过多种图书馆,包括公共图书馆和高校图书馆。我想分享对两国公共图书馆和大学图书馆功能和区别的某些简单观察,借此发表点一孔之见。
改革开放前,由于中国经济发展尚未开始腾飞,需要资金维持的图书馆资源不丰富。但由于建国后十七年出版业者的共同努力及编辑部人普遍较高的专业素质和职业道德,从科学技术到人文历史,一本本出版发行的专业书籍或普及读物给各行各业的读者提供了营养丰富有益健康的精神食粮,广受公民喜爱,如商务印书馆、三联书店推出的汉译人文经典或随笔游记传记;科学出版社面向专业人士的科技著作;人民教育出版社及高等教育出版社不断重印或新出的各类教科书;人民文学出版社精心挑选的中外文学作品。多年来,我每次回国学术访问之余,会造访当地古旧书店或旧书摊,挑购优质旧版图书。那时的出版总量虽与今日无法相比,但书籍内涵优美,少有东抄西凑之作,货真价实,也让为数不多的各地图书馆起到了文化教育先锋作用。许多名人都曾回忆到他们少年时泡在图书馆里如饥似渴饱餐启蒙读物的幸福光景。
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建设热潮汹涌,人们再次热爱起书籍,渴望阅读。1977年,高考的恢复让民众求知欲得到了空前爆发。考进大学的一代骄子,以悬梁刺股精神争分夺秒读书,他们精读与课程学业有关的教科书,泛读拓广知识开阔视野的课外书,大学图书馆里日夜坐满了人,许多炙手可热的教学参考书要排队借阅,图书馆的使用率达到极大提升。
一位北京大学地理系81级学生在几年前一篇回忆文章中,引用了歌唱当年北大图书馆的一首歌词:
晚风轻拂图书馆,座位全占满;没有座位怎么办,心里是凄惨惨;坐在门前的草地上我消磨许多时光,从七点半我一直挨到十点半。
也有几次被人赶,那景象真凄惨;收拾书包,垂头丧气我离开了图书馆;四处流窜犹如丧家之犬,直到黑夜吞没我在宿舍大门前。
图书馆,图书馆,北大的图书馆,有过许多美好时光;书包、饭票、铅笔盒,还有一个倒霉蛋。
更多进入了无围墙电视大学的在职青年,构成了全民读书的主力军。70年代末期,我在读大学时的一则日记中记录了下述故事:我一高中同学很上进,但因所修电视大学课程《材料力学》借不到教科书,专门来信请我帮忙从校图书馆借阅。此时图书馆使用功能更增强了,因为这本质上等同于国外大学图书馆名为“馆际互借”的一项便民服务。
随着持续不断的经济发展和不停建造的配套实施,中国的图书馆群也迎来了蓬勃发展的年代。文化建设紧跟城市建设的步伐向前发展,新的公共图书馆在各地不断涌现。大学扩招让大学城像商业城一样遍地开花出现,几乎每所大学都有了新校区,面积成倍增加,雄伟的新图书馆成了光彩夺目的校园一景。从北京图书馆脱胎扩建的国家图书馆,也于90年代拔地而起,气势恢宏。过去的三十年见证了中国公共及大学图书馆蓬勃发展的景象。
我上次回到家乡扬州,路过一家城市书房,就在风景迷人的瘦西湖边上,每天24小时开放,增添了这座苏北历史名城的文化风景。在拙书《亲历美国教育:三十年的体验与思考》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后,我也曾应邀在苏南名城无锡苏州的书堂做过演讲,探讨中美教育理念方式的异同。直接体验这些书房书堂并与听众互动,令我深感愉悦,并从他们的神态捕捉到书籍的魅力。自然,我们的公立图书馆也需及时跟上人们渴爱读书的步伐。
图书馆大楼竖起后,众多图书排列在一行行望不到尽头的崭新书架上,看上去琳琅满目,满眼是书的海洋。馆外人行马路通向大门的数十级宽阔台阶、馆内上下左右巨大容量的使用空间、阅览室内外色彩缤纷引人注目的艺术装饰,折射出一件件现代化硬件设施,仿佛让人进入了一个书籍时代的人间仙境。
清华大学历史上最令人敬仰的梅贻琦校长,在他1931年就职校长演说中留下一句名言:“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如果将他的治校理念引申到书籍世界,就有:所谓图书馆者,非谓有高耸大楼之谓也,有好书流通之谓也。“大楼”是硬件条件的比喻,“流通”则是软件功能的刻画了。
二十年前,有位海外华人教授在书里记载了他在国内的一次图书馆经历。当时他正造访一家研究院,收到另一华人教授的电邮,请帮查找一篇中文期刊文章,复印寄给他。受托者在院内图书馆没能查到该文,别人告他附近那个资料齐全的图书中心应该有它。这幢新建高楼,外表厚重、气势宏伟。大门前的台阶个数,甚至可和能装万人的大会堂比比。他爬上去的虔诚之心,好似朝拜书的麦加世界。但寻找期刊、复印论文的前后过程,让这位学者感觉大变。手续之繁琐、交流之困难、氛围之尴尬、态度之傲慢、让他内心十分埋怨老朋友为啥叫自己替对方遭罪。他在此磨蹭良久的下午时光,整座大楼几乎是空空荡荡的,除了无所事事的工作人员,没看到几个人光临这座实用性大打折扣的壮观建筑。
几年后,笔者在国内一所名校的宾馆图书室(这是值得赞赏的一项服务,满足了爱读书访客的精神需求)读到一本书《美国人的性格》,在其第三部分“访美掠影”一文《博闻强识的电脑》中,著者费孝通这样回忆他本人在祖国图书馆内的切身感受:
只要想一想我自己要想写一篇文章,要引用一次自己明明记得的资料,为了要核实一下,去图书馆借书查阅,不知要花多少唇舌,多少时间。有时生了气,文章也吹了。
连费孝通这样一位面相慈祥的社会名流,读书著述查阅资料时也会受一通图书馆借书柜台喷出的气,可见他遇到的冷遇有多冷,心中的沮丧有多深。
爱好读书是美国人一个重要特征。这个习惯从小养成,和美国初等教育重视阅读有关。在美国小学,数学远没有中国学得那么多那么深,毕竟成年人中大概95%一辈子用不到多少数学,比如解一元二次方程,所以少学点数学不难理解。然而,语文训练,包括大量阅读、写作练习和班级演讲,大大超过中国同类学生,因为语言交流能力在人生中最最重要。自然,他们长大后一直保持对书籍的热爱。在机场候机室或机舱里,许多美国人一书在手津津有味地读着,不像在中国公共场所放眼看去几乎人人都在玩手机。他们读得比较多的图书包括小说、传记和科普作品。有趣的是,美国学校用的教科书多是精装的,又厚又重,适合在教室里使用,但出版商却印刷了大量平装书,它们不仅重量轻,而且尺寸小到可以放进口袋,这是为方便旅行阅读考虑的。正因为喜欢读书并寻找对自己胃口的书,逛书店或图书馆成了美国人日常活动之一。书店是私营的,但图书馆却是政府用税收建造的。
美国的公共图书馆不仅星罗棋布分散在各城镇,而且许多就位于居民社区中,方便民众借书还书。我已在美国大学教书三十余年,经常光顾本校图书馆及周围的公共图书馆,熟悉它们的各种服务与功能,也享受过由此得到的好处。任教大学所在市,居民人数不到五万,却有一个较大的公共图书馆,但只有两层楼高,与全国各地普遍不建高楼的做法一致。它位于交通要道,离本市政府机构楼群相距较近,所以那些去联邦办公室办事或附近店铺购物的人可以顺便借几本书或几盘电影光盘带回家阅读或观赏。
不过我常光顾的,却是住家所在社区的一个图书馆,是县公共图书馆的一个分馆。它只有一层楼,虽然没有宏伟的建筑或气派的外表,却极端好使、十分受用,对本社区所有居民免费开放。只要提供居住本区的任何证明,如驾驶执照或水电费账单上的居住地址,就能免费获得一张借书卡,也无需预付“押金”。它每天开馆后供应免费咖啡,让你一边看书一边提神,闭馆后继续免费提供无线网络。馆内还有若干电脑,供读者免费使用,如上网查询或打字写作。每天来往借书还书的读者常见携儿带女,络绎不绝,工作人员总是笑容满面,热情服务。借阅者若不小心过期还书一两天也不会被无情罚款,一切富于人性化。虽只有寥寥几名职员,小小图书馆每周公益活动却排得满满的。有读书会、作家日、学电脑及健康讲座等,还专辟一间儿童借书阅览游戏室。
美国人不仅老年少年都爱读书,而且还积极捐出家中读完或长者逝世后遗留下、后辈无意占有的个人图书,送到图书馆让更多人受益。这种捐书,与风行全国的慈善捐物有一样的哲学理念:捐物是物质性的接济穷人,捐书是精神性的输送营养,它们加在一起后,就完成了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双重使命。
由于爱读书人太多,捐书者也很多,所以公共图书馆和大学图书馆每年都举办一两次大型卖书活动,历时好几天。一般精装书每本一元,平装书降到五角,淘书者纷至沓来,往往一袋几袋买回家。到最后一天,常降到一袋书两三美元半送半卖。这些卖出的书,说不定过不久又捐了回来。所以,如同金融学里的货币流通那样,流入不同读者的这些书籍圆满实现了它们最大的功效。我家里越积越多的许多书就来自于旧书贱卖中淘到的宝贝,如一本英译的中国古代小说、几本贾平凹、金宇澄等的中文小说以及五十四卷一套还很崭新的《西方世界的伟大经典》。当然我也向美国人学习,不用再读的书捐给图书馆。
比起公共图书馆面向社会各界平民百姓,大学图书馆服务对象主要是大学生、研究生和老师,因而其教育与学术功能更强。我博士母校密歇根州立大学不仅有座很大的校级图书馆,数学系还拥有一个藏书丰富、装饰典雅的漂亮图书馆。系里每个教员都有钥匙,在图书馆关门后也可进去翻翻专业期刊或查查研究资料。那么研究生也被赋予这特权吗?答案是无论哪位获得资助刚来报到的研究生,不管来自本土还是国外,第一天从系研究生事务主任秘书手中,接过其助教办公室和楼门钥匙,另加系图书馆钥匙。几十年前,这令来自国内一所名牌大学的博士生十分惊奇,因为那所学府新落成不久的学校图书馆曾经大胆实行“开架借书”,但这方便学生之举却导致几个月后许多书不翼而飞。一些读书人或许像孔乙己那样认为“偷书”只是“窃书”,不像“偷钱”那么丢脸。这位博士生在原校读硕士时,数学系虽有图书馆,却每晚“铁将军把门”,师生无人能进。而这里竟如此相信刚来念书的外国青年,不怕书被偷了?西方文化中彼此信任的基因有多强!实践证明,外国学生与本国学生一样,无愧于系方充分信任。这名博士生在那里读书的几年内,从未听说过系图书馆“监守自盗”故事。每人充分享受使用图书馆的种种便利,尤其在静谧的夜间,坐在舒适的单人沙发上,沉浸于数学思维的汪洋大海中,那种感觉对求知者和探索者而言真是美妙至极。结果是,在这样的学术氛围下,读书动力加大了,学习效率提高了,钻研劲头更足了,写出的博士论文也富有创造性了。
收藏保管并对外借阅只是图书馆的基本功能,科学管理的图书馆总把读者需求放在首位,尽量挖掘图书资源,举办相关活动,如书展、画展、读书报告会等。在高度信息化的美国大学图书馆,高效为学生修课、教师授课、学术研究提供支持和方便。其中一个很得人心的“便民服务”就是所谓的“馆际互借”。顾名思义,如果某个学生或教师因为学业或研究而需要文献,但本校图书馆没有收藏,这时可填写“馆际借阅申请信息表”,输进所需资料有关信息,如书名、著者名、出版社名、版次、出版年份,网上提交后,连接各大学图书馆的信息高速公路很快就能找到馆藏此书并离本校最近的大学。只要此资料可以外借,很快就会寄到本校,校方图书馆马上通知当事人前来收取。自然,这种馆外图书的借期(可能不多于一个月)通常短于本馆(一般半年),但只要外馆不催还,可以续借。我的许多研究工作所需专著或论文集就得益于学校图书馆馆际互借办公室的高效服务。
在英特网出现前,借书需要通过馆藏目录卡片寻找书的号码,在书库拿到书办理借阅手续时,前台人员总是不忘贴上写有归还日期的标签。借书者却常常忘记这个日期而被事后催还并罚款。如今,发达的网络消除了这些麻烦,图书馆会在还书日前一周电邮通知阁下在那日前勿忘还书。但是如果你还想续借,可在网上完成续借手续而不必专门跑一趟图书馆。这不仅方便读者,也节省图书馆劳动力。
大学图书馆的主要顾客是学生,所以它不能像衙门那样一副冰冷面孔,而是自始至终微笑相迎。在美国,学生是大学的主人,因为他们付了学费,理应得到最佳待遇。而付给教师的薪水,不是对他们做研究的犒劳,而是对他们教书的报酬。所以一切措施都以学生为准。学校基层和中层管理者,如系主任和学院院长,最放在心上的是设法满足学生合理要求,而不是整天把眼光盯在教师科研考核上。
大学每周五日全部课程,上课时间总是从早晨八点开始,每节课的长度为50或75分钟,依该课每周上课三次或两次而定。机关办公室正常上班时间也从八点开始,但是大学图书馆为了最大限度照顾学生,总是提前开门,提前量从半到一小时都有,甚至像“早鸟(early bird)”那样更早起飞。这是“满足学生需求”的一个简单做法,因为上课前某些学生可能要去图书馆借书或去那里的电脑查什么东西。至于每天何时闭馆,也是尽量推迟。回想起我当年读大学时,学生宿舍每晚十点熄灯,图书馆也更早关门打烊,那时刻读书写字或许正在兴头上,却被突然响起的尖锐铃声命令你离开,心中的懊恼依然记忆犹新。而美国大学图书馆,一般会开到半夜甚至更久。到了期末考试前那两周,学生的睡眠时间自然减少,图书馆开张时间也相应前后延长,半夜三更时的灯火辉煌,为复习迎考的学子提供了光明和场所。
大学除了周末,还有寒暑假。在美国,除了几个法定假日,如元旦、马丁·路德·金生日、复活节、独立节、劳动节、感恩节和圣诞节等外,大学图书馆几乎天天开门。暑假历时三个月,多数学生利用这段时间打工挣学费或另有安排,但也有不少同学继续修课,尽早完成毕业所需的学分数,部分教师根据自愿原则教暑期课程,所获报酬不算在按九个月发放的年薪内。另外,暑假是大学老师们做研究的最佳时期,那些有研究基金支持的教师,因为不必教书,大把时间都用于做实验写论文出成果上了,他们门下的硕士或博士生也在暑假里大干快上,因此图书馆大门必须在炎热阳光下继续敞开。大学是教育新一代各行业尖兵的练兵场,是教授、博士后和研究生开垦未知世界的处女地。在这教学相长、探索自然的事业中,图书馆必须而且必能发挥巨大作用。
正因为公共图书馆和大学图书馆对于现代文明的排头兵角色,它们需要有信息与情报科学专业知识的工作人员来按不同部门各级管理。在美国,大学图书馆以及稍有规模的公共图书馆的中上层管理人员通常都有“图书馆与信息科学”的学士或硕士学位,部分人拥有博士学位。我任教大学有个本州唯一被美国图书馆协会认可的图书馆与信息科学专业,培养从学士到硕士学位的专业人才。在过去的几十年间,有不少来自中国的学生,其中包括北大图书馆学专业的毕业生,在此获得研究生学位,毕业后去了纽约等城市的公共图书馆或高校图书馆任职。
如我在开头所述,读书,对一个国家和民族至关重要,然而,在中国,人们的读书习惯却远比不上欧美国家。在2009年发表于《科学时报》上的一篇随笔《读书与国家读书节》中,我曾解释了中国人“只读教科书”的来由:“教科书与考试相关,而目前铺天盖地的应试教育把教科书提升到无以伦比的高度。譬如,为考上替父母增光的‘清华北大’,众多学子从幼儿园到高中拼命死啃堆积成山的教科书和考试辅导书;为考上待遇诱人的国家公务员,一部分平时远离书籍的人也和备考学习指导书暂时热恋起来;为了在还不够风雅的乌纱帽上再套上一顶博士帽,某些一贯‘无暇’读书的官员也纷纷成了大学教授的宠儿。如此等等,给崇高的读书境界倾注了平庸的成分。”
另一个导致很多成年人远离书籍的原因是:考进大学前应试教育书读得太多太累,一旦结束这个阶段,入学后的部分大学生就有机会将“恨书”化作行动,再也不想读书了。还有一个原因归于网络世界的诱惑,它将大众尤其是青少年从书籍活页中赶走,抛进虚幻的电子空间。大量自媒体微信公众号文章的泛滥成灾,也吸引了许多热衷于获取“碎片知识”的读者。可惜,很多这样不负责任的“短平快”网络文章,不是东抄西抄拼凑而成,就是错误百出贻误读者,阅读质量怎能与经过正规渠道出版的优秀作品相比?
突飞猛进的现代科技既给人类带来了好处,比如若正处于酷暑,家里不开空调是无法快乐的,但有高科技产品在带来方便同时也带来害处,如电子计算器。计算器帮助人们快速完成繁琐运算,然而它的出现及学校对此放任使用,客观上已经害了几代美国小学生,因为他们离不开它,连“九九口诀表”也懒得去背。所以美国小孩的心算能力远低于中国小孩,罪魁祸首可能就是手中的计算器。类似地,中国成年人疏于读书,罪魁祸首或许是让人沉湎其中的智能手机。
自然,当今全民族没有养成良好读书习惯一个不应忽视的原因,一是图书馆太少,二是现有图书馆的潜在功能没被充分挖掘。如果国家与地方政府多点文化投资,星罗棋布地多建城镇、社区和乡村图书馆,对周围居民简化借书程序、优化服务质量,逐步培养民众阅读兴趣,并定期举办读书报告会、科学论坛、专家解惑、热点辩论等开启民智、训练思维、鼓励质疑、明辨是非的公益活动,吸引越来越多的公众加入读书队伍中,进而一步步改善人民的知识结构、认知习惯和交流能力。这样久而行之,公民整体素质就会稳步提高,分析和判断能力就会慢慢增强,其外在表现将是,容易感染上各类病毒的聚集性搓麻将活动将明显减少,而发展出如下生活方式的人将越来越多:他们坐在图书馆阅览室沙发里或家中书房靠背椅上,埋首于一本好书,领悟智者洞见、追随历史风云、聆听科学回音、品味优美写作,沉浸在收获满满的喜悦之中。
读书使人进步,而推动我们进步的一个动力源就在图书馆中!
(完稿于美国哈蒂斯堡居所夏日山庄,2025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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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最近,医学圈的事,让大家看到了医学的学术问题。
我们看到这些乱象不禁要问,只有医学有这样的学术问题吗?
当然不是,只是因为医学的问题关系着所有人的利益。
而在其他领域同样有令人瞠目结舌的学术成就。
一个叫杜钢建的人在微信公众号上发表了一篇《马克思的祖先来自中国》的文章,而且这个文章还是纪念马克思诞辰207年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座谈会在北京的发言稿。
我们先大致看看他的发言稿。
他的奇葩观点
1,马克思的祖先来自中国,马克思的祖先是在元朝跟着蒙古人到达欧洲。
2,马克思祖先是回族人,理由是没有记载马克思吃猪肉。而且姓马,再往前追溯是周文王后裔。
3,马克思女儿转世为人,成为广东武台寺印幸法师。
4,西周第一个国都是耶路撒冷,周文王、周武王、周成王,分别对应的是圣经和古兰经的扫罗王、大卫王、所罗门王。
……还有一些观点都不想总结了。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教授、博导、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
看他现在的内容,还是香港经济管理学院的院长。
一个社科类的专家,就这认知水平?
以前听说马克思研究,总觉得高大上。现在看了他的发言稿,感觉也不过如此嘛。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如果没有话题可以不说,没必要胡扯。
马克思的中文翻译是马克思,他祖宗就要姓马?这是什么常识?
血缘传说和迁徙路径都没有任何证据,都是主观臆断。
马克思是犹太人,犹太人也不吃猪肉,也简葬,你就能推出他是回族?这是什么逻辑?
马克思主义是无神论的,你却说他女儿转世轮回成了武台寺法师。一个研究无神论的专家还在搞这些转世轮回,这不矛盾吗?
通篇胡扯,居然能堂而皇之地在座谈会上发言。这种座谈会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而且他不是第一次发这种惊人语了。
他曾论证人类起源于湖南。
他还曾论证英国起源于湖北,英国的名字来源于湖北英山。这该死的谐音梗。
他还曾论证列宁是湖南人。
甚至他还说百余位外星人在湖南活动多年。
这位法学教授,就研究这些,可惜了那么多经费。
他研究出马克思,列宁都是中国人,服务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本质上还是个投机分子。
用文化民族主义凌驾于学术客观性,误导公众认知,甚至把公众当傻子整。
我看还有很多人给他打赏嘛,那就是信了他这套说辞。
这样的人还是教授博导,误人子弟,社会科学还能研究出什么成果来?
这就是现在的学术环境,经费用来养这些人,白瞎了。
啥时候才能正常一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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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样的专家教授忽悠瘸了,不如玩点益智类小游戏。
教大伙一键识别论文和民间偏方大全。
过了一个假期,咱们医学界又上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
大伙惊喜地发现,早在几年前,医学界就研究了多起男性得妇科病的案例。
在研究子宫肌瘤的护理要点时,采用的78例患者中男性占了45例。
咱们还研究了高危产妇、产后出血、绝经后子宫内膜病变等领域的男性患者情况。
再这么下去,兄弟们可以生娃的秘密可要藏不住了。
可能这些论文研究的成果对于大伙认知而言,过于超前,一些医院为了息事宁人,马上认领了错误。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第一时间开展调查,给了自家霍护士记过和降级处理。
医院和医院之间的办事效率差距还是挺大的。
董小姐的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家医院都还没站出来说啥,一个霍护士就让齐鲁医院迅速行动起来了。
其实男人得妇科病,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之前就有研究说,男人可能有子宫,而女人也可能有前列腺,这些都是退化不完全的结果。
医院这么积极认错,反而让大伙联想到了论文造假。
论文造假这事,咱们有关部门一直都很重视。
只是词条很关键,“男人得妇科病”这种词条自带热搜体质。
2020年9月,有关部门通报了7起论文买卖案件,买家来自:
中国医科大学肿瘤医院、青岛大学附属医院、福建医科大学附属漳州市医院、南京医科大学附属苏州医院、山东大学和南京理工大学等。
《长江日报》在15年前就披露了武汉大学沈阳研究团队的发现:
买卖论文在我国已形成产业,2009年产值高达10亿元人民币。
而且,这还是保守估计。
这些论文工厂比餐饮业更早走出了一条预制路线。
一些论文中介会时不时地在社交平台贴出,已经被杂志接收的只需要小修的论文。
如果有客户需要,交易后更换或者加上买家名字就可以了。
其实论文工厂不是一个区域性产物,而是一个世界性产物。在国外,代写论文有自己的学名——
合约作弊。
据说对于代写论文,一些欧美高校的大学生都有自己的国际渠道。
只不过大学生以为自己找的是学术更高的硕士、博士来操刀,没想到经过层层转包后,给他们代写的是:
来自肯尼亚的非洲兄弟。
数据显示,那里的“枪手”占到全球论文代写市场的一半以上。
一位肯尼亚兄弟还有一次引以为傲的操作。
有一次,他在撰写完初稿后,被客户紧急叫停,不是因为写得不好,而是论文写得实在质量太高。
搞得客户宝宝被自己的教授怀疑。
这位肯尼亚兄弟给出的对策是,降低内容深度甚至故意在几个关键处出错,让论文重新匹配客户宝宝的真实水平。
这个故事告诉咱们,一些表面看上去很低级的错误,有可能是产业链上的人故意留下的善意BUG。
比起董小姐,大伙对霍护士要友好得多,毕竟大伙儿也知道普通护士一天的工作量有多大。
去年有一个数据说,咱们这儿的护士缺口将近400万。
要想快速扭转这种行业局面,可能需要像董小姐这样的医学奇才带头投身护理事业,起一个表率作用。
目前看来,这样的假设是不太可能实现,所以大伙儿觉得这一行已经够辛苦了,论文造个假也不是不能理解。
一些热心网友甚至设想了各种可能,比如:
会不会是患者女扮男装,蒙骗了医院?
还有一种可能是霍护士等人觉得没有时间好好打磨论文,与其误导业内人士,不如留一个显眼的BUG。
让内行人一眼看穿这篇论文没有参考价值,而且从现在暴露的论文来看,这些BUG都留在论文的开头。
大伙都很忙,把这样的BUG留在开头,起码不浪费大伙儿的时间。
这年头生意是生意,学术是学术,大佬们可比咱们拎得清多了。
之前湖南有一本叫《求索》的刊物,主编让情妇从中介手里收稿,给钱了才发。
这笔生意做了10多年,主编情妇收的版面费高达近千万元。
连颜宁都忍不住在微博灵魂拷问:
凭啥文章是科研工作者写,天价发表费都让出版社挣?
这里面的一部分,可是护士们连轴转挣来的工资啊。
文|西坡
上一篇文章发出之后,一位朋友跟我讨论二代这个现象。我突然意识到,二代的泛滥,其实是环境变差的结果。我有点后知后觉了,但想一想,非常合理。
朋友是在南方一家研究所做科研的,2000年左右上的大学。这个时间点是重要的。专业就不说了,叫他A师吧。
A师回忆,上学的时候,同学里边二代并不多。学而优则仕是有的,家里提前给规划了道路,一步一步按部就班。但是大部分同学,所学专业和父辈的专业是不同的。
当然,那个时候全民的整体学历水平还非常有限,很多大学生的父辈就是普通的农民或工人。还得换个角度去观察。
A师是个有心人,他记得上学的时候,本院系领导和老师们的孩子,也大都不是二代。“那些年的专业和职业选择非常丰富,不管父母教的是啥,子女学啥的都有。”
但是近六七年以来,情况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A师的身份已经从学生变成了带学生的老师,他发现周围同事的孩子,大部分都学的本专业。
我在脑子里回顾了一下这几年的新闻和舆论,发现很多事都可以在这里找到门道。那个被说了无数遍的“卷”字,突然变得具体起来。
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先有楼台。在整个高考史上,“老三届”的含金量是最足的,因为那时候从老师到学生,所有队伍都是从头重建的,大家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随着教育体制的正规化、完善化,逐渐有一批人,准确的说,是有一批家庭,进入了教学、科研和资源分配的中心位置。我们当然不能把这批人全部否定,因为在从无到有的过程中,人家也出了很大的力。
在整个社会处于扩张区间的时候,这其实还不太成为问题。比如在2000年左右的时候,那个时候社会矛盾的主场还在农村,三农问题牵引全社会的目光。现在想想仿佛前世烟云,其实不过二十来年。
那个时候当然已经有先知先觉的人,开始培养二代了。但许多新兴行业方兴未艾,社会思潮是进取的,文化是蓬勃的,二代们也不甘于做二代,他们还想着把一代拍在沙滩上呢。
而随着整个社会从扩张区间进入收缩区间,一代和二代们渐渐意识到,还是子承父业靠谱。
2010年代后半期往后,城市化和工业化的突飞猛进阶段结束,剩下的就是小火收汁。和国际接轨的进程,也渐渐宣告结束。
别人有的,我们都有了。别人会玩的,我们也大概都会玩了。蓝海开拓殆尽,一片一片都开始变成红海生存模式。
这个时候,一代们对子女们说,你复制我的道路,我有一手的经验,我也有现成的资源。你不愿意走也行,你满世界去看看,为了那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几千几万人挤破了头。
二代们一看一想,得,听他的吧。干啥不是干呢,要啥自行车。
前景的不确定,倒逼已经占据有利位置的人,抓紧利用现成的资源,完成竞争优势的代际传递。这和动物界、植物界的生存游戏,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当然,这种集体选择倾向具有强烈的负外部性。环境变差,二代们只能安于做二代,但那些没有一代可以依傍的准一代们,就要面临双重损失了。总的机会缩减,现有的机会还要面临更不公平的竞争。
考虑到这些,我更能共情现在的年轻人了。因为那些发出哀嚎的,正是双重受损的这一批。
虽然我还是想跟他们说,不要把对环境的分析批判和自我成长混为一谈,正如我曾经说过的:我们无法等到社会变好再开始生活,即便在不公平的条件的,依然要自己动手找到向上攀爬的阶梯。但我此刻更能理解很多人心里的苦闷了。
我还想跟那些有一代的二代们和有二代的一代们说,那些你们看不见的人,依然存在,那些你们听不见的声音,依然存在。他们不仅是竞争者,也是所有人的机遇和道路。
人类是生物,但不应该仅仅是遵循适者生存模式的普通生物。河狸都知道建造水坝来为创造属于自己的环境,人类,尤其是自诩为精英的那部分人类,要学会为自己栖居的环境负责。
总要有人为整体和长远考虑。
“今天吵架了吗?”欢迎加入西坡读者群。自从有了群,美景和好文章不可胜食也。
该杂志标榜"国内唯一妇科内分泌专业期刊",却在核心领域出现颠覆性错误,严重损害专业权威性。
1
护士霍文静论文造假的新闻爆出后,山东大学齐鲁医院火速做出处理决定:
5月5日上午,我院关注到网友反馈的相关论文信息,第一时间开展调查工作。经核查,网传论文存在学术不端问题。我院依规依纪给予护士霍某某记过处分、降级处理,取消其五年内各类晋级晋升等资格。
这篇题为《针对性护理干预在子宫肌瘤围手术期的情绪和生活质量临床应用效果》的论文,造假造得很不高明,因为它制造了55个“子宫肌瘤男性患者”霍文静称,“选取了子宫肌瘤患者80例,对照组患者中,男27例,女13例,观察组患者中,男28例,女12例”。
齐鲁医院很知名,是综合性三级甲等医院,由国家卫生健康委员(NHC)直接管理。医院成立于1890年,位于济南市历下区,是中国最早的现代化医院之一。
“北协和、南湘雅、东齐鲁、西华西”,中国医学界上世纪曾有著名四大医学中心说法。
如果霍文静是齐鲁医院重点科室主任,那这个丑闻就大了。但她仅仅是一个护士而已,所以有朋友在社交圈表示:这个事件的关注点更应在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主管、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主办、协和院士主编的国家权威期刊——《实用妇科内分泌》电子杂志。
但似乎还没有媒体采访到他们。
2
我们看看这份杂志是谁编的。
这份杂志的主要栏目包括:
论著:发表原创性研究论文。
综述:对某一领域的研究进展进行系统总结。
临床研究:探讨妇科内分泌领域的临床实践和研究。
诊断技术:介绍新的诊断技术和方法。
临床护理:分享妇科内分泌患者的护理经验。
医学广角:涵盖妇科内分泌领域的广泛话题。
编辑团队如下:
它由我国著名妇产科领域学科带头人北京协和医院郎景和院士担任主编,孙爱军教授担任执行主编,北京协和医院妇科内分泌中心联合主办。全国妇产科领域著名专家教授担任副主编、常务编委和编委。
郎景和院士大名鼎鼎,曾任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系主任,是中国工程院院士,这很多人都知道。
孙爱军需要重点介绍一下,他是北京协和医院能妇科内分泌与生殖中心主任,先后担任“国家十五,十一五,十二五支撑计划重点攻关项目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首都卫生发展科研专项项目的负责人。
这个期刊内容是北京协和医院主导的,基本没有什么异议了……甲辰年(2025)协和系真的流年不利啊!
这种一眼假的论文,是怎么发出来的?这真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实用妇科内分泌》都不审稿的吗?
该论文于2017年发表却迟至2025年才被公众揭发,反映出期刊缺乏有效的论文追溯和纠错机制。
更讽刺的是,该杂志标榜"国内唯一妇科内分泌专业期刊",却在核心领域出现颠覆性错误,严重损害专业权威性。
是给钱就发稿所以不用审吗?
我们知道现在有很多医院内部人员参与代写论文,江苏省苏州市第九人民医院周海云,就曾作为参与作者,主动联系第三方机构代写胃癌研究论文。2021年事败后,受到党内警告、降级并调离原单位等处分。
从简单性别逻辑错误,到复杂实验数据篡改,均暴露同行评审的形式化。
要知道,像霍文静这种护士,想在国家级学术期刊发稿,不是肯砸钱就能办到的。
所以,郎景和与孙爱军——两位协和系大咖,你们不应该主动站出来说明情况原委吗?
另外顺便说句很多人的疑惑,一个护士,为什么要去国家权威期刊发稿?我一个朋友吐槽说:
问题是护士为啥要写论文?
类似的还有中小学老师为啥要写论文?
有什么意义?
《404档案馆》讲述中国审查与反审查的故事,同时以文字、音频和视频的形式发布。播客节目可在 Apple Podcasts, Google Podcasts, Spotify 或泛用型播客客户端搜索“404档案馆”进行收听,视频节目可在Youtube“中国数字时代· 404档案馆”频道收看。
欢迎来到404档案馆,在这里,我们一起穿越中国数字高墙。
尽管中国的言论审查和舆论管控日趋严峻,国家对公民的监控也无处不在,但我们依然可以看那些不服从的个体,顶着被删号、被约谈、甚至被监禁的风险,对不公义勇敢发出自己的声音。
中国数字时代在“404文库”栏目中长期收录这些被当局审查机制删除的声音。如果您也不希望这些声音就这样消失,请随手将它们转发给您可以转发的任何人。
在本期的【404文库】栏目中,我们将选读过去一周中引起舆论关注的三篇404文章。
四月底,北京协和医院医生肖飞的桃色新闻牵出了董袭莹“门阀”事件,该事件在中文互联网上引起网民强烈不满。
不少网民挖出了“董小姐”的家世背景,并对协和医院“4+4”医学博士项目表示质疑。
有网民统计,该项目中不少人都是“有关系”的“门阀世家”,认为该项目专为权贵设立。
面对网民们汹涌的讨论,微博、微信、小红书、抖音等平台均展开了严格审查。微信公众号“阜成门六号院”发表的一篇遭到审查删除的文章中,作者提出另一种看法,作者写道:
董小姐一事不能用权贵模式来解释,更确切是用知识阶层堕落或精英自甘腐败来解释,董被爆料的行为,处处显示出这个家庭的精致利己主义,或极其善于经营:
1.从医的人最起码讲医德,引导自己孙女读医学博士是可以,无可厚非,但是给自己孙女辅导博士论文,又把孩子安排到肿瘤医院这种人命关天地方的一线医务岗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害孩子,更是以后祸害患者吗?
2.董的成长路是被家长精心设计的,从规避高考到美国就读社区大学,然后转学到巴纳德学院,成功获得哥大的名分,再到协和博士班,显示出这个家庭善于利用便捷通道,让孩子获得成功。
并且董家一直善于利用媒体,她上小学时,就登上北京市属媒体;进入协和以及实习后,又找央媒的外围媒体给予曝光,可能家长觉得知名度越高,意味着孩子越成功。
3.董小姐的行为也表明,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是又是被溺爱长大的,被家庭灌输追求极致成功,而缺乏道德底线的。比如她与有妇之夫搞婚外恋,还堕胎;再比如,她在2022 年到 2024 年期间,一共发表11篇高水平论文,从骨科到妇科,从放射科到泌尿科,从高分子物理,到化学到生物医学,跨度之大令人咋舌。
这样复杂的高难度学术研究,即使华佗转世也不太可能完成,何况对于一个从经济学转到医学的0基础新手。她的这些运作背后,可以清晰看到家庭给她的穿针引线,以及家庭行事给她的影响。
除了协和“董小姐”外,另一知名“董小姐”董明珠近日也发表了惊人的“海归间谍论”,一些网民的有关讨论同样遭到审查。微信公众号“难得君”对此发表文章进行评论。
然而,该文很快便被审查删除。
文中节选部分写道:
2025年4月,珠海格力电器股东大会的聚光灯下,71岁的董明珠以压倒性优势开启第五个任期。
这位曾带领格力从年产值不足2000万的小厂蜕变为千亿帝国的”铁娘子”,本应在这个时刻展现企业家的睿智与格局。然而,当被问及管理层年轻化议题时,她的发言却让全场哗然:“绝不用一个海归派,海归派里有间谍!”
这句话犹如投入湖面的巨石。次日,”董明珠称海归有间谍”的词条在社交平台阅读量突破10亿,某知识社区相关话题下,留学归国人员集体发声:“我们带着技术回国,不是为了当‘背锅侠’”。
舆论场上,支持者搬出”国家安全”大旗,反对者则翻出格力发展史,从朱江洪时代引进日本压缩机技术,到2013年设立美国硅谷研发中心,格力成长的每个关键节点都深深烙着国际化的印记。
将“海归”与“间谍”简单划等号,暴露出三个深层次问题:
其一,在全球化退潮的背景下,部分企业家的开放心态正在萎缩。某跨国企业高管指出:”如果连最渴望报效祖国的群体都遭质疑,我们如何吸引真正的外籍专家?”
其二,反映出某些企业对人才评价体系的懒政思维。网络安全专家李明认为,”与其搞’海归洁癖’,不如建立科学背调机制,某某对全球人才’敞开大门+严格审查’的模式值得借鉴”。
其三,暴露出传统制造业在转型升级中的认知局限。正如某投行分析师所说:”当特斯拉上海工厂30%的工程师有海外背景时,排斥国际化人才实质是自我封闭。”
更深层的危机在于社会信任纽带的撕裂。据统计,改革开放以来,留学生回国率从2000年的23%升至2024年的82%,这些带着国际视野归来的建设者,不应因个别案例被污名化。
国家安全固然重要,但防范风险的正确方式绝不是”把孩子和洗澡水一起倒掉”。
中共当局“把孩子和洗澡水一起倒掉”的一个典型案例便是建立互联网防火墙。近日,微信公众号“科学与真相”便发布文章,质疑这一现象,但毫无疑问,该文在微信平台很快便被删除。
作者写道:
截止2025年3月1日,根据 Similarweb 网站排名, 当全球网民在Google检索知识、在YouTube观看视频、在Facebook分享生活时,中国互联网用户正困守在一个由百度(第15位)、淘宝(跌出前100位)和微信构筑的数字孤岛。Alexa数据显示,全球前15大流量平台中,仅百度(第15位)、俄罗斯Yandex(第12位)和部分受限的雅虎(第10位)能在境内正常访问。这种物理层面网络隔绝,造就了人类文明史上最吊诡的景观:14亿人口的市场与全球60%的英语信息之间,横亘着无形的数字柏林墙。
搜索引擎的对比尤为刺眼:Google以853亿月访问量统治着全球信息分发,而百度虽在中国市场独占鳌头,其国际影响力却仅限于中文世界。更令人深思的是,即便在被封锁的状态下,Google仍以断层优势稳居榜首,这种"缺席的统治力"印证了开放生态的顽强生命力。正如三星退出中国仍保持全球销量第一,谷歌被屏蔽13年依然傲视群雄,这些现象都在叩问:我们引以为傲的"市场规模",是否只是温水煮青蛙的幻象?
当英语世界创造着占全球60%的互联网内容,中文信息仅贡献1.3%的微小份额,这种悬殊对比揭开了残酷真相:每个中文网民本质上都生活在经过三重过滤的"楚门世界"。在抖音推送的娱乐至死中,在微博热搜的议程设置里,在微信朋友圈的信息茧房内,人们接触的所谓"海量信息",不过是浩瀚知识海洋中的涓滴之水。
这种认知局限在学术领域尤为致命。维基百科(第8位)作为全球最大的知识共享平台,其英文词条数量是中文版的15倍。当中国学生还在百度百科检索被阉割的知识时,国际学术界早已在arXiv、PubMed等开放平台实现知识共享。更可怕的是,那些呼吁"取消英语教育"的喧嚣,正在将阶层固化推向深渊——精英阶层通过VPN突破封锁获取全球60%的信息,而普通民众却被永久禁锢在1.3%的围城之中。
[…]那些叫嚣"取消英语"的愚昧,那些沉醉"市场规模"的虚妄,那些迷信"信息管控"的短视,终将被证明是文明进程中的逆流。当俄罗斯Yandex都在努力突破语言边界时,我们是否该反思:困守1.3%的信息孤岛,真的能孕育出引领人类文明的力量吗?答案,早已写在谷歌853亿月访问量的星辰大海里。
以上是本期选读的三篇404文章。文章全文见中国数字时代网站。这些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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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你吃树皮,他们吃特供
4月的中国电影票房,竟然比2012年4月的数字还要低。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数字更吓人:2012年全国只有3200多家电影院,但现在多达1.1万多家。
也就是说,在全国银幕数量增加3倍多的情况下,电影票房却只能跟2012年保持差不多一致。
别看《哪吒2》很火,但一部电影救不了整个电影行业,反而衬托出整个行业的萧条。
电影票房,带我们梦回了13年前。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事实上,电影业的冷却是整个经济大环境“退烧”的表现。之前从2017年到2021年的电影行业火热,是“虚胖”而不是真实的、健康的增长。
电影业当年烧钱有多疯,如今寒意就有多刺骨。
从2015年起,电影行业一度成为资本的宠儿。地产公司、互联网巨头、P2P平台、甚至卖家具的、做白酒的,全都一窝蜂冲进来,理由很简单:电影是“内容产业”,未来是“国运所系”,而且看起来赚钱快、话语权高、光环还大。
于是资金砸进来,明星片酬飙升到天际,剧本可以没有,IP必须要有。一个破小说改编权被炒到几千万,一个烂导演只要跟资本走得近,也能挂帅百亿项目。
这哪是拍电影?分明是在拍“资本项目”。
在这场游戏中,真正被消费的不是观众,而是信仰——对电影艺术的信仰、对内容价值的信仰。
就像中国其他那些被炒作的行业一样,电影业的虚火伤害的,是对这个行业本身的不尊重。如今各地疯狂上马音乐节,但屡屡传出音乐人去现场演出被吃“闭门羹”的事情,他们眼中音乐人根本就不是值得尊重的,音乐节的本质也早已脱离了音乐本身的信仰。
电影界都把寒冬归结为疫情原因,但这其实不过是催化剂,资本出逃才是致命一击。三年疫情摧毁了影院端的现金流,但更重要的是,它让资本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现实:电影,不是一个能快速套利的生意。
热钱最怕“慢”,电影却天然节奏缓慢:项目开发要时间,审批要时间,制作要时间,排片还得看脸色。更别说,票房的不确定性让这个“投资品”天然带着赌博属性。
所以,狡猾的资本开始撤退。那些靠讲故事“圈钱”的公司破产清算、裁员重组;“影视概念股”不再是二级市场的宠儿;曾经满口“十亿票房”梦想的导演,如今开始直播卖货或沉寂无声。
很多资深演员,现在都根本无戏可拍。
那些一度活跃在台前的影视资本大佬,一个个要么“转型文化创意”,要么干脆转向AI、芯片、新能源。这些人不是爱电影,他们只是爱钱。电影不香了,他们立刻跑路。
资本褪去之后,真正的问题浮出水面:
创作者缺乏基本的内容自驱力。 以前是资本逼着人“快产出、快上线”,没有机会深耕剧本,现在没人逼了,发现大多数所谓“导演”其实连个像样故事都讲不明白。
行业生态被惯坏了。 被资本哄过一次之后,行业上下都对“成功”有一种扭曲认知——必须大制作、大明星、炒作营销、线上带节奏。如今资源枯竭,这种路径完全失灵。
观众不再好骗了。 曾经一张名脸+热搜就能换十亿票房,如今观众早被薅怕了。小红书、豆瓣、知乎让电影的口碑真相几小时内就能穿透宣传泡沫。
可以说,中国电影的问题不是什么“周期下行”的遮羞布,而是长期被虚假繁荣绑架后的信用破产。
电影作为一门艺术要怒吼了:老子不是资本的提款机!
但是,中国电影已经濒死。
所有行业本质上都有个周期,电影也不例外。但中国电影的周期性低谷,并非自然波动,而是人为制造的“空心繁荣”塌陷。我们把电影当成了“金融资产”,但却没有给它时间成长、沉淀与积累,更谈不上耐心的创作。
当90多岁的美国名导伊斯特伍德还在扎实拍电影,中国30多岁的“电影大佬”就已经“退休”玩其他资本运作了。
导演?算个屁!只是资本的工具罢了。
各行各业的人,什么时候才能认真对待一个行业本身,而不是把一切行业都当作下金蛋的鸡?
中国的“全球电影业霸主”地位当年是怎么吹起来的?“中国票仓全球第一”、“十亿人看电影”、“国产片崛起”……这套话术被无数PPT里复读过。但资本最精明,他们比谁都明白:讲资本故事的能力如果不能转换为讲好电影故事的能力,这行就没未来。
现在资本一走,讲故事的人就傻眼了:没人买账了,没人投钱了,没人为情怀买单了。
很残酷地说,中国电影正在经历一场迟来的市场化清洗。 未来几年,没有内容、没有执行力的公司会全面出局;投机者会彻底离场;而真正热爱电影、愿意沉下心来做内容的人,将成为这场“大退潮”后的幸存者。
别再指望下一部《流浪地球》或《长津湖》乃至《哪吒》带动全行业复苏了,救命药不是票房奇迹,而是系统性的信任重建、创作机制重建、行业规范重建。
“打鸡血”式发展,代价是耗尽整个行业的生命,最后一地鸡毛。
电影业是中国很多行业的缩影,而资本的背后则是权力的狂欢。当权力之手裹挟着资本的暴风雨掠过各种各样本应单纯的行业,所到之处就像蝗虫群经过后一样,将寸草不生。
刚刚在一篇文章里看到条数据,是关于某地一211大学各院研究生的就业率。标题起的不错,最高的专业就业率53%,最低的4%。
说标题不错,是因为乍一看,你都不知道这数字代表了什么。如果结合全部的数据表来看,意味着有八成失业。
有一点不得不提,该所学校勇气可嘉,别人都是给就业率注水,弄得表面鲜亮。他们,似乎想给普罗大众提个醒了。即便只是三方协议的数据统计,即便只能代表一小部分,但对普通群体而言,也依旧非常值得思考。尤其是这种提醒出现在此次4+4的风波之后,人们应该问问自己,再过几年,轮到自己的子女出去谋生之时,还有蛋糕可分吗?
有人可能说,别急,慢慢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这是一贯的说辞,原本这是有可能的,相信的人也众多,小的时候认为只要长大就会有工作,后来觉得只要能上大学就一定会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但随着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到很久很久之后的现在,这个过程依旧持续着,难免要有一些怀疑。
经过此次4+4的风波揭露出大量人们曾经并不知道的内幕之后,怀疑还在加深。而在很多人花费巨大的精力,把另外一些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和背景扒出来后;把他们如何使用和玩弄特权的操作曝光出来后;让人们震惊而又生气,事情却又如泥牛入海,无半点回应之后……你说变好,我只想笑。
一个简单至极的逻辑:只一味的说某件事是假的、某个人的身份也是假的,却又三缄其口始终不肯讲讲“什么是真的”,或“假在哪里”。如果这也叫辟谣,那么法庭上还需要呈堂证供干什么。
你直接对犯人洗脱罪名的说辞辟谣不就好了?
其实大部分人都知道,心里更是很清楚,这只是那些记既得利益的群体在为自己的子女们互相交换资源。这一点也不难理解,就像网上那个段子一样:
儿子说,我长大后也要当院士。父亲笑了笑摸着儿子的头满脸溺爱:你已经是了,你只需要长大。
另一点,当这样的勾当说出来,人们的第一反应是冷笑,而不是惊呼和卧槽,而不是难以置信……那便已经是种失望麻木的态度了。
早上百无聊赖的划手机,看到上面这条海南一教育局长“靠教育吃教育”的新闻,说她不止收礼收钱,更是到了让“下属”跨省帮自己女儿办婚礼的程度。
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直接划过去了。现在想起来便觉得很惊讶,因为自身开始对这类事件习以为常,甚至麻木。在这种现状下,你来跟我说什么坚信、正义、未来之类,只回以白眼而无一句QNMD的问候,那是我已然为数不多的耐心和素质。
各位,这已经是荒唐的让人无法置评的事情了,可讽刺的是,人们正在对此失去兴趣。
如果说一个教育局局长,通过关系给自己及亲友的子女们开后门,是荒诞。那当一个教育局局长的手,可以通过各种交换、同僚关系、甚至威胁逼迫,插手到其他部门,或是在其他方面为自己以及自己的后代谋取利益……“荒诞”已无立足之地,它不配。
当然,“荒诞”都无立锥之地了,普通人和他们的子女自然更没有。
可如此天方夜谭的画面,大部分观众都会如我一般,轻飘飘的划过。
为何“轻飘飘”?因为,多大点事儿嘛;因为,不过如此!
可怕的是,有的人、有的现象,正在制造更多这种“轻飘飘”的画面,正在让更多的普通人,进入到对此无力之后,不再置评的状态中。然后继续添砖加瓦,造他们自己的天堂。
在“世说新语”里看到过引用的一句话,叫“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说的是魏晋时期,只要出生在上等人家里,无论才能品行如何都能顺利做大官;反之,则再怎么努力,也希望渺茫。
没想到,作为千年之后从小听着“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长大的人,如今看到千年前“下品无士族”这句话,依旧感触颇多。
男性也能患子宫肌瘤、卵巢囊肿?
近日,网友“李大海说”向现代快报记者反映,他在知网检索发现,有30余篇医学论文内容荒诞、涉嫌学术造假,比如,在子宫肌瘤、卵巢囊肿、羊水栓塞等女性病相关论文中,居然出现了大量男性患者。
“问题论文”的作者分布在河南、河北、山东、福建等多个省份的医院,既有来自乡镇卫生院的,也有山东大学齐鲁医院、福建中医药大学附属人民医院、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等三甲医院。
据报道,5月4日,网友“李大海说”在网上公开爆料称,在一篇题为《针对性护理干预子宫肌瘤围手术期的情绪和生活质量临床应用效果》的论文中,作者列举了该院在1年中收治的55名男性子宫肌瘤患者。“我不太懂医学,但起码的常识还是有的。
男的长子宫肌瘤的前提是,他首先得有子宫吧。”据该网友反映,这篇论文发布在《实用妇科内分泌杂志(电子版)》,作者霍某某的任职单位是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妇科。
此前,“李大海说”就曾在其自媒体账号中多次爆料类似问题。
比如,在辽宁一家医院工作人员署名论文中,列举了115例男性宫颈癌患者;
云南普洱一医院工作人员在论文中列举出25例男性卵巢癌患者;
河北宁晋县一医院工作人员在论文中列举了46例男性产妇出血的例子……
一次偶然机会,他在知网搜索栏中写入子宫肌瘤、男性患者等关键词后,居然真的查出了有男性患子宫肌瘤的相关论文。
此后,他又尝试搜索产妇出血、卵巢囊肿等女性特有病症,没想到检索结果都显示有论文列举了男性患者。
5月3日——5日间,“李大海说”先后向现代快报记者提供了30多篇问题论文,而记者通过知网针对其中部分内容进行了核查,证实了该网友的说法。
另据极目新闻的报道,涉事的山东大学齐鲁医院今日发布情况说明称:
经核查,网传论文存在学术不端问题。医院依规依纪给予护士霍某某记过处分、降级处理,取消其五年内各类晋级晋升等资格。
实际上,医院被曝大范围造假,已经不是首次。
2021年9月17日,国家卫健委就曾公开通报山东济宁市第一人民医院大范围的学术造假问题。
根据通报,仅仅该院,3个月内共查处案件283起,在合计医生277人次、副护士长6人次被通报处理。
值得一提的是,国家卫健委此次共通报了13批学术造假处理结果, 山东济宁市第一人民医院出现在其中的8批通报里。
也就是说还有12个批次学术造假问题被发现。
当年8月份通报的另外10起学术论文造假、科研失信案件涉及医院和医生分别是:
河北省邢台市人民医院王晓贞为通讯作者,谢瑾为第一作者发表的论文造假;
吉林省吉林市中心医院刘播论文造假;
黑龙江省大庆市人民医院宋述清为通讯作者、宿鹏飞为第一作者发表的论文造假;
黑龙江省医院崔荣为通讯作者、张姝为第一作者发表的论文造假;
江苏省常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孙晋亮论文造假;
安徽省合肥市第一人民医院原职工杜方超论文造假;
河南省周口市中心医院柳玉霞作为通讯作者/第一作者、河南大学淮河医院张艳为第二作者发表的论文造假;
广西壮族自治区百色市人民医院陆文忠为通讯作者、韦西江为第一作者发表的论文造假;
重庆大学附属三峡医院代宏论文造假;
陕西省第四人民医院张梅论文造假。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百色市人民医院对共有陆文忠(通讯作者)、李新武(第二作者)、陆吉利(第三作者)、梁俊卿(第五作者)、对韦尚兵(第六作者)等人卷入造假。
另外重庆大学附属三峡医院有王春梅、余志海、何东林、余昆、刘银、王胜6名参与作者卷入造假。
根据公开可查资料,上述人员之前这次被查到和曝光的学术造假的冰山一角。
今天看了一下微博热搜,已经没有董小姐和协和等话题的热搜了。
要知道前两天热搜榜上,前五十个话题,有一大半都是她引起的。
上不了热搜,不代表大家没有讨论。网友还在发掘。
比如网友找到了董小姐在纽约的豪宅,价值1200万,全款,每年房产税都要交几十万。
还有人扒出了她毕业典礼上的视频,那个时候看上去还自然点,不像现在,一脸科技,有点整残了的感觉。
那么问题来了,她从高中就在美国留学,每年的开销很大,现在又爆出买了1200万+的房产,她哪来这么多钱?
国企老总的爹,高校副院长的妈,有这么多钱吗?即使有这么多钱,又是怎么绕过每年5万美元的外汇管制?
我想起了大明王朝电视剧里杨金水的台词:有些事不上称没有四两,上了称一千斤也打不住。
顺着这个思路捋捋,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看到她家随随便便一千多万在纽约繁华地段买房,我想起了北极鲶鱼,炫富说自己家里九位数。只不过北极鲶鱼是跑到澳大利亚不回来了。
我感觉董小姐就是回游版的北极鲶鱼,犹如北极鲑鱼。
还有董袭莹的工作单位也从北京肿瘤医院变更到廊坊分院,廊坊人民有福了。工作单位的变化也在一瞬间。这是为了迎接调查吗?
她生完孩子还会再回来吗?虽然现在卫健委的调查报告还没出来,但这件事闹得挺大,她还能按照之前的规划路径走吗?估计很难。我觉得他们家肯定会改变策略了。
说不定就会走北极鲶鱼的路,不回来了。
现在,微博上一个热搜也没有,估计等到五一假期结束,新的热点上来,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卫健委可能会处理肖飞和董小姐,至于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看到这个新闻,我总能联想到铁链女。当时全网热议铁链女时,还发现了趴地女,铁笼女,等等,最后调查了好久,也只说了铁链女,处理了一个姓董的,其他人都没有提。
而这次,当我们深扒董小姐时,又发现了咸小姐,韩小姐,金公子,蒋小姐,邱小姐等等,估计最后调查也只会说肖飞,再处理一个姓董的。其他人也不会提。
估计只会围绕这件事,不会扩大范围。
可如果不仔细调查这么多年协和4+4培养的医生,以后去医院,医生和患者都要有检查毕业证的默契。是5+3+3还是4+4?
本来现在医患关系就紧张,现在大家都知道医生队伍里有人滥竽充数,知道水货会害人性命,但却不知道具体是谁,看病时,心里能不慌吗?
这不是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粥吗?
我想起一个段子,说一高校开学典礼上校长说:为了保护艾滋病人的上学权利,今年招了五个艾滋病人,为了保护隐私,姓名保密。那之后,学生们人人自危都不敢谈恋爱。
还是希望卫健委能把这些问题都调查清楚,并向社会公布。
文|西坡
看到“四加四”已经变成一个可玩可笑的梗,早晨起来,写这么一篇。我并没有感到意外,这其实正是我一开始就没怎么参与的原因。
我实在不愿意做这样的“大聪明”,就像有人在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预言说他早晚都会死的。
假如有人把这个重要的道理在别处讲过,那么我宁愿缄默不语,但我没有看见:
愤怒是一个社会的稀缺资源,像金子一样宝贵。而且若不加以善待,怒气可能会化为毒气,笼罩在大地上,久久不散。
这些年来,我已经见过太多次愤怒被堵塞、被滥用的情况。眼下,甚至出现了非常成熟的愤怒收割链条,一座座风车架设在愤怒常经过的路口,整个社会的元气转化为私家的流量与利益。而我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
像我一样经历过思索过一些事情的朋友,很容易明白我在说什么。但此间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对于那些没经历没思索过的人,我又能说什么呢?我有什么权利阻止别人的愤怒呢?
“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我怎能拦得住风,我又怎能拦得住草木和水?
那些事情出来,心中有常识与常理的人,岂有不愤怒之理?但是这些愤怒最终会转化成什么,并不难得知。
原理是这样的:除非以恰当的方式,提出恰当的问题,否则一切声音都会归于喧嚣,一切喧嚣都会寂寞。这就是议程的重要性。
此时此刻,我看不见有效议程被提出的可能性。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严重去结构化的舆论场。气旋起而又落,落而又起,但它永难促成有形的事业,因为它都难以维持自身的稳定存续。
几年前当我一开始意识到这个现象,以及它的根深蒂固之时,我恰好读到阮籍的《咏怀诗》: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我听到的是天地闭合之后,一个独自思索着的人的哀鸣,他还无法忘记过去的记忆,却更加看不到前方的道路。只有弹琴,看月,吹风,听鸟,徘徊,忧思。
我还写过另外一篇“大聪明”话,我说现在“到处是低水平大乱斗”,这种牢骚是不值一钱的,但我做了一点界定,是可供参考的:
“大乱斗和公共讨论的区别在于,有没有框架意识,能不能分层地处理现实。厘清这一点,对于我们挺过垃圾时间至关重要。”
“这些人都在努力运用他们的知识和经验来处理眼前的现实,但他们的理性只是水面上薄薄的一层油污,没有任何深度可言。因为没有框架的约束,一件具有偶然性质的小事,就可以从每一个角度抽出一根细长的丝线,到天边,到海边,到宇宙尽头。”
我这几年写了很多只可为“此间人”理解,外人觉得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文章,但我认为我是做了一点熵减的工作的。我等待着我的所有“大聪明”被证否,被涤荡,被扫入垃圾堆的那一天。真到了那一天,没有人会比我更高兴。
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宁愿我的朋友把注意力收回到自己身上。暂时接受不可改变的,致力于仍然可以改变的,或许这是现阶段最不坏的生存方式。
每一场声势浩大的浪潮,最后只能在公共记忆里留下一两个梗。而对于每一个具体的参与者来说,那些宝贵的情绪和情感,最终又会变成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我不忍细想。因错付而生虚无,怨气旁溢,迁怒成为习惯,大概是难以避免的。
在承认现状的同时,还有什么是可以做、值得做的?在我看来,最重要的莫过于保存我们的理智与情感。不是在个体中保存,而是在群体中保存。
曾国藩在创办湘军之初,天下糜烂,到处危急,曾国藩却坚持认为:“剑戟不利,不可以断割;毛羽不丰,不可以高飞。若仓皇一出,比于辽东自诩之豕,又同灞上儿戏之师,则徒见笑大方耳。必须练百金精强之卒,制十分坚致之械,转战数年,曾无馁志,乃可出而一试。”
我还记得历史学家吕思勉先生的提醒:“当国家社会遭遇大变局之时,即系人们当潜心于学术之际,因为变局的来临,非由向来应付的错误,即因环境的急变……所以时局愈艰难,人们所研究的问题,反愈接近于根本。”
公共舆论何至于今天这种无议程、无结构的局面,是值得深思的。我倒不是主张退到山里去思考,我们可以以每一个对话框为试验田,一边实践一边思考,看到底是什么破坏了人与人之间的丝线,又该如何把它们重新联结起来。
这些天协和“4+4”培养模式是否公平的讨论在网上沸沸扬扬。前几天有朋友转发“五问舆论漩涡中的“协和‘4+4’模式”:是否公平,如何合格?”一文给我,问我怎么看?今天又看到有人转发"天!上海交大4+4更吓人”,虽然文章里说的事情我无法查实,但我觉得这个问题确实有深究的必要。
网上查得“4+4”医学生培养模式源于美国医学院学制。美国的医学院招生基本只针对已有学士学位的本科毕业生。录取后经过4年医学教育授予医学博士学位(M.D.)。
乍一看,协和的“4+4”医学生培养模式好像跟美国的很相似。不过,美国本科生如果想参加医学院学习必须通过专门的医学研究生院入学考试(Medical College Admission Test/MCAT)。这项考试不是由录取学校而是由美国医学院协会(Association of American Medical Colleges)主办的。然而,根据网上相关文章的介绍,国内“4+4”项目的考试是由医学院自行组织录取的。
虽然不能说医学院自行组织考试就一定涉及作弊和腐败,但相比较国家层面的考试,自行组织考试在防止作弊和腐败方面显然要差很多。
美国除了要通过MCAT以外,有介绍材料说,在美国获取医学博士学位后学生还要经过3-7年的规培,在取得医师执照后才能正式行医。协和有这方面的严格规定吗?如果有,为什么会出现以下这这些情况呢?
“董某莹从哥伦比亚大学巴纳德学院,与公众眼中“藤校”哥大含金量有别。主修经济学的董某莹回国后转为学医,2019年,她通过选拔进入了北京协和医学院“4+4临床医学试点班”项目,仅用4年取得医学博士学位,并以1年时间完成原本需要3年的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规培)。”
网上还看到有报道说董某在2021年11月5日在北京市第六医院医联体胸外手术室在团队写作中展开荧光腔镜精准肺段手术。2019年入学,2021年应该还没有毕业,在没有拿到医学学位的情况下她竟然能做手术?
据此,我认为所揭示的问题应该与4+4培养模式本身的好坏关系不大,关键是该项目没有保证其公平、正常运转的实施制度和监督制度。协和问题的关键不是肖某和董某能耐,而是我们没有预防和阻止肖某和董某能耐发挥的体制机制。
“五问”这篇文章一开始就说:“国家卫生健康委新闻发言人表示,已成立调查组,坚持实事求是、客观公正原则,联合有关方面进行认真调查核查,对发现的违法违规问题将依法依纪严肃处理” 。
不太清楚卫健委的调查组在查什么,但不可思议的是,这次肖某问题被揭发,多少有点巧合。如果不是肖某个人生活出了问题,大概他今天还逍遥自在。
我认为除了追究肖某和董某的责任外,更要查为什么肖某和董某的问题,协和的有关部门不能察觉?为什么他的违规行为一直处于无监管状态?当然,最应该追究的是教育部,要查教育部为什么在明知没有任何制度保障的情况下就批准协和等医学院实施“4+4”项目?教育部的失察失职难道不是问题的根本原因之所在吗?
中国的许多问题,甚至可以说大多数问题的出现,其责任未必完全在具体实施单位。虽然具体实施人员公然践踏法律和道德准则确实应该被追究相应的责任,但更应该追究的是在项目实施的条件不成熟、缺乏基本的制度性保障情况下就批准这些项目的政府部门的责任。
我之所以剑指教育部,是因为我还想到了外语专业的危机讨论,想到了教育部推出的研究生扩招、提升教师学历等许多项目。现在的讨论几乎把问题都归咎于外语专业和具体学校。可如果没有当时教育部的官员无视外语专业的学科特性和基本的本科教育规律,盲目大量扩建和扩招,在许多不具学科专业条件的工科、专科学校里建起了外语专业院系,人为造成了市场供需失衡,外语专业的危机会这么严重?外语专业出现的问题和研究生质量问题难道与教育部不负责任的决策无关?
当然,更严重的是即便有监督机制,承担监督责任的政府部门也未必履职。我想到了3.15,被央视打假的伪劣商品都横行有些年月,但打假时却不见对应该承担体制性责任的工商局等政府部门有任何的追究;被抓的贪官横行霸道有相当时辰,有相当一部分官员是带病提拔的,反贪却不见追究承担审查、监督责任的组织部门的责任!
肖某的问题当然必须追究,但如果不追究政府主管部门的责任,不解决体制性问题,一个肖某倒下了,还会有更多的肖某站起来。
2025/5/4
小编通过腾讯元宝询问:“”董袭莹牵扯涉及4+4项目违规的人员”。
AI回答,根据搜索结果,董袭莹事件牵扯出的协和医学院“4+4”项目特权受益者主要包括以下人员:
一、已确认的“4+4”项目学生
咸晓梦。初中通过剪纸特长进入名校,后考入复旦大学经济管理专业,再通过协和“4+4”项目获得医学博士学位。其学术能力与医学专业跨度引发质疑 。
盛玺澄。复旦大学经济管理专业背景,通过“4+4”项目进入协和,两年完成医学理论学习和临床轮转,23岁获得博士学位。其培养周期远短于传统医学生 。
韩佳澍。15岁留学多伦多,擅长小提琴并加入协和演奏团,19岁进入协和医学院,23岁完成“4+4”项目。其艺术特长与医学专业关联性存疑 。
金山木。地质专业背景,2019年赴欧洲“地质考察”,2020年通过“4+4”项目进入协和神经外科,博士论文正文仅12页,学术质量遭质疑。其博士后录用信息与官网公示存在矛盾 。
二、疑似特权关联人员
邱贵兴院士家族成员。网友推测协和“4+4”项目2020级名单中两名邱姓女生可能为院士孙女,但未获官方证实 。
蒋德利娜亲属。蒋德利娜(非“4+4”学生)同父异母妹妹为演员蒋依依,其家族资源或对蒋德利娜进入协和导医岗位产生影响,但未直接涉及“4+4”项目 。
三、系统性特权特征
家庭背景:35%的“4+4”学生家长为厅局级以上干部,远超传统医学专业比例(2.1%) 。
学术造假:部分学生论文篇幅异常(如正文仅12页),且存在挂名导师、违规缩短轮转期等问题 。
录取漏洞:部分学生未满足“4+4”项目要求的医学预科课程(如生物、化学学分不足),却通过特殊渠道入学 。
四、舆论争议焦点
公众质疑“4+4”模式沦为权贵阶层“直通车”,例如:
艺术特长生、经济学背景学生快速获得医学博士学位,挤占传统医学生资源;
临床轮转期被压缩至1年,规培质量难以保障;
入学选拔透明度低,存在“特殊关系”操作空间 。
以上信息综合自网络爆料及官方公示矛盾点,具体人员身份需以协和医学院最终调查结果为准。
5月1日,国家卫生健康委新闻发言人表示,近日,我委关注到中日友好医院胸外科肖某被举报所引发的相关舆情。我委已成立调查组,坚持实事求是、客观公正原则,联合有关方面对事件涉及的肖某、董某及有关机构等进行认真调查核查,对发现的违法违规问题将依法依纪严肃处理。
以上信息供调查组参考。
上期周报:【CDT周报】第216期:如果看不懂那谁谁,就去研究一下董明珠
过去两周中国数字时代【404文库】新增文章6篇,【每日一语】新增网语5条,【大事记】收录热点事件2件,刊登读者投稿3篇,投稿请点此。
4月26日—5月3日,这一周。
北京中日友好医院胸外科副主任医师肖飞,被妻子谷某实名举报婚内出轨,谷某在一份九页的实名举报信中写道“肖飞在五年内出轨护士、护士长、医师等四人,还导致其中有人多次怀孕、堕胎。”举报信中还列举了一个严重违反执业规范的事件——肖飞和董袭莹医师(谷某指控的肖飞出轨对象之一)曾在手术过程中与护士发生冲突,期间肖飞不顾患者安危,离开手术室长达40分钟,险些酿成严重后果。4月27日,微博上“中日友好医院肖飞”的话题迅速登上热搜。因中日友好医院最终发文证实,肖某确实违反了生活纪律和医德医风,医院决定开除其党籍并解聘。之后,肖飞公开回应承认自己私德有亏,但对“术中离开患者40分钟”一事提供了不同说法。
然而,这起桃色新闻却开始走向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向…..有网友检索发现,举报信中提及的董袭莹医师拥有“传奇经历”——她本科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巴纳德学院(经济学专业),后进入了北京协和医学院“4+4临床医学试点班”项目,回国学医2年就参与四级手术,仅用4年时间就拿下医学博士学位,“弯道超车”完成了别人需10年才能结束的医学教育。对此,有不少医生感叹自己“信仰崩塌了,从医那么多年,才知道5+5+3小于4+4”。更神奇的是,董袭莹还多次医学“跨界”,学位是内科,规培在胸外科,工作定在泌尿外科,毕业论文的选题是影像学。并且还有网友指出,董袭莹的毕业论文与北京科技大学的一项发明专利存在多处雷同,涉嫌学术不端。总之,很少有像董袭莹这样的人物,能同时涉及“教育公平、医患信任、婚姻忠诚、阶层固化和学术腐败”五大社会问题。
之后,网友们再度将一个医学教育关键词——“协和4+4”顶上了热搜,它指的是北京协和医院于2018年推出的教学改革项目,尝试通过“4年非医学专业教育+4年医学教育”的方式培养所谓的“复合型人才”。但有网友指出,“协和4+4”看似是从西方取经(据称参考了美国医学院培养制度),实则具有很多中国特色,国际上培养人才的有效渠道,在这里却变成了捷径….例如五项考试有三项都对外保密(北京青年报报道),也未曾听闻有“4+4”试点班的学生被淘汰(南方都市报报道),在透明度、规范度方面严重不足(目前连招生简章页面都无法打开),而这可能是它沦为“特别通道”的原因。还有网友嘲讽,“前几天,一位董大姐告诉我们‘海归很危险’。几天后,另一位董小姐现身说法‘海归,确实很危险’,危险的不是间谍问题,而是一种婆罗门化的萝卜机制。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普通人,请接受现实、停止想象”。
还有网友指出了另一种残酷现实,那就是董袭莹的家庭可能的确“善于钻营、极度利己、权力滥用、没有道德”,从小给她预制了一条最终成为医生的道路,而她的家庭或许还真的算不上婆罗门权贵,因为真正的权贵能在事发之前就开启404密码,并且能够以小学生的水平指引整个国家方向。但无论如何,董袭莹事件还是凸显出人们本应最信任的医疗场所,其实早已是千疮百孔、问题重重,一个流行网络段子就诠释了这种系统性的塌方腐败——“患者:我是托关系进的医院。 医生:我也是。 医疗器械:好巧我也是。 药品:原来大家都是啊!”随着董袭莹的大火,很多网友又扒出了“协和4+4”的更多问题,例如一位名叫盛玺澄的学生,她同时带有艺体特长生、高校自主招生、本科学捷克语、经管系毕业等标签,最后顺利进入协和医学院4+4,其国内版本的学医路径也相当令人生疑。如此看来,人们真应该感谢谷女士(肖飞妻子)、董小姐掀开了天宫一角,让这片土地上自古以来、根深蒂固的常态显露——无数人用手中或多或少的权力供下一代作弊。
另外,眼光独到的网友发现,事件中最悲惨的角色莫过于董小姐大发雷霆、肖医生中途离场后,那位仍躺在手术台上、被麻醉的病人。ta当时躺在病床上根本不知道自己可能死去,整个生命被极端漠视、被一些荒谬的事情所左右,这种无助像极了许多突遭横祸毫无准备的人,比如无差别袭击受害者。这种状态,实则比牛马人矿自觉,最后一代绝育更加悲惨,因为随时可能“死于随机”,并且对于原因一无所知。而ta至今没有发声,在微博话题“肖飞手术离场40分钟属于什么性质”下方,不少网友呼吁吊销其执业证书还那位病人一个公道。如今,国家卫健委已宣布就肖某董某事件成立调查组,但似乎很多人已经对这种“虽迟但到”的把戏已没什么耐心了,有一位网友直白评论道:“连医院这种可以主导一个人生死的地方也开始有二代崭露头角了,太吓人了……六朝旧事就要来了。”还有两位网友为封禁悟空、哪吒指明了思路——“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乾坤圈转乾坤变,朱门翠宇化飞烟”。
2025年4月,中国数字时代搜集整理了过去一个月(2025.3.28—2025.4.28)期间反映国内热点事件的网络视频,以时间为序进行混剪制作了本月月度视频——《四月之声(2025)》。
2024年全球至少有375名作家因写作或表达自由而被监禁,而中国有118名作家遭到监禁,连续六年成为全球最大监狱。报告指出,全球被监禁作家人数连续第六年增长。2024年总人数相较2023年增加了36人,创下该指数自2019年设立以来的最高纪录。
在一审最后陈述中,王建兵表示:“我的本意不是去推翻政府,而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一些人更加自由,社会更加平等和美好。”而黄雪琴表示:“作为一名记者,我做不到保持沉默。我也知道自己不安全,迟早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状况,但需要承担的后果,我愿意承担”。
现在自媒体都说董小姐出生于京城婆罗门或权贵家庭……其实董小姐家庭在北京不过是上中产,她的丝滑人生,不是靠特权,她这级别家庭没有什么特权,而是靠“人生自我努力”、精明钻营,以及没有道德羞耻感。
特权的版本,如今已经升级了。光是使用特权本身已没有快感了,只有揉捏、折辱不识相的阻挠者,“建议你们向董大夫学习”,才有足够的快感。普通人其实已经很接受现实了,他们只是希望你们的吃相好看一点。但在肖飞这些人看来,吃相好看,那还不如不吃。
最近,京东高调强势杀入外卖市场,京(东)(美)团大战如火如荼。消费者在盘算着,新进的鲶鱼有没有让我的外卖价格下降,速度上升,质量更有保证;骑手们在权衡着,刘强东的高调社保宣言是否确实提升了自己的真实总体福利。另一竞争对手饿了么,则除了策划送小龙虾活动(寓意虾[瞎]搞)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哪吒2》的150亿+表现惊动了全世界,另一边当下的市场大盘却处于最为冰冷的时期,这种极致的割裂也是从未有过的。尤其是后春节档时期,相继经历了清明档倒退55%,工作日连续下探1000万+的绝境,更可怕的是接下来的五一档丝毫没有回暖的迹象。整个4月份的电影市场,已经处在了历史的低位。
商务部昨日表示,美方近期通过相关方面多次主动向中方传递信息,希望与中方谈起来。对此,中方正在进行评估。在一些人看来,谈判就是「跪」。按他们的逻辑,美帝这次一定跪了。秦始皇又摸电门了。但说实话,正如家传编辑部一位读者留言:若有利于国民,跪一下又何妨呢?勾践当年还为吴王夫差尝便呢。
新修订的《婚姻登记条例》即将在5月1日生效。这意味着,结婚登记和离婚登记都不再需要户口簿。但由于离婚冷静期等诸多限制,即便不需要户口本,离婚也并没有那么容易。“结婚免密支付,离婚拼多多砍一刀。”有网友调侃。
今天是五一国际劳动节,在此向奋斗在各个领域、各条战线中的姐妹们致以节日的祝贺和崇高的敬意!五一劳动节并非一个只是“歌颂”劳动者的节日,而是一个纪念劳动者所做过的抗争的节日。
那些叫嚣”取消英语”的愚昧,那些沉醉”市场规模”的虚妄,那些迷信”信息管控”的短视,终将被证明是文明进程中的逆流。我们是否该反思:困守1.3%的信息孤岛,真的能孕育出引领人类文明的力量吗?答案,早已写在谷歌853亿月访问量的星辰大海里。
最近四个月呼吁提高农民基础养老金问题,一共写了十多篇文章,做了十期视频,一个深切感受就是:有很多所有人都该知道的常识不为人所知。如果大多数人都知道了这些常识,我相信“要不要大幅度提高农民基础养老金”,“哪有这个钱”等问题都不会再有争议了。请大家帮忙转发传播。
27年来,温从文确认身份的路始终卡在起点。两岁那年,他父亲入狱,母亲出走。六年后,因出狱后的父亲不配合办理户籍,温从文成为一名“黑户”。被剥夺身份后,温从文也开始逐步丧失精神的归属。逃离暴力的父亲后,他在家族和村庄中无处可去。进入社会后,没有户口的他又在各个场合碰壁。
文件显示,会泽县2016年严重精神障碍患者筛查工作2016年8月8日开始,筛查工作由会泽县人民医院精神科具体负责实施……筛查工作指标为严重精神障碍患者确诊率必须达到辖区总人口的4.5‰以上;严重精神障碍患者社区服药率必须达到25%以上;严重精神障碍风险评估率需达100%。
4月25日,饿了么宣布与骑手代表正式签订《2025 年度“饿了么”(上海)网约配送算法和劳动规则协议》。其中特别提到,逐步推进取消超时扣款处罚。
今年2月,媒体报道美团在广西部分城市正式上线“超时免罚”试点,将众包骑手的超时扣款改为积分制度。
取消外卖骑手超时罚款已经是大势所趋。但这种变化将会如何影响骑手行为和消费者体验,需要深入分析。
这可以说是“算法向善”之举,目的是回应社会呼声,让骑手可以在路上“走得慢一些”,以保障更安全。
“超时免罚”的核心,是将原先单一的超时罚款制度转变为一个“积分制+容错率+投诉联动”的复合体系。
首先,骑手准时送达外卖订单,可以获得积分,在极端高峰期、恶劣天气等特殊时段里,骑手送餐可以得到奖励积分,并且对新手启动积分保护机制,确保“新手期”的骑手不会接到难度大、易超时的订单。当然,骑手因超时会被扣分。此外,如果骑手积分过低(以至于无法接单),那么还可以通过参加线上或线下的辅助培训恢复积分。
其次,引入“超时单率容错阈值”,例如每跑1000单,就允许3单超时。
再次,即便超时,如果客户表示认可,没有提出投诉,那么仍然可以免责。
除了取消超时罚款之外,美团还成立了“算法顾问委员会”,由法学、社会学等领域专家组成,并通过季度恳谈会吸纳骑手、商家与用户意见,纳入平台的算法。
至少从表面上看,将超时罚款制度改为积分制度,意味着从负向处罚转为正向激励,这当然是管理手段从刚到柔的转变,也是算法向善的一个表现,对于保障骑手安全,引导骑手提高服务质量,可能是有益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正如许多骑手都强调的,超时并不只是“骑手在路上花了太多时间”所导致的。事实上,超时的最主要的原因往往不在骑手身上。
从客户下单到商家备餐,再到骑手取餐送餐,这个过程中涉及的每一个环节都可能会耗费额外的时间,例如取餐点分散、卡餐、进不了小区、电梯拥挤,等等。超时罚款制度,几乎将超时的全部责任都压在骑手身上,确实存在有失公平的嫌疑。
有人还指出,外卖服务的消费体验并不应该单纯依靠“快”来支撑,只一味追求“快”反而掩盖了服务水平的多元维度。
外卖食品安全、餐品的完整度和骑手的有效沟通,同样是消费者在意的评价指标,而这些仅靠超时罚款是无法做到的。这种观点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超时免罚”现在似乎成了美团、饿了么保障骑手的劳动者权益,并把这方面的美誉度作为平台获取客户、提高竞争力的重要手段之一。尽管这也可能是迫于现实压力的举措,因为在去年,有关部门开展了“清朗·网络平台算法典型问题治理”专项行动,提出了算法导向正确、公平公正、公开透明、自主可控、责任落实等一系列要求。
关键的考验是,这种改变是不是能够提高消费者的体验。请不要忘记,在外卖行业,消费者的核心体验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来看依然是准时送达。如果“超时免罚”会导致骑手送餐变慢了,那么就可能无法维持下去。
有人认为,从超时罚款改为“超时免罚”反而会促进骑手更加准时送餐,原因是,“总部”会额外给钱,骑手的准时率越高,积分就越高,获得的额外奖励额度也就越高。
确实,以前准时送餐没有奖励,现在变成有奖励了,不是可以促使骑手更加努力地去追求准时送餐吗?
其实没有这么简单。
从原则上说,骑手是愿意努力用尽可能短的时间送餐的,因为这样他能获得更高的收入。但是“努力”这两个字本身就表明,他们这样做绝不是没有代价的。
正如许多人指出的,超时罚款对于保证外卖准时送达之所以特别有效,一个原因在于“损失厌恶”的心理倾向。
“损失厌恶”(loss aversion)指面对同等的损失和收益时,人们会感到损失带来的痛苦比收益带来的快乐更加强烈,因此更倾向于规避损失而不是争取收益。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和阿莫斯·特沃斯基等人的研究表明,损失带来的痛苦,至少是同等的收益带来的快乐的两倍。在超时罚款制度下,超时会导致本来可以获得的送餐收入遭受损失,使得骑手觉得特别可惜甚至痛苦,因此他们会努力去“抢时间”。
不难看出,在改为“超时免罚”之后,损失厌恶给骑手带来的这种驱动力基本上将不复存在。(由于超时会导致无法获得积分或被扣积分,而积分在一定意义上相当于钱,因此损失厌恶这种心理效应仍然会起到一定作用,但是与超时罚款时相比肯定会弱得多。)
因此,虽然有统计数据称,在2024年1至10月,美团外卖的总体超时率相当低,仅为0.75%左右,但这是超时罚款制度下的结果,改为超时免罚后,总体超时率是不是仍然可以保持在这么低的水平上,有待观察。
更重要的是,以往的经验已经证明,超时罚款是一个动态稳定的制度,而超时免罚则很可能是一个动态不稳定的制度。
这可以从三个角度来说:
第一个角度,超时罚款是封闭系统,外卖订单的结果可由算法确定,而超时免罚是开放过程,包含许多不可控因素。例如,若规定“客户不投诉则骑手超时免责”,不仅侵蚀了客户要求准时送达的基本权利,还需要户付出额外时间成本。骑手与客户的沟通过程中若出现争执,更可能损害平台声誉。此外,关于免责场景的认定也易产生争议。超时罚款制度的优势在于,用统一算法化解了这些时间成本、沟通成本和权利界定成本。
第二个角度,每个外卖订单涉及平台、商户、骑手和客户四方关系,这些方面都可能产生冲突。超时罚款制度将四方冲突简化为平台与骑手间的冲突,客户和商家则可以作为“大数据”被算法处理,实现了成功地降维。让客户重新介入意味着升维,这不仅是技术上的倒退,还会增加算法开发难度。
第三个角度,就骑手间互动而言,超时免罚可能导致“劣币驱逐良币”。准时送餐需要付出努力,而部分骑手可能不愿付出。超时免罚对这类骑手约束力较弱,他们会影响整体送餐效率。平台不得不将部分订单转给努力的骑手,而这些骑手可能无法承接更多订单,最终导致他们的绩效受到影响。在超时惩罚制度下,不努力的骑手对努力的骑手影响较小,但超时免罚制度下,不愿努力的骑手会影响整体效率。
因此,严格实施“超时免罚”制度在某种程度上会削弱平台的系统优势。
在美团等外卖平台出现之前,外卖业务也是存在的。例如,当金额达到了一定额度且距离较近时,有些餐厅可以提供送菜上门的,只是送餐速度通常很慢。
外卖行业是在美团、饿了么等外卖平台出现后才得到飞速发展的,关键因素就是许多人极力抨击的“算法”。由于成功地匹配了需求,外卖平台极大地降低了外卖的整体成本(主要体现在价格下降和等待时间减少这两方面),进而提高了客户可以获得的价值,放大了潜在消费需求并使之变成现实的消费行为。
很显然,这里需要形成一个“飞轮”——客户如果无法在较短的时间就可以吃到饭,那么就不会愿意支付配送费,或者干脆改回堂食或自己做饭,那样外卖业务就成了无源之水。
商家出餐、骑手送餐的效率如果不够高,那么能够送达的订单数量就会很少,骑手的收入就上不去,那样也就没有什么人愿意来当骑手。外卖订单数量上不去,商家也就没有能力提供价格低廉质量尚可的产品。
所以,最终的检验还是消费者的体验,或者说,能不能让客户觉得有性价比。
就外卖而言,除了价格之外,时间是性价比的关键要素。一个人既然决定吃外卖了,也就不会对“色香味”等方面有太高的期望,但对时间还是非常在乎的。点了外卖后,每多等一分钟,都是对客户的耐心的折磨,会严重影响性价比。
因此,上面这个“飞轮”也可能会倒转过来。一旦客户觉得不满意,开始减少外卖订单,到一定程度后就可能引发向下的正反馈,从而导致风险。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由于美团已经在多年的市场竞争中形成了强大的护城河,还看不到这个风险。
业内专家指出,外卖行业的壁垒要高于电商,因为外卖要求商家、用户和骑手三者都达到规模经济。
如前所述,要做到“快”,并不仅仅取决于骑手跑多快。从客户下单的那一秒开始,对算法、对平台的运营能力的考验就开始了——有足够多的商家入驻平台了吗?平台让商家做到自动接单了吗?平台帮助商家实现备餐流程的标准化、数据化了吗?平台是不是有骑手随时待命?平台能不能为骑手规划最优路线……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导致快不起来。
美团已经在外卖的整个链条上占据了巨大优势。它打败了饿了么、阻击了滴滴和抖音,就是证明。不过,万一美团面临其他真正的风险时(例如抖音收购饿了么并大打价格战?),这个“超时免罚”制度也有可能成为一个相当致命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