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战争一周年:仇恨是唯一的赢家
8 October 2024 at 01:59
加沙战争一周年:仇恨是唯一的赢家
ROGER COHEN
在以色列和加沙,就像一场不会醒来的噩梦一般,一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仇恨是唯一的赢家。它凌驾于巴以两国和平的尸骸之上,并有可能蔓延到整个中东。
“快把他们带回家”这样的标语在以色列随处可见,指的是大约100名仍被哈马斯扣押的人质,其中许多已经死亡。10月7日的哈马斯恐怖袭击导致1200多名以色列人丧生,在犹太人心中唤起了纳粹大屠杀那骇人的幽灵,以色列要求巴勒斯坦人为此付出惨重代价,加沙成为一片废墟。战争蔓延到以色列占领的约旦河西岸、黎巴嫩和伊朗,无视这个没有掌舵者的世界徒劳的和平努力。
以色列的本·古里安机场几乎空无一人,这象征着一个更孤立的犹太国家,伴随着“让巴勒斯坦起义全球化”的呼声,这个国家在许多地方都受到了谴责。纽约的抗议者高呼“一定要推翻以色列国”。加沙卫生当局宣布,以色列在过去一年中杀害了41788名巴勒斯坦人。数字往往会让人麻木,但它们预示着未来还会有又一轮报复。
就像20年前的9·11恐怖袭击之后一样,世界变了,人们变了,语言本身也变了,变得更加莫测。在相互不理解和相互指责的海洋中,部落思维战胜了理性。以色列曾经是中东冲突中的大卫,现在却成了日益被诋毁的歌利亚巨人,尽管它认为自己正处于一场并非自己发起的生存斗争中。
“我们是一个不同的社会,不同的国家。看看人们受创伤的脸吧,”海法以色列理工大学的以色列教师尼利特·拉维·阿隆说。“我完全放弃了和平。真的,我们非常绝望。”
加沙城市汗尤尼斯的朵阿·卡瓦尔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她说:“这一年,在建筑、医院、学校和街道被摧毁之前,我们的心和灵魂都已被摧毁。在这场战争中,我们觉得有人把我们推入了一个黑暗而可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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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叙事似乎总是不可调和的,但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们的分歧达到了新的强度。对以色列来说,10月7日哈马斯的袭击是它的9·11,敌人不是在世界另一端的阿富汗,而是在它的隔壁。这个国家被这场灾难震撼了,迷失了方向,为自己未能预见到它而感到羞愧,整个国家几乎一致认为,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哈马斯从加沙消灭。
世界上许多国家理解以色列的反应,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是这样。但很快,巴勒斯坦人关于以色列在加沙进行“种族灭绝”的说法获得了支持,倒塌的建筑物废墟中,大肆的破坏和杀戮为这一说法提供了佐证。因此,这场灾难不是以色列的,而是巴勒斯坦人民的,在这种叙事中,几十年来,无情的以色列一直蓄意剥夺他们的权利,系统性地压迫他们。
这是一个惊人的转变,问题不再是10月7日;而是以色列的报复。
现在,随着战争扩大到黎巴嫩甚至伊朗,灾难的范围变得更广、更模糊,随着苦难的蔓延,叙事变得更加混乱。伊朗及其什叶派代理武装不再是同以色列对峙;他们正在与它交战。哈马斯现在只是故事的一部分。但绝不是所有的黎巴嫩或伊朗人都愿意为巴勒斯坦的事业而死。
很多事情已经改变,也有很多事情没有改变。一年前,哈马斯在黎明时分从加沙发射的火箭弹引爆了这场战争。战争的激烈程度、长达一年的持续时间,以及导致伊朗直接卷入,都是前所未有的,但其本质并没有改变。
正如作家I·F·斯通在1967年指出的那样,就在19年来的第三次阿以战争和以色列征服西岸之后,“族群中心主义的愤怒”成为这场“两个不同的民族为同一块土地进行的斗争”的显著特征,而“《圣经》仍然是最好的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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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纽约书评》上撰文指出,双方都认为“只有武力才能确保正义”。他接着写道:“如果像现在一些人说的那样,上帝死了,他无疑是因试图找到一个解决阿拉伯—犹太人问题的公平办法而死。”
自这些话被写下以来,已经过去了近60年,其间不乏和平的曙光,1995年,伊扎克·拉宾总理被以色列民族主义狂热分子暗杀,为和平敲响了丧钟。
但是,毁灭的循环从未被打破,伴随1948年现代以色列建国后爆发的冲突,现在正逐渐演变成我们这个时代的百年战争。没有任何一场战争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去撕裂国家、社区、家庭,甚至个人的良知。
当前这一轮的战斗在某些方面有所不同,不仅仅是在激烈程度上。它证明了美国外交的影响力有限,美国外交曾经是决定性的,但现在已经失效,而且受到越来越多的攻击,因为尽管数以千计的巴勒斯坦儿童在加沙遇害,它仍为以色列提供坚定的军事支持。
这场战争还见证了另一个重大转变:在美国,巴勒斯坦事业被广泛接受,成为种族和社会正义运动的延伸。全球多数(有时也称为全球南方)也将其作为本土人民——也就是巴勒斯坦人——反抗白人殖民压迫和侵入的一种表现形式。
在世界各地,从美洲到非洲,寻求建立一个取代以色列的巴勒斯坦国已成为许多年轻人的向往。以色列的“殖民主义”日益成为犹太复国主义计划的简称,该计划旨在为遭受千年迫害的犹太人建立一个家园,而不是指1967年后以色列在被占领的约旦河西岸建立的殖民定居点。
当然,不是所有抗议者都这么想,也有人只是对以色列的战争行为感到震惊,但并不质疑以色列存在的权利。与过去反对越南战争或南非种族隔离的抗议运动一样——但与在叙利亚、乌克兰或苏丹看似令人麻木的战争不同——如今,这是一代人的激情事业,是他们心目中理想主义的象征。
它的重点是,以色列诞生时,约有75万巴勒斯坦人被迫流离失所,以及今天加沙的大量死亡。它往往不承认以色列是一个根据1947年联合国181号决议诞生的多种族社会,居住在这里的不是殖民势力,而是受迫害的大屠杀幸存者和其他难民,他们往往来自驱逐他们的阿拉伯国家,没有祖国可归。至于10月7日哈马斯的袭击通常被置于次要地位。
“我一直听到左翼人士在说要警惕反犹主义,但学生团体反犹主义的激进程度令人震惊,”哥伦比亚大学写作副教授露丝·富兰克林说。她是即将出版的《安妮·弗兰克的多种生活》(the Many Lives of Anne Frank)的作者。“当你听到‘把特拉维夫夷为平地’时——这是我亲耳听到的——这其中的意图非常明显。”
今天,以色列准备对德黑兰进行反击,以回应伊朗上周二向以色列发射的近200枚弹道导弹,而这场袭击又是对以色列在黎巴嫩暗杀真主党领袖哈桑·纳斯鲁拉的报复。真主党是伊朗向西投射的强大军事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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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本雅明·内塔尼亚胡总理还有其他可能的方案,包括停火,用以色列人质换取巴勒斯坦囚犯的协议,以及拜登总统数月来推动的以色列与沙特阿拉伯关系正常化的可能突破。
但最终,内塔尼亚胡认为自己可以无视美国的压力,而无需付出代价或承担后果。他需要满足他在政府中的极右翼伙伴,而且他有意延长战争,以推迟因军事和情报失误而导致10月7日袭击可能面临的正式问责,这几乎肯定会使任何外交努力变得困难。
哈马斯有人质作为筹码,国际社会对巴勒斯坦人的支持也在不断增加。随着杀戮的蔓延,哈马斯有自己的理由采取拖延策略。
“这一次的悲伤无法忍受,”在巴勒斯坦,汗尤尼斯的母亲卡瓦尔说。“没有什么能缓解这种将会永远持续下去的痛苦。”
拉维·阿隆是一位在为生存而挣扎的教师。“我们没有足够的东西给我们带来希望,”她说。
她的小儿子、22岁的谢上周告诉她,他将有一段时间失去联系,因为他即将被部署到在黎巴嫩的以色列部队。她25岁的大儿子诺姆去了德国,以避免10月7日纪念活动带来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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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姆的爱人、27岁的因巴尔·海曼在10月7日的新星部落音乐节上度过了她最后的自由时光,哈马斯在那个音乐节上杀害了364人。一段视频记录下了她被拖进加沙时的情形,她脸上流着血。
去年11月人质获释时,拉维·阿隆和儿子希望海曼也能被释放。但一个月后,也就是2023年12月14日,以色列军方通知他们,她已经死亡。
海曼的尸体仍在加沙。“我们正在努力把她带回来,”拉维·阿隆说。“我们没有坟墓。我们无法开始重建。”
加沙所有人也不能。旋涡不可阻挡地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