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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网|真实世界里的逝者沙白:对话沙白父亲、朋友、前同事、学生、邻居

By: unknown
4 November 2024 at 15:38
CDT 档案卡
标题:真实世界里的逝者沙白:对话沙白父亲、朋友、前同事、学生、邻居
作者:燕青
发表日期:2024.11.3
来源:凤凰网
主题归类:沙白白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2024年10月16日,43岁的红斑狼疮和尿毒症患者,上海托福教师沙白(真名郑丰)开始在自己的视频号上发布“去瑞士旅行(由机构协助结束生命)”倒计时系列视频,10月24日,倒计时最后一天,“沙白安乐死”话题登上热搜,引发互联网上持续多日的巨大争议。

10月30日,从瑞士返回上海郊区家中的沙白父亲郑先生向凤凰网确认,女儿于10月24日在瑞士“安详离世”。

沙白“旅行倒计时”结束后的一周,也是互联网舆论风暴最猛烈的一周,凤凰网作者每天前往沙白过去的工作生活地点,寻找每一个在真实生活中(而不是网络上)认识她的人。一周里,凤凰网先后拜访了沙白常光顾的爵士酒吧的店长、和沙白父亲一起打了多年羽毛球的小区邻居、因为儿子和沙白是病友而成为忘年交的垃圾管理站阿姨、沙白参加的西班牙语俱乐部的负责人、曾供职教培机构的前同事、工作室的员工、教过的学生,最终10月30日下午,接通了沙白父亲的电话。

“事情已经过去了,谢谢你们的关心……”电话那头,这位78岁的退休高中数学特级教师声音听起来温和、礼貌。

“生毛病不是自己要生的,老天爷安排好了生毛病有什么办法?而且这个毛病已经没办法康复了。”谈起女儿最后的选择,沙白父亲说自己“不接受也得接受”,“当时她跟我说(去瑞士),已经是没有办法了,如果我不陪她去,她自己也要去。我陪她的话,路上稍微好受一点。”

至于铺天盖地的负面评论,沙白父亲说,“小孩都走掉了,你说我坏也好、好也好,都和我浑身不搭界了”,他只是庆幸沙白妈妈不上网,不然“肯定要气到呕血”。“我也一看了之,什么也不理睬。网络上面瞎说的人很多,没人阻止。他们不想想,我们已经经历了一场痛苦了,再来伤害我们有什么意义吗?”

他温和地恳请网络上热议的人,包括替他们老夫妻鸣不平、责备女儿不孝的人“不要评论了,让我们过过平静的生活”。“再去议论故去的人,没有意思了。我们好也好、不好也好,对大家没有什么伤害。要是这件事情有什么伤害,也是对家里人的,我们两个老人去依靠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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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网:她最初说想去瑞士时,您一定很难接受。

沙白父亲: 不接受也要接受,她认定的事情要做,你没办法改变她,再讲她身体确实是很痛苦了,在这个阶段如果不走这条路,就是在病痛当中、痛苦当中过世的。那么她愿意选择这种相对来讲体面的,没痛苦的离开,就选择这条道路了。

凤凰网:在最后这个阶段前,生病多年间,您会常劝她要以身体为重,要听医生的话吧。

沙白父亲: 我女儿这一点呢,只好弯弯曲曲跟她讲,直接跟她说她听不进去,她确实不太爱惜自己的身体,所以说这一切都是命里安排好的,没办法。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健康没了,什么都没了,你说对吗?

凤凰网:有些对她的身体比较危险的(行为),比如去新西兰晒太阳,您有没有阻止过?

沙白父亲: 她不肯接受我们对她任何一点的批评,她经济独立,也不和我们住在一起,没有办法阻止她。珍惜生命要靠自己的,这件事情靠外来的(力量)珍惜,好像蛮难做到的。

凤凰网:妈妈这些天……

沙白父亲: 这种打击对她(妈妈)来说是非常残酷的。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打击?钞票吃光用光没有关系,房子倒掉也没有关系,一旦失去亲人是没办法挽回的。

但这也不是突然发生的。长期以来,她对自己的生活态度我们一直看在眼里,所以走到这一步,我们既感到震惊又感到不震惊。震惊就是不恰当的事情发生了,对吗?不震惊就是,这种生活方式,这种生活习惯,这个毛病还晒太阳什么的,她自己不太注意。

凤凰网:她在视频里说和妈妈之间有些心结。

沙白父亲: 她妈妈身体不好,所以女儿出什么事都是我去(照顾),她住的房子、(开工作室的)成本都是我们提供的,再对妈妈抱怨就没意思了。如果妈妈不让我给她,我也给不了。

她呢,个性比较强,跟我关系一直老老好的,和妈妈总不是顶融洽。但这也怪不了谁,大家个性的关系。她的个性和妈妈之间容易冲突。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难处。有很多都是天生的,女儿天生和我好有什么办法呢?

凤凰网:回想起来,您会觉得可能有点太宠爱女儿,太由着她了吗?

沙白父亲: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过去她提的合理要求我都可以满足她,包括住房,她需要做什么(创业)项目需要钱,也总归提供给她。我们两个只有她一个小孩,钞票放着干嘛呢?能够给小孩就给小孩了。但是老天安排好了,身体不好,没有办法的呀。否则我们死了以后,我们留给她的财产,她就算不工作也笃笃定定可以过后半辈子,这个钱她不要的话那我们就自己用。

凤凰网:女儿的朋友们这几天有来联系您吧。

沙白父亲: 有来联系我的,但是我都谢谢他们。第一我不愿意麻烦大家,第二我的身体还可以。我现在碰到什么事情还能自理。假如真的到哪天生活不能自理了,我们自己家附近有疗养院的,去疗养院就可以了。

我们已经无所谓了,能活一年是一年,能活两年是两年,听天由命了。反正这个社会欺负我也不太可能,因为大家都看着的。再说我还有这么多学生在呢。

凤凰网:这件事影响力太大了,网络上难免有一些负面声音。

沙白父亲: 小孩都走掉了,你说我坏也好、好也好,都和我浑身不搭界了。

我想对(网络上评论的人)说,希望你们不要评论了,让我们过过平静的生活。她妈妈不上网,(不然)看到网上这些肯定要气得呕血。我也一看了之,什么也不理睬。网络上面瞎说的人很多,没人阻止。他们不想想,我们已经经历了一场痛苦了,再来伤害我们有什么意义吗?

再去议论故去的人,没有意思了。我们好也好、不好也好,对大家没有什么伤害。要是这件事情有什么伤害,也是对家里人的,我们两个老人去依靠谁呢?

凤凰网:您二老身体还好吗?

沙白父亲: 我和她妈妈现在住在郊区,两个人都有退休工资,有房子生活。现在也不去想它了,天天吃饱饭、睡好觉,不要生毛病就是了。我们现在最怕的是,我们两个人一旦有人生毛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生毛病尤其是年纪大了以后对家庭的打击是很大的。

凤凰网:有人说您因为患有阿尔茨海默,这些年照顾女儿很吃力。

沙白父亲: (阿尔茨海默)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感觉是老年病,听力下降、视力下降都很正常,我生活现在能够正常进行,天天买点烧点东西吃吃,这个毛病后期可能不太行,智力衰退,最后发展成老年痴呆,现在还没到这个程度。

她妈妈长期以来身体都不是太好,心脏病和肝炎都生过,体质总归不是太好,我在家里承担一些家务,给她弄弄吃吃,让她不要出现重大疾病就好了,现在家务都是我来做,我也想过了,再过段时间我请个护工来帮忙。我现在毕竟还可以,你想我瑞士也去过了。

凤凰网:沙白妈妈身体不好,所以是您在安排你们接下来的生活。

沙白父亲: 我无所谓安排不安排今后的生活,到老了,了了,都上交给国家算了。这些事情我现在都不去想了。

我现在还要钱来做什么呢?我什么都不要了。以前我会想留钱给女儿,让她后面的生活过得好一点。现在我们两个人有退休金正常生活,能省下的钱就存下来,万一以后生病代价就比较大,请保姆也挖得出来,能应付一下。虽然以后兄弟姐妹可能也会帮忙,但是主要还是靠我们自己,万一发生什么事情能够应付一下。

坦白说,我们现在已经没什么向往了,我们好像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的。现在过一天算一天,我也不想麻烦人家,现在能料理自己,我也已经觉得蛮好了。我们也不想麻烦亲眷了,走了以后所有的东西都交给国家算了。

凤凰网:听您说没什么向往了,太难过了。

沙白父亲: 总归年纪轻的送年纪老的比较好,年纪老的送年纪轻的也是反常现象,无论从物质、亲情还是各方面来说,都是比较可悲的。

生毛病不是自己要生的,老天爷安排好了生毛病有什么办法呢?而且这个毛病已经没办法康复了。

凤凰网:您有什么想跟年轻人说的吗?

沙白父亲: 只想讲一句,保重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什么吵吵闹闹都是小事情,身体保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个好身体,钞票多点少点又怎么样呢?钞票少就少吃点在家里,钞票多就玩玩。身体好着,情绪开朗;如果身体不好了,谁也救不了你,谁也帮不了你。

一定要爱惜生命,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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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白的英语工作室Lighthouse位于上海市中心一所公寓楼内,原来是沙白父母的住家,五年前老两口搬到郊区,腾出这套房子支持她创业,原本的两室两厅重新装修后变成4间教室。

小区的垃圾分类站在工作室旁边,管理员杨阿姨最后一次看见沙白大约在三周前。她们认识多年,成为忘年交是从杨阿姨看到沙白手臂上的瘘开始,她知道那是透析插管用的——她的小儿子曾患有肾衰竭,也经历了四年透析。

过去每次见到杨阿姨,沙白都会热情打招呼,询问阿姨儿子的病情。在杨阿姨眼里,她是个“直率、有本事、有个性”的姑娘。2024年春节前,沙白告诉杨阿姨她决定去瑞士。

“她和我说她承受不了,受不了了,要去申请个啥,打个什么(针),我说不来,但能听懂她的意思,就是要去死。”杨阿姨是农村人,无法接受这种观念,每次见面都一通劝说,“我说你也算成年人了,你不能这样,对你妈跟你爸多狠心啊……我讲你走了你会不甘心的……”杨阿姨说沙白会吐槽“说她说的不好听”,但每次也会听完。

与沙白命运不同,杨阿姨的小儿子排队四年后等到了肾源,肾脏移植手术成功,结束了漫长的折磨。沙白为他高兴,仔细询问了换肾细节。患病多年来,杨阿姨一大家人的轴心都是努力打工为小儿子治病,术后怕累,小儿子再没工作,在家休养,每个月吃几百块钱的药。“他透析的时候也都是没有想活的心,说,妈呀,我都不想活了,我想跳楼。我说你死了,你小孩怎么办。我给他说的,他要强起来。”杨阿姨说。

前期杨阿姨会遇到照顾沙白的24小时护工,后来只看见沙白父亲一个人来照顾,“一天一趟,(有时)早晨来得早,晚上走得晚”。

10月上旬的一天,沙白来向杨阿姨告别,说阿姨以后你都看不到我了。“我(劝说)能力有限……”杨阿姨伤心地告诉凤凰网,“好伤心。她爸爸妈妈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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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7日,凤凰网作者再次来到小区,保安张师傅和杨阿姨都说,当天早些时候看到了沙白父亲。“郑老师精神状态看起来还可以。”张师傅说。那天网上舆论已经发酵了几波,有人质疑“沙白炒作”、谣传她“支持器官买卖”“为瑞士付费自杀组织做广告”。张师傅不好意思上前安慰,远远向沙白父亲挥了挥手,对方也向点头回应。

和沙白家住上下楼的邻居老赵(化名)是沙白父亲六七年的羽毛球球友。之前每天早上六七点一起打球。沙白搬进来开工作室后,老赵每天出门遛狗时间正好能碰到沙白出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她脸色不是太好,发黑的,我衡山路老房子那里有个透析病人,面色也是这样”。

在老赵眼里,沙白“这孩子是个天才的孩子”,“又懂理工科方面,读建筑,又懂英文,钢琴又弹得那么好,跳舞又跳得那么好,这不是天才是啥了?她有那么大的毅力和信心做了这么多的事情,真的是不简单。”

沙白父亲搬到郊区后就不常有机会打球了,7月份,老赵还在微信上邀请他回来打,沙白父亲回复“以后有空会来”。“现在看(一时半会)也不会来,这个事影响太大了。”

老赵说,沙白爸爸虽然是知识分子,但身体强壮,“前几年还在做数学老师,教高三学生”,他更担心一身病的沙白妈妈,“她好像过着一个隐居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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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白喜欢爵士乐,最爱光顾的爵士酒吧Heyday离她的工作室只有一公里多。店长Andy和沙白认识六七年,他说沙白喜欢坐在最中间、离舞台最近的位置,会提前请他帮留位置,每次来也总会带着一二好友。

沙白最后一次来听音乐是2024年9月10日,一个周二的晚上,和闺蜜一起来的。Andy记得她穿了长袖,脸有些浮肿,演出中场休息时,沙白突然问,是否可以和好朋友即兴演奏一首歌。Andy不知道她会弹钢琴,很惊喜,问她们要唱什么,她说唱电影《爱乐之城》主题曲City of Stars。

那天20多位客人坐满了半个酒吧,沙白和朋友看起来有点紧张,“唱完了整首歌,弹唱配合得很好,观众也鼓掌了,接着回到座位继续喝鸡尾酒”,Andy说,直到那时自己都不知道沙白是个病人。9月底,在Heyday演出的一位美国爵士歌手转给他沙白的视频,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叫Elizabeth(伊丽莎白)的人,Andy才得知沙白的状况。

“你看不出她是个病人,她的谈吐、整个人的状态,(所以)我们会感觉她为什么不坚持去治疗,(为什么不)再去试一下。”Andy用“独立”“自信”“开朗”“阳光”“气场很强”“心直口快”等一大串词形容沙白给他的印象后,顿了顿说,“我想作为旁观者看到的状态和她实际上自己体验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他说,乐手们说爵士是一种强调即兴表达的音乐,这也是喜欢爵士乐的人身上共同的特点:自由。“沙白去世我们会觉得可惜,但是可能对她来讲是一种解脱吧。”

他给沙白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10月23日凌晨4点,“我说我鼓起勇气给你发这条信息,我说我对你对生命这种态度就是没有什么言语能够去描述了……我佩服你的勇气”,“她最后没有回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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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白最后一次发病是2023年底,而2024年5月她还在边透析边工作,到9月还接了一位托福学生,她发朋友圈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咋想的,就为了开心吧”。

几个月前,前同事、好友Helen提出去探望沙白,被拒绝了。“那时候她水肿比较厉害,不想见人我很理解。”她说,沙白讲过自己不办葬礼。

沙白拼命工作也拼命玩儿,旅行美景、美食、小感想都会发朋友圈,“过去她是一个人或跟学生去旅行,最近两年频繁带父亲了”,Helen希望大家能注意到“在她病重,生理心理极大痛苦时还可以拍视频分享,同时发表很多争议性话题是很有勇气的”。

“我很早就知道她有安乐死的打算,同时我挺支持她的,我对于死亡的态度跟她有些相似,我大一时父亲去世,他癌症晚期非常非常痛苦,我和妈妈当时都跟他说,可以不撑着,可以放心地走。医生说他最多半年,他撑到了一年半。从那时我知道要活好每一天,让每天都遵循本心,不要遗憾。我妈妈也是个喜欢探索愿意接受新鲜事物的人。所以我就努力赚钱带她玩过所有的大洲,南极洲当时我外婆病危所以我把机票退了就没去了。”不过Helen说最近她的想法有些转变了,“我最近有小孩了”,“小孩和家庭的责任感会让我考虑更多,我会把自己的排序放在后面”,“如果生病,我会遵医嘱”。

前沙白工作室的托福老师Coco(化名)希望大家注意到沙白的职业成就,“很厉害的一点是只要是她的学生基本上都能出分”,教培机构难免遇到少数心理不健康的学生,沙白也会引导他们——心态和口语一起引导,效果总是不错。“她怎么上课的我不知道,但学生是愿意一次次反复回去跟她上课的,也愿意跟她分享他们的生活,一些很自闭的孩子,敢跟她开口,我觉得这很了不起。”

工作以外,Coco记得沙白会给工作室窗外的流浪猫准备猫粮,在没课时陪爸爸在客厅打乒乓球,以及Coco自己孕反严重无法正常上课时,沙白曾温柔安慰,夸她的丈夫是温暖的人,和他共同孕育一个孩子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会给她的生命带来一种新的意义,总之,她眼中的沙白“热爱生命、努力生活、坦坦荡荡,是一个很棒的人,一个很暖的女老板”。

“所以我觉得网上那些其实都是被截图的只言片语影响吧,就挺心寒的,感觉哇一两张图片就能改变网民的想法,我们几个老师都感到很无奈。”Coco说。“我感觉可能是被营销号带的,你知道,就是(为了)流量嘛,他们就找可能引起讨论的话来截图,事情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从头到尾全程经历过之后,我真的感觉这外面的新闻估计没多少个是真的,我们现在所接受的信息(没多少是真的)……”

至于沙白视频的影响,Coco说,她跟另外一位老师认真讨论过,两人都觉得那些视频让她们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了,“我一直相信她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想让生活变得更好,不是网上说什么为了好看。如果我遇到她的情况,未必能做成她这样的成就,上课很累的,经营一家机构,哪怕是很小的机构也很累,她要照顾身体,还要做这么多事,我真的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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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8月19日,沙白发朋友圈说希望把自己所有还有用的器官捐给医院,“这是我对社会的最后一个贡献”。几天后她得知,由于协助死亡过程要在体内注入大量药物,器官无法捐献,她“止不住很失落”。8月底,她开始频繁提及自己正在经受痛苦,“我还能承受多久”。

Yoyo是沙白的托福口语学生,她向前推算时间线,发现她们上课时沙白正处在发病期,但沙白完全没表现出来,也没提及,传达给Yoyo的精神状态都是乐观的。当时沙白还叫Elizabeth,因为机构有两个老师重名,她主动把名字让给另一个老师,给自己改名“沙白”。

当Yoyo看见社交平台上有人发布“那个去瑞士的沙白已经回国”的谣言,还配以“哈哈哈哈”和“笑哭”表情时,她非常气愤,回复“这一点都不好笑,她真的走了”。她告诉凤凰网,“我站出来替她说话,只是觉得这是对一个逝者最基本的尊重,对死亡的敬畏”。

“我觉得她足够勇敢了,不管是治疗二十年,还是安乐死的决定,她觉得这是给自己的交代就足够了。后续我刷到一些不好的言论,比较惊讶吧,我不认同所谓贩卖人体器官等各种观点,但我也不想攻击谁,大概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还是占大多数,所以才戾气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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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受访者都在说,互联网上传播的二次加工后的“沙白”,成了他们完全不认识的人。

有网友将沙白讨论“为什么不换肾”的视频截图拼接,说她“支持器官买卖”。而完整的视频内容是在表达即便有人自愿捐肾给她,也并不合法,即便合法,也等待时间过长,而她的其他器官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没有换肾的必要了。

2024年3月,上海一家西班牙语俱乐部负责人蒋超在朋友圈得知沙白生病后,向她介绍了肾移植的医生,基于前述理由,沙白拒绝了。和Andy一样,蒋超和沙白因共同爱好结识,很长时间里他都不知道沙白生病。他记得的沙白常去俱乐部分享旅行经历,热爱生活,有感染力,不仅英语好,西班牙语和法语很流利,还在学意大利语。

一名自称是沙白的意大利语老师的网友,在社交媒体上公开了自己与沙白的聊天记录,记录显示2024年2月再次发病后“接近尿毒症”,一周需进行3次血透,同时母亲是癌症病人(沙白视频中提到是鼻咽癌),父亲“中度老年痴呆”,在照顾沙白的过程中丢失了身份证、两把轮椅,旅行时“迷路了几十次”,对话中,沙白对父亲的状况表示担忧,提出不愿因日益严重且没有转圜余地的身体状况继续拖累任何人。

在此前一次(2018年)来势汹汹的病发后,沙白产生了在“相对较短的生命周期内体验更多”的想法。她开始做旅行计划,目的地包括新西兰、约旦等日晒强烈的目的地(猛烈日晒可能诱发或加重狼疮病情)。沙白写道,“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有一件事我是肯定的,我想以更短的生命周期为代价,把我的生命充分地过下去。”

沙白去世后,沙白工作室的前合伙人Phoebe Chen发布了缅怀短文,文末写道,“最后一天我问她紧张吗?她说完全没有,我说好吧那就这样,爸爸我们替你照顾”。她已经联系了沙白的父亲,会在老人愿意的时候上门看望。

沙白父亲告诉凤凰网,再过几天,他将启程去美国旅行,那是沙白生前最后一次为他安排旅游,预付了全部旅费,希望他能出去散散心。

余影对本文亦有贡献

【404文库】倪刃|一个叫沙白的女孩儿决定去安乐死

26 October 2024 at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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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一个叫沙白的女孩儿决定去安乐死
作者:倪刃
发表日期:2024.10.26
来源:微信公众号“倪刃”
主题归类:安乐死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上海43岁女子沙白的安乐死,成为一个小小的新闻,很多人都看到了。

我是昨天知道这件事情的,随即看了她的几个视频,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女孩家庭条件很不错,在上海有好几套房子,她也是妥妥的精英,能流利讲多国外语,曾经做很好的工作,但患有红斑狼疮已经二十几年,尤其是后来病情严重导致肾功能严重受损,她决定不再继续生命,于是选择到瑞士进行安乐死。

事情大致是这样,但其中还有很多的细节。只有了解了那些细节,才能搞清楚沙白选择安乐死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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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安乐死只是沙白人生中一系列不可思议的选择的最后一步。

她刚查出来红斑狼疮的时候,进行过短暂的治疗,由于激素导致她严重水肿发胖等不良反应,以及生活质量急剧下降,沙白认为治疗的代价是她所不想承受的,因为治疗会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病人,所以她选择了停止治疗。

沙白希望自己就算活得短暂,也能用自己想要的灿烂方式度过一生,而不是苟活。

在视频中我们可以看到,沙白是个很漂亮的女孩,但她的漂亮并非只来自长相,更是来自打扮和气质。我们确实无法想象她成为一个真正病人的样子。

除了变丑,沙白还需要付出很多其他方面的代价,比如她不能见阳光。她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因为她热爱户外、热爱阳光,不想在阴暗中委屈自己的后半生。

看到这里,可能有一些人会觉得这个女生太做作。但是在我看来,她才是那个真正活得通透的人。

就因为无法忍受黑暗,沙白在病情没有被控制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去享受阳光、沙滩,并且发了很多自己晒黑的美照。她说,她享受自己美好的身材在沙滩上被欣赏的样子,她也享受美好的爱情与性,如果这一切都要被治疗手段所毁掉,她宁可不要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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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她就像是自己没有生病那样活着,享受着人世间的一切灿烂瞬间。但代价也是惨重的——她的病情不断加重,在最痛苦的那些时候她也不得不去接受一些治疗,但她往往很快就离开了医院。

直到最后,肾功能衰竭让她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沙白依然对病魔“宁死不屈”,她毅然决然选择了到瑞士进行安乐死。尽管她母亲强烈反对、只有父亲支持,也无法改变她的选择。

这些,也只是我看的视频中她所讲的一些内容,肯定无法涉及她生活的全貌。但在她的讲述中,我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位女性的死亡动机。

很多人说沙白自私,是因为她没有“对家人负责”,没有“考虑爱她的人的感受”。

但我想说的是,如果别人真的爱她,一定会尊重她的选择。反对她的,则不是真正爱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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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必要高估每一种关系,包括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夫妻关系。人来到这个世间,本质上注定是孤独的。即便再爱沙白的人,也无法代替沙白去活,她的生命最终只属于她自己。

我经常看到有些人说:“那些自杀的人才是懦夫,因为活着才是最难的。”

抱歉,对这句话我忍不住要骂了:“纯属放屁,虚伪至极。”

自杀是世界上最艰难的选择,就算是一个再被病痛折磨的人,想要提及自杀都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人的求生本能极其强大,想要克服这种本能极其艰难。

选择活着,很多时候只是怕死和苟活而已。不要装点自己,说什么为了家人和父母而活,在真正的死亡面前,那些都是过眼云烟。每个人都会很珍惜自己的命。

沙白的逃避治疗也是她被人批评的原因之一,很多人认为,她因为自私和享乐而选择了一条更容易的路,放弃治疗。但实际上,她选择的是一条更困难的路。

放弃治疗难道不痛吗?沙白在视频中讲过多次,不吃药让她经常痛不欲生,免疫系统攻击关节的时候,她夜里痛到死去活来,最后依靠强力镇痛药才得以缓解。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不治疗。

此外还有各种各样我们想象不到的痛苦:持续高烧、严重水肿带来的疼痛、频繁透析……如果选择治疗,这些症状都能得到极大的缓解。沙白并不愚蠢,她知道自己选择的路意味着什么。

沙白是一个贪图享乐的人吗?如果是,她反而会选择吃药苟活。她选择的是一边忍受着病痛,一边还要辛勤工作和享受生活,每天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这些都是要付出巨大的心血,比呆在家里接受伺候要难多了。

她家里的物质条件,足以支撑她用躺平的方式度过一生。

所以从方方面面看来,沙白选择的都是一条更为艰难的路,而且路的终点是早早死亡。

生如夏花之绚烂,沙白就是这样的人生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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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究竟应当怎样活着?沙白选择的是让自己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不是别人眼中想要的样子。

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这就是幸福。

怎样才是不自私?难道为了家人的期望,让自己的后半生委曲求全,就是不自私?沙白宁可去死,也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一个丑陋的胖子,在黑暗中苟活一生,这是她的个人追求、个人价值,每个人都必须尊重她的选择,包括她的家人。

还是那句话,如果爱她,就尊重她。

一切试图用自己的想法去改变她、控制她,反而是自私的行为。

当然,并不是说沙白这种生活态度就是绝对的正确。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标准,大多数人为了治病,是愿意让自己变胖变丑的,也愿意生活在黑暗中,这也是大多数人的正当选择,同样也值得尊重。

所以沙白也在视频中反反复复提醒观众,尤其是红斑狼疮的病友,千万不要盲目效仿她,这一切是她自己的选择,不代表正确。

是的,生活是自己的选择,生活只与自己有关。

父母再爱沙白,病痛也是沙白自己的,那些她所选择的欢愉、灿烂,也都是她自己的,冷暖自知。

不要尝试替别人而活,也不要让别人替自己活。

就我个人而言,我很欣赏沙白的生活态度。人只活一次,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去活,去尽可能享受人间的一切美好,坚持自己想要坚持的,这样的选择无比幸福。

作家毛姆曾说过:“我们不过是宇宙里的尘埃、时间长河里的水滴。所以大胆去做不要怕,没有人在乎。 就算有人在乎,人又算什么东西。”

众生皆草木、皆沙粒,最终尘归尘、土归土。生命唯一的意义,便是我们曾经的生活方式、我们在这一生中度过的每个瞬间。

沙白临终前所听的音乐,是她所热爱的舒伯特即兴曲……此刻我听着这段音乐,面前仿佛看到她自由的魂灵,正在无垠的宇宙中翩然舞蹈。没有泪水也没有悲伤,只有永恒、平和与爱——那便是我们在宇宙中所能留下的印迹。

那想象中的她的舞姿,宛如她最后的倔强,依然是最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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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杏花|教沙白白做人?

26 October 2024 at 08:55

编者按:本文含有涉及抑郁、自杀等内容,请酌情观看。如果你也有相关问题,请联系专业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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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教沙白白做人?
作者:孙旭阳
发表日期:2024.10.25
来源:微信公众号“卖杏花”
主题归类:沙白白
CDS收藏:时间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沙白白大约已经死了。现在评论她的生死,她无法回应,在此我先致歉。幸亏我支持她的生死观,这让我稍为心安。

很多朋友质疑沙白白不遵医嘱,最终只能以瑞士之行收尾。在很多科普中,红斑狼疮至今无法根治,但新药新疗法迭出,只要谨遵医嘱,按时服药,有很大的几率可控可缓。

中午我在朋友圈说我想写篇沙白白,一位上海美容行业的读者跟帖说,沙白白搞错了,红斑狼疮药物导致的“激素脸”是可逆的,停药后休养一段就能恢复如常。

就目前信息,沙白白不怎么遵医嘱,红斑狼疮不能晒太阳,不能跳舞玩户外以免劳累,不能这不能那……都被她一一突破。最致命的是,她害怕会被激素类药物弄丑,药也不好好吃。

一个负责任的医生遇到沙白白这样的病患,会有多么痛心疾首。她也会成为病友中的反面典型,并因此拯救了若干生命。

不少评论将她的人生分为两段,病情危重无可救药去瑞士是后半段,不遵医嘱导致病情无法收拾是前半段,进而褒后半段而贬前半段。

我不太同意这种两分法。走进后半段的沙白白,正是前半段人生塑造的。我说的不是病情,而是心智与人生观。没有前半段不遵医嘱的沙白白,就没有后半段,在生命最后几小时里,还吐着舌头扮鬼脸的沙白白。

人与人之间,比激赏更重要的,是接纳。接纳不是照单全收,而是需要以慈悲心去充分理解那些乍看上去难以接受之事。

沙白白不遵医嘱就属于此类。对她的批评没有回应一个问题:如果沙白白从二十岁病发时就谨遵医嘱,是不是现在就会平安无事?

换句话问,那些视医生的话如金科玉律的病友,是不是都能免于英年早逝?周海媚女士也不听医生话吗?

二十来年,沙白白7次发病,以她的学习能力和英语水平,一定会对红斑狼疮治疗的利弊有充分认知。承受这些年病痛煎熬的,是她那90斤骨血肉(她有段视频讲了体重),不是轻言是非的外人。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需要什么。

再说了,遇到类似重病,“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是理性吗?我看不是。竭力存续自己的生命和基因,是碳基生物的天性,与人类智识关系不大。

反复审视“我这一生如何才够爽”,知行合一去奔赴,这才是理性。

假如有平行时空,里面生活着一位谨遵医嘱的沙白白,诚惶诚恐、谨小慎微地续着命,我们这个时空的沙白白会喜欢她吗?

世界上从不缺如何使用生命的教条,并且都大同小异。但具体到每个人,冷暖自知,利弊自负,外人难以轻言对错。

因为,如何定义 “更好的人生”,“更好的人生”是否意味着要活得更长,大家并无共识。

如果别人的定义跟你的不一样,且那定义也没有伤害到其他人,那就不要随便教人家做人。

不仅仅是沙白白:一个骄傲的爱美的女士,任凭速死也不愿披着病号服,撑着臃肿的身躯和脸庞,与一种连病因都无法确证的恶疾做漫长的恶斗。

即使“激素脸”可逆,即使胖到120斤还能再回到90斤,即使周围的人都可以忍,但自己一秒钟都没法忍呢?

当然,沙白白的很多思考,现在都不便臆断。有些话题就是她短视频谈到,也不能全然认定为就是她当初真实的想法。以下问题倒可以深入探讨:

沙白白病情的恶化,与她不太听医生话肯定有关系,但是否存在必然的因果,谁也无法确证。

沙白白当初谨遵医嘱的话,收益多少是未知的,损失则是必然的(变丑变胖讨厌自己)。

沙白白不听医嘱,收益很清晰,那就是活蹦乱跳、漂亮快乐、嚣嚣张张,在变丑失能之前去瑞士。损失呢,也很确定,那就是死得更快了。

闪耀一个人的光芒,很可能会灼伤她自己。求仁得仁,总好过以不忍之心,求仁而得不仁。

她的任性,你可以看不惯。但她真不是无知。

她会误导其他病人吗?当然不会,她从没有说医嘱无效,她只是自己不愿意再听。那些在跟帖中安利喝中药治红斑狼疮的,才是害命谋财的歹人。

她对不起父母吗?好像也没有。如何过好一生——再短的寿命也是一生,自己说了才算数。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很悲凉,更悲凉的则是白发人临死,还在揪心眼前黑发人的余生。

在公民福利严重缺位的社会,一旦孩子摊上精神残障和重病,很多父母既期盼孩子能活得能轻松开心,又希望他们能死在自己前头。我认识很多这样的家庭。

沙白白的父亲是幸运的。

星球商业评论|叮咚一下人就没了

By: unknown
18 October 2024 at 12:39
CDT 档案卡
标题:叮咚一下人就没了
作者:杨乃悟
发表日期:2024.10.17
来源:星球商业评论
主题归类:外卖员
CDS收藏:公民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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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涛年迈的母亲好几天联系不上自己的儿子了,她想到了同在北京的亲戚孙先生,让他到阿涛上班的地方去看看。

9月23日中午,孙先生到了阿涛租住的地址附近,但打不通他的电话。下午一点左右,他终于走进了阿涛的出租屋,屋里站着警察。他们询问了孙先生和阿涛的关系,然后告诉他:

人没了。

阿涛,河北人,今年42岁,生前是叮咚买菜丰台区长辛镇的库管员。加入叮咚买菜前,阿涛开过一家小粮油批发部,疫情时生意不好做,他就把店关了开始打零工。

2022年的除夕夜,阿涛正式成为了一名叮咚买菜的配送骑手。买电动车的800块钱,还是问孙先生借的。

因为有过盘货、库存管理等经验,阿涛很快从骑手干到仓管员,又从仓管员一路干到了店长。今年7月,阿涛觉得干店长工作压力太大,申请调到了长辛店,重新做起了仓管员。

去世前,阿涛曾向自己的店长请假。店长要求他再来上一天班,但阿涛表示自己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眼睛里全是血。

可能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阿涛在微信里向店长保证,让自己再缓一缓,只要能看见东西了就回去上班。

第二天,也就是9月19日晚,阿涛和店长进行了一次45秒的通话。而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阿涛被法医认定为猝死。因为并非刑事案件,没有死亡时间进行鉴定。家人们在把遗体火化后,想搞清楚阿涛最后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当他们登录阿涛生前的企业微信和查找考勤记录时,APP弹出一句话:

账户已被禁用。

通过生前乘坐公交的记录、工资发放时间以及阿涛手机相册里的截图,家属们得知中秋节他连续上了三个夜班。从9月1号到9月17号,阿涛只休息了一天。

从23日被发现去世,叮咚买菜官方和阿涛工作的店里,没有一个人找他,也没有人联系家属。

9月29日,家属主动找到叮咚买菜。叮咚买菜告诉他们,阿涛是和第三方签署协议的外包员工,应该由第三方负责。最后还表示他们要下班了,让家属赶紧走,随后直接报了警。

而第三方则表示,从现有的证据看,和他们关系也不大,但可以出于人道主义补偿几万块钱。

星球这几年写过,像外卖、快递等行业的外包雇佣,由于没有五险一金,在签订协议时,都会附带购买一份保险。外包公司告诉家属,阿涛这种情况走不了保险:

因为死亡时不在工作地点。

42岁的阿涛上有年迈父母,下有妻子和两个孩子,家属们说自己没有讹钱的意思,但几万块钱的赔偿,连阿涛下葬以及鉴定的开支都不够。

这件事在经过媒体报道和舆论发酵后,叮咚买菜对外宣称,他们已经成立了专项小组介入此事。10月14日,家属们接到了来自叮咚买菜的电话。

这一次,叮咚态度好了不少。他们告诉家属,公司高度重视这件事,为此专门成立了一个汇集了公司各部门精英的智囊团,大家建议可以走工亡认定,但需要家属配合提交证据。他们已经联系好警方提供阿涛上班的监控,并且会督促第三方提交相关考勤资料。

但家属一方却对公司已经没有了信任,他们至今都无法打开阿涛的企业微信,也查看不到考勤记录。所谓的监控更是没有看到。

警方告诉他们,民事纠纷不属于警方管辖。其次,工亡的认定需要在阿涛离开工作地点48小时之内,但现在阿涛的遗体已经火化,家属从哪儿去找证据提交?

更为重要的是,如果真的想要解决问题,应该是叮咚和第三方机构积极收集提交证据,给家属提供方案:

而不是在这里为难我们家属。

和阿涛签订协议的公司叫做云千斗。家属们表示,从工友处了解,北京地区叮咚仓管员几乎都是和这家公司签订的外包协议。

云千斗的母公司叫做杭州爱才人力资源。这是杭州的一家明星企业,浙商500强,曾多次接待领导视察。根据宣传,这家公司的客户还有京东、蔚来等等,是浙江省五星级人力资源服务企业。

乃悟看了一下阿涛和云千斗签订的协议,协议中反复强调,双方不构成任何劳动关系或类似关系,云千斗对阿涛的任何保险、福利、社保都不具有义务。

2021年,爱才人力资源获得了叮咚买菜供应商的两项大奖,分别是:

安心伙伴奖、卓越贡献奖。

阿涛生前工作的长辛店镇,一百年前是工人争取权利并取得胜利的地方。叮咚买菜的官方宣传里,有不少一线员工在抗洪、抗疫中坚守的文章。

在那些文章里,他们叫叮咚铁军,在那些文章外,他们该叫什么?

脑袋里有一片乌云

By: Steven
11 July 2024 at 23:27

最近半年,我常常想到死亡。

这些念头出现的时刻,常常是走在路上、站在窗边,或者一个人坐在出租屋里,身边有来来往往的行人,或者只有我自己和呜呜作响的空调。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想,因为我不能抛下筱烨和小柒,那样太自私了。但我仍然会不自觉地想到它,死亡。

我被困在一座监狱里。

这座由生活、工作、人际关系构成的监狱,里面充满了感冒病菌。如果我好一点,就又会被感染,往复循环,疲惫不堪。但最折磨我的,是理性常常占据我的理智。我的脑袋就像一台自动驾驶的机器,不停地分析、分析、分析,感性的、人性的那些东西都被挤出了这个空间。那朵乌云就笼罩在我的额头里,堵在胸口间,难以呼吸。

常常会想,抓住点什么,但这不对,谁也不该是救命稻草。

今年的阳光好辣,但似乎每天出门的原因,就只有它。

起码在阳光下,我有十分钟,暂时不会想到死亡。

我不喜欢「不明不白」,我总想搞个清楚,但所有事情都在做布朗运动,那个巨大的漩涡让我想起了初中被霸凌的画面:我像个悠悠球一样被踹出去,拉回来,再踹出去,再拉回来,但背带就是不断,我就无法停下。

我常常突然定住,问自己: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答不上来。

总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推我,说:死了算了。

我想去看心理医生,但我不敢。我害怕确认什么。我怕因为确认了什么,被当成什么来特殊对待;我也不想因为确认了什么,而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我怎么会成为这样讳疾忌医的人?我有时会想,死了就好了,但这样太自私了,这样的话反反复复在脑海里出现;然后又想,去看心理医生会不会也是一种心理暗示,我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身体里每天都在上演冰与火之歌,激烈和克制的对抗。

我不喜欢《海关战线》,但张学友在里面饰演的角色,却击中了我。

我不想死,但我想死。

这片乌云像块石头。

我像只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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