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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人物|亏了上百万,终于卖房解套的人

By: unknown
25 October 2024 at 14:48
CDT 档案卡
标题:亏了上百万,终于卖房解套的人
作者:李清扬
发表日期:2024.10.24
来源:每日人物
主题归类:中国房地产
CDS收藏:人物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在房市新政和股市涨潮的刺激下,尽管“亏了小一百万”,一些卖房人终于成功“解套”,卖掉了房子。

手持现金,重新投入房地产市场之前,他们更加谨慎,也更加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刚需”不再需要被其他人定义,曾经和房子绑定在一起的意义和价值也在慢慢松动。有人感慨:“感觉整个人生的可能性反而多了一点。”

终于卖掉了

整个国庆,孙璐都待在南京家里,卖房。

她要卖的房子是自己的婚房,2019年买下的一套两居室。今年房子满五,可以出手。挂牌价是260万元,比买来时的317万已经降价了将近50万。虽然要亏,但想置换的房子也降了价,孙璐觉得,“这是置换的好机会”。

9月26日,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要促进房地产市场止跌回稳”。紧接着,9月29和9月30日,上海、广州、深圳、北京四个一线城市和央行同时发布楼市刺激政策,对贷款利率、限购数量、首付比例、购房资格等各方面做出调整。

孙璐关注的置换房所在的小区,有业主立刻把房价回拨了三四十万元。孙璐的目光放在“止跌回稳”这四个字上面,她把这四个字拆来开解读——“止跌”,意思就是努力让房价不再跌了;“回稳”,意思就是努力稳住房价,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大的波动。

这成了她国庆认真卖房的强心剂。好消息还来自股市。国庆前期,股市一路飞涨。9月30日,国庆假期前的最后一次开盘,全市场超5000只股上涨,各板块普涨。孙璐虽然不炒股,但她知道,股市好的话,买房的人的预算就多,有钱买房上车的人也会多起来——再往好一点想,看她房子的人多了,她卖出去的成功率就高了。

她退掉了湖州的民宿,放弃了全家去旅游的计划,把家里打扫干净,每天拭目以待,准备迎接踏进家门的看房人。

假期头两天,看房的人果真多了。每天都有几波人上门,她一一介绍房子的优点:次顶楼,有落地窗,光照充足;小区环境优美,绿植丰富,从家里能眺望长江大桥;她给全屋铺装了地暖,在没有暖气的南京过冬很是方便……

然而,过了头两天,便没什么人来看房了。孙璐问中介,对方说,新房的开发商为了吸引买家,简直使出了十八般武艺,促销、赠送家电,“都被吸引去看新房了”。

新闻里各地看房人挤爆售楼处的热闹与她无关。好几天时间,她专门在家等待,却门庭冷落,只能不停地在网上刷帖子。各种观点被精准推送到她的页面,“大家对未来的预期开始混乱,有人觉得价格要上调了,有人觉得还是不会,有人觉得会更稳,不上不下。”但“政策还是起作用的,对我们心理也会有影响。至少不会担心,房价会在短时间内再降个10万、8万了。”

国庆节后,房子突然卖掉了。10月12日,一对想买房给女儿上学陪读的夫妻来看房,很快又带着妈妈再看了一次。

孙璐熟悉这个家庭配置,针对性地介绍起来:两个朝南的房间都是落地窗,采光特别好;装修非常新,2020年刚做的,保养得也好。重点是,有地暖,“有老人小孩的,都会很在意地暖这个事”。

之前来看两次的访客不是没有,但孙璐依稀感觉到,这家人是真的对她的房子产生了兴趣:“她们会问地暖花费多少钱装的,柜子是不是钉在墙上搬不走的。真对你这个房子感兴趣的人,才会去想这些事情。”

双方很快坐到谈判桌上。孙璐报出的底价是245万元,为表达诚意,又让步了5万元,降到240万元。

谈判中,孙璐讲究的方法是,一点一点地让步,“不能让对方感觉到你着急,否则很容易被对方拿捏”。谈到细节部分,对方表示可以让孙璐把家具全部拿走,出价230万元。看孙璐不满意,提出再加五千元,她当即拿出手机,准备打车走人:“五千元有什么好谈的?”

她死咬着价格不放,除了新政给了她一些未来的希望,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卖家少给一万元,她购买置换房子的首付就少一万元,贷款和利息就因此多一笔。她希望手上能多拿到一些现金,但对买家来说,多掏现金买房也是不容易的。

一番来回之后,买家提出233万元,同意孙璐在房子里免费住到明年三月份,省下租房、搬家的费用。最后各让一步,房子以233.5万元成交。

为争取多卖几千元,谈判持续了整整4个小时。过程虽然很消耗人,但成功卖掉房子后,孙璐有一种短暂的愉悦,上个月也曾有买家出价,她选择等一等,多卖了8万元。她赌对了。

孙璐挂牌40天就卖掉房子的事很快在同事中传开,“他们都非常地惊讶,问我怎么做的,说我也好想卖掉,大家真的很想把房子卖出去。”

北京的江敏,也在10 月6日卖掉了房子。2018年,她花310万元购入了北京朝阳区一套 60平方米的一室一厅,花了20多万装修,最终以265万元的价格成交了。“加上这些年还的利息,亏了小一百万。但总算卖出去了。”

因为是1998年的老房子,江敏不想把价格捏得太紧,最初挂牌288万元,国庆前夕她降到268万元,果然吸引了更多人看房。“以前是一周两三个人,现在一天就能有两三个人”。

虽然亏了钱,房子很快卖掉,没有经历太多波折,江敏感觉特别开心。曾经作为北漂能力证明和安全感来源的房子,一度变成了“累赘”。终于出手,也不用背负房贷了,她甚至感到摆脱了束缚:“如果我想离开北京,我也随时可以离开北京了,对吧?比如去别的地方,如果想回来再买呗,反正房子涨也涨不到哪去了。就感觉整个人生的可能性反而多了一点。”

看房量刺激了成交量。根据北京链家数据,十一期间二手房成交热度较高,与去年同期相比,成交数量增长近两倍。

58安居客研究院数据也显示,国庆长假期间,日均新房找房热度较9月份日均热度上升约8%,二手房重点监测百城中,有83个城市的找房热度有所上升,其中38个城市的涨幅超过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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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楼市报告。图 / 58安居客研究院

40多岁的姜维,要卖一套位于朝阳区东五环的100多平方米的三居室,三个月前以830万元挂上网,一直没卖出去,终于赶在假期最后一天出售。姜维的房子无论小区还是户型都比较“抗跌”,在房价下行时期也是抢手房源,卖不出去,只是因为买方在等一个更低的价格。

10月5日至10月7日那几天,基本上每天五六波看房的,报价基本在750万元以下。到第6个报价的时候,谈了三四十分钟就成交了,卖出了760万元。虽然低于心理预期十几万元,但是买了一个“确定性”。“如果继续拉长周期,有可能出现报价更理想的买家,但也可能不出现,早早收获了一个确定性,很重要。”

“确实是托新政的福,要不然可能纠结到11月、12月份去了,太磨人。”

柳薇是在新政出来前卖掉了自己位于北京鸟巢附近的70平方米小两居。2019年430万元购入的房子,挂牌398万元,最终370万元卖出去了。

卖房是为了置换更大的房子,因为生了小孩,结婚时买的房不够住了。眼看着房价一路走低,她认为到了置换的好时机。

“我们这个房子跌了,但是我们想买的大房子也跌,大家如果跌同样的单价的话,其实他那边跌得更多。”柳薇一直看好的一套海淀的房子就跌了不少。去年4月份的成交价是780万元,今年的5月成交了一套一模一样的户型,580万元,足足跌了200万元。“到了下半年,现在580万肯定都卖不上了。”

这么一比,柳薇调整了心态,一旦遇到有缘的买房人,就果断快速出手了房子。她有些庆幸,买这套房子的时候,她和老公凑出了100来万元,找亲戚朋友借了几十多万元,首付和房贷几乎是1:1,没有加更高杠杆买更大面积,“否则亏得更多”。

卖房之后的国庆节,趁着假期,她不停地跑楼盘挑选置换房。她发现,她看过的新盘里,没有一个不打折。

“丰台有个楼盘,开盘时定价一平方米4万9,因低于政府指导价被约谈,后来调整到6万多块,但实际上通过返佣的形式,还是5万多块在卖。”

除了打折降价促销,精装修也被开发商卷成了基本配置。柳薇看的楼盘里,许多新盘是五恒系统的科技住宅,不仅科技拉满,家具也给安排妥当,“冰箱、洗衣机、洗碗机全部配好,直接可以拎包入住”。

卖房方法论

在过去这几个月,每个想要卖房的人,都成了卖房专家,形成了自己的卖房方法论。

房价上涨、还是卖方市场的时候,卖房人只需挂牌到网上,然后等着看房人踏进门槛就可以。如今,每个人都要为卖房付出更多努力。

孙璐虽然卖房时间不算久,但经历的心理冲击不小。今年9月3日,孙璐第一次将房子挂牌。挂牌之初,看客寥寥。她有些着急,眼看着自己看中的房子一个夏天内降价了四五十万元,“觉得会继续跌,而且速度很快,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焦虑的心情迫使她不得不马上降价,从260万元降到了252万元。

降价吸引了看客,但无一例外,都带着大砍刀,“上来就是只出220万”,这远远低于孙璐的预期,“我没同意,全部都没谈”。

9月底,有一个住在同小区、手里有闲钱的男士来谈过价。那时正逢股市大涨,买家多出了几万块,报价228万元。他买房仅为归置闲钱,因此态度随意,在价格上不肯让步,“一分钱都不肯加”。

孙璐主要是被买家的态度气到了。这位男士在小区里看了好几个月了,平时遛遛弯就能看个房子,他的心态是,未来三四个月甚至四五个月房价还会持续下降,“你们的房子反正要降价,不如现在便宜点卖给我”。

新政出了以后,他可能在股市挣了不少钱,又愿意加一点钱,但孙璐还是觉得不舒服,“我们是诚心卖房,又不是着急还钱,这么卖了感觉是被人捡漏了,可能还真挺难受的。”

中介劝说:“现在遇到客户不容易,不卖的话不知道下一个买家什么时候来。”出面谈价的丈夫态度坚定,扭头就走。孙璐得知后有些惋惜:“如果这个时候不卖,继续降到年底,谁知道要降到什么程度?”

毕竟,社交平台上都写着:“一定要珍惜第一个给你出价的人。”

卖房一个月,孙璐“把能做的都做了”。她跟卖房平台签了好赞协议(签署后,房子会获得更多曝光),自己在小红书发了帖子,每天都在有意向买房的帖子下留言,甚至想过去找抖音的看房博主来家里拍视频。最终总算没有跌出心理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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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璐家中的书柜。图 / 讲述者提供

柳薇真找了大V推流。她先是找中介做了一个商圈推广,聚焦房子“精装修”“大露台”卖点,热度在链家被炒得很高。除此之外,她还联系了一个有8万多粉丝的大V到家里拍视频,寻找目标用户。

在卖房之前,她曾精准定位了“下家”的画像:“能买我们这个房子的,一定是个年轻人,而且一定是第一次买房。他看上的一定会是我家的这个露台和精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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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薇家中的露台。图 / 讲述者提供

他大概率是小地方来的,手里大概能有个百八十万元的首付。父母无法提供资金支持,也没有话语权。“凡是跟着父母来看的,他们一看就知道那个露台没有什么用,他们不会为了这个露台去溢价的。只有那种自己挣钱的年轻人,他自己能做主,喜欢这个露台,喜欢这个房子,就买了。”

对方甚至不可能是二线城市或者省会城市的人群,因为来自这些地方的年轻人,父母多支援点,就没必要买小两居室,可以直接去买三居室了。

而最后的成交人,基本上和她的想象一致:他是一位来自广西农村的年轻男性,在北京从事程序员工作,看房的当天就自己拍板做了决定。手里有个七八十万元,然后找家里支援了个二三十万元,买这房子是结婚用的。即使是独立买房,对方也没有把杠杆加到最大,拿出100多万元,作为将近三成的首付。

谈判很爽快,男生中午来了一趟,晚上来看了下夜景,十分钟后就约去交易室了。谈价的时候,她说了一句:“从此你再也不用搬家了。”她清晰地感到,这句话戳进了对方的心底,为这笔买卖一锤定音。

看到年轻人憧憬未来的表情时,柳薇不禁有些感慨,五年前,她和丈夫也是这样买下了上一个房东的房子。当时的房东也是三十来岁,孩子一岁多,打算卖了房去海淀,如今他们如出一辙。

房子作为载体,见证了一轮轮年轻人在这个城市的打拼、憧憬,而房价的涨跌则左右着他们的资产变化、希望和失望,她仿佛看到命运的齿轮在面前转动。

解套之后

经过房价的洗礼,终于“解套”的卖房人,人生观也仿佛被洗礼了。

柳薇对“卷”的终点产生了怀疑。她和丈夫都是小镇做题家,从山东山西两个高考大省卷出来,考入北京大学,进入稳定单位工作,可谓“卷到了极致”。如今收入预期可观,并不存在裁员、房贷断供的问题,却依然保守谨慎,对置换房子的首付与房贷配置,柳薇的打算依然是五五开,“不背太多债,十年内还清”。

虽然现在北京的首套房首付比例降到了15%,首付少了,但杠杆大了,“我这样的家庭都不敢这样去操作”。

刚刚卖掉的70平方米的小房子曾承载着她和丈夫的青春记忆,他们在这里结婚,生女,还收养过一只流浪狗。以前不忙的时候,他们还会在露台上聊聊天,吹吹风,看春花赏冬雪。可随着工作变忙和孩子出生,回到家就是看孩子睡觉,起床就收拾孩子然后去上班,露台变成无用的闲置空地了,“没有时间打理了”。

露台这种“无用”的东西,在有余裕时,是希望和美好的象征,在紧缩时期,也可能沦为生活的鸡肋。

对露台的态度也投射了柳薇这些年越来越务实的改变:年轻的时候还“很有理想,觉得要做出什么让世界震惊的东西”,现在想的是“能住一个大一点的房子,让孩子有一个比我们更好的起点,老了也能安安稳稳地退休,就这么一点点小小的愿望”。她记得2014年刚工作时,一个月挣几千块,就敢买大牌,如今收入高了,却习惯了用国产化妆品,在闲鱼上跟人拼单,在李佳琦直播间瓜分赠品。

江敏卖掉住了五年的房子后,本意也是置换,但在等待买家、选择新房的过程中,她算了一笔账:上万元的房贷,依然无法住进理想的住所,“不如花同样的价格在西大望路这边租珠江帝景的房子”。

江敏买房的2018年,正是全国房地产的上升期,那时候身边人都在买房,“你会觉得房子能给你一种安全感,它不止代表住所,也代表一种收益很大的投资”。在北京拥有一套房产是一件说出去面上颇有光彩的事情。

时过境迁,江敏不再需要通过“在一线城市拥有一套房产”来证明自己,“现在大家觉得手上拿着现金才是王道”。

“你买了房,等于把钱又给了别人,那这份钱最后是变多了还是变少了谁能知道?”楼市跟时代与政策息息相关,作为普通人,江敏觉得自己参不透,再也不想为所谓的安全感付出巨额利息了。

“我拿着比较少的首付,贷款去买一套房子,不如多花几年攒点钱,提高首付款的比例,相对应地,未来要还的贷款就少了。”

尽量减少身上的负债,正在成为共识。

江敏决定暂时搁置买房计划,租房生活。不过,房子之外,似乎也没有性价比更高的投资。国庆前和10月8日开盘当天,江敏都加仓了股票,“现在还亏着呢”。

还愿意买房的人,多数是刚需。要么是想买人生第一套房刚需上车,要么是为追求更好的居住环境而进行置换,无论哪一种,房子的属性中,自住占据了主要成分,而过去房子作为不动产被市场赋予的投资属性,渐渐此消彼长。

从准备卖房开始,柳薇观察小区内的出售情况,有一个直观的感受,“老破小跌得特别惨,现在比较抗跌的是刚需三居”。

她家所在的小区位于配套成熟的社区,出门就是地铁,医院、学院、商场都在附近,一年的带看量达到8000多次,每个月能成交十几套房。过去,小区二手房最高成单价来自于67平方米的一居室,但现在一居室的单价已经是小区里最低的,“已经从420万元跌到295万元”。

后来者居上的是三居室,虽然已经从过去的730-780万元的区间跌到600-630万元,跌幅超过100多万元,但由于面积较大,折到单价里,跌幅比一居室小得多。

此外,每卖一套房,挂牌价都要往下再跌一点已经成为趋势。柳薇观察到,自从八月份小区里出现一个295万元成交的一居室,后面的挂牌价再也没有超过300万元。

而如今“刚需”也变得不那么牢靠。柳薇一直在关注学区房动向,国庆期间,被称为“神盘”的蜂鸟家园小区成交了一套370万元的房子,那个房型高点时曾卖到过近千万元的总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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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鸟家园小区成交记录。图 / 网络

5月份,她曾关注到蜂鸟家园的业主联合起来,声称“一定要守住600万元大关”,“现在300多万元就卖了,早就破了,可能是业主急需用钱。”

所以她不打算上车“学区房”,而是想先在五环外买一个大房子自住,改善生活。柳薇目前考虑的置换房子,一个是新楼盘,一个是几百米外的2009年的别墅区,两者是同样的价格。令柳薇纠结的地方在于,别墅区的房子已经较老,本身地段不占优势,未来发展前景不明朗。

在看这些房子时,她也不禁感慨房价下跌的“好处”,这些房子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存在,“可能要到退休才能买得起”。

姜维在置换过程中选择了先买后卖,也因此差点遭遇财务危机和家庭危机。他看中的房子价格在1600万元左右,希望自己的房子可以卖上800万元,再凑个两三百万元,把首付交多一些。他的房子地段优良,2008年的次新房,户型属小区里的稀缺型,挂牌没多久就上了平台的必看好房榜单。这给了他率先买房的信心,却也成为谈价途中的阻碍,甚至在家庭之间产生了一些矛盾。

他倾向“赶紧出手”,而妻子却想“再等来一个好价格”,以至错失了出价最高的买家,报价从770万元上下一路跌到730万元。“说不后悔是假的。”但在姜维看来,卖房一事,需要家庭拧成一股绳,“有一个形成共识的过程,因为卖房是大事,需要家庭的一致性,不允许单打独斗”。

幸运的是,两人最终拧成了一股绳,而不像社交平台上的一些讨论中那样,因为房价下跌闹到离婚、家庭破裂。两人偶尔也会调侃,一次犹豫,少卖几十万元。

最坏的时候,他衡量了卖不出房子、无法凑出首付的后果,“需要支付将近100万元的违约金”。他试着做风险预案,实在卖不掉,“就把北京和外地的房产做抵押贷款,等回暖之后慢慢解押”。

国庆已经过去三周,楼市的余温还在持续。麟评居住大数据研究院监测数据显示,10月14日-20日,重点10城二手住宅成交量20724套,环比升20.01%,同比升35.9%;新房成交继续放量,重点15城新建商品住宅成交量24287套,环比升12.39%,同比升23.82%。

江敏听中介说,国庆的热潮过去之后,许多人把卖房变成了一件朝九晚五的事,“每天来公司看看,像上班似的,天天就坐在那儿,看你有没有把我的房子卖掉”。

“像段子似的。”

(讲述者均为化名)

每日人物|替父母还债的年轻人

By: unknown
18 October 2024 at 12:23
CDT 档案卡
标题:替父母还债的年轻人
作者:贺伟彧
发表日期:2024.10.17
来源:每日人物
主题归类:时代的一粒沙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一些年轻人正在艰难地偿还由父母欠下的债务。在父债子还的观念下,一些父母因经商理财失败甚至是炒股、赌博形成的债务,在他们年龄变大偿债能力下降后,被转移到了刚刚进入社会的子女身上。亲情关系,成了家人之间财务剥削的脐带。

从父母身上继承的负债,成了年轻人们难以脱身的人生漩涡。


替父还债

酒席结束回到家,已是晚上九点。

这场春节期间的酒席,刘芹和父亲吃得跌宕。酒席上,醉汉当众跟刘芹讨要欠款:“你爸欠我5000块,两年没还。”

席上人很多,醉汉借着酒劲对爸爸指手画脚,“这样的老板谁不能当”。5000元是刘芹父亲拖欠那位醉酒工人的工程工资。刘芹知道,这些年下来,父亲拖欠的工资不止这一笔,被当众讨要工资,这也不是头一次。

回到家,刘芹让父亲把账本找出来。父亲从屋里翻出了一本薄薄的发黄笔记本。因为经常翻阅,本子比正常情况显得更为老旧。某某来了几天,一天拉了多少车沙子,开了几个小时挖掘机,欠薪资数额多少——本子里一条条记录着每一位工人未被偿还的劳动和薪资。

父亲核算好一位工人的工钱,刘芹就把这笔钱转到父亲的账户。父亲转给工人,然后从账本上划掉这一项,一笔欠款就算结清了。

一笔一笔,数目一点点累积到20万,很快超过20万,再到逼近30万,账还没还完。刘芹的情绪渐渐失控,“你不是说20万吗?到底多少?”对最后的那个数字,她感到恐惧又无助,5个小时后,四十多笔欠了三四年的账终于还清,总数40多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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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芹的爸爸在手机上一笔笔转账还款。

对刘芹父亲来说,想给工人结工程款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在刘芹的印象中,父亲自5年前开始做包工头,每年过年都要去大老板家里拜访、要钱。运气好的时候,20万的钱款,靠父亲软磨硬泡,能要回3、4万元。有时候工人们也来家里要账,僧多粥少,父亲要回来的这点钱根本不够发。

每年大年三十前两天,往往都会有父亲的工人来家里吃住,等着发钱。有时会有人争吵、拉扯,更多的时候,工人们就坐在那里,穿着开裂的旧皮衣和破洞的布鞋,屋子里的气氛压得很低。

刘芹26岁,这位从云南保山的村里走出来的姑娘,如今靠直播带货赚钱。有时,债主会找到她的直播间里,讨要她父亲欠下的债务。“欠我的8000块钱为什么不还?”这种评论让刘芹恐惧。对她来说,欠钱不还是大污点,而某种程度上说,父亲的欠债,约定俗成的也是她需要偿还的欠债。

刘芹知道工人不容易,刚开始,她心疼工人们,用自己的存款垫付,以为等上面的款结下来就好,后来她就知道了,“上面的”很少履约付钱,她垫付的钱,基本有去无回。

每一次,当工人们堵在家里要账、债主来直播间讨债,刘芹都感到痛苦。刘芹不想一直做欠债人的女儿,这些年,欠债的耻辱和愧疚她都连带着承受了。醉汉的当众指责压垮了刘芹,她决心了结此事,即使存款有去无回,也要摆脱身上难以凭空推倒的羞愧。

我国现行的法律中,不要求子女对父母负债的清偿责任,但是在中国民间,“父债子还”的观念仍有广泛基础。2005年发布的一份名为《当代中国民众继承习惯调查实证研究》显示,接受访问的民众中,认可“父债子还”的人约占一半。《当代中国分家析产习惯法》中,作者提到,农村地区仍坚持“父债子还”原则,走访过程中,有村民告诉作者“只要是父母在外所欠债务,不论这些债务是用于何种开销,也不论儿子是否分得财产,儿子都负有偿还的义务。”在村民眼里,儿女不替父母清偿债务是“不道德”的。

为父亲还债的40万,是刘芹每天马不停蹄写剧本、拍视频、剪辑、直播,忙到凌晨睡觉,一点点攒下来的。为了赚这些钱,她声带受损,去年还动了一场手术缓解苦楚。尽管有心理准备,40多万元一下子消耗殆尽,刘芹还是崩溃大哭,她把手里用来转钱的U盾砸到地上,踢翻椅子,还扫落了桌上的东西发泄内心的委屈。

“凭什么要是我?”早年父母离婚,刘芹由爷爷奶奶带大。在她的印象中,父亲没给过钱,也没陪伴她成长,但父亲欠的钱和人情债她仍要一并负担,一时间,她委屈不已。

冷静下来之后,刘芹要求父亲再也不能碰工程。她承诺每个月给父亲5000块钱,帮他买豆种、肥料和养牛用的饲料,让父亲在家中安心养牛、种豆,安分过生活。

以前,村里的人都知道刘芹的父亲挣不到钱,连带着刘芹也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现在她帮父亲还了债,又出钱整修了家里的房子,带着爷爷奶奶四处旅游,三亚、大理、西川版纳、北京,今年出了国门到了土耳其。村里人开始夸她,“刘芹有孝心、有能力,刘芹爸爸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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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芹带着爷爷奶奶去了北京旅游。

央行2019年的调查数据显示,有一半以上的中国城镇居民家庭有负债,其中,接近一半的家庭负债30万元以上。当家庭中的长者从壮年步入老年,经济收入流失,这些家庭之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逐渐从父母处接过了偿还家庭债务的负累。

接手父亲的债务那年,研君24岁。那是2021年3月,他刚入职新单位,一家中部省份的大型国企,月薪从3千元涨到了7千元,准备全身心投入那份毕业后最体面的工作。

入职几天后,他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父亲让研君回家帮忙,轻描淡写地让儿子回家“弄个过桥资金”,去银行贷款20万,帮他度过难关。研君没多问,周末回家办了手续,此后,就背上了一年期借款,和每月的利息。

一年后,就需要还清这笔借款。研君父亲承诺,收到外面的欠款,就能还上。结果1年之后,借款到期,父亲推脱说账收不回来。后来研君才知道,父亲炒股亏了500万,家里投资的生意运转不过来,又欠了300万元债。为了还清这些债,父亲变卖了家里两栋楼里的一栋,还卖了奔驰车,却难以填上巨大的窟窿。

研君没有存款。接到几个银行的催债电话后,他自觉没办法了,向亲戚借了18万元还上了逾期的借款,又在另一个银行贷款了17万元还给亲戚。这一次,他每季要还3500元利息,本金3年后一次还清。

被父辈债务盘剥的生活

接手父亲的债务,陡然转变了研君人生的走向。

本让他欣喜的薪资一下变得杯水车薪,每月光还利息,就得耗掉他部分月薪。他向领导申请涨薪,倒是没有被拒绝。领导把他派去了条件艰苦的大西北工作,以此为交换,把他的薪资涨到了每月12000元。

在大西北,条件算得上艰苦。项目地处偏远,举目只有无边的黄土和几间低矮的平房,冬天零下十几度,屋子里没有暖气,晚上盖两床被子,他被冻醒好几次。研君一个人负责三个项目,带着团队在全国的建设工程大赛上拿了一等奖,业绩出色,但那时,公司好几个月发不出工资了。研君感到无力,夜晚他在工地的集装箱辗转反侧,知道土木行业不行了,再怎么干也还不上钱。

2023年8月,研君辞了职,跟当时的女朋友分了手。“你欠5、6万还好,几十万、上百万,你一个年轻人,怎么翻身?就算人家女娃是个好女娃,她不在乎这些东西,但是你男生应该成熟一点。”

没有收入,每个月的利息准时从存款中被扣除。研君想过破罐子破摔,当个背债人,“去借一笔把家里钱还完了,我自己跑外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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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涨薪,研君接受了驻地大西北的外派。

父母的债务,轻易地剥夺了单韵生活里一些重要的东西。包括稳定的生活、快乐和健康。

2022年,单韵18岁,在昆明一所大学念预科班。她来自一个商人家庭,父母原本做沙发垫生意。受大环境影响,2020年前后,父母的生意陷入危机,家里原有的资产一点点被卖掉、抵押,房子、车子、仓库等被掏空殆尽。单韵眼见着父亲不再是“单老板”、每天都要参加饭局,而是成了一名搬家公司的司机,同样因为债务,母亲经营的门铺被法院收走,失去营生后四处求职无果。

那时候,单韵家的每个人,精神状态都有些失控。单韵的父亲,每几天就要参加网上开庭。庭外,债主们发来的法院传票他一张接着一张地收,催债电话一个接着一个。焦灼催动下,单韵的父亲没日没夜地抽烟。晚饭时他喝酒,醉酒后就跟单韵母亲吵架,激动处两人砸家里的物件泄愤。这个家不知不觉混乱得不成样子,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家中的地板因父亲的焦虑布满烟头,一地肮脏。

学校限制出入,单韵只能从学校给家人打电话,挨个安抚父亲、母亲,以及还和父母一同生活的弟弟。挂了电话,她避开人群,跑到无人处大叫、撞墙发泄无处可去的怒气和无法解答的因果。最极端的时候,她想过把家人、催债人和自己挨个捅死,让一切恢复平静。

对她而言,罹患严重的抑郁症是必然的结果。精神上的痛苦难以用语言描述,直接反映在躯体,她总会突然流泪、身体发麻、发抖,难以呼吸。

为了缓解父母债务带来的痛苦,单韵想过休学去做刷单的活儿挣钱,替父母还债,在学校辅导员的劝说下作罢。在焦虑支配下,她上网查询法律资料,林林总总,有一条告诉她:父母的债务,子女不必负担超出父母遗产数额范围的部分。另一面,父母未如她想象那般,呵护她不受债务的牵连,反而还曾用她的身份证压货,还曾想过借用她的身份信息贷款。

对她来说,父母不是避风的港湾,而是最大的风雨。

单韵读大学第一学期,靠着亲戚给的3000元度过,一天只吃一顿饭。后来,她一人做三份兼职,占用了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父母的债务,她也一起分担。赚来的一部分钱最终一部分去往了父母债主的户头——有时候父母向她要钱,口吻很急,说一些“这边的钱收不回来,那边又要结款了,你那里有没有钱给我?”之类的话,一次要走几千块,没有还过。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失望于父母的自私,又恐惧于可能降临的债务,在惊惧焦虑中度日。

扭曲了亲情

背负父辈留下的债务的儿女们,就像试图逃离漩涡的泳者。反反复复,缠斗难有结果。 

不凭借一些运气,似乎难以挣脱这种厄运。 

过了几年跟父辈一起还债的日子后,就在沉重的债务让研君感到“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时,赚钱的机遇戏剧性地降临了。研君在一个QQ群里偶然认识到一位炒币的老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跟着他开始炒币,恰好赶上一波虚拟币的大好行情,四个月的时间,他用手上的3000块挣到了100万。

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他说“一些金融投机技巧”。请求他再说详细一点,他只说“不教人炒股、不教人炒币、不教人投资,是人生三大善事。” 

总之,这100万让研君感觉人生终于柳暗花明,他拿出70万一口气把家里数年来剩余的债务还清了。 

“你就这点出息?不给你钱你就去死?” 槿茜气极了。这天中午回娘家吃饭,刚进门,父亲就催问她到底答不答应帮他借贷还债。槿茜拒绝后,父亲用死亡威胁:“那行吧,随便吧,反正我也准备好药了。” 

这种话,父亲不是第一次说。12年前,槿茜读高一时,父亲突然对母亲说,他赌博输了钱,瞒着家人抵押房子借了银行20万元,还不上了。如果不帮忙还钱的话,银行要来把家里的房子收走。最后,槿茜妈妈跟兄弟姐妹四处借钱,把银行的钱还上保住了房子。那一次,父亲也是这样,用去死来逼迫妻子帮他还钱。槿茜还记得,当时父亲对母亲说:“我不活了,被车撞死算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被他用到了极致。”槿茜这样形容。

槿茜生活在对父亲的信任随时会脱轨的忐忑之中。 

2023年9月,父亲给她打了电话,她不敢接。没人接电话,父亲就一直打,十多次拨号之后,槿茜不安地接起了电话。父亲在电话里对槿茜说,他不想打工了,要白手起家去创业,想跟银行贷款30万元,打电话来,是想请她帮忙当联系人,去银行签字。槿茜没信,几天前,槿茜在父亲要求下,借给了父亲1万元。父亲没说原因,只说发了工资就还。槿茜看他要得急,给他转了过去,几天过去,父亲又来了,开口就是这么一大笔钱,着实奇怪。她让父亲说实话,结果父亲说,是欠债了,一共20多万元。

父亲看似通情达理地说:这个不用你出钱,后面有问题也不会找你。 

可是,如果只是紧急联系人,提供联系方式就行了,为什么需要本人出面?槿茜留了心眼,上网一查,发现父亲说的其实就是担保,哄骗她签了字之后,需不需要为这笔欠款负责,就不是她或者父亲能决定的了。

槿茜对父亲感到很失望:“我刚结婚,以后还会有孩子,你这样让我平白无故背上一笔债,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未来?”

这年槿茜26岁,结婚成家不到半年。直到大学,家里的欠款才还清,槿茜大学毕业后进入济南一家医药连锁上市公司做财务,工作很稳定,不久前结了婚,对方很体贴。眼看日子越过越好,现在爸爸又欠了,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槿茜几乎两眼一黑。

“那我到12点就要被起诉了,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电话里,父亲假用无所谓的语气催促槿茜做决定。无赖的口气让槿茜又急又气,“你惹的这些事为什么是我给你出主意?” 

槿茜感到爸爸在用亲情绑架她,“他太了解我了,知道我心软,一定会想办法帮他。”父亲总是理直气壮地找她要钱。“他觉得我帮他是应该的,我是你闺女我就应该帮你。” 槿茜说。 

最终,她还是妥协于父亲的亲情威胁,给父亲打了5万元。对于槿茜这样的人来说,亲情并不可靠,却像是魔咒一样束缚她的想法。父女多年,槿茜不忍心看爸爸被追债,尽己所能地帮他。

给父亲的5万元,是她和丈夫共同账户的钱。父亲要得急,槿茜没跟丈夫商量。用这笔钱,槿茜心里有愧。

后来,槿茜跟丈夫坦白,丈夫没有埋怨,但此后,丈夫不再把工资存进共同账户,丈夫说“我怕你把钱都给你爸。你都有前科了,没法再相信你了。”这让槿茜在小家里陷入了被动,丈夫现在的收入和存款她都不清楚。槿茜感到夫妻之间有了隔阂。 

回想起来,槿茜对爸爸表达了彻底的失望。“你说你孩子过不过了,人家刚结了婚,你让我在家里怎么呆?你让人家怎么想你?他一点都不考虑。” 

开始是欺骗,后来是威胁,“就把这种不堪的手段用在自己家人身上。”槿茜觉得自己对爸爸的感情被一点点地消耗掉了,从开始的心疼、着急,想方设法帮他,到后来的责怪、埋怨,现在变成“你爱咋咋,不行你就进去,进去了我们还管管你。” 

几天后爸爸又找槿茜,说同事帮他贷了5万块,现在还款期到了,这笔钱不还不行,槿茜怕影响爸爸的工作,还是给了他5000元,这是槿茜一整个月的工资。 

很长一段时间,槿茜觉得自责,“我怎么这么没出息,一个月就挣5000块,我就是能挣1万块也好呀。”有时,也忍不住觉得怨,她看电影《你好,李焕英》,看到李焕英说“我的女儿,只要健康快乐就好。”槿茜一下子哭了,“为什么我的爸妈从来不说这种话,我也想要开心快乐,我不想承担那些我不该承受的东西。” 

国庆假期,槿茜还在公司加班。每次,在朋友圈刷到别人又去看演唱会了、去哪里旅游了,槿茜都忍不住难过,“好羡慕人家有诗和远方”。这个月5000块的工资,1000块是给上高中的弟弟的生活费,2500块给爸妈交了年度保险,除去自己的吃穿用度,还有杂七杂八的人情往来,根本剩不下多少钱,“存也存,一两千的,都不够一趟车票钱。” 

槿茜决心不再管爸爸。“实在是管不了,没这个能力。”

(应讲述者要求,文中人物有化名,感谢陈佳仪、李心怡对本文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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