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东京上野动物园宣布，其最知名的居民——从中国租借的4岁双胞胎大熊猫晓晓和蕾蕾——将于1月底返回中国。消息一出，日本国内掀起轩然大波。

成千上万人看到新闻中关于半个多世纪以来日本将首次没有熊猫的警报后，纷纷涌向动物园。由于中国近期因日本表态支持台湾而对其采取反制措施，民众纷纷担忧这对大熊猫走后不会有替代者。

65岁的臼井美津子（音）周二与家人一同前往动物园，早上9点便开始排队，只为一睹蕾蕾的风采。在她儿子小时候，她曾带他来这里观看中国大熊猫，如今她希望能和孙女们延续这一传统。

“很难想象日本没有熊猫的日子，”臼井说。

这对双胞胎大熊猫于2021年在上野动物园出生，中日两国数月前就已计划让它们明年初回国。但日本官员表示，与中国当局就派遣替代熊猫的谈判尚未取得任何进展。

如今，两国之间的政治氛围变得十分紧张。中国对日本首相高市早苗的相关言论表示强烈不满——她上月称，若中国攻击台湾这个北京声称是其领土的自治地区，日本可能会进行军事干预。对此，北京已敦促数百万游客避免前往日本，限制日本海产品进口，并加强了军事巡逻。

中国外交部拒绝就是否会继续向日本派遣大熊猫置评，将相关问题交由“中国主管部门”处理。

在日本，熊猫被视为可爱文化的象征。每年有数以百万计的人前往上野动物园看望晓晓和蕾蕾——它们是首次在该动物园诞生的双胞胎熊猫。这里的熊猫元素无处不在：钥匙扣、咖啡杯、冬季袜子和奶油糕点上都能见到它们的身影。

常客米谷真美（音）周二多次排队与熊猫道别，称它们的离开让她十分难过。

“熊猫应该远离政治争端，”她说。“它们不应该被当作筹码。”

自1972年以来，熊猫一直是中日友谊的象征。当年，中国派遣首对熊猫“康康”和“兰兰”前往日本，庆祝两国建立外交关系。即便在发生领土争端、军事政策、人权问题以及日本战时暴行等争议期间，中国仍继续派遣这些毛茸茸的大使们。

高市早苗内阁高级官员木原稔表示，希望双方能找到解决方案。

“熊猫深受日本民众喜爱，”周一他在东京的新闻发布会上说。“熊猫为改善中日两国公众情绪做出了贡献。我们希望这类交流能够继续下去。”

长期以来，中国一直利用熊猫与外国政界人士建立关系、软化自身海外形象，并影响有关台湾的政策。本周，“日本将不再有大熊猫”的话题登上中国热门社交媒体微博的热搜榜，部分网友表示，在日本改变对台湾的态度之前，不配拥有熊猫。

有些动物园曾长期没有熊猫，例如华盛顿史密森尼国家动物园在去年迎来一对熊猫之前，曾经历了11个月的“熊猫空窗期”。（外国动物园通常同意在熊猫幼崽四岁前将其送回中国，以便它们参与繁育计划；成年熊猫则在年老时返回，通常是在20多岁的时候。）

对于外国领导人来说，熊猫往往是优先事项清单上的重要一项。在最近对中国的国事访问期间，法国总统马克龙成功为两只近期返回中国的老年熊猫争取到了替代者。根据一项为期10年的协议，一对熊猫将于2027年前往法国。

华盛顿史汀生中心中国项目主任孙韵表示，北京的熊猫外交“更多是一种政策工具，而非保护计划”。

“考虑到当前中日关系的实际情况，以及高市早苗不太可能采取中国认为必要且满意的降温措施，在可预见的未来，日本很难迎来新的熊猫，”她说。

在上野动物园，晓晓和蕾蕾的最后参观日被定为1月25日。动物园官员已设立预约参观系统，以防止过度拥挤。预计未来几周将有超过18.7万人前来参观，每位游客的观看时间限制为一分钟。

周二，看望熊猫的队伍绵延超过1.5公里。电视台工作人员在竹林附近搭建了拍摄点，动物园饲养员则回应了记者关于中日紧张关系的相关提问。

臼井一家看完蕾蕾后十分兴奋。她39岁的儿子、理发师臼井刚（音）说，能够延续家族看熊猫的传统，他感到很开心。

“以后再也看不到它们了，真的很伤心，”臼井刚说。“它们太可爱了。”

一名歌手在演唱中途被强行请下舞台，另一位歌手对着1.4万个空座位完成演出；喜剧团体和动漫创作者的合约被取消。

如今，北京将这场争斗延伸至文化领域，瞄准日本流行乐与动漫等日本热门文化输出产品。

近日，中国当局叫停日本电影上映、取消动漫主题节庆活动，并取消日本艺人的演出。

“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女子摇滚乐队Magmaz的经纪人笹山优（音）表示。这支乐队近期接到通知，原定的中国巡演计划被取消。“国际政治局势影响到我们，这让我感到很沮丧。”

中国对此表示强烈愤慨，谴责高市早苗的言论越过了“红线”，要求日方收回相关表述。

自高市早苗上月发表言论后，十多场日本歌手、器乐演奏家、喜剧演员等艺人的在华演出被突然取消。当局叫停了热门动画电影《蜡笔小新：灼热的春日部舞者们》(Crayon Shin-chan the Movie: Super Hot! The Spicy Kasukabe Dancers)及其他多部日本影片；改编自动漫的巡回音乐剧《美少女战士》(Pretty Guardian Sailor Moon)的中国巡演也宣告取消。

中方的一系列举措令许多在中国积累了大批忠实粉丝的日本艺人忧心忡忡。对他们而言，中国是一个愈发重要的市场。

日本流行歌星滨崎步上周六接到通知，原定于当晚在上海举办的演唱会无法如期举行，主办方给出的理由是“不可抗力”。但滨崎步仍决定登台，对着这座能容纳1.4万人的空场馆完成了演出。

她在社交媒体上表示，不愿令为这场演出筹备五天的200多名中日工作人员失望。

“我始终坚信，娱乐应当成为连接人与人的桥梁，”滨崎步写道，配上了此次演出的照片。

上周在上海的另一场演出中，日本歌手大槻真希正在演唱热门动漫《海贼王》(One Piece)的主题曲，唱到一半时，舞台灯光突然熄灭，音响设备也被切断。从网上流传的视频来看，她面露错愕，随后被工作人员护送下台。

中国官方拒绝就这些演出取消事件置评。

分析人士指出，中国政府很可能是在寻找方式向民族主义的公众表明，它正在严肃惩罚高市早苗的言论。选择拿艺人开刀是首选，因为这种做法不会对中国自身造成重大经济损失。

“中方必须有所动作，而名人与演艺人员成了绝佳目标——这一群体关注度高，能吸引民族主义者的目光，且操作起来轻而易举，”英国诺丁汉大学研究中国问题的副教授苏利文(Jonathan Sullivan)表示。

他还说，在北京看来，“与其实施有害的经济制裁措施，或是放任暴徒上街焚烧丰田车，不如把明星赶下舞台。”（2012年的一次中日关系紧张期间，曾爆发针对日本企业的暴力抗议，汽车制造商也包括在内。）

近年来，日本娱乐产业对中国市场的依赖程度与日俱增。中国是全球第二大动漫市场，上月上映的奇幻电影《鬼灭之刃：无限城篇》(Demon Slayer: Kimetsu no Yaiba — The Movie: Infinity Castle)曾登顶中国票房榜首。

日本艺术家们表示，短期内的波动他们或许尚能承受，但他们担心，此次争议或将长期持续。

被取消广州演出的日本乐队Magmaz长期以来一直努力维系与中国有关部门的良好关系，遵照要求提交歌词供审查。

巡演计划被取消后后，Magmaz转而通过社交媒体与中国歌迷保持互动，并向粉丝承诺，乐队终将重返中国舞台。

“我们必须和歌迷保持沟通，”经纪人笹山说。“这不是战争，我们只需等待紧张局势平息。”

日本新首相高市早苗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她经常缺席社交聚会，还公开否定工作与生活平衡的理念。

但即便以高市早苗的标准来看，近日那次凌晨3点刚过就走出东京住所，召集幕僚开会为国会质询做准备的举动，仍令人感到意外。

这场周五举行的会议被日本媒体称为“凌晨3点研习会”，它招致外界的批评。该问题在日本尤为敏感——近年来，日本发生过多起备受关注的“过劳死”案例。

有人认为，这场多名幕僚参与、持续约三小时的会议会助长不健康的极端工作风气。也有人表示，高市早苗给下属施加了不必要的负担。

日本主要反对党领袖、前首相野田佳彦称高市早苗召开此次会议的决定“荒唐”。他在2011年至2012年担任日本首相期间，通常于早上6点或7点开始工作。

“她自己工作无妨，但不该把别人也牵扯进来，”他在接受采访时说。“那个时间大家都在睡觉，国家最高领导人表现出这种态度，实在可悲。”

上月就职的高市早苗是日本首位女性首相，她试图澄清会议的相关情况。她表示，自己家中的传真机出了故障（传真在日本仍是主要沟通方式之一），于是决定前往首相官邸（她尚未正式入住）审阅简报材料，以便为上午9点在日本国会举行的预算会议做准备。

高市早苗周五在国会承认，自己凌晨的准备工作“给工作人员带来了不便”，但她表示，为修改针对各类议题的议员质询答复草稿，这么早开会是必要的。

高市早苗的支持者则为她辩护。她所属的自民党曾有部分人士指责反对党议员提交质询问题时间过晚。

“就算是高市首相这样的工作狂，也不会想凌晨3点工作，”自民党议员松岛绿在X平台上写道。

一些商界领袖也发声支持高市早苗，声称不理解为何外界对她的工作习惯小题大做。

神户市小型电子企业Shindenki的社长越生健二（音）在博客中写道，军人、警察、消防员和医护人员都需要24小时待命，日本首相为何不可？

针对会议引发的轩然大波，他写道：“别这么无聊了，对为日本民众努力工作的人心怀感激不好吗？”

此次争议发生之际，日本正考虑放宽加班上限，这项提议近日获得了高市早苗的支持。目前每月45小时的加班上限于2019年设立，起因是广告巨头电通的员工高桥茉莉2016年因每月加班超100小时而自杀身亡。

高市早苗支持允许民众增加加班时间，称这是重要的收入来源，但她也表示，不应以牺牲日本劳动者的健康为代价。

“我不赞成会导致过劳死的加班，”高市早苗本月在国会另一次发言中表示。“我担心加班工资减少后，人们为了谋生会从事不熟悉的副业，进而损害健康。”

自上世纪90年代步入政坛以来，高市早苗就将敬业作为个人标签。在近期的竞选活动中，她承诺上任后会摒弃工作与生活的平衡，称自己会“工作、工作、工作、再工作”。

她的这番言论遭到了日本过劳死者家属的批评，他们表示高市早苗树立了坏榜样。

自约三周前被任命为首相以来，高市早苗始终保持着异常紧凑的行程。她近期接待了来访的特朗普总统，还出席了在马来西亚和韩国举行的会议。

前经济官员古贺茂明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能理解高市早苗上任初期几周的忙碌，但他认为她应该沿用前任的做法，将会议时间安排在早上7点或8点之后。

“凌晨3点实在太早了，”他强调，“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古贺茂明指出，现代领导人或许很难获得充足的休息，但重要的是不要给工作人员增添负担。

“首相确实无法放松，”他说。“但最好的方式是默默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