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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闻评论|姓氏名谁:一个未被展开讨论的问题

By: unknown
18 July 2025 at 13:53
CDT 档案卡
标题:姓氏名谁:一个未被展开讨论的问题
作者:宋志标
发表日期:2025.7.17
来源:旧闻评论
主题归类:大连工业大学女生被开除学籍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写大连工业大学开除女学生,公号有100+的取关,我猜大多是不满于文章对学校的批评立场。一个月来,这是公号出现的第二多取关评论,第一多是写苏超话题的,大概有近200的取关量。尽管每一篇都有取关,但这两个算是突出。

苏超的取关量大、愤恨指数高,在我预料当中,因为在疫情时候写过南京老太成为扬州城“毒王”时就领教过了。江苏的内讧文化相当流行,人们之间靠偏见建立彼此的初步认知,但听不得说江苏的坏话,听到了就会一致对外,扣响扳机。

大连工业大学这个事,涉及到最容易对立的性别话题,某些男性读者容易建立临时的“友谊”,此情此境,与苏超的“拒斥外人妄议”是一样的情绪机制。由此可见,任何一个赛博集体都是不稳定的情绪体,今天要说到的主题也会遇到同样问题。

大连工业大学以有碍国格校誉为由,开除那位女学生,其舆论的爆点,即是众多党媒和机构媒体点了该学生的姓名,很多是放在标题中显示。一些媒体在被舆论炮轰后,匆忙删改了学生姓名。虽然改了,但这笔账算是记下了。

先不讨论学校有无权力在通报中使用拟处分学生的全名,现在值得讨论的问题是:1机构媒体在报道这件事上公开该生姓名是否妥当?进一步地,2如果在这件事上媒体修正了报道,是不是意味着在今后的报道中都不能对新闻当事人指名道姓?

我的看法是,机构媒体在报道中应当展示该生的全名,但这么做要符合一个前提,那就是机构媒体要有真实的采访动作,并且要做出尽可能平衡的求证。也就是说,是否露出当事人的姓名,应当是在尽到全部采访报道责任后斟酌的结果。

斟酌的结果是可以公开新闻当事人的姓名,也可以使用化名或像政府公文那样的姓+某某的称谓,做一些隐藏。而采用后者的考虑就是,当公开报道这个人涉及的事务会给她造成麻烦,或者当事人是确凿无疑的受害者,公开姓名会恶化她的遭遇。

最理想的状况,当然是新闻当事人的选择,如果TA愿意实名或拒绝实名,新闻机构尊重照办即可。但现在的情况是,越来越多的事情被报导时,机构媒体很少或没有配套专业动作,而成了通报的复读机和放大器,新闻专业主义的意识与能力双双丧失。

拿大连工业大学开除女生一事举例,在最初的新闻报道中,我没看到一篇像样的长消息,5个W1个H这种最基本的消息体例都没有,全都是对学校通报的照抄照搬。新闻媒体因此遭到炮轰,并不冤枉,但背后的脉络与背景在谴责与慌张中很少人会深思。

在新闻报道或新闻评论中使用当事人的姓名,是新闻真实性的基本要求。这个要求应当不分性别地执行,哪怕是警方通报中隐去的姓名,新闻媒体也应当补全,或者按照专业主义操作去执行,而不是任由外界有意无意的影响,即使有时这看起来不近人情。

假如我们在报道某个事件时,通篇都是某某某,或者全都是化名,那除非题材特别重大到足以抵消这种不真实,否则都会让新闻本身显得可笑与荒谬。在时下,舆论讨论确实不在乎(有时又特别在乎)姓氏名谁,但有自尊的报导者不能将新闻的标准降至舆论的水平。

这里要提到,在汤兰兰事件、鲍毓明性侵李星星两件事上,我赞成当时的新京报、澎湃新闻和财新的报道努力,为此也专门写过辩论文,支持它们对疑似受害女当事人的追踪报道、以及用可以交叉合适的事实描绘面貌复杂的女性当事人。

这种赞成与坚持的出发点,是希望记者能够遵循新闻专业主义,哪怕最后的报道不符合政治正确,但仍应该身体力行;同时,也希望有限的读者能理解这种新闻专业主义的做法,即使它可能在一时一事上令你们不爽,但对了解真相有着整体利益上的促进。

新闻专业主义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简单来说,它就是在求真意识下,执行一整套事实核查的技术能力。当然,在现有的信息环境下,坚持能做到在新闻专业主义的脉络下采访报道、品评事件,已经相当困难,矛盾最后竟聚焦在姓氏名谁这一点上。

诚实地而不是装腔作势地讨论女生姓名的公开与否,就该确立这样的背景,沿着上述脉络。机构媒体集体无意识地处理女生的姓名,实际上象征着机构媒体长期以来在新闻专业主义上的沦丧,我一直愿意为基于专业主义的做法辩护,但现在我觉得困难。

困难之处在于,机构媒体很少能持续地遵循专业手法处理新闻,当它们处理不当受到谴责时,已经无法从道与术两个层面加以辩护。你可以为遵循整体专业框架的激进采访辩护,也可以为揭示不受欢迎真相的记者辩护,但你无法为稀巴烂的自甘堕落辩护。

机构媒体正在陷入与政府相似的境地,因为无法在核心价值上自主,无力做整体上的匡扶,而在越陷越深的日常道路上,因为不得不做出有缺陷的新闻而备受指责。又因为新闻比通报的出现频率更高,所以机构媒体受到风评摧残的程度也比政府更厉害。

经过大连女生这件事后,假如机构媒体想到的改进,不是检视并提振专业操作,复兴新闻专业主义,而是在所有报道中隐去当事人名字,那就是最糟糕、最坏的状况,意味着机构媒体的堕落无底线,将会继续被蔑视,那可真是无可救药了。

这篇文章一出街,估计会引发新的取关热情。如果每一篇公号文都能得罪不同的人,只能说明人的愤怒管理不善,以及读者所代表的人类价值清单并不是那么丰富。虽然对媒体拉清单很欢乐,可新闻媒体若不能按新闻规律做事,最终会将灾难均摊给每个人,包括那些整天谋划媒体融合的媒体话事人。

正面连接|谁在制造厌女狂欢

By: unknown
18 July 2025 at 13:51
CDT 档案卡
标题:谁在制造厌女狂欢
作者:劳拉·贝茨、洪蔚琳
发表日期:2025.7.14
来源:正面连接
主题归类:厌女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2024年12月,大连工业大学一名女生与外籍电竞选手发生关系后,遭对方偷拍并传播视频,随后被网暴和“开盒”。2025年7月,校方未追究偷拍者责任,反而拟开除该女生,并在公告中公开其姓名。事件迅速发酵,受害者实名登上微博热搜、被数十家媒体转发,许多男网友嘲讽她是“easy girl”。

这不是中文互联网首次针对女性的舆论围猎。从“胖猫”事件到山西大同订婚强奸案,女性总在事实未明时率先被污名化,隐私遭曝光,即便她们是法律意义上的受害者。每一次事件都暴露出同样的厌女土壤。

5月,我读到《隐秘的角落》。英国作家劳拉·贝茨曾伪装成男性,潜入极端男权网络社群,书中描述的现象与中国惊人相似。网络上的极端男权群体包括三类:“incel”(非自愿独身者)因婚恋挫败仇视女性;“男性权利活动家”专注网暴女性主义者;“男人自行其道”鼓吹性别隔离,警惕性侵诬告。他们共享同一套逻辑:女性享有特权,男性才是受害者。

劳拉指出,这是部分男性对女性争取权利的过激反应——他们将平权视为威胁。这种特权与受害者身份的倒置,具有全球共性。

极端男权不只是小圈子的狂欢,它们已渗入主流,甚至影响青少年。2018年,劳拉在中学演讲时发现,从乡村到伦敦,总有男生用极端男权博主的观点反驳她。

中国社交媒体上,批判女权成了部分博主的“财富密码”。“胖猫事件”后,“整治捞女”更成为热门赛道。有博主宣称:“分辨女人成本太高,不如默认所有女人都是坏的。”

我有一个18岁的弟弟,他也常在社交媒体刷到这类内容。一天,他发来一张截图,上面列着8句“既要…又要…”:

“既要打破物化女性的枷锁,又要传统观念的婆家彩礼;

既要当代女性的经济独立,又要男方加名的全款房契;

……

既要同工同酬的平等对待,又要不下矿井的特殊待遇。”

这段来自视频网站的评论,弹幕有人赞“当代李白”,有人回“狠狠点了”。弟弟困惑地问我:女性主义者到底怎么想?讨论中,我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认知鸿沟——这些“既要又要”与我了解的女性主义毫无关联,却是他日常接触的“女性主义”。这些来自男性博主的观点,通过算法不断推送到他面前。在这样的信息茧房里,让他理解真正的女性主义变得异常困难。

劳拉在视频访谈中向我谈到,极端男权不仅危害女性,同样伤害男性——尤其是被误导的青少年。这些年轻人正被当作盈利工具恶意收割,她希望大人们意识到问题的存在。

以下是我们据《隐秘的角落》及访谈整理的内容。你将看到:在当代互联网环境下,一个少年会如何被恶意激化,又如何被收割。

学校里的男孩变了

2018年,我在一所学校演讲,和一群男孩聊起性别不平等。我讲了自己的经历:有一次深夜,我在公交车上遭遇性侵,拼命呼救却无人理会。演讲快结束时,我又提到这件事,希望他们以后遇到类似情况能勇敢站出来。

这时,一个男孩反问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如果你在编故事,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一时语塞。站在他面前,我花了一个小时讲述这段经历如何影响我,甚至让我投身反对性暴力,但他却平静、礼貌地质疑我在说谎。这让我非常痛苦。我不懂他的假设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让他改变看法。

2012年起,我每周去一两所学校,与几百名学生交流。头几年,许多学生第一次接触性别话题,显得局促不安。当我展示媒体中物化女性的图片时,他们会忍不住笑;听到“婊子”“荡妇”这些词时,会倒抽凉气。

在重视性别平等的学校,男生女生能平等对话。但在性别歧视严重的学校,男生会当众嘲笑女老师,女生只敢在女生圈里讲被骚扰的经历。在男女混合讨论中,她们要么沉默,要么甚至反过来批评女权主义(同时向我投来歉意的目光)。有时,男生还会故意捣乱——比如我一上台,他们就集体吹口哨。

后来我发现,用坦诚和尊重的态度,这些抵触可以化解。有人吹口哨时,我会让其他同学鼓掌,指出这是性别歧视,让他们想想为何女生更容易被骚扰,以及男生为何要起哄。我们聊性别偏见、心理健康,男孩们逐渐明白这不是在指责他们,就更愿意参与。

但从2018年起,情况变了。那天我一到会场,就看见一个男孩坐在前排,怒气冲冲盯着我,手里不停写东西。等我讲完,他翻回笔记本第一页,念出准备好的问题,引用关于强奸案的假数据(称90%的女性指控是诬告),坚称男性才是真正的受害者,问我为何忽视他们的困境。他既紧张又兴奋,神色得意,好像拆穿了“骗子”。他戴一顶印有“让美国再次伟大”的红帽子。

接下来几个月,几乎每场演讲都冒出一两个这样的男生。他们说着同样的话,引用相同的假数据,问题都绕不开:女人在强奸案上说谎、女权主义仇视男性、男性是性别歧视受害者、男性遭受家暴更多……从苏格兰乡村到伦敦市中心,这些素未谋面的男孩一字不差地重复着彼此的话,让我毛骨悚然。

他们的语气充满挑衅,仿佛面对强权直言不讳。

我实在不明白这些想法从何而来。和他们多聊后才发现,这些男孩其实都很爱自己的母亲、姐妹和女性朋友。青春期的男孩并非天生厌女,显然有人给他们灌输了这些观念。

直到有个男生提到“女性统治”(男性圈黑话,指仇恨、压迫男性的世界体系),说女人才是特权阶层;另一位引用了英国另类右翼代表人物米洛·伊安诺普洛斯(他主张反对性别平等和多元文化)的名言,我才恍然大悟:他们的想法来自“男性圈”,那些极端男权团体。

面对这些提问,我不再急于反驳真假,而是问他们:这些说法来自哪儿?答案总是:互联网。

互联网如何喂毒药

“男性圈”(manosphere)是一个活跃在网站、博客和论坛里的群体,宣传男子气概和厌女思想,还将女权主义歪曲成“仇男运动”。

其实我对“男性圈”并不陌生。作为长期关注女性权益的人,过去七八年我一直被他们骚扰。2012年,我创办了“日常性别歧视”网站,鼓励人们分享遭遇性别歧视的经历,骚扰也随之而来——他们四处发传单说我造假,跟踪我参加的活动,在我出版的书里夹纸条,警告读者别信我。每次我在媒体露面,辱骂信息就会激增,威胁也逐渐升级:有人说要揪我头发,用刀捅我,还有人模仿连环杀手,扬言要伤害我的家人。

但当时女权圈一致认为:别公开讨论他们,以免帮他们增加热度。我们都以为这是个边缘团体,没想到他们早已渗透进校园,开始影响青少年。

我在网上征集受访者,想采访一些十几岁的男孩,了解他们的上网经历和对女权主义的看法。很快,一位母亲联系我,推荐她12岁的儿子接受采访。她告诉我,有次儿子打游戏时,队友连麦对他说:“女权主义就是癌症。”

这个叫亚历克斯的男孩告诉我,学校里不少男生都觉得女权主义是在仇视男性。我问他这些观点从哪儿来,他说:“主要是Youtube,必须的。”

另一个15岁的男孩汤姆说,他经常在Youtube、推特、Instagram和Snapchat上看到这些内容。他说,学校里“很多男生都觉得女生在抢我们饭碗,很快女性会拥有更多权利……平等变成对男性的威胁”。

一位高中女老师告诉我,她教《使女的故事》时(故事中女性被极端压迫),有男生建议应该写本男性版的《使女的故事》,理由是“现在男性的权利比女性少”。这些男生还搬出Youtube视频里的观点,说女性整天抱怨,导致男性处境艰难。他们给出的论据——比如战争中死亡的男人更多——也都来自极端男权博主的视频。

英国通信管理局数据显示,16至24岁年轻人中,每五人中就有一人每天上网超过7小时。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发现,85%的美国青少年使用Youtube,72%使用Instagram。研究表明,越来越多年轻人不再看传统媒体,而是通过社交媒体获取“新闻”——这种趋势制造了信息真空,极端内容因此滋长,却缺少反驳的声音。

通过观察和访谈,我发现:虽然只有少数男孩主动加入“男性圈”社群,但更多人会无意中吸收他们的观点。这些极端思想被包装成搞笑梗图,甚至被主流媒体借用,变成看似合理的内容。

在一所学校,一位男生给我看了几个热门Instagram账号。这些账号靠“#最新梗”、“#最好笑”等标签吸引数十万粉丝,却在宣扬:女性在平权问题上“太傲慢”就该挨打。常见话题有“虚伪的女权主义”、“强奸诬告”、跨性别者歧视和种族主义。我浏览的帖子里,每四条就有一条使用“黑鬼”等种族歧视用语。

Youtube的情况更为严重。Data & Society 2018年报告披露,平台上存在一个由80个频道、60多位“学者”、媒体人和网红组成的“另类影响网络”,成员包括保守派、极端厌女者、白人至上主义者和种族主义者。报告指出,Youtube已成为“极右网红变现的主要阵地”,大量极端内容被放在显眼位置,随手可得。

更令人担忧的是:Youtube70%的流量来自算法推荐。这套算法的逻辑是:内容越极端,推荐越积极。Youtube靠广告盈利,需要用户长时间停留。研究发现,极端内容最能留住观众。社会学家泽伊内普·图菲克希警告,Youtube会让人掉进“信息黑洞”——比如从素食视频,逐步引到纯素食内容;从休闲跑步,最终刷到极限马拉松。

男性圈深谙此道。他们的视频特别迎合算法:长视频能留住观众,又擅长蹭热点,比如“强奸诬告”事件。

我做了一次测试:清空浏览器记录,假装新手搜索“什么是女权主义?”。点开艾玛·沃特森支援女权的演讲后,算法立刻推送给我截然相反的内容——一个脱口秀视频里,男嘉宾声称女权主义“本质上就是仇男”,还把校园性侵数据说成“全是瞎编”。这个视频的播放量竟然高达200多万。

接下来十个推荐视频里,有七个都是男性圈大V的内容,而且多来自新闻节目这类主流媒体频道,而非极端小号。这些视频对女权的解读都很偏激。

想象一下:如果一个刚注册账号、对女权主义一无所知的年轻人看到这些,会是什么感受?这些视频制作精良,主持人彬彬有礼,受众也广泛。这一切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些极端观点就是社会共识。更令人担忧的是,算法从未推送任何客观介绍女权主义的内容。随后五个相关推荐视频的总播放量已达3600万,显示算法正在将极端内容越推越火。

大卫·谢拉特十几岁开始接触男性圈言论。他告诉我:“我从没刻意找过这些东西……主要是Youtube推荐的。”

这意味着,一个男孩可能刚开始只是好奇,比如“女权主义者是不是太较真了”,结果被算法一步步带偏,最终相信“女性经常诬告性侵”。他在不知不觉中踏上了厌女的旅程。

恶意撒种子

网络上存在很多极端男性团体,比如“incel”(非自愿独身者)、“PUA”(搭讪艺术家)、“男性权利活动家”,他们以文字、视频等形式提供更加极端的男性圈内容。YouTube上的用户会被引流到他们的论坛或网站,开启厌女旅程的下一步。

这些极端男性团体把年轻男孩列为主要发展目标,因为他们最易受影响。美国极右翼仇女网站“每日冲锋”创始人安格林明确表示,目标受众是“10至30岁的白人男性”。他特别强调,30岁以上人群不在考虑范围,因为“过了30岁,思维就基本定型了”。

然而,这些团体的扩张动机并非单纯“传播理念”。细查男性圈领袖的实际行为,不难发现他们的言行不一。

以极端男权网站“男性之声”的创始人保罗·伊拉姆为例,他在文章中将追随者称为“被社会迫害的男性受害者”,转头却指责他们捐款不够积极。虽然每年靠粉丝打赏可收入86万元人民币,但他从不公开资金用途。他甚至直言:“活该……别来烦我,找别人解决你的问题,除非你愿意拿出五美元帮我们”。

著名PUA大师瓦利扎德,曾公开鼓吹强奸合法化,但在Metoo运动后突然宣称自己“觉醒”,承认“我的平台引导男性犯罪”。随后他迅速转型,出版女性恋爱指南,举办巡回演讲,与粉丝共进一次晚餐要收费高达250美元。

他们本质上是在经营生意。如果承认问题根源在于传统的男子气概观念,让追随者真正解放思想,他们的财路就会断绝。因此,他们必须鼓励男性坚守旧形象。

这些团体专门针对青少年制作宣传材料。例如一份13章的PPT《给男孩的“红色药丸入门书”》,包括“为什么女权主义讨厌你”、“狩猎女孩:导论”等内容,灌输“女权主义者认为所有性行为都是强奸”、“白人男孩是女权主义的主要敌人”等歪曲理念。

他们还研究年轻人的喜好来包装内容。一份内部“写作指南”中强调:要用网络热梗和段子来软化极端思想——“每篇文章中都加入梗、搞笑动图、推特截图和Youtube视频……就像在儿童药物中加入樱桃味。”

他们最擅长把极端言论伪装成“开玩笑”,发帖时称是在“讽刺”。但当这种“玩笑”铺天盖地,普通受众很难分辨其真实意图。

这些团体精准投放“有毒内容”,健身网站成为重点目标——那里聚集着大量渴望练就阳刚体格的年轻男性。在某知名健身网站的“青少年专区”,潜伏着84个散布“强奸诬告论”的小组,其中一篇PUA教程的点击量超过百万次。

网络游戏平台同样成为渗透重灾区。无数青少年联机时与陌生人语音,随时可以组建聊天群组。极端分子就在其中,借机引导男孩关注极端网站,而许多家长甚至不知道这些功能的存在。

谁推波助澜

这些极端思想不仅在网上蔓延,还通过政治人物进入主流舆论。

特朗普是最典型的例证——从公开辱骂女性“肥猪”“狗”,到声称让妻子工作“很危险”,他的厌女言论与男性圈立场高度吻合。男性圈在特朗普竞选时号召为他投票,又在他当选后振奋不已。PUA导师瓦利扎德写道:“特朗普提升了我们的地位……当你像他一样说话,听众会觉得‘他听起来像美国总统’。”。一位男性圈论坛成员表示:“每当我觉得没人喜欢我们,就意识到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保护我们……特朗普爱我们,尊重我们。”

2018年在墨尔本“男性权益大游行”中,示威者高举“特朗普2020”的横幅,向反对者大喊“娘炮”“娘娘腔”。

2016年特朗普上任后,任命极右翼分子班农为首席战略师,此人成为连接白宫与男性圈的关键纽带。班农领导的布赖特巴特新闻网被视为传播厌女思想的平台,曾发表《为什么要对学习科学的女性设置上限》《你宁愿孩子受女权主义毒害,还是得癌症?》等文章。当记者质疑特朗普歧视女性时,该网站在72小时内连发25篇文章攻击记者。

更值得注意的是,某些政客本身就是男性圈领袖。调研中,我多次关注到网名“阿卡德的萨尔贡”的极端分子,他在Youtube散布“女权阴谋论”,粉丝近百万。一起针对女性的谋杀案发生后,他甚至发视频指责女权主义者:“女权主义狂热分子应该反思,是什么把男人逼成了厌女者?”

2019年春天,当我在新闻中看到这个网名时,简直不敢相信——此人竟是英国独立党的欧洲议会议员候选人卡尔·本杰明。这或许是男性圈通过政治渠道渗透主流的最明显例证。

媒体在这场危机中同样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流量至上的时代,各机构为争夺关注度,不自觉成为极端思想的传声筒。它们热衷于讨论“女权主义是否过头了”等争议性话题,却对真正的性别平等议题视而不见。

作为经常接受媒体采访的人,我深有体会:每当出现一例罕见的强奸诬告案,我的电话便响个不停;但当性暴力救助机构面临资金短缺时,却无人问津。我多次劝说记者报道经期贫困、难民女性权益等问题,但收到的约访总是这些:

“#MeToo运动是不是‘矫枉过正’了?”

“‘男人在工作’的标语算性别歧视吗?”

“女性正在毁掉女权主义?”

“女权主义是否走得太远?”

表面上看,这些话题似乎无伤大雅。但当媒体不断放大这些争议,却忽视更紧迫的问题时,它们实际上已落入男性圈的陷阱——通过曲解事实、制造虚假对立,暗示女权主义者偏执、享有特权、对琐碎问题歇斯底里。

一旦落入男性圈

当一个男孩被引入这些男性圈论坛或网站时,实际上就进入了极端思想的大本营。为了摸清它们的运作模式,我伪装成男性,潜伏在四五十个平台长达一年半。

最具代表性的是incel(非自愿独身者)论坛。作为男性圈中最极端的群体,他们的核心诉求围绕性权利展开。许多成员因外貌或社交障碍难以建立亲密关系,却将责任全推给女性。

我虚构了一个24岁白人男性“亚历克斯”——没谈过恋爱,收入不高,常感到孤独沮丧。一天,他在普通论坛看到关于incel的讨论,忽然发现,原来不是只有自己活得如此痛苦。这种共鸣让他加入组织,终于能畅所欲言。

他发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提到年龄、单身和对女性的失望。不到24小时,就有人向他灌输“真相”:这个世界对像他这样的男人不公平,还有人劝他自杀,说生活永远不会好。回复中还夹杂色情图片和极端言论。其他用户不断给他“洗脑”:社会一直在欺骗他,表面上男性是主宰,实际上女人才握有特权,她们都是“魔鬼”。

起初,亚历克斯很困惑。这一套世界观与他的过往认知完全不符。论坛里到处是男人抱怨几乎为零的性生活,把问题归于外貌,还发明各种标签化的术语:有人自称“heightcels”(太矮),“baldcels”(秃头)、“skullcels”(脸型骨相差)……

有人拼命通过改造颜值来脱单(称为“升级”),提出方法:锻炼、整形,甚至往头骨里植入假体——极端措施背后是深深的自我厌恶。不少人晒出照片,按10分制求打分,或问:“我还有救吗?”

但绝大多数人(据统计有九成)都更绝望——他们认定自己没救,注定孤独终老。这些用户名如“丑陋的讨厌鬼”、“丑爆了”、“肥胖的处男”。一篇帖子《有时我觉得自己是个怪胎》写道,社会推崇雄壮男子气概,让他们更缺乏信心,羞耻感更强:“做爱是做男人的一部分……我甚至觉得自己不像人,因为我很少跟女人上床。”

一些人说自己很少洗头、洗衣服,因为自尊心低,不认为这样做有意义。有人表示不“上吊”的唯一原因是不想毁了家人的圣诞节。

当他们认定自己没有改变的希望时,自我厌恶的痛苦便转向了对社会和女性的愤怒——在他们眼中,一切都是外部世界的错,而他们自己则是悲惨的无辜受害者。

他们怒斥社会(“常态的人”),相信“二八定律”——最有魅力的20%男人拥有80%的性机会,这些“魅力男”自私,占尽一切。他们指责女性剥夺自己的性爱权,把女性描述为“贪婪、自私、邪恶、疯狂的荡妇”,还会先和“魅力男”交往,再让平庸者“接盘”。

一些帖子提出对策:既然女性的选择让男性痛苦,就该剥夺她们的自由。有人甚至鼓吹强奸合法化,支持性奴役。在辩论中,多数用户竟赞成强奸——理由是:女人拒绝提供性,男人才被逼去强奸。

incel发明了黑话,比如,称女性为“Foid”(“雌性类人生物”),用“Roastie”(“烤牛排”)侮辱性地称呼性经验丰富的女性,暗示她们的性器官因多次性行为而变形,像烤熟的牛排。这些极端思想一旦被命名,就像普通词汇一样正常化。反复使用黑话强化了群体认同,也让人忘记她们其实是活生生的人。

于是,有人甚至直接宣称女性不配拥有自主权。一篇题为“女性应当被视为人类吗?”的帖子引发激烈争论,大多数回复认为她们不应被视为人类。

最令人不安的是,论坛频繁出现暴力厌女内容:从强奸、谋杀女性的幻想,到煽动“非自愿独身叛乱”、“报复日”等极端行动。在这些扭曲的幻想中,非自愿单身的男性通过屠杀女性来报复社会。一位用户写道:“所有女人都应该被我们彻底仇恨。”

这种暴力倾向有时也会转向自身。论坛里充斥自杀讨论,相互煽动自残。有人发帖问:“朝哪里开枪最致命”,得到70多条回复——多数人催促他行动,还提供技术建议。

这些极端言论虽令人震惊,但也具有吸引力:你不再是社会眼中的失败者,而是受压迫的殉道者。这里提供归属感——共同的信仰和敌人。当你开始怀疑时,论坛里的信息会抹去你的不安,让你觉得自己并不孤单——成千上万的男性相信相同的逻辑——在我2020年写这本书时,某个incel论坛已有9000名会员,超过35万条帖子。

当我以亚历克斯身份逛incel论坛,起初被内容困扰,夜不能寐。我需要提醒自己:这是有目的的,让更多人认识到这些现象,推动改变;这也是我坚持的动力。

但逐渐,四五个月后,痛苦感减退,我变得麻木。对“Foid”等词不再在意,对大量关于强奸的帖子习以为常。这让我意识到,类似变化也会发生在很多年轻男孩身上。海量信息不断正常化极端厌女的表达,让他们越来越不惊讶,觉得理所应当。

就这样,一个因单身烦恼的年轻人,渐渐陷入仇恨的深渊。若无法认同,就会选择退出,这是过滤机制。最终留下的,大多已被极端化。

其中最偏激的,甚至会将网络仇恨转化为现实暴力。2014至2020年间,全球发生了11起针对女性的无差别屠杀事件,造成50人死亡、68人受伤。除一名施害者外,其余都与“男性圈”有关。这些凶手在incel论坛被誉为“英雄”,信徒如邪教崇拜,甚至煽动更多人效仿。

2014年5月23日,22岁的埃利奥特·罗杰在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向女学生开枪,造成两死一伤;随后,他驾车撞向受害者,造成6死14伤。

这不是冲动之举。罗杰曾在Youtube上传一段名为“埃利奥特·罗杰的报复”的视频。表达对女性的愤怒:“我一直被孤独、拒绝和欲望折磨,这都是因为女孩从未被我吸引。”他的语气在悲观和愤怒间波动——“我还是个处男,这太折磨人了……我在孤独中腐烂,这不公平。”

当他对女性讲话时,语气更阴暗:“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被我吸引,但我会惩罚你们…..我以屠杀你们为乐。你们会看到,我才是真正的男性领袖。”

杀戮后,罗杰用枪自杀,遗书中将悲剧归咎于“雌性人类无法看到我的价值”。 

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他详细描述了自己在网上(incel论坛)激进化的过程,尽管他自己未曾意识到:

“许多人仇恨女人……阅读帖子验证了我关于女人邪恶和堕落的理念……这表明了整个世界因为女性的邪恶而变得暗淡和残酷。”

incel只是男性圈的一部分,其他群体如“PUA”(搭讪艺术家,利用技巧操控女性)、“男人自行其道”(避免与女性接触,以防虚假指控)、“男性权利活动家”(致力于网暴女权主义者)等也存在。他们共享扭曲的叙事:当代社会对性别平等的倡导,是对男性的攻击,而男性被认为受到迫害,女性则享有特权。在此基础上,不同派别发展出各种极端表现。

大多数普通男孩不会走到这一步——他们可能从未进入男性圈论坛,也看不到这里发生的事情,但通过种种主流渠道接收了无数信息碎片。最终,他们获得了一种模糊的厌女认知。

被伤害的男孩

我通过邮件联系到一位曾被诱入男性圈的男孩——22岁的大卫·谢拉特,如今是一名工程技术学徒。少年时期,他曾在YouTube推荐视频的影响下,加入了“男人自行其道”的圈子。

大卫回忆说,一开始觉得加入“肯定很有意思”——

“我在那儿交了不少朋友,还有了粉丝,得到一些积极回应。随着圈子越来越大,我真以为我们能改变些什么。这不只是个社群,更像一场新兴的运动,而我‘在这场运动真正炫酷起来之前’就已经参与进来。所以,我觉得自己是某种进步力量的一部分。”

对十几岁的男孩来说,这些外界看作阴暗极端的组织,其实是一群敢于反叛的年轻人。这段经历揭示了极端主义社群的吸引力:共同目标、归属感、友谊、认可,甚至是参与“伟大事业”的错觉。

但后来,他发现:“那些声称要摆脱女性影响的男性,却整天对女性评头论足。”当他提出不同看法时,有人说他“被女人控制了”。不久后,他退出了圈子,后来遇到一个同样持批判态度的女孩。他终于明白:“整天拿女人开玩笑的人,最后只会成为笑话。”

另一个男孩彼得森,11岁开始逛男性圈论坛,6年后通过Reddit加入incel社群,终于觉得找到了理解自己的人。他说:“第一次看到‘incel’这个词时,我就觉得——这不就是我吗?”

“在这个圈子待久了,你对那些歧视女性的言论早已习惯。这些在网上太常见了,外人或许觉得incel很可怕,但对我们来说,就是日常。”

多伦多货车袭击案(2018年,一男子驾车撞人致10死15伤,遇难者多为女性)发生时,彼得森震惊地发现凶手竟然是incel成员。当媒体将事件牵扯到incel群体时,他愤怒地为自己的社群辩护。接受采访时,他谴责了屠杀,但也指责媒体“妖魔化incel”,坚称“成为incel不等于支持暴力或仇恨女性”。在他看来,那些极端帖子多是讽刺或黑色幽默,兄弟情谊、互相支持、集体归属感才是他们的核心。

讽刺的是,他反而遭到incel群体的攻击,骂他“背叛”,认为他弱化了对女性的仇恨。不少人发帖称赞凶手,甚至说“极端思想越传播越好”。

最终,事情迎来转折:那些彼得森曾被教唆去仇恨的对象——女权主义者、普通女性、正常人——反而向他表现出接纳,比他待了六年的incel圈子还要温暖。很快,他彻底离开了那个群体。后来他坦言:“我在和异性相处方面慢慢找到了感觉。”

但他的经历也暴露一个危险: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很容易被“避风港”吸引,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加入了什么。要不是这次意外转折,彼得森可能还会越陷越深。

他若有所思地说:“我现在觉得,远离这个群体最大的收获,是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看待它……当你不再每天沉浸其中”,顿了一下,他接着说:“是的,就能清晰地看到incel的世界偏离正常轨道有多远”。

该如何解决

我并不关心“拯救”极端男性圈成员——这是他们自己该面对的问题。我更在意那些被忽视的男孩、因痛苦迷茫而求助的男性,以及那些在公交车上看到骚扰却选择沉默的普通人。如果不争取这些人的支持,现状永远无法改变。

男性圈社群不仅藏在网上发泄,他们的行为也实实在在地威胁女性:极端incel会随机袭击女性;PUA课程教男性死缠烂打,把女性的拒绝当成“欲拒还迎”,最终演变成性侵;“男性权利活动家”进行人肉搜索、网络暴力。

“男人自行其道”表面上远离女性,实际上却更成功渗透到主流文化中。2017年#MeToo运动后,不少男性开始指责女性虚假指控,声称她们借机炒作。一些行业的男性甚至刻意避免与女同事合作。有畅销书宣扬:“每个美国男性都该保护自己,提防女性诬告。”这些言论严重影响女性的职业发展。

因此,我与相关部门探讨了应对策略。

最有效的办法,是将性别教育纳入学校课程。这不仅帮助年轻人识别极端厌女思想,还应教会他们打破性别刻板印象、建立健康的两性关系、理解性同意的真正含义。只有这样,青少年的辨别力才能增强,才能抵御网上那些有毒的声音。

一位青少年NGO工作者强调,也要培养他们辨别信息真伪的能力。男性圈善于编造谎言,挑拨年轻人对正规媒体的信任。许多男孩在接触后,开始不相信基本事实,认定那些都是“假新闻”。

同时,家长和老师必须了解年轻人的网络生活。2014年的研究显示,13-18岁美国青少年心中最有影响力的五位人物,全部是YouTube博主,但大人们几乎一无所知。如果不弥合这道认知鸿沟,教育就无从谈起。

家长们可以从关注Youtube上的男性圈内容开始,再浏览健身论坛和Instagram上的热门梗图账号。关键在于“破局”。男性圈像个封闭的回音室,靠算法不断强化偏激观点。我们需要提供不同的声音,用事实打破谣言,但方式要巧妙——避免说教,让孩子自主思考。

社区里的青年工作者也能发挥关键作用——他们能在年轻人熟悉的环境中,潜移默化地纠正厌女和极端思想。北欧一些国家已在网络上派驻社工,和青少年互动。

但过去十年,资金大幅缩减。英国在2012-2016年关闭了600多家青年中心,2009-2017年青年服务资金下降了62%。

对于那些已被男性圈控制的人,也需要措施。首先,政府和组织在立法和监管上应重视男权至上和极端厌女思想。比如,将这些极端仇恨行为列入反恐法,将它们与其他极端暴力行为平等对待。家庭暴力等日常恐怖行为,也必须严肃处理。

执法部门要打击极端仇女犯罪。许多相关违法行为未被追究,特别是在网络空间。英国法律规定威胁强奸或谋杀是违法的,但许多男性在网上肆意发布此类威胁,几乎没人追究。以我的经历来看,传统警察对网络犯罪还不熟悉。有一次我报案,说收到死亡和强奸威胁,警察却拿着笔记本反复问:“推特上的个人域名是什么?”我提供了几百个IP,却难以追查,最终不了了之。

社交平台也应采取行动,封禁极端账号,切断他们的资金链。在我写这本书时,Facebook已永久封禁数个极端分子账号——这不仅能遏制他们的影响,也传递明确立场:我们的社会无法容忍极端思想。

但根本的解决,是帮男孩们摆脱“男子气概”的枷锁。青少年组织“好小伙子倡议”的赫斯特指出,大多数男性圈成员内心都充满痛苦。比如,谈及虚假强奸指控,实际上反映出他们内心的恐惧,但“男子气概”要求他们隐藏软弱。当情感被视为羞耻时,男孩们只能把真实感受深埋心底。

孤独催生归属感的渴望,羞耻感驱使他们追逐虚名。男性圈利用他们的这种脆弱,用虚假承诺、扭曲逻辑和仇恨言论,来填补内心空洞。当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何达不到“理想男性”的标准,这些圈子就成了发泄和认同的出口,让他们把所有问题归咎于制度或女性,声称“都是这个人的错”。

事实上,正如“白丝带运动”创始人迈克尔·考夫曼所说:“任何男性都难以满足男子气概的要求:永远自控,永不退缩,无所畏惧,承受痛苦。”

参考文献:

  • ‘Alternative Influence: Broadcasting The Reactionary Right On Youtube’, Data & Society website, 18 September 2018.
  • YouTube Stars More Popular Than Mainstream Celebs Among U.S. Teens, Variety Survey, 2014.

冷杉RECORD|一场“有损国格”的交往风波

By: unknown
18 July 2025 at 13:46
CDT 档案卡
标题:一场“有损国格”的交往风波
作者:東昇 王皓 李一鸣
发表日期:2025.7.14
来源:冷杉RECORD
主题归类:大连工业大学女生被开除学籍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大连工业大学的学生规范里,有着这样一项规定:“与外国人不正当交往,有损国格、校誉的,视情节给予记过及以上处分。”

当这项内容出现在一纸拟开除女大学生学籍的处分公告中,大连工业大学被推至舆论的风口浪尖。

事情的起因是一些被他人公开的视频。2024年12月,CS2上海世界锦标赛期间,乌克兰知名选手Zeus在自己的粉丝群发布视频,称与一名中国女孩发生关系。随后,该女生被曝为大连工业大学在校生,加之有关“女生本来有男友”“Zeus本人也有妻子”的信息在网上流传,让这件事的热度持续了很久。

事后,大连工业大学决定拟开除该女生,并在公告中公开了其真实姓名,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处分依据,便是开头那句话。依照校方的逻辑,女生的行为至少是“有损国格”的。

事件发酵后,有关个人私德是否被过度上升为公共事件,导致一方被迫遭受舆论审判,以及校方处分是否合法合理等问题,舆论场撕裂加剧。

冷杉RECORD多方联系大连工业大学,均未获得采访回应。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女孩,失语至今。

公告合法性与程序正义受质疑

事件发酵是从一份拟开除女大学生学籍的处分公告开始的。

7月8日,大连工业大学网站发布了《关于拟给予李某某开除学籍处分的公告》。处分依据是《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三十条第六款,内容为“学校规定的不能完成学业、应予退学的其他情形”,以及《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第十九条第六款,内容是“与外国人不正当交往,有损国格、校誉的,视情节给予记过及以上处分”。

尽管校方并未公开回应,对李某某的处罚与网传交往事件相关,但依照通报中的逻辑,涉事女生的行为至少是“有损国格”的。

据通报,大连工业大学曾在2025年4月15日至2025年4月24日通过直接送达、邮寄送达、留置送达等方式,向涉事学生送达了《拟处分告知书》,此次在官网发布公报是“为充分维护各方权利”,且公告中直接写出了涉事女生的真实姓名,并经部分媒体原文转发。

“这个公告本身实际上就是违法的。”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赵宏解释说,无论是针对当事人的处分决定还是处罚决定,一般情况下都应直接送达给当事人;除非实在找不到当事人,或涉事事件与其他人及公共利益相关,才会采用公告方式通报。而大连工业大学发布的公告中说明此前已向涉事女生送达处分决定,却仍公布女生个人信息,这是对个人隐私的极大损害,公告本身已违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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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工业大学的公告

赵宏建议,李某某除就大连工业大学作出的开除学籍处分提起行政诉讼外,还可针对该处分所依据的《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本身提起附带性审查。法院可能会认为该校规违背上位法,不应作为开除学籍的依据,校方或因此撤销开除决定,李某某可返回学校继续学业。

北京乾成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张帅亦有类似看法:首先,在处分决定的合法性方面,校规有关规定明显存在“校规突破法律”的问题。“上位法未将‘私德问题’纳入开除情形,学校自行增设处分事由,本质上是对学生受教育权的‘法外剥夺’,违背了‘法无授权不可为’的行政法治原则”。

在张帅看来,此事更关键的是程序正义的缺失。该规定明确要求,作出开除学籍处分前,必须“证据充分、程序正当”,并保障学生陈述、申辩权。但从公开信息看,学校既未举证“恶劣影响”的具体事实,也未证明已让学生充分行使申辩权——仅凭公告送达告知书,难以认定学生真正获得了救济机会。程序瑕疵足以让整个处分决定的效力存疑。

有损国格,还是侵犯隐私?

而事件的另一方,乌克兰人Zeus近日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称,大概半年前,他在某社交媒体上发过几段视频,视频能看清女孩的脸,但“内容没什么露骨”。在表达自己后来才知道女方有男友的同时,他澄清自己当时“没结婚,也没谈恋爱”。对此举“影响别人的生活”而感到后悔,并在意识到事情严重后“就把视频全删了”。

“请停止仇恨。谁都会犯错,这次我也长了教训。这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希望大家都能互相尊重。如果我能为那个受影响的女孩做点什么,我一定尽力。”Zeus表示。

尽管也有不少对他曝光女生隐私的批判,但外界有关女生“私德有亏”“有损国格”的声量更大。但,那条“有损国格”的校规,是否具有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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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us在社交媒体的回应

赵宏指出,大连工业大学校规中“与外国人不正当交往,有损国格、校誉的,视情节给予记过及以上处分”里“有损国格、校誉”的表述,是对个人的道德压制。它荒谬地将学生私人情感与国格、校誉等抽象目标强行捆绑,本质上是将性视为一种资源,才会得出与外国人交往有损国格的极端迂腐结论。若允许此类校规存在,既与《高等教育法》中“高等学校学生的合法权益,受法律保护”的规范目的相悖,也会排挤和贬低学生的人格尊严与基本权利。

而针对大连工业大学在通报中直接公布了涉事学生真实姓名的做法,北京乾成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周艳丽律师认为,此举侵犯了该生的名誉权、隐私权。

“依据《民法典》第1024条、第1032条规定,自然人享有名誉权和隐私权,任何组织或个人不得以刺探、侵扰、泄露、公开等方式侵害他人隐私权。学校在通告中使用学生真实姓名,导致该生遭受网暴及不当社会评价,显然侵犯了其名誉权;其次,该生与外国人交往属于个人隐私,学校可私下提示,但无权干涉,更不应公示。”周艳丽说。

周艳丽还认为,学校对该生作出开除学籍的处罚过重,依据不足。学校依据的是《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三十条第六项“学校规定的不能完成学业、应予退学的其他情形”这一兜底条款,但“该生仅是与外国人交友,无法证明其不能完成学业。其次,《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五十二条对开除学籍的行为有明确规定,该规定属于部门规章,是《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的上位法。虽该校校规对与外国人交友的处分有规定,但该生行为未达到开除学籍的程度,学校却直接据此作出开除决定。”

“因此,从学校公告来看,该生的行为并未达到开除学籍的程度,处罚过重。”周艳丽称。

拷问高校管理权的边界

“大连工业大学现在只是拟作出处罚决定,即该决定尚未作出,希望学校能及时改正错误,否则必然违法。如校方坚持处罚,不仅面临法律上的可诉性风险,同时也传递出‘纵容侵权、惩罚受害者’的危险信号”。北京市才良律师事务所主任王令律师认为。

王令分析,从法律视角看,大连工业大学这一处罚存在私权领域干预、身份错位等根本性缺陷,正当性与合法性存疑。李某某作为成年人,其私人关系若不涉及卖淫嫖娼或未成年人,即属合法行为范畴。校方以“不正当交往”为由介入公民私域,实质是以道德评判取代法律定性,构成对私权领域的过度干预。

另外,此次事件中真正的违法行为人是外籍男子,而非李某某。外籍男子虽已涉嫌触犯我国《刑法》第364条传播淫秽物品罪及《民法典》第1032条隐私权保护条款,却未被追责,反而受害者李某某被学校认定为“不当行为人”。这种“惩受害”而“纵侵权”的逻辑,违背了《妇女权益保障法》第29条禁止泄露妇女隐私的基本原则,也暴露出校方对性别平等理念的认知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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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劳东燕的公开评论

在北京文化娱乐法学会新闻与传媒专业委员会主任、北京天斗律师事务所主任梁宏刚律师看来,除事件本身外,此事引发的法律与伦理冲突值得关注——本案折射出高校管理权与公民基本权利、道德规训与法治精神的深刻矛盾,需从更深层次探讨。

需要指出,高校的处分权源于《教育法》第二十九条第四项“对学生进行学籍管理,实施奖励或处分”,但该权力并非无限的。根据《宪法》第三十八条“公民人格尊严不受侵犯”及《民法典》人格权编的规定,学校行使管理权时不得侵犯学生基本人格权。

“高校有权维护校园道德风气,但无权以道德标准代替法律标准。”梁宏刚说,私德问题属于个人自由范畴,除非触犯法律或严重破坏校园秩序,学校不应以“道德审判者”身份介入。例如,最高人民法院曾指出,高校处分应“以法律为基础,以纪律为补充”。

因此,梁宏刚认为,学校主张公开通报是为警示教育,需证明公开姓名是唯一有效手段,“若通过匿名通报、内部处分等方式同样能达到目的,则公开姓名不符合比例原则。公众对高校事务具有一定知情权,但需以不侵犯个人隐私为前提。若事件不涉及公共利益或重大公共安全问题,学校应以保护学生隐私为优先。教育部《高等学校信息公开办法》明确,涉及个人隐私的信息不属于主动公开范围。”

此外,梁宏刚强调,此事对网络时代隐私保护提出挑战。在他看来,当前个人信息一旦公开,极易引发网络暴力和社会性死亡。学校作为公权力主体,在作出公开决定时应进行严格的风险评估,并建立隐私保护机制,“可借鉴欧美高校的‘隐私影响评估’制度,对公开信息的必要性、范围、后果进行预先审查。”

“总之,女生对处分决定不服,可依据《行政复议法》向教育主管部门申请复议,或依据《行政诉讼法》提起行政诉讼,要求撤销开除决定;若主张隐私权、名誉权受损,可提起民事诉讼,要求停止侵权、赔偿损失。此外,可向网信部门投诉学校违法处理个人信息的行为。”梁宏刚说,“高校不仅是知识传授场所,更是人格塑造的重要空间。”对于尚未触犯法律底线的私德问题,学校应坚持“教育为主、惩罚为辅”原则。

梁宏刚建议,可设置“观察期”“行为矫正计划”等替代措施,而非直接开除学籍,避免将学生推向社会边缘。另外,他还建议高校建立“分级通报制度”:对涉及违法犯罪、公共安全的行为依法公开;对道德瑕疵类事件采取匿名或内部处理。同时,加强师生隐私权教育,形成尊重人格尊严的校园文化。

“面对社会关注事件,学校应避免‘情绪化执法’,而是以法治框架主导处理流程。”梁宏刚说,“大连工业大学女生私德事件,不仅是单一处分个案,更折射出高校治理现代化过程中的法治困境与伦理挑战。学校在维护校园秩序的同时,必须尊重学生作为公民的基本权利,遵循依法行政与比例原则。唯有在法治框架内平衡管理权与个体权益,才能实现教育目标与社会正义的双重价值。”

高校不应成为二次伤害的制造者

作为律所合伙人,张帅常年处理教育领域纠纷,还兼任北京市朝阳区律师协会团委书记。他认为,此事暴露的法律问题值得警惕,“从法律实务角度看,大连工业大学对涉私德争议女生的处理,核心问题在于高校管理权的行使是否守住了法律边界”。

实际上,这份2017年8月修订的《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中,更多“特殊条款”被网友翻出,它们与此次引发讨论的“有损国格”条款一起,描绘出了这所高校的管理画像:

第十九条(二):学习期间发生未婚性行为者,给予记过及以上处分;

第十九条(三):收藏、观看淫秽书刊、杂志、视频者,给予严重警告以上处分;

第十九条(七):踩踏草坪,摘、折花卉、树枝,不听劝阻的,破坏草坪、花卉、树木的,视情节和认识态度,给予警告、严重警告或记过处分;

第二十条(十二):未经批准擅自租房居住者或以其他方式长期外宿者,给予严重警告及以上处分;经劝阻不改者,给予记过及以上处分;

第二十一条(五):在校园内打麻将者,在依法承担相应民事责任甚至刑事责任的同时,视其情节,给予警告以以上直至开除学籍处分。

显然,这些条款在当前高校管理中较为少见,即使有所规定,多数高校也通常以批评教育、通报警告或小额罚款为主。特别是随着社会观念开放,多数高校已不再将未婚性行为纳入纪律处分范畴,更多聚焦于性行为引发的违纪后果,“而该校有关处分与当下对个人私密行为的包容趋势存在明显差异。”梁宏刚表示。

“这些条款的特殊性,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该校在学生管理中‘强化行为约束、侧重预防引导’的理念,但其部分规定对个人行为的干预范围较广、处罚力度较高,与当下高校‘尊重个体权利、区分行为故意与过失’的管理趋势存在差异。”梁宏刚说。

“教育者本应是权利保护的践行者,而非二次伤害的制造者。”张帅直言,高校虽有引导学生遵守公序良俗的责任,但这种引导必须在法律框架内进行。私德问题若未触犯法律,充其量是教育引导的范畴,上升到开除学籍,实质是将道德评判凌驾于法律之上。教育的本质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而非用最严厉的惩罚“一棍子打死”。

张帅表示,高校管理权不是不受约束的“绝对权力”,无论是处分学生还是通报管理,都必须恪守“法律底线不可破、权利边界不可越”的原则。

“否则,再冠冕堂皇的‘维护校誉’理由,也难以掩盖权力滥用的法律风险——这既是对学生负责,更是对高校自身法治形象的守护。”张帅称

C计划|大连工业大学事件:有辱国格、开除、网暴,女孩的身体属于谁?

By: unknown
18 July 2025 at 13:40
CDT 档案卡
标题:大连工业大学事件:有辱国格、开除、网暴,女孩的身体属于谁?
作者:郭兆凡
发表日期:2025.7.15
来源:C计划
主题归类:大连工业大学女生被开除学籍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大连工业大学女生李某和乌克兰电竞选手Zeus发生关系后,这位女生经历了:私密视频被Zeus发在社交媒体、被大学开除、实名被网暴……大学开除她的逻辑是:不道德+关乎外国人+造成舆论影响——国家和学校丢脸了。

是否不道德?谣言很多。要确认的事实信息是:事发时双方是否各有婚恋关系?网传Zeus有妻女,但他本人否认有婚恋关系,网传李某当时有男朋友。若确实,有男友的女大学生发生恋爱外性行为——这不道德,因为她伤害了男友,是私德问题。

和外国人发生关系是否有问题?现代社会的基本共识应该是:男女平等,女性对身体有自主权;人人平等,无论女性和哪个国家、种族的人发生关系,没有本质差别。大连工业大学和很多网友显然不这么想,所以他们不会以同样的方式惩罚一个“有男友,和中国男性发生恋爱外性行为,且造成一定舆论影响的女性”,或“有女友,和任何女性发生恋爱外性行为,且造成一定舆论影响的男性”——变换变量,看是否存在双重标准,更能看清其中的不公正。

这种不公正基于两个维度:民族维度、性别维度。很多人心中相信的是,女性是男性的附庸,男性主导道德的秩序,白人优于黄种人,黄种人优于黑人,但同时他们又期望黄种人优于别的种族。中国女性和白人男性发生关系,可能像自己的物品被别人使用,很丢人;中国男性和白人女性发生关系,可能像用了“上位者”的物品,很荣耀。

是否造成了恶劣影响?

如果国外网络上流传私密视频,有不当评论,Zeus物化女性或散布隐私,该被谴责的应该是Zeus和那些网友。

对此,学校和很多网友的逻辑是:李某的不当行为是源头;李某对着Zeus的视频打招呼,说明她授权拍摄。授权拍摄,不等于授权散布视频。发生恋爱外性行为不道德,但不能把大范围网暴和学校开除合理化。

归根到底,第一重是不平等的问题:从学校到社会,性别与民族的不平等观念还普遍存在。

第二重是个体缺乏自由的问题:在民族主义和集体主义之下,个体的道德和集体捆绑在一起,谈什么身体自主权和性自主权。

第三重是权力不受限制的问题:一个大学随意扩张自己的权力,学生是巩固官僚和权力的工具,不论是为了规避风险还是向上讨好,普通人却很难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的基本权利,成本太高也不太可行。

对一个女孩的暴力不该被容忍;而为学校行为叫好的网友们或许不知道:扩张的权力和无限度的网暴,会伤害每一个人。

基本常识|宗馥莉:上岸第一剑,先斩老父亲

By: unknown
18 July 2025 at 13:35
CDT 档案卡
标题:宗馥莉:上岸第一剑,先斩老父亲
作者:项栋梁
发表日期:2025.7.17
来源:基本常识
主题归类:娃哈哈宗庆后遗产纠纷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前置声明:本文不作任何道德评价,豪门内部恩怨情仇也不适合用道德来评价。同时,本文为诛心之论,是依据公开信息和传媒经验所做的主观判断,请勿强求我提供实证。

因为一场“大女主”和私生子女们争夺遗产的风波,宗庆后苦心经营半生的爱国企业家形象已毁于一旦。

人们惊讶地发现,当年宗庆后高举保护民族企业大旗从法国人手里抢回来的,如今却要留给一群美国人。

不过呢,说人们“发现”其实不太准确。这些信息存在了十几二十年,实际知情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么多年都瞒得密不透风,宗庆后去世一年多也没浮出水面,由此可见,无论是宗庆后本人还是传言中的6位婚外子女,都是没有动力去把这些信息搬上台面的。

因为这样的局面对大家都有利:

对宗庆后来说,隐瞒婚外生子和子女加入美籍的情况,就可以长久地保住布衣慈父爱国企业家的生前身后名;对6名婚外子女来说,放弃争夺娃哈哈的控制权换来的是几世无忧的百亿财富传承,这是最实在的收益。

宗庆后的安排不可谓不周全,他唯一没料到,或者察觉到了但心里始终不愿意接受的,应该就是接班人宗馥莉成为大女主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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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宗馥莉在一次接受媒体采访被问了太多父亲宗庆后相关的问题后反问记者:

你能看见我吗?

不知道读者们能不能体会到这种想要证明自己,想要走出父辈荫蔽被看见的心情,我是完全能懂的。

她想要的,是作为大女主宗馥莉被看见,被尊重,而不是作为宗庆后的女儿被审视,被羡慕。

当然我也是直到今晚看到一篇《别惹宗馥莉》的文章才笃定确认这一点的。这篇文章有着非常明显的宗馥莉视角,但其中内容对宗庆后本人可谓毫不留情。

果真如此,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突然浮出水面的婚外子女,横空出世的大女主人设,被完全放弃的宗庆后舆论形象管理……

上岸第一剑,先斩老父亲。

这从来不是什么夺嫡之战。因为宗馥莉早已完成了接班掌权,如今无论在法律层面还是舆论层面都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她的地位。

这从来不是什么遗产争夺。一方面,几位婚外子女的继承权益早有安排,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让人净身出户的;另一方面,相比百亿级别的信托资产来说,宗馥莉更核心的利益在于娃哈哈的品牌形象与政治正确。失去政治正确,宗家有可能失去一切,而遗产争夺导致的宗庆后形象崩塌(包括涉嫌侵吞国有资产的质疑),真的有可能让宗家对娃哈哈的控制权失去政治正确。

但宗馥莉还是赌了一把,因为她有更在意的东西,那就是作为宗馥莉被看见。

这种心态,如果转换一下性别就很容易被理解,也就是所谓“弑父情结”,一个男人需要通过精神上“弑父”才能走出阴影建立自我。但放在作为女性的宗馥莉身上,人们就很难第一时间想到这一点。

如今,宗馥莉顺利完成了接班掌权,上岸站稳了,要建立属于她自己的商业帝国,要树立宗馥莉的大女主形象,有且只有一条必经之路:

把宗庆后拉下神坛。

所以,主动去触动那只留给婚外子女的信托基金,把婚外子女的存在和美国籍身份公开化,不一定真能拿走老父亲分给弟弟妹妹们的封口费,但一定可以让父亲苦心经营一生所树立的形象崩塌粉碎。

如此,人们才有机会真正看见宗馥莉。

再次强调,本文无意对此作任何道德评价,仅仅是提出一个理论来解释当前的现象。以上推理不一定对,信不信都随你。

接下来我想讲一点严肃的话题,就是事情的后续走向,以及牵涉公共利益的问题。

第一,宗馥莉现在的处境其实有着非常大的风险。如果关于时任娃哈哈集团党委书记杜建英与宗庆后生育子女的事情继续在公共舆论中发酵,宗庆后家族多年来从娃哈哈集团获得的财富收益很有可能被重新审查是否合法。相应的,宗馥莉当下对娃哈哈集团的股权控制合法性也将被挑战。

第二,娃哈哈集团的诞生与发展是一个时代的传奇,也不可避免带有那个特殊时代遗留的问题,也就是国有资产与民营企业家的利益分配问题。

一方面,没有宗庆后就不会有现在的娃哈哈集团,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可供分配的商业利益,宗庆后的努力是决定性因素;另一方面,如果没有国资的背景,娃哈哈当年与法国达能的纠纷,娃哈哈多年来在发展中遇到的问题,也不可能那么顺利地解决,国资的存在也不是毫无贡献的。

对宗家来说,最理想的状况其实是利益分配问题一直被搁置,同时宗家在娃哈哈体系之外悄悄重建一个独属于宗家的纯民营体系,把娃哈哈集团架空。

如今,国资与宗氏家族的利益分配问题被重新摆上台面讨论,要不要追究掏空娃哈哈的问题,就在领导一念之间了。

宗馥莉所能凭恃的,是国家对民营企业寒蝉效应的投鼠忌器,但这里的尺度其实很微妙,随着舆论的发展,分分钟有可能变成顺应民意的。

第三,宗馥莉的大女主身份能不能立得住,摆脱宗庆后的影响只是第一步,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她能不能真的在现有基础上再造一个商业帝国。

雌心壮志已经展现出来,就看能力是否匹配了。

不过最重要,还是先能挺过这一轮监管部门的合法性审查吧。

小把戏去冲浪|战后德国男性,如何将女人与外国大兵的性塑造成“国格罪”

By: unknown
18 July 2025 at 13:30
CDT 档案卡
标题:战后德国男性,如何将女人与外国大兵的性塑造成“国格罪”
作者:望一望
发表日期:2025.7.14
来源:小把戏去冲浪
主题归类:大连工业大学女生被开除学籍
CDS收藏:公民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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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推送是正在准备中的专题的一部分,现紧(ceng)急(shang)加(re)更(du):在并不那么遥远的其他地方、其他时刻,女性性行为同样被一些人认为是有关国格的。

和去年的专题(从电影文化的角度切入法国战后对犹太大屠杀的理解)呼应,这个专题拟关注德国战后的创伤记忆、性别话语以及国族认同的重新确立。

海德·费伦巴赫(Heide Fehrenbach)是美国历史学家,任教于北伊利诺伊大学,专攻战后西德社会和文化史。她的这本《Race after Hitler: Black Occupation Children in Postwar Germany and America》(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07)以战后德国黑白混血儿为题材,讲的是以“反犹”为首的德国种族主义观念,看似在战后被强行修正,实则另有一条脉络可循:即战终及战后德国女性不自愿或自愿与异族产下的孩子。作者将论证:反犹罪行虽曝光于世,但战后西德国族认同中的种族排他性和第三帝国时期有连续性(故作者称之为“后于[追随]希特勒的种族”);并且,这种排他性的确立,和战后自家庭至国家的父权话语之恢复沆瀣一气。

书的第二章,集中反映了“1945年及之后,同时代的德国人如何体验并描述这种根本上发生改变的权力关系和性关系?他们曾使用怎样的语言;又表达了怎样的含义?战败及其后果是否消除了纳粹时代的执迷:对性的种族化,以及对女性身体的管制?又或,种族和女性性态在后法西斯的德国是否仍然是社会分析和关注的核心范畴?” 我们将看到,在战争的特殊情境中(以及随后的冷战、复兴),无论是自愿选择、无奈为之还是被迫承受,女性的行为总会被另一些话语包裹,渐渐地,这套话语将如其所愿地被固定为某种“标准答案”,其间种种也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其他地区近代现史上的种种情况。现整章翻译如下(注释从略)。

*瘫软不举的父国:强奸与性,以及战败的生育后果**

海德·费伦巴赫

筋疲力尽,几经周折,

我们这些德国兵,踟蹰在街道上,

脚痛难忍,内心狐疑:

我们回到家乡时,会面临什么?

最坏打算早已做好,

面前之事竟更操蛋。

德国女人,无耻至极,

与异邦人乱搞,昭然若揭……

竟还挂着蛮横的笑,

德国女人,莫不知羞?

你们玷污了我们所有——你明知如此——

你们的作为更玷污了德国女人的荣誉!

打败德国兵,叫他们耗时六年,

短短五分钟,德国女人便成了他们的囊中物!

我没有烟也没有黄油,

外国佬却有咖啡和糖。

要是他路过,提供巧克力

肤色不重要,你绝不放过!

反正祝你们玩得尽兴,

俄国人不日便找上门。

从今往后,你们受命于此:

没有男人再会尊重你们!

——1945年慕尼黑街头海报

如果说行事得合法,那么今天除了和德国姑娘结婚,你可以和她做任何事。

——《新闻周刊》,1947年

军事失败往往引发社会瓦解和意识形态重估,这一过程是痛苦的。据当时的论述,在1945年的德国,战败和被占领对德国男性而言,最令人震惊的一个方面莫过于他们迅速丧失了社会特权和性特权。德国男人曾声称自己有权独占德国白种女人的身体,这种主张而后遭到外国军队的彻底挑战。

国家社会主义政权曾令这种说法具有法律权威。第三帝国时期颁布过一系列法令,“雅利安”德国妇女——即那些被认为在种族和优生学意义上“有价值”的妇女,其职责被规定为:繁衍并养育有种族优越性的德意志人民[Volk],按当时的法令,她们在社会交往和性交往的选择上,仅限于雅利安男性伴侣。雅利安德国妇女与“外族”男子之间的关系不仅被严令禁止,且面临严厉制裁,无论后者是犹太人、波兰人还是苏联人(——此番列举仅因为他们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大德意志帝国境内数以百万计的强制劳工、战俘中最突出、最受人憎恶的群体)。然而令人吃惊的是,纳粹时期的法律对德国男性并没有类似限制。相反,由于男性的活力和军队的英勇曾被认定为“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性欲的满足感”,德国军方的领导层不仅为他们手下的男性提供妓院,还经常对德国士兵所犯下的强奸事件视而不见——尤其是东线战场上德军对犹太妇女和斯拉夫妇女的强奸,这些女性因种族原因被认为本质上缺乏价值或名誉。在12年的统治期间,国家社会主义打造了一种基于“彻底种族化的性”的文化,雅利安妇女的身体在这种文化中受到严格的管制,而非雅利安妇女的身体则明确地(且通常是暴力地或恶毒地)受剥削。无论哪一种情况,妇女的性态都因国家目的而被工具化,为的是使这个一心想要建立强大且种族纯正的政权能够统治欧洲大陆。

因此,随着获得德国妇女身体的限制被解除(尽管这种放开有时是强制的)、也随着她们被准许有更广泛的性伴侣供选择,1945年的军事失败非常重要地代表着一处彻底的断裂,即与纳粹为规范德国人的性与生育行为之故而设立的规定和法令有所断绝。然而,在这些问题上(尤其还考虑到种族)——战败与占领对大众感知、公共话语和社会政策所产生过怎样的意识形态影响——并非是一目了然的。1945年及之后,同时代的德国人如何体验并描述这种根本上发生改变的权力关系和性关系?他们曾使用怎样的语言;又表达了怎样的含义?战败及其后果是否消除了纳粹时代的执迷:对性的种族化,以及对女性身体的管制?又或者,种族和女性性态在后法西斯的德国是否仍然是社会分析和关注的核心范畴?

本章及接下来的章节是初步的尝试,旨在勾勒出公共话语、国家神话和社会政策中,种族、女性的性和生育的问题是如何被提出的,在胜利的外国军队迫使下,当时的德国人不得不从国家社会主义过渡到民主语境中去。在纳粹政权建构雅利安民族的计划失败后,德国人为应对并重构种族和性的意识形态,做出了并不均衡的努力,通过关注这些作为,本书章节尤其重点探讨了1945年后意识形态转型的艰难过程。为的是将纳粹种族国家的承继作为一个社会和文化进程来探究。

外国军队、女性身体及德国男子气概的危机

占领初期的危机岁月常被称作“女性时刻”(hour of women),那是因为战败后巨量的生产和再生产工作都是由妇女承担的。这一时期的德国男性可以说是缺席的或缺少公共形象的,他们要么在战争中阵亡或失踪、要么被关押在战俘营中、要么有身体或精神上的残障、要么在情感上筋疲力尽、要么因健康状况不佳或此前的政治忠诚而失业。战后初期,由于人口、社会的原因和象征层面的需要,妇女在公共场合的在场感很强。据1946年的战后第一次人口普查显示,德国男女比例为100∶126;在城市地区,尤其是在前首都柏林,男女比例更加失衡。更令当时之人担忧的是,据官方估计,在生育积极的“适婚”年龄人群中,男女比例为1,000∶2,242 。即便将预计被释放归来的德国战俘人数也包括在内,人口普查官员仍预计将有“三分之一的育龄妇女”无望寻得配偶。这种两性间的不平衡引发了人们的焦虑和对未来的悲观预测。在公共和私人话语中,德国战败被广泛地与男子气概的退化相提并论,正如当时无数故事的主题所显示的:丈夫失踪,家庭失去父亲,蒙羞的丈夫无法工作、赚钱或发挥作用——无论是在职业上的、社会上的还是在性方面的作用。

尽管此类说法比比皆是,但对其特征的描述并不十分准确。战后德国的公共生活仍保留了男子气概的面向,占领军中无处不在的军装男子就证明了这一点。无论男女,所有德国人都要服从得胜的、男性化的盟军军管政府。这正是问题所在。问题并不在于人们通常认为的——日常生活中男子气概的大规模衰退、甚至女性化,而在于足够的德国男性权威缺失并且相应地显示出女性自主性的增强。德国男性权威的缺失在以下两方面都表现得十分明显:在公开的公共政治领域,以及在那个住房严重短缺的时期,并不那么私密的家庭领域。至少在一开始,这两个领域中两性之间不可能随时恢复曾经规范的社会关系和性关系。在战败和被占领之后,德国男人失去了其作为保护者(protectors)、供养者(providers)甚至生育者(procreators)(——至少在短时间内看起来是如此)的地位:这三个“P” 曾在传统上定义并证明了他们的男子气概。

1945年占领军的进驻不仅使得本土男性气概在政治、社会和性方面被取代。还结束了德国女性的一个特别时期:在此前的十年中,她们的社会关系和性关系,是按雅利安人的排他性被限定的。毕竟,1945年后回到德国的,不仅仅有此前他们的国家敌人,还有他们公开宣称的种族敌人:黑人、犹太人、斯拉夫人和其他所谓的“亚洲人”,这些人曾作为非德国国民在盟军中服役,或作为奴工、战俘或集中营囚犯被解放出来,他们也是纳粹政权宣称的劣等群体(minderwertig)之代表,且被标记为隔离、绝育和谋杀的对象。对德国妇女来说,这导致第三帝国雅利安化的性——它是限制性的、由国家授权的——让位于对社会关系和性伴侣的更广泛选择。

然而,“解放者与被解放者”之间的性接触并非都是自主可选的,1945年春夏高频发生的强奸案足以表明这一点。面对着盟军士兵——他们四处对德国妇女实施暴力的性侵犯,德国男性的无能立即且创伤性地被暴露出来。在描述自己被盟军士兵强奸的日记和后续的口述史中,德国妇女反复提到德国男人顺从或怯懦的行为,还提到他们明显不愿意或没有能力对女性施以援手,在一些情况中是因为他们优先考虑自身的安危。1945年春,一位柏林妇女记录了传统性别规范的瓦解,她注意到,只有在苏联军队撤出以后,德国男人才真正开始表现得“像男人一样——或者说以过去人们说的‘像男人一样’的方式——行事”。“现在,”她补充道,“我们得找一个更好的词,让我们即使在这么糟糕的条件下仍能使用它。”

尽管妇女们承认,强奸给她们带来了身心的痛苦,但她们往往也并不认为那和她们当时所遭受的其他一连串苦难有什么不同——包括轰炸、饥饿、住房短缺、承受在战时条件下照顾孩子的压力、以及令人崩溃的恐惧。不过,强奸在一个地方被妇女认为是和其他战时经历有所区别的:她们通常都不愿意将自己遇袭的情况告诉丈夫或其他男性亲属。而那些确实这么做了的妇女,则说那将夫妻间的“一切都改变了”,或者是在一次谈话之后,就再没提起过。有一位妇女回忆说,当她想把被强奸的事情告诉丈夫(那是一位刚刚归国的战俘,她形容他是“一个崩溃的男人……彻底萎靡的人”)的时候,还没等她说完,他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曝露强奸的细节、甚至只是曝露其事实,都可能导致情感疏远、分居或离异,或者像最极端的例子,有女性因此被杀害——她们的丈夫或父亲为了消除自己、个人或家庭受损的名誉而残杀受害者被玷污的身体。这些例子清楚地表明,丈夫(和一些父亲)更倾向于将强奸解释为对个人严重的公开羞辱、解释为妇女羞耻行径的标志。因此,通常情况下,妇女只好私下处理自己的创伤,同时她们不得不与他人孤立,甚至是与她们最亲密的人。出于这种别无选择,妇女的反应往往是将这种经历推至记忆的边缘,或将其从自己生活的叙述中删除或最小化处理。

德国人对强奸的反应与妇女对自己被强奸的反应有所不同,作为整体的“德国人”并没有对此保持沉默。如果说许多德国丈夫将妻子被强奸“体验”为某种严重的个人侮辱,以至于他们拒绝加以谈论,那么其他德国人则公开指责对德国妇女的强奸:这既是对全民族的羞辱,也是对性的羞辱。结果,强奸(尤其是苏联士兵对德国妇女的强奸)成为战后西德国家认同的核心,并在20世纪50年代顺畅地转化为西德国家的建国神话之一。随着冷战的爆发,西德也出现“亚洲”红军士兵大规模强奸女性的风格化叙事,这助推了德意志民族(——形式上是西德自诩为其“合法”继承者)的重塑,它被重塑为野蛮的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无辜受害者。

在20世纪50年代有关“战后家庭和性别角色之重组”的公共政策辩论中,西德所有主要政党的政治辞令都包含各种“反共又反亚洲的情绪”。正如史学家罗伯特·莫勒(Robert Moeller)所言,“东方这个说法变得极具弹性,其指涉从分隔两德的边界可一直延伸至日本海”,这一称谓也可以是对“苏联和中国共产主义”这一敌对领土的不精确简称。类似地,“亚洲人”和“蒙古人”这两个词在冷战初期的数十年间一直被用作强烈的蔑称,当与西德和更宽泛的西方基督教社会相比时,便可以激起某种臆测出来的苏联社会的种族劣根性和文化落后性。这些轻蔑的特征描述随后成了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初期主流政治文化的一部分,并通过其总理而受到认可。康拉德·阿登纳(Konrad Adenauer)曾慷慨激昂地号召他的西德同胞为所有“看似对生命有价值的东西”而战,抵御苏联这个“亚洲凶险势力”的侵袭。战后,对“亚洲人”和“蒙古人”的情绪化谴责继续在体面的反共政治权斗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同时这种谴责也助力形成西德特有的政治与文化认同。1945年之前就存在的部分德国种族想象(——或不如说,种族妖魔化)并未中断,而是因50年代冷战的如火如荼而得重建与加强。

反共主义既助长了这些故事,也反过来受到这些故事的助长,这些故事有关苏联被性化的野蛮。其原因在于,在战后西德的社会和历史编纂中,德国“女人被侵犯的身体具有巨大的情感和象征价值”。通过与斯大林主义苏联的暴行对比,将德国国家的暴行相对化,这一对德国妇女的聚焦实则助力了对这一问题的巧妙掩盖:德国人对国家社会主义罪行负有的广泛责任。苏联士兵的大规模强奸和残杀被解释为德国国防军在战争的最后几周仍与红军顽抗的原因。按此逻辑,东线的德国士兵并非笃信纳粹意识形态的希特勒斗士,而是一群绝望的丈夫、父兄、儿子,他们想保护的是自己的女人和家庭,乃至是保护“基督教西方”,免遭野蛮敌人的残酷报复。

这种解释中的真理内核(kernel of truth)已多到足以让战后的德国人信以为真了。苏联军队在入侵扩张后的德意志帝国及其首都时,确实进行了大规模的强奸和谋杀,复仇似乎是他们行为的重大动机。此外,德国妇女回顾性的证词表明,她们也预料到苏联军队会对她们施暴。虽说这种预期在很大程度上是被纳粹的宣传鼓动起来的——这种宣传意在激励德国人在战争的最后阶段积极抵抗入侵者,但这预期也同样基于她们自己所掌握的知识或通过各路消息的察觉——关于己方德国军队在东线对战斗人员和平民施行的凶残战时行为,这些行为发生在苏军的进攻之前,而且很可能是苏军进攻的依据。然而,人们此前却很少关注这一更大的史学背景,在战后最初的数十年中,就此话题的公共讨论始终寂然无声。

东德民主共和国的官方辞令中则没有提及布尔什维克的野蛮行径,这倒是可以想见,毕竟苏联是其赞助国。尽管东德民众受到苏联解放军大规模强奸的影响其实是最大的,并且由此产生的怨恨显然助长了东德民众强烈的反苏态度,但此影响也只是停留在街头层面,或只发生在早期的选举中——其结果对苏联支持的德国共产党(即后来的德国统一社会党[SED])不利。1949年初“苏德友好协会”在柏林举行了“关于俄国人和我们”的主题讨论会,这次讨论会有许多人参与,有关强奸的议题在会上被公众试探性地提出,此后,东德官员意识到强奸是一个棘手的政治议题,只会有损德国统一社会党的利益,他们便封锁了公开讨论这一问题的可能。在1949年10月东德正式建国前的几个月,苏联军队的强奸行径在东德被列为禁忌话题,并在未来四十年里贯彻始终。对于西德人来说,布尔什维克的敌人及其种族化的化身(亚洲兵或蒙古兵)在1945年德国分裂前后都未曾改变。一位在1945年被强奸的德国妇女多年后在访谈中回忆道:“当时我怕极了蒙古人。[纳粹的]宣传对我们的影响很大……当时我以为所有的俄罗斯人都是野兽,他们残暴、兽性、毫无自制力。

这一形象在西德不曾遭受质疑,且在战后官方话语和所谓客观的史学研究中得到印证。20世纪50年代初,在联邦政府资助下开展了一项大规模的口述史项目,联邦被驱逐者事务部(Bundesministerium für Vertriebene)以《奥得河—尼塞河线以东地区德国人口的驱逐》(The Expulsion of the German Population from the Regions East of the Oder-Neisse)为题在随后的十年间出版了这套史料集,在这个项目中,历史学家们将1945年春苏军的大规模强奸解释为“基于与欧洲观念格格不入的品行和心智……亚洲血统的苏联士兵行为中的这种野蛮和缺乏克制,表明亚洲心智的某些面向从根本上助长了这些暴行。”

这套“超4300页稠密排版的”、包含11000份的“饱含经验的报告”,随后被存放在新成立的西德联邦档案馆中,成为官方国家史和民间战争观的重要基础资料,罗伯特·莫勒有力地论证了这一点。然而与后来出版的历史有所不同,在这些史料中“有大量妇女的声音”,德国女性被强奸的恐怖故事在其中随处可见,受害者“年龄从九岁到九十岁不等”。关于此事的讨论最核心的是:西德官方、西德的学术文化,连同其大众记忆和民间见证,都将苏联军队视为国家上民族上的异类。这些强奸是按种族词汇被记录和记忆的。

作为西德国家神话的种族化强奸

尽管受种族话语影响的苏联红军强奸故事在战后西德的国家神话中扮演了主导性角色,但若是不考虑其东德兄弟的话,文章此处回溯性的关注焦点就显然是短视的、也显然受到冷战观的过度决定。如果有人就强奸的社会经验和神话,到柏林和前德意志帝国东部(——迄今为止主导了历史讨论的区域)以外的地区进行一番考察,便会发现更加复杂的局面。在德国南部,即美法两国占领区,曾流传着关于黑人军队对德国妇女施暴的恐怖故事,那些黑人军队既有来自法属殖民地的,也有少部分是非裔美国人。

二战结束后,德国对黑人军队的态度,受到此前德国对一战后法占莱茵兰反应的影响,当时的占领军来自阿尔及利亚、摩洛哥、突尼斯、马达加斯加、塞内加尔和印度支那的殖民地部队。1918年的情况与1945年的类似,军事失败之后是占领。德意志民族和德意志男子气概被认为受到了严重削弱,性关系和生育的社会意义和象征意义被强化。非白人军队的存在在德国(及其他国家)引发了轩然大波,他们被谴责是法国蓄意破坏德国种族纯洁性、文化传统和民族自豪感的策略。德国的小册子作者和媒体利用了当时欧美普遍存在的种族刻板印象,将这群士兵描绘成一群性欲旺盛、患有梅毒的黑色野兽,他们意在强奸、折磨或杀害德国妇女、女孩和男孩。尽管有证据表明,关于强奸泛滥的指控是完全靠不住的,且德国白人妇女与法属殖民地军队之间的关系是相互选择而非单方面的胁迫,但关于占领的暴力性质的感知却始终存在,并在形成(使德国受害者化的)义愤国族叙事中有突出的体现,而对德国之清白进行女性化和幼态化,又极大地助长了这一叙事的形成。1920年,德国制宪会议几乎一致谴责对黑人军队的“滥用”,认为那是“对德国妇女儿童的可怕威胁”。此后不久,德国新教教会联合会呼吁“全世界基督徒大声疾呼,反对这些暴行”。同年,巴伐利亚造币厂发行了一枚纪念章,上面装饰着一个女人被绑在戴头盔的阳具上,并附有“黑色耻辱”(Die schwarze Schmach)字样。因此,1945年后,由外国黑人男子气概带来的民族羞辱之性别化和性刻板印象,随时准备好再次被迅速调动起来。

鉴于西方主导的冷战政治以及最终将联邦共和国与北约捆绑的国际联盟体系,随着战后岁月的消逝,美军和法军的强奸故事成为西德受害者化叙事的一个注脚。然而,如果从地区层面的纪念活动来看,尤其是20世纪50年代兴起的本土方言故乡史(Heimat histories),黑人法军和美军实施的暴力事件不仅有显著体现,还在全国媒体上成为焦点。整个50年代,在某些地方时间甚至更长,黑人对白人的暴力在设立“苦难民族共同体”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在战败和纳粹死亡集中营的不断曝光后,德国人一直热衷于记录和宣扬自己是这样的“苦难民族共同体”。

例如,在《十年之前,1945年4月16—17日:弗罗伊登施塔特怎会被毁》(Ten Years Ago, 16–17 April 1945: How Freudenstadt Came to Be Destroyed)一书中,汉斯·隆美尔(Hans Rommel)将战败描绘成第二次造访,他将这次战败与一战后摩洛哥法军的劫掠谋杀相比拟。在这部城镇史的最后,他列出了1945年4月那几日内被杀害的德国人名单,并简要描述了被军队掳走和杀害的德国妇女,他描述了为保护她们而丧生的德国男性。在对班贝克“最后与最初的日子”的描绘中——即战败并被美军占领前后的日子,鲁道夫·阿尔巴特(Rudolf Albart)讲了一个有关强奸的故事,据说事情是在美军进入班贝克当天发生的:“贝蒂·K.是一位工程师的妻子,那天晚上她坐在厨房里,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当她抱着一岁半的孩子打开房门时,两名高大的黑人士兵出现在她面前,他们立即推门进入她的公寓。据贝蒂的描述,他们扑向她,强奸了她三次。在犯罪过程中,她父亲被强行束缚并最终被枪杀。这位父亲当场死亡。在做完这可怕的行径之后,两个黑人才离开他们泄愤的现场,留下一个死去的男人和一个受辱的女人。”这段叙述的典型之处在于,有色人种士兵的强奸行为既被表征为德国妇女的受害——对她的描绘是母性的而非性欲的,也被表征为德国男子(更确切地说,是德国父亲)的受害——这是一个无实质内容的非有效形象。这种双重受害者化(victimization)在叙事层面上将这两样东西联系在一起:针对女性的种族玷污和性玷污,与本土男子气概和父权制的被取代乃至其最终的消逝。

在此需要说明两点。首先,在战后苏联及黑人军队的强奸故事中,占重要地位的受害女性被编码为国籍为德国之人,同时也被归属为这一民族身份。因此,举例来说,虽然苏联士兵在西进德国实施强奸的过程中,并不总是区分受优待的雅利安妇女和受迫害的少数民族妇女,但西德的编年史家在表现苏联军队大规模强奸的时候,却几乎肯定会这么加以区分。这就导致,尽管犹太妇女和其他被驱逐者也遭受了“其解放者的强奸和性侵”,但此种种族化的暴力形式并未载入战后德国史的编年史料之中。西德的历史学家、媒体和国家始终没有对这类情况进行记录和纪念。那么,被描绘成值得公众同情和认可的受害者也只是受到实际强奸影响的一部分人而已。在西德历史话语和纪念话语中的女性受害者,她们被讲述的方式因此与其说是归功于文化和民族多样性的观念,不如说要归功于其同质性观念,且该方式也是助长这一观念的。她是白种、非犹太人的德国人,暗中具现着雅利安人的民族–种族理想。

第二点则在于对种族化强奸的持续关注,尽管如犯罪报告所示,事实上盟军白人士兵和德国白人男子都实施了强奸。1945年年中较短的一段时期内,一些德国男性在街上游荡,并询问德国女性:她们能否“让他们干一点坏事”。几乎没有统计证据能表明非白人士兵实施的强奸在数量上高于白人实施的强奸,除非无视个人的实际民族背景,把所有苏联士兵实施的强奸也一律按其他种族实施的强奸处理。因此,对强奸之种族维度的关注与其说是源于事件的普遍性,不如说是源于对事件的感知。例如斯图加特的统计数据显示,警方根据国籍和种族或根据两者的混合来对犯罪者进行分类。比如说,警方按“法国白人”“美国白人”和“有色(farbige)美国人”将强奸案列成表格,但同时无差别地将“俄国人”(尽管他们来自苏联不同地区)和“法属殖民地军”(可能是摩洛哥人、阿尔及利亚人、突尼斯人或印度支那人)归为两类。由此出现了三个种族化范畴:“美国有色人”“法属殖民地人”和“俄国人”。值得注意的是,只有第一类人,即美国人才有明确的种族区分,哪怕只是基于简单的白人/有色人种二分法。其他两类,即法属殖民地人和俄国人本身就是对其种族的称呼,他们显然是很不严密的。这些范畴既源自受害者对施害者的描述,也反过来帮助构建了受害者对施害者的描述。鉴于个别施害士兵往往不会被逮捕,因此出于行政管理目的对犯罪者进行辨别的工作,就取决于妇女对物理和文化标记的“识别”能力,如外表、举止、所穿制服或所说的语言。视觉和听觉线索就变得有更高地位;为了登记,“种族”须得是某种可见或可听的东西。所以尽管许多妇女可以大致辨别国别制服、不同的欧洲语言和“有色的”皮肤(从而辨别出“斯拉夫人”“蒙古人”“摩洛哥人”或“黑人”的通行标志),但她们其实是很难通过这种方法在敌军中辨识出纳粹时期的最高种族“异类”的,也即犹太人。因此,1945年春,“犹太性”几乎立刻从有关“德国妇女之强奸、堕胎、性与生育”的民间和官方讨论中消失了。而事关性与生育政策的种族问题讨论,也缩减为对“亚洲”俄罗斯人和黑人的关注。

这些范畴因此传递出重要信息,既说明受害者是如何“解读”并报告施害者的种族和国籍归属的,也说明警方官僚是如何处理并记录种族问题的。这些范畴还提供了一些线索,说明早在战败前后,种族作为一个社会范畴是如何隐隐被部署和重新定义的。

在接下来关于堕胎的讨论中,我们将清楚看到,在对强奸进行描述的过程中,妇女在向警察和医疗当局呈现某些信息和图像方面有着重要的个人投注。对强奸进行报告的行为违背了有关种族的共同文化知识,而妇女也学会运用那种被文化编码了的速记式描述来博得同情并期望得到医疗干预。作为社会进程和社会政策,军事失败既代表着种族化的性取代了雅利安化的性,同时也被这种性的取代所代表。不过在1945年之后,与之前十年不同的是,这种种族化的性并不涉及犹太人。

堕胎,作为早期占领时期的种族优生学

在德国父权制和自尊心被削弱的时期,德国本土的政府官员以紧急社会政策条款来应对盟军士兵造成的强奸事件。自1945年春天开始,德国官员试图通过暂时放宽“第218条”,即刑法典中禁止堕胎的条款,来消除占领带来的生殖后果。在国家社会主义制度下,曾出现过由国家支持的“强制生育鼓励”政策,即严格限制雅利安妇女的堕胎,除非她们有严重的医疗问题,亦或除非她们因与“种族异类”发生性关系而怀孕,否则她们是(在死刑的威胁下)被禁止进行终止妊娠的。与针对雅利安德国人的强制生育鼓励政策相辅相成的,是针对优生学意义上不受欢迎的居民的强制生育控制政策。在这种情况下,那些被认为是非雅利安的、不合群的、身心有缺陷的妇女,她们的被迫堕胎是常规的,随后还须进行强制绝育。在战争后期,帝国官员则“开始大规模组织‘无价值’胎儿的堕胎”。

1945年的头几个月里,面对苏联的入侵和即将来临的战败,堕胎政策有所扩大,不受雅利安德国人欢迎的怀孕也被囊括进去。不过,对雅利安妇女堕胎的这一前所未有的放宽,国家社会主义将其仅限于强奸的情形,这也是出于对德意志民族种族污染的持续担忧。在放宽堕胎政策时,德国官员特别针对敌军士兵实施的异族强奸行为。1945年3月初,帝国内政部发布了一项法令,向医生、卫生局和医院下达了加快“斯拉夫人蒙古胎儿”堕胎的详细指示。在那个春季,巴伐利亚州政府也紧随其后,发布了一份秘密备忘录,明确鼓励在涉及“有色人种”部队的强奸案中施行堕胎。此外,来自奥格斯堡的证据表明,在战败后的几个月里,州级和市政当局对堕胎的批准继续参照着这些命令。因此,虽然强制堕胎和绝育在1945年5月因纳粹法律的废除而停止,但选择性堕胎却在1945年的头几个月里仍然进行着,且在那一年里“成为一种普遍现象”。

虽然并非所有的堕胎都是为了应对被发现的种族异类强奸,但大多数确实如此,对种族优生学的承诺继续影响着战败后的堕胎行为,这是显而易见的。在很大程度上,这是由于德国地方和州级当局得在没有盟军明确指示的情况下,不得不自行处理妇女健康和医疗问题。鉴于盟军需要建立秩序、解除纳粹官员的武装并将其监禁、确保或重建通信、公用事业和食品供应、控制传染病等,所以他们很少关注地方上有关堕胎的举措。虽然盟军管制委员会废除了纳粹刑法,但1933年的《遗传病病患后代防止法》及对异族交融的死刑刑罚是直到1945年11月底才正式废除的。此外,盟军也未能就如何处理堕胎法得出明确结论,即使在1946年末对此进行了首次讨论后也没有改观。

因此,直到1946年,堕胎在整个德国的法律地位都是晦暗不明的,这使得州和地方的医疗卫生官员在解释和执行这一公共政策时有很大的自由度。其实有迹象表明,巴伐利亚州政府官员在国家法律悬而未决时以自己的秘密法令来应对堕胎。1945年6月初,松特霍芬市市长在给各区官员和医生的备忘录中称:

德国妇女被摩洛哥人(或其他有色人种男性)强奸的案例成倍增加。

根据迄今为止的德国法律,唯有出于优生学的原因终止妊娠才被允许。由于这些迹象都曾与种族有关,因此这一法律标准似乎已经过时。在今天,堕胎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昨天,州卫生局局长贝尔特拉姆博士告诉我,巴伐利亚州政府(Landesregierung)发布了一项秘密法令,根据该法令,在被有色人种部队(farbige Truppen)强奸的情况下,可以终止妊娠。这份密令一经下达,就由州卫生局还给了区长官。这份文件已被销毁……

战败后以及之后的一年里,地方卫生官员(参照着[已被叫停的]纳粹时期法律或临时法令)继续了战时后期的做法,允许为提供宣誓证词的德国妇女进行堕胎,这些证词详细描述了被敌军士兵“强行”强奸的情况。

堕胎申请遵循特定的模式:妇女在陈述中描述强奸的“舞台背景”——重点在于袭击是在何地发生,她们又是如何来到袭击所发生的地点的,或者,如果发生在家里,袭击者是如何或为什么会进入的。如果被认为是非白人,通过女性使用的“Russen”(俄国人)、“Marrokaner”(摩洛哥人)或“Neger”(黑人)等带有文化色彩的速记词,袭击者会被立即从种族差异的角度被辨别出来。受害者随后会描述袭击者使用了压倒性的武力——重点在于袭击者的体型、体重和力量,或佩戴有武器——以及使她愣住的恐惧、对孩子(如果有的话)安危的担忧,以及她疯狂但失败的身体抵抗尝试。在某些情况下,证词的篇幅超过一页纸,并包含丰富的窥淫式细节。而在另一些情况下,证词则简短敷衍,没有对袭击过程进行逐一描述。  

然而在讲述她们被强奸的故事时,所有女性似乎都很关注她们是如何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的。她们典型地将自己与家庭和家人联系在一起,以强调自己作为(妻子的或母性的)角色和忠诚:她们的证词含蓄地表达着,她们是善良得体的德国女性。这种叙事策略是非常谨小慎微的。因为除了上报强奸的受害者证词之外,官员们还要求证人或知情者提供支持性的陈述,他们显然不仅要描述事件经过(如果他们对事件有第一手了解的话),还要描述受害者在社区中的声誉和地位。在一起没有目击证人的案件中,由当地市长为涉案妇女的良好声誉做了保证。所有这些材料将由一个包含三名医生(最好是妇科医生)的委员会审查,如有可能,委员会还将包括当地卫生局(Gesundheitsamt)的主任医师。他们将共同(且通常在德国警方的协助下)决定是否真的发生了上报的强奸、以及是否批准堕胎申请。

德国南部的巴伐利亚州、巴登州和符腾堡州,这些地方的官员们在整个1945年里一直都在考虑堕胎的法律地位和批准标准。巴伐利亚州内政部分别于6月、8月和11月,三次向地方当局发出备忘录,规定了在强奸情况下批准堕胎的硬性标准。根据这些指令,只有经医生证明伴有严重医疗问题的情况下才允许堕胎。

巴伐利亚官员在坚持严重的医疗征候的同时,从1945年春开始便修改了他们的非正式立场,随后便宣布在强奸案中不能纯粹以优生为由批准堕胎。然而,在正式放弃以优生原则作为堕胎理由的同时,他们却率先通过对什么是医疗必要性做出了更宽泛的解释,非正式地允许优生做法的继续存在。根据巴伐利亚内政部的说法,除身体上的疾病外,“如果强奸及其后果可能导致严重的情感或心理伤害,尤其是当担心这种伤害可能伴随或延续至分娩时,那么对健康的严重危害也尤其会出现”。巴伐利亚官员的这种解释并非孤例。到1946年1月,位于图宾根市的符腾堡–巴登州司法部在一份秘密备忘录中采纳了类似的条款,并将其分发给整个州的检察官和法院。这些“准法律决定”导致的实际结果是,在1945年和1946年初,至少在强奸案中,“异族交融”继续被视为终止妊娠的理由。

在堕胎申请中,妇女强调了跨种族强奸和怀孕对她们自身心理健康和家庭幸福的不利影响。她们还提到了种族主义规范所产生的力量,那是既通过外部社会压力施行、亦通过内在价值观施行的。虽然不应轻视强奸造成的创伤,但妇女们在证词中确实更多地关注于种族厌恶的问题:“作为一名母亲与妻子,我正经受着这起事件带来的可怕的精神痛苦”,一位36岁的妇女称被一名摩洛哥人强奸,她曾如此写道。一位31岁的单身母亲指出:“当我想到我将把一个摩洛哥孩子带到这个世上时,就会在精神上影响我。”“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能接受这次怀孕,因为我拒绝怀上并养育黑人的孩子,”一位20岁的女人说,“最重要的是,我盼着我的未婚夫能回来,尤其因为他病了,他一瘸一拐的,腿冻伤了,还患有坐骨神经痛,所以他不应该留在敌人手里。”“不,我不能生一个黑人的孩子到这个世上,”另一个女人坚持说,“我已经觉得自己因此在道德上被看轻了。如果我生出黑人混血的孩子,以后会怎样呢?作为一名德国母亲,我会觉得自己完全被否决了。”

德国官员通常认为,只要他们对该妇女的真诚或贞操没有严重怀疑,这样的论据就是有说服力的。在上文提到的那位36岁母亲的案件中,区长官指出:“我们必须小心,因为事件发生在只有摩洛哥人栖居的森林里,而且即使她有可能感染性病,她也没有把事情告诉她的丈夫。”尽管如此,他还是认为“她的故事细节和她保持沉默的原因”——即一个生病的、易激动的丈夫——是令人信服的。他总结并批准了此次堕胎:“如果她真的被一个摩洛哥人强奸了(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无法推翻),那么精神上的伤害也必然存在。”

令人震惊的是,上报自己被白人士兵强奸的妇女似乎面临着更多官方的怀疑。例如,一位33岁、有三个孩子的寡居母亲称,她在某妇女之家(Frauenhaus)的洗衣房里遭到一名法国白人士兵——“kein Marokkaner”(非摩洛哥人)——的强奸。她发现尖叫或向法国当局报案都无济于事,于是便寻求堕胎。有关官员怀疑这是否是真正的强奸,并推测“如果她尖叫,本可以得到帮助。也许他便会放弃。”但在黑人对白人的强奸案和白人对白人的强奸案之间,最能说明问题的区别是他从医学角度做出的评估,他这样写道:“如果她生下孩子,是否会出现身体或情感问题,这一点值得怀疑。”为此,以及其他上报被法国和美国白人占领军士兵强奸的案件,她们的堕胎申请都被拒绝了。

因此,无论是在妇女说明强奸的情形和结果时,还是在医务人员批准堕胎时,“Rassenschande”或种族污染的观念始终存在。在占领初期,谴责异族交融的共同文化预设为堕胎的语言和社会政策提供了依据。

尽管如此,盟军的胜利确实要求德国在占领的第一年内在正当性方面做出一些微妙的改变。在大多数情况下,堕掉德国白人母亲胎儿的论据,并非基于所生后代天生之低劣之种族主义论据,而是基于生育和抚养“Mischlings kind”或杂种小孩,加诸于德国妇女身上的可预期负面影响。在将诊断重点从后代转向母亲的过程中,德国官员和堕胎申请者预见到了战后社会政策在言论修辞和理论依据上的重要发展:即从强调种族生物学过渡到种族差异心理学。

限制堕胎和女性性自主

自1946年初起,随着堕胎机会受到越来越多的限制,尤其是在西部地区,围绕妇女之“清白”的议题讨论迅速升温。要是她的声誉或故事细节有可疑之处,堕胎就会被拒绝。医疗审查委员会、地方和州政府官员以及基督教神职人员很快就开始担心:妇女与占领军士兵随意且合意地发生性关系,她们正依靠政府批准的堕胎,来摆脱这种性关系所带来的意外后果。他们忧惧堕胎的可行会鼓励狡猾的德国女人沉湎于自己的淫乱嗜好,并在事后滥用堕胎,将其作为一种由国家资助的节育措施。在巴伐利亚这一忧惧频频有所表达,1947年,福音派教会领导层发表了一份反对堕胎的意见书,其反对的主张甚至囊括强奸案的情况,其部分理由是无法确切证明性关系不是在双方合意的情况下发生的。在这一点上,福音派教会重申了巴伐利亚内政部自1945年末起声明的立场,即“实际或上报的强奸本身,并不能作为终止妊娠的理由”,内政部还对医生予以了警告,若后者仅以此为标准进行堕胎可能会面临惩罚的风险。在被占领的第一年中,对妇女行为监管的关注与对解决国家和种族玷污问题的关注,两者之间于是有所相互竞争。

而很典型的情况是,当推定的肇事者是白人时,妇女的动机就会受到怀疑,她们的堕胎请求也就会遭到拒绝。在涉及有色人种士兵的情况下,申请仍会得到批准,理由是申请者无可辩驳地声称继续妊娠将会给妇女带来无法忍受的心理或情感痛苦,而且并非不重要的是,这还会给她的丈夫或未婚夫带来相应的痛苦,面对如此严重的性侮辱和社会侮辱,他恐怕是无法保持平静的。在占领初期,对黑人男性“性掠夺”的种族刻板印象使女性申请者占了上风。然而在战败后的几个月内,病理学意义上淫乱和物质崇拜的“Negerliebchen”或“黑鬼情人”的形象开始传播并流传开来。

“黑鬼情人”与占领区黑人儿童

如果第一个说法有关伴有特定条件的受害者化民族叙事,也有关战后初期以受异国异族侵犯的德国白人妇女为核心的社会政策,那么第二个说法聚焦的则是非强迫的性亲善女(willing sexual fraternizer )。在话语和表征层面,受害者和亲善者之间的区别是最显而易见的。而在社会交互层面,情况则较为发散。来自街头的证据表明,公众对强奸受害者的感受并不总是同情的。妇女提出的强奸指控,即使是发生在社区内部的“群体强奸”,也会招致怀疑和嘲笑。一位来自巴登州西南部一个小村庄的妇女就是如此,她在申请堕胎时解释说,她没有向警察报告自己被“摩洛哥士兵”强奸,因为当她去报告时,她看到其他受害妇女聚集在一起进行投诉,却遭到围观者的无礼嘲笑。与德国宗教和国家领导人一样,普通德国人也对不被驯服的女性性态表现出了严重的怀疑态度。  

到1946年初,随着强奸和合法堕胎事件的减少,第一批“占领区儿童”出生了。结果就是,公众的注意力和社会政策,越来越多地从关注强制性行为,转向了关注西部地区男性占领者与当地妇女之间的合意性行为。来自德国南部的证据表明,除了选择性地与美国占领军发生关系外,德国妇女还选择法国占领军士兵作为情人——包括来自阿尔及利亚、摩洛哥、突尼斯和法属印度支那的士兵,她们为他们生儿育女,有时还与他们结婚并移居国外。跨多国的、多民族的盟军部队与德国妇女之间的关系和生育,有关这个主题方方面面的社会历史仍有待书写。尽管如此,在讨论和处理异性合意性行为时,美国士兵还是引来了德国人大部分的注意和攻击。

从1945年中期到1946年,美国占领区经历了一场“反亲善分子”行动,规模虽小但意义重大,这场行动由德国男性、尤其是归国德国士兵针对美国士兵及其德国女友发起的。虽然事件发生率很低(不多于每10万人中有5人、甚至更少),但这一行动攻击的目标和象征意义却非常重大。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德国袭击者对美国士兵实施了阉割。这是一种罕见做法,仅有三名受害者,然而这显然是对美国男子气概的性特权(或许也是政治特权)的挑战,既是物理意义的、也是象征意义的。更常见的情况是,冒犯众人的妇女成为了攻击的目标。第一起受到审理的案件是海德堡一名20岁的前德国士兵袭击了一名年轻德国妇女,后者被看到与美国大兵在一起(——是根据肤色判断出的),前者则试图用小剪刀剪掉她的头发。到了1946年,与(无论肤色如何的)美国大兵亲近的女性都会受到骚扰,并遭到愤怒同胞的剃头或殴打,纳粹时期有被控犯有“种族污染”罪(Rassenschande)的德国女性,对她们的普遍惩罚与前者如出一辙。不过战后的形势也鼓励了新词汇的发明,这些触怒众人的女性被斥为“巧克力猪”(Schokoladensau)、“巧克力妓女”(Schokoladenhure)、“亚米逊区”(Amizonen,对“American zone”和“Amazon”的文字游戏)、“米国妓”(Amihuren)或“黑鬼情人”(Negerliebchen),最后这个说法很可能是从白人大兵那里借来的蔑称。

针对女性亲善者的身体和言语攻击还伴随公开谴责。1946年期间,德国街头出现了一些匿名海报,上面向妇女和广大德国公众发话:“六年来,德国士兵英勇抵抗。德国妇女连一块巧克力都无法抗拒。莫非你们中有谁的亲人没死在前线或空袭中吗?”斯图加特新教高级合议会的一封通函也表达了同样的感受,函中谴责德国妇女和女孩“在放荡的行为中贬低自己……她们忘记了周身成千上万的坟墓……她们忘记了仍被囚禁或杳无踪迹的丈夫、兄弟、儿子和男友。她们忘记了成千上万的战争伤员。她们忘记了整个祖国的苦难。她们的行为是对回国将士的侮辱,也是对全体民众的搅扰。”德国妇女与占领军士兵的亲密关系被广泛地定性为:对德国男性之为国捐躯和缅怀的玷污,对德意志父国的去神圣化——在某些情况下,更简直就是诋毁。与有色人种占领军发生性关系的女性,成为公众尤其谴责的对象。例如,1946年1月的一份美国情报报告指出,在维尔茨堡以西的一个小镇上,有六名女孩因为与黑人大兵发生关系而被剃头和殴打,之后被送进了医院,还有一名女孩被当地警察关进监狱,因为他们怀疑她“怀了黑人兵的孩子”。报告总结道:“该地区平民的谈话表明,反黑人主义已经取代了反犹太主义,成为德国种族优越感的一种表现形式。”。

德国妇女和美国黑人士兵之间的性关系不仅招来谴责,还引发了德美官员并不寻常的共识。在军事占领的那几年里,美国情报部门的备忘录和德国警方的报告都重点关注了这种跨种族关系,这催生出一种形象:黑人美国大兵和德国“婊子”结成犯罪联盟,破坏法律和秩序。正如前一章所讨论的,驻德美军是根据“黑白隔离”的二元种族理解组织起来的。这种社会性实践影响了官方对跨种族亲善关系的评估,这对战胜国和战败国都是一样的。

可以理解的是,考虑到他们在德国的任务目标,美国官员更愿意在公共场合淡化当前形势下美国和美军的种族关系。尽管如此,在内部行政运作中,他们始终对黑人部队的行为进行严格审查,并在研究疾病(尤其是性病)、生育和婚姻以及各种不当行为的发生比例时,将种族作为分析范畴。有一个著名的例子,军队情报部门曾指控第596军需洗衣连的一个“有色人种”排,他们占领了巴伐利亚某村庄,并恐吓当地的德国官员为“各色进口妓女”提供住宿。在对此案进行调查后,决定将该连转移到一个不那么“偏僻”的地区,“那里有足够的美国法律和秩序”——换句话说,那里的黑人部队将受到白人同胞更严密的监督。在巴伐利亚的其他案例中,美国军政府办公室(OMGUS)的报告称那里存在黑市活动、“惊人的性病感染率”以及美军口粮和衣物被偷运到德国人家的情况。在此处及其他地方,美国调查人员注意到,非裔美国人部队随时准备好保护他们的“情妇”免遭性病侵袭或逮捕,或者,如果这些妇女已被拘留,前者就准备好越狱的手段,以武力威胁使她们获释。这里的关键并不是美国黑人军队无视纪律和传染病;情况并非如此。关键在于,美国官员在报告他们所担心的行为时——那些会损害驻德美军政府地位或政治目标的行为,会对士兵的种族表露出明显的兴趣,而且只有当士兵是黑人时才会如此。因此,美国官员在记录和评估非裔美国男子气概的表现时,几乎只关注其不守纪律的、性方面的或不符合军人身份的负面品质。

不消说,美国政府对待其黑人部队的例子并没有成为对德国人进行自由主义种族观念再教育的正面典范。与美国副本类似,德国官员也不赞成性方面的跨种族亲善。例如,1945 年和1946年期间的纽伦堡,德国警察盯上了一些“黑鬼俱乐部”,如“呔呵”(Tally-Ho),他们围捕俱乐部附近所有涉嫌卖淫的妇女。1945年11月,警方的突袭行动每天能抓捕多达120名的妇女。据悉,大多数妇女的年龄在17岁至30岁之间,而且虽说有些妇女是被认定为难民或流动人口,但她们大多数人都是纽伦堡本地人,“她们在黑人占领者的酒吧或军营里被逮捕”。这些女性嫌疑人被关押在监狱里,后来又被送往劳改所。1945年后,劳改所继续在巴伐利亚运营,直到美国政府官员姗姗来迟,在军事占领的最后一年下令将劳改所关闭。

说到黑人大兵与德国妇女之间的关系,在当地政府报告中出现的,可不是什么将德国妇女受害者化的故事,比如那些一战后还是流传的“黑色恐怖”故事,当时一部分莱茵兰地区被法军中的阿尔及利亚、摩洛哥、突尼斯和塞内加尔军队占领,或者那些关于1945年春苏联军队在东部实施大规模强奸的故事。相反,1945年后,官员们编造了各种国族失序的叙事,与这样的叙事联系在一起的是:种族化的美国男子气概与本土女性无节制的性欲、犯罪欲和物质崇拜。引人注目的是,尽管有许多关于美占区的德国口头传说至今仍流传,其中不乏称赞美国黑人军队比白人军队更友好、更有同情心也更慷慨,但正是这种感知——尤其大众把非裔美国士兵与黑市交易和大方送礼联系起来——首先被用来描述、而后被用来谴责与他们交往的女性。

黑人大兵于是成了美式物质崇拜和美式性爱的某种过度版本的代表,其效力(及其被恐惧的吸引力)会因种族差异而增强。在20世纪50年代初进行的一项调查中,德国社会工作者询问德国妇女为何与黑人部队交往。(值得注意的是,那些与白人部队交好的妇女没有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基于552名妇女的访谈,社会工作者得出结论,认为对其中56 %的妇女来说,“物质利益是决定性的”:“对妇女本身来说,用美国罐头食品填饱肚子自然是一大诱因,此外,她们还能从有色人种男友那里获得美味佳肴、香烟、丝袜和钱财。”然而,社会工作者也发现这些诱因并非唯一的动机。在接受调查的余下44 %女性中,有27 %的人回答说,她们选择非裔美国情人是出于好感或爱,有17 %的人说她们的动机是性好奇、肉体欲望,或者“只是不想被那些已经有黑人男友的朋友比下去”。

黑人大兵与德国白人妇女之间的关系之所以受到谴责,并不是因为这样的关系被视为胁迫性的——比如像后者和“摩洛哥”或苏联部队的关系那样,而是因为妇女们为了物质层面的好处、性方面的愉悦和浪漫情调而自愿地接受这种关系(尽管有关浪漫的情感“补偿”很少被当代人承认)。与他们的德国同类不同,因为美国黑人男子显然可以为贫困的德国妇女提供很多东西,而德国妇女则提供陪伴,而且往往对前者予以更多回报,所以后者才被斥为自私自利和越轨的妖妇。

对有黑人男友的女性的这种负面描述,并不能被归咎为是对婚外性行为的普遍谴责。历史学家达格玛·赫尔佐格(Dagmar Herzog)最近已指出,对20世纪40年代末的德国人来说,“非婚的异性性行为……不仅盛行,而且是合理的”。在1949年的一项调查中,60 %的德国人认为未婚成年人之间自愿的性行为“并不有违道德”。在同年进行的另一项调查中,逾70 %的受访者认为婚前性行为是“可取的”,尤其有52 %的受访者则认为婚前性行为对女性而言是“可取的”。当被问及自己的个人经历时,近90 %的德国男性和70 %的德国女性承认有过婚前性行为。可见对同时代的人来说,重要的不是性行为本身,而是女性对伴侣的选择。

占领结束后,人们对涉及跨种族亲善妇女依然存在许多道德预设,并影响着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对占领区双种族混血儿“问题”的表述方式。从1945年末有第一批这样的孩子出生,到整个50年代,每一位德国时评家,哪怕是其中最有良知的自由主义者,都坚持认为不应该让这群孩子为母亲的“罪孽”受苦。巴伐利亚的大量混血新生儿激怒了州政府官员,他们试图与美国军政府就这些孩子的公民身份进行谈判,但徒劳无功。最终,包括有色人种在内的所有占领区儿童都勉强获得了德国公民身份,但前提是:此前盟军军政府官员已明确表示,他们既不会受理父子关系诉讼,也不会轻易给予其部队在国外的非婚生子女公民身份。尽管有此决议,1946年至1948年间,巴伐利亚州官员仍试图拒绝为该州的混血儿母亲提供公共支持,而该州的混血儿母亲占比是最大的。在这个时期,德国人不分党派地致力于性和社会的正常化,也致力于扭转战时性别和家庭关系的混乱局面,而混血儿母亲却被视为不可饶恕的不合规范者而受到公众的指责,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们的行为被认为既破坏了(白人)德国人的父权原则,也破坏了为重建可行的战后德国男性身份和国家身份所做的本土努力。

此外,这些妇女对规范的僭越还与她们被假定的阶级和社会地位有关。她们大多数人被错误地预设为是妓女或来自“社会最底层”,因此,她们被定性为超出了德国女性气质可接受的范围。尽管当代研究表明,接受调查的600名混血儿母亲中,事实上有134人属上层阶级,有180人属中产阶级。在80 %的案例中,怀孕不是源自人们假定的一夜情,而是持续了几个月到几年关系的结果。虽然这些妇女中几乎有一半的人表示打算嫁给她们的黑人男友,但德国时评家和美国官方时评家一致认为,他们无法想象这种跨种族关系是出于双方真正的爱和欲望。结果就导致,对妇女动机的主流解释是所谓的道德或精神缺陷,她们被定性为精神受损的、不合群的人,或被描述为妓女。

值得注意的是,到1949年占领结束时,在黑人占领区儿童及其母亲相关社会政策的形成过程中,妇女实际或推定的受害者化情况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小。事实上,随着德国丈夫从战场和战俘营中逐渐归来,离婚和父子关系诉讼明显增多,尤其是在丈夫长期不在身边期间有了新小孩的情况下。在许多此类案件中,丈夫对父子关系提出质疑,并请求免除他这方面的法律和经济责任;根据德国法律,所有没有男性监护人的孩子都将成为地方或州级青少年管理局的受监护人,因此有资格获得公共资助。

德国政府官员和社会工作者对女性与白人士兵交往的敌视态度逐渐消退,尤其是到了1948年,美国占领军士兵与美军占领区内的德国女性是可以结婚的,货币改革也承诺结束“饥饿卖淫”的状况,这被认为是战后性乱的主要动因。然而,黑人士兵与德国白人妇女之间的关系仍然被认为是对种族和国家界限的践踏,并受到普遍谴责,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异族通婚在当时仍很少见。人口迁徙本可能使这些批评者消停,但美国的官方政策却使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实现。

美军政策一直到1946年底都全面禁止其占领军与德国妇女结婚。即使在禁令解除后,美国军政府仍继续通过制定复杂的程序来阻止此类婚姻,而这套程序的实施对黑人申请者尤其不利。美国大兵若想与他们的德国女友结婚,必须征得其指挥官(通常是白人)的同意。准新娘则不仅要接受美国随军牧师、部队指挥官以及反纳粹反间谍官员的审查,还要接受一系列的医疗和心理检查,到那时,《新闻周刊》(Newsweek)指出:“她就不仅洁白无瑕,而且几乎被漂得一干二净了”。当然,这些要求对白人大兵来说也是极其繁琐的,所以也招致了他们的抱怨。但对于黑人申请者来说,筛选过程容易致使个别指挥官、随军牧师和医务人员出于对黑人士兵或其白人配偶的个人偏见而干预整个过程,并左右申请结果,从而使拒绝结婚申请成为定局。

统计数据很难找到。不过,1949年由一名美国博士生资助的一项调查显示,在500名非洲裔美国士兵中,有280人希望与他们的德国女友结婚,并填写了相关申请表格。其中,“110人的申请待定,57人没得到答复,91人不予批准,只有22人的申请得到批准”。到50年代初,德国社会工作者进行的一项研究描绘了一幅更加严峻的图景。在552对接受调查的跨种族夫妇中,有20 %的夫妇(即96对)申请了结婚,但实际上只有一对获得批准并最终结婚。

从德国人的角度来看,美方政策导致的结果是跨国异族通婚出奇的少,这并非幸事。这预先关闭了女性亲善者移民的可能性,并使这种关系中产下的子嗣绝大多数成为“非婚生子”,从而使得占领区混血儿和他们触怒众人的母亲在德国土地上继续成为德国公民。

“父国”:**占领区儿童与德国主权的重新确立

只有在军事占领结束后,占领区的儿童(无论黑白)才成为西德官方持续调查的对象。这个时间点很能说明问题。1949年之前,美国军政府官员明令禁止德国青少年福利管理局在其区域内调查占领区儿童的数量,禁令不区分儿童种族如何,理由也非常充分。其中包括担心引起对驻外美军的道德行为的负面宣传,以及在性关系导致非婚生子女的情况下,坚决避免官方默许由此产生的德国父子关系诉讼和子女抚养诉讼。

事实上,从1945年到十年后联邦共和国获得完全的主权之前,德国妇女在法律上不可能对其子女的美国父亲提起父子关系或子女抚养费的诉讼。一方面,占领法禁止美国占领军士兵在德国民事法庭出庭。另一方面,美国各州法律要求孩子必须出生在美国,或者母亲方原告及其孩子必须居住在美国境内,这也阻碍了德国妇女在美国法院提起此类诉讼。因此,德国占领区儿童的母亲陷入了法律困境。在战后国家确立不久之后,西德政客和新闻界就开始谴责美国不负责任的家长政策和财政政策,并寻求补救的办法。

1950年,德国著名刊物《周刊》(Revue)刊登了一篇关于占领区儿童的讽刺性专题文章,标题是《明日公民寻找昔日父亲》。文章导言铿锵有力:“美国人不再需要驻德占领军,他们只需要为他们生的孩子寄来制服。”文章很快就点明了主旨:“谁来支付孩子的抚养费?到目前为止,父国才是真正的爸爸。”

事实上,西德自1949年建国之初,就保留了所有非婚生子女及其未婚母亲的父系亲权。在接下来的20年里,在有关其非婚生子女的问题上,单身母亲在德国法庭上是没有法律地位可言的。相反,孩子及其母亲的利益由公共青少年管理局指定的男性监护人代理。因此,战后男性权威受到的威胁,可以说主要来自于德国男性个人处境,以及他们在德国女性的家庭、内心和闺房中的不确定地位。当国家权力和民法在西德重组后,父权制却毫发无损。

然而,在当时许多人的心中,这两者似乎是融合在一起的。尽管西德法律规定所有非婚生子女都有资格成为国家资助的受益者,但到了50年代初,西德政客和新闻界却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非常特定的样本上:盟军父亲的非婚生子女。1951年,社会民主党(SPD)的议员向西德联邦议院(Bundestag)请愿,要求讨论占领区儿童及其对公共财政造成的经济负担问题。保守派的新教德意志党(Deutsches Partei)的一位议员跟进这一诉求,他称这种情况“无法忍受”,并要求新近成立的德国外交部(Auswärtiges Amt)向联邦议院通报其在此问题上的任何处理情况。这一初步举措调动了国民情绪,最终赢得了包括社民党、基督教民主联盟(CDU/CSU)、自由民主党(FDP)和德意志党在内的不同政治派别的支持。政治审议和随之而来的新闻报道促使联邦内政部对州级和地方青少年管理机构进行了调查,以了解 1951至52年在西德出生的占领区儿童的数量,以及父子关系得到承认的情况。在为期12个月内统计的近15,000名儿童中,只有不到8 %(即1,267人)的父亲自愿声明其父子关系。

在50年代的西德,无论是《周刊》的文章,还是随后有关占领区儿童的政治事务,其中最突出的特点之一,便是美国的政策和父权制所发挥的核心作用。这到不是因为美国官方在父子关系和子女抚养诉讼方面的立场有什么显而易见的特殊性。事实上,西德联邦和各州内政部的官员充分研究过所有同盟国的相关法律,也就是可由德国妇女代表其非婚生子女提起父子关系和子女抚养诉讼的相关法律,而他们发现就英国、法国和苏联情况而言,前景同样不容乐观。

尽管如此,新闻界和政界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美国人身上,原因显然有二:首先是因为官方统计数据显示,在西德占领区的儿童中,美国人父亲的比例较高。一旦这种统计上的比例确定下来,德国新闻界就开始用美元来进行计算。与其他同盟国相比,美国的相对富裕让德国人认为美国可能会在费用方面承担更大的财政责任。1952年初的报纸上有一篇题为《谁为占领区儿童买单?》的文章,该文章称,“据估计,德国占领区儿童的人数可达28万。如果按每个孩子每月10美元的抚养费计算,也即与德国政府提供的支出相等,那么每月应付金额将达到280万美元,每年则为3,360万美元。这笔钱在物质和心理逻辑上的投资远远好于美国如此慷慨的许多其他拨款。”西德公众似乎赞同这种观点。在美国新闻署进行的一次民意调查中,针对“军人父亲”不支付子女抚养费的问题,71 %的西德人回答说:那么应由他们的政府支付。

然而强调美国责任的另一个原因在于,这使得联邦议院和社会福利机构(如德国公共和民间福利协会[Deutscher Verein für öffentliche und private Fürsorge])中的批评者得以如此声称:长期照料占领区儿童不特是“德国问题”,而是一个更大的“欧洲问题”。他们指出,自战争年代以来,驻扎在英国和欧洲大陆各地的美军轻率地生下并遗弃数以千计的私生子,根本不关心他们的福祉和未来。到1952年1月,议院法律事务和宪法委员会(Ausschuß für Rechtswesen und Verfassungsrecht)的成员们开始讨论这个问题,并称这“与其说是法律问题,不如说是政治和人道主义问题”。该委员会以全票通过的方式建议西德联邦议院上诉联合国,以恢复占领区非婚生儿童的“人权”,基于占领法的规定,这些儿童目前得不到西德法律的保护。这种分析明确质疑了美国军事力量及其海外民主化使命的社会意义。

在这十年中,这些德国儿童与其他因军事失败和外国占领而付出代价的人一起被计算在内,他们的社会和文化地位的解决与(西)德国主权的重新确立联系在一起。到了1954年,由于之前的努力仍未获进展,西德联邦内政部下令对所有占领区儿童进行另一次更彻底的全国性普查。虽然官方宣称这次普查的明确目的是经济方面的——确定有多少盟军士兵的后代受德国公共基金的资助,但也并不排除有其他方面的考量。

西德外交部需要这些调查表格,以便在以下两个议题上进行谈判——终止占领法、让西德军队向北约提供军事防务。更重要的一点是,废除所有残余的从属地位,具体而言,就是主张联邦共和国有权在民法领域内,对西德境内的所有居民(尤其是针对由昔日敌人变为盟友的男性军队)确立管辖权。这显然是一个公开的政治举动,旨在于国际关系的层面上恢复平等,同时在国家舞台上重新获得国内控制权的一次尝试。因此此次调查特别强调了联邦、州和地方各级官员、党派政治利益团体和社会工作者所表达的看法,即西德境内外国军队此前未受管束的社会和性方面的行为,人们认为有必要对此加以约束,使他们遵守德国法律和习俗,并在此过程中确立德国本土男性在国内公共和私人生活中的相应权威和特权。

最终,这一战略只取得部分的成功。1955年,关于驻德外国军队的权利和义务的协议,其中确实规定了这些士兵受德国法律和德国当局的管辖,这明显背离了占领法的规定。自 1955年5月6日起(但不包括该日期之前出生的孩童),身在联邦共和国的外国士兵可以在西德民事法庭上被传唤进行父子关系诉讼,也可被勒令支付子女抚养费。《斯图加特新闻》(Stuttgarter Nachrichten)对“这些儿童及其母亲的人道主义和法律地位的改变”表示欢迎,并称赞“联邦共和国重新赢得了主权”。

然而,西德法官和青少年事务官员很快就发现,让士兵出庭和募集钱财完全是两码事。事实上,在这十年的后半期,西德联邦和各州司法部的官员们一直在追踪和惋惜驻军美军中明显缺乏家长责任感的现象。他们认为,这是美军文化直接和蓄意的结果,这种文化是积极干预的,以保护其士兵免受与德国妇女发生偶然性关系的长期后果。例如,在1956年,巴伐利亚司法部对其区级法院和市级法院进行了调查,以了解涉美军案件的处理情况。不断寄回的报告不仅记录了海德堡美国总部故意拖延的官僚作风,还记录了受到德国民事法庭传唤的人员被迅速转移回美国的情况。巴伐利亚州司法部长在给联邦司法部的详细备忘录中总结道:“之所以出现困难,是因为即使原告提供了确切地址,美国总部也声称无法找到被告。几乎所有的法庭案件都因士兵被送回美国而提前结案,”使得在法律上无法触及这些士兵。

由此,由国家发起的、解决盟军士兵非婚生子女问题的举措,便和德国的政治重建和父权重建问题结合了起来。此外,西德在战后重建工作中还不断指涉美国、并与之对话。在与美国官员就占领区儿童问题进行交涉时,联邦共和国在辞令上披上了“父国”的外衣,它声称其行动不仅是基于保护无辜者的福祉和权利,而且还弥合了裂痕,这裂痕是因个体或集体的美国人选择放弃这一责任而留下的。通过将道德比较建立在国际表达上,西德人将人们的注意力从纳粹屠杀的过往转向了积极应对“异族血统”的无辜者。

以下各章将重点讨论各方对混血占领区儿童的反应,以探讨在纳粹德国战败后的十年间,人们是如何理解和考察“种族”的。在20世纪50年代,“有色占领军儿童”(farbige Besatzungskinder)不仅成为人类学家、心理学家、社会学家、社会工作者、教育工作者最关注的话题,也是媒体报道和电影最喜爱的话题之一。这些研究和图像不仅影响了这些儿童的社会待遇,也影响了战后两种观念之间的匹配:联邦共和国种族身份和国家身份。

萝严肃|当一个女生被安上“有损国格”的罪名

By: unknown
14 July 2025 at 13:23
CDT 档案卡
标题:当一个女生被安上“有损国格”的罪名
作者:萝严肃
发表日期:2025.7.13
来源:萝严肃
主题归类:民族主义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今天的微博热搜榜赫然放着一个素人女学生的真名实姓(下图已打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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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我以为值得高校做出开除处罚的事情是:男性偷拍女性,男性性骚扰女性,男性是性侵犯,男性虐待动物……

而这次这位女生在热搜上的罪名是“出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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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因是2024年12月,一名乌克兰电竞选手Zeus(本名Danylo Teslenko)来中国比赛期间,和一位女大学生发生关系,在粉丝群擅自发布自己和这位女生的视频,而他本人已婚已育却跟粉丝炫耀这些,可以说是毫无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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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传这个女生和Zeus发生关系时自己也有男友,就算这个女生当时有男友,那也是学生阶段谈恋爱,变动再多没有必要拿着道德大棒谴责到什么地步。男方是公开的已婚已育,显然有婚姻忠诚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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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守男德的外国男人

尤其要注意的是,Zeus是偷拍了那个女生,擅自发到粉丝群,是他侵犯女生隐私并扩散偷拍视频,制造更大范围的羞辱,令女生陷入网暴。

今天很多人说“可是那个女生也是愿意面对镜头的”“那个女生自己也知情会被拍”,这不是事实。

网传视频有三条。第一条是Zeus在飞机上,边上坐着两个女生,他把自拍镜头对着这两个女生让她们打招呼;第二条是在房间内Zeus拍摄女生跟女生对话;第三条是女生已经睡着了,他拍摄睡觉中的女生。

第三条明显是偷拍,侵犯隐私擅自传播,女生应该报警。

其他视频有没有征求过Zeus同意发到粉丝群,也要打问号,也涉嫌侵犯隐私。可以确认的是,微博上开始出现这些视频时,女生要求发布者删除。这不是一次双方同意的“要传播出去给所有人看的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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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迫去验证“女生有没有同意把视频传播上网”的过程里也感到很痛苦。我根本不想看这些东西,但为什么每一次都有人说,“她愿意”“她自找的”“她也不是好东西”。

这个已婚已育的Zeus不止一次借着工作机会约女性,并擅自把女性容貌拍出来发到网络上传播,他是侵犯女性隐私公开羞辱女性的惯犯。

然而追随垃圾男者众,很多中国男性网友自以为占领道德高地,跟着已婚已育的外国出轨男人一起攻击中国女人是“easy girl”。

这些行为足以构成网暴,惊人的是,7月8日,女生所在的大连工业大学却宣布将这名女生开除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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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分依据是什么?《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三十条第六款及《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第十九条第六款。

好,我们来看,我国教育部发布的《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三十条规定了学校可以让学生退学的情形,第六款是,“其他情形”,以学校规定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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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法律人士提出,“退学”和“开除学籍”是两回事,大连工业大学引用“退学”的规定来执行“开除学籍”的决定,已经涉嫌行政违法和民事侵权。(详见大连工业大学已经涉嫌行政违法和民事侵权

再看学校规定,《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第十九条第六款是:“与外国人不正当交往,有损国格、校誉的,视情节给予记过及以上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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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说一下,上述截图来自大连工业大学官网,在第四款“接受或提供色情服务”部分,色情中间写成了“色_hexie_情”,一个学校的官网为什么不能好好写规范标准的中文,官网的敏感词审查自己不能识别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内容吗?

“与外国人不正当交往”并“有损国格”,所以需要开除,光看这个描述我以为是当间谍,结果这条规定运用的情形是:女生与外国人发生关系并被偷拍传播。

援引法律来看,是外国男性偷拍,女生是受害者。而学校选择把受害者姓名挂到网上,通报全校将其开除。

如果这个女生是跟一个中国男人发生了关系,学校会管吗?

一个女生跟一个外国人发生了关系,立刻算“有损国格”。张艺谋的《满江红》把民族大义投射于女子贞操上,票房大卖,看来是有群众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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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工业大学带头二次伤害并网暴偷拍受害者,而网络上一些低俗男性拍手叫好,其根本逻辑是:一个国家的女性是这个国家男性的私有财产。素不相识的本国女性和外国男性发生关系,已足够令他们男性自尊瞬间受损并应激将自己的自卑上升为“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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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一条评论精准概括了自卑男性强行绑架民族主义对女性进行荡妇羞辱的心态。其实这一切根本无涉“国格”,只跟“性别”有关,(部分低素质的)男性认为自己就是种族就是国家,性欲和性压抑都能恬不知耻地直接上升到群体荣辱,而女性则被视作一个物品,一个可征服并标记归属的私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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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被偷拍了,她是受害者。

真正维护国格的事情难道不是帮助本国的女性受害者报案,并追究外籍偷拍者的责任?

今天的社交网络,热搜第一位挂着她的真姓大名,多家媒体直接跟着一起发受害者名字。堪称一种“赛博游街”。

请问新浪微博编辑和部分新闻媒体,你们的媒介素养和新闻伦理是被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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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搜词里写的是“女生出轨”,评论里又是密密麻麻的“知三当三”,这是仅针对女性的道德指责。那个已婚已育的男性电竞选手Zeus才是真正的婚内出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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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男性激动指责受害者的“道德”,充满了对“女人会找别的男人”“本国女人会找外国男人”的恐惧,只能用疯狂的羞辱和谩骂试图把女性都锁进妇道的笼子,大学生谈恋爱一纸婚书都无,就要负上如此沉重的贞操锁。

对比前不久刚刚发生的“南京红老头”事件,是红老头偷拍、涉嫌传播传染病。到现在既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也不知道后续如何处置。跟红老头发生不安全性行为关系的人里面有丈夫、有刚订婚的未婚夫,这些男人姓甚名谁,单位处理了吗,对受害者那些女性如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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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但他们是男大V嘴里应该被同情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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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校处罚男生的通报,我们在新闻里见过太多了,那些偷拍女性的、性骚扰的、虐待动物的那些男学生,不公布真实姓名,一律是某某某,避而不谈,含糊其辞,处分从轻。还有人跟着说“要给犯错的年轻人机会”。

随手搜几个。

浙大男生努某某,强奸罪,不披露真实姓名留校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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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电子科技大学一男生偷拍女生裙底,连姓氏都没披露,留校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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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男生肖某某,在图书馆性骚扰,不披露真实姓名,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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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海洋大学崔某,虐待动物,不披露真实姓名,留校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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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师大一名男教师,多次威胁性骚扰女生,姓名从未被披露,还在被行政处分后又回到学校保卫处任职,校方回应是:“给他留了一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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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这些男性违法分子,从老师到学生,都是向更弱势者下手。

虐待动物的,难道社会影响极差,给公众造成恐慌,难道不是急需干预和处罚措施否则容易变成其他恶性犯罪?

更可怕的是,偷拍、性骚扰、猥亵、强奸女性,犯下这些违法行为的男人,都被学校保护得好好的,名字长相无人知晓,学业不中断、事业能转岗。连强奸犯都能留校察看,连多次猥亵女生的惯犯都能放任其继续在学校工作。

而大连工业大学的女学生被偷拍被外国人侵犯隐私,被侮辱、被网暴了,大连工业大学不能保护学生,直接开除受害者,并公布其真实姓名主动引发网暴,任由受害者被低俗舆论践踏。

这与文明社会的距离,才是“有损国格”。

张3丰的世界|大连某大学被开除女生与“性民族主义”

By: unknown
14 July 2025 at 13:20
CDT 档案卡
标题:大连某大学被开除女生与“性民族主义”
作者:张3丰
发表日期:2025.7.13
来源:张3丰的世界
主题归类:民族主义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以前我觉得大学还是有可取之处,读一下也有收获。今天可能要改变看法,像大连工业大学这样的,真的没必要报考了。

你学校的女生和外国电竞选手发生关系,视频被发到网上,你不去保护自己的学生,也跟着把她挂到网上:开除,而且公布姓名。

包括新京报、中国新闻网在内的众多媒体转载的时候,都不隐去女生姓名,你们今天也被钉在耻辱柱上。

北京日报不但把女生名字做到标题中,还使用叹号——这是耻辱中的耻辱。

你们这些媒体的编辑都是男的?

我觉得下面这些逻辑是成立的:

1、中国女生和中国男生发生关系,视频被男生公布到网上,男生100%会被拘留;

2、中国男生和外国女生发生关系,视频被男生公布到网上,男生多半封神;

3、中国女生和外国男生发生关系,视频被公布到网上,女生被开除……

这就是中国男性的“性民族主义”。

各视频平台上影射这种内容的作品非常多。一张中国女性和黑人男子的合影,就能被很多人演绎成国恨家仇。

一方面意淫别国女性,而发现中国女性和外国男性发生关系,就怒火中烧——一种自卑而仇恨的心理。

为什么说“有辱国格”?这里存在一个数学公式:女性属于“国有”,也就等于属于“自己”,所以外国男人那样干,等于侵犯自己的“财物”。

但是,不去谴责施暴者,而是惩罚受害者,又是我们一百多年来的传统。“女人祸国”,说到底就是一种无能暴怒罢了。

吾我五木|大连工业大学无权开除隐私外泄受害者

By: unknown
14 July 2025 at 13:17
CDT 档案卡
标题:大连工业大学无权开除隐私外泄受害者
作者:吾我五木
发表日期:2025.7.13
来源:吾我五木
主题归类:隐私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看到《大连工业大学:李某某,拟开除学籍,不当行为造成恶劣影响》的新闻,大连工业大学拟开除涉事女大学生(为避免暴露个人隐私,后文简称为“女生”)。在6月份,我刚就海棠案撰写了《法律 | 以海棠案为例,谈高校被处分学生的权利救济》一文,介绍了高校处分学生的限度与救济,作为一名长期关注教育行政法的律师,对于此次“Zeus泄露女生隐私”一事,我就先旗帜鲜明地表个态:大连工业大学无权开除隐私泄露事件的受害者。

并且,在此事件当中,女生作为隐私泄露事件的受害者,高校应该做的,是站出来帮助女生,而不是首先就与女生切割,乃至开除女生。在官方通报当中,高校直接公开受害者的姓名,也更是对受害女生的二次伤害。

此次事件的基本事实并不复杂:24年底,已婚已育的外国电竞选手Zeus与中国女生发生性关系,事后还将相关的私密照片及视频发布至社交平台,并将中国女性称为“Easy girl”。此外,网传涉事女生当时也有男友。近日,大连工业大学便发布了上述“拟开除学籍”的通报。

在进行更具体的法律分析之前,有必要先澄清围绕此事件的公共讨论当中经常出现的两种谬误:

一、在此事件当中,Zeus与女生双方似乎都存在出轨的情节。但需要强调的是,“出轨”属于个人感情交往的范畴,是“私德”问题,对此公众可以有自己的看法,我不予置评;可事件发展至此,高校对女生作出了“拟开除学籍”的纪律处分,事件的性质就由一个单纯的“私德”问题变成了“法律”问题。而法律对于高校作出“纪律处分”具有相当严格的规范限定,我们需要重点关注的,应当是高校作出“开除学籍”处分的合理及合法性。

二、还需要强调的是,在此事件当中,女生是隐私泄露事件的受害者。如果Zeus只是单纯对外公开了自己与女生交往的消息,那本身并不构成侵权,对此女生也需要自行承受“出轨被发现”的相关后果(比如被男友分手)。可问题在于,Zeus还公开传播了与女生的私密照片及视频,往轻了说,这是对个人隐私的侵犯,往重了说,Zeus还涉嫌传播淫秽物品罪,只不过因为跨国执法的现实困难,导致他可能难以被追责,但不代表Zeus对此就无责。也因此,在此事件当中,与其去骂女生崇洋媚外,我们中国人更应该骂的是存在侵犯隐私、传播淫秽物品及发表侮辱性言论等违法行为的Zeus。

回到大连工业大学的通报本身。

1.高校作出拟处分决定存在法律适用错误

根据大连工业大学的通报,其作出“拟开除学籍”处分的规范依据,是《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三十条第六款及《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第十九条第六款。

《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三十条:

学生有下列情形之一,学校可予退学处理:

(一)学业成绩未达到学校要求或者在学校规定的学习年限内未完成学业的;

(二)休学、保留学籍期满,在学校规定期限内未提出复学申请或者申请复学经复查不合格的;

(三)根据学校指定医院诊断,患有疾病或者意外伤残不能继续在校学习的;

(四)未经批准连续两周未参加学校规定的教学活动的;

(五)超过学校规定期限未注册而又未履行暂缓注册手续的;

(六)学校规定的不能完成学业、应予退学的其他情形。

学生本人申请退学的,经学校审核同意后,办理退学手续。

《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第十九条:

违反公民道德和大学生行为准则者,根据其性质和情节轻重,给予以下处分:

(一)在公共场所有不文明行为,如在教室、实验室、图书馆、电梯以及其他一些公共场所乱扔垃圾、随地吐痰、吸烟、说脏话、过度亲密等行为的,经批评教育不改者,给予警告及以上处分;

(二)学习期间发生未婚性行为者,给予记过及以上处分;

(三)收藏、观看淫秽书刊、杂志、视频者,给予严重警告以上处分;制作、复制、传播、贩卖、出租淫秽物品者,或利用计算机信息网络、电话以及其他通讯工具传播淫秽信息者,给予留校察看及以上处分;

(四)接受或提供色_hexie_情服务,以及从事其他被司法机关认定为色_hexie_情行为的活动者,给予留校察看及以上处分;

(五)有滋扰、猥亵异性等流氓行为的,视情节给予记过及以上处分;

(六)与外国人不正当交往,有损国格、校誉的,视情节给予记过及以上处分;

(七)踩踏草坪,摘、折花卉、树枝,不听劝阻的,破坏草坪、花卉、树木的,视情节和认识态度,给予警告、严重警告或记过处分;

(八)在建筑物、课桌等公物上乱涂、乱写、乱画的,视情节给予警告、严重警告或记过处分;

(九)使用音响器材音量过大,影响他人正常工作或休息,不听制止的,视情节给予警告、严重警告或记过处分;

(十)有违反公民道德和大学生行为准则其他情形者,可参照本办法中类似条款或其他有关规定给予相应处分。

这里首先就暴露了“法律适用错误”的问题。

大连工业大学对女生拟作出的是“开除学籍”的纪律处分,而《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三十条所规定的是“退学”的相关情形。“退学”与“开除学籍”虽然都会导致学生失去学籍,但二者性质完全不同——后者属于针对违纪行为的纪律处分,是高校行使教育惩戒权的表现;而前者则属于一种中性的基于学业表现的学籍管理措施,本身并不必然包含对道德或行为过错的否定性评价。

对于开除学籍,应当援引的是《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五十二条之规定,而大连工业大学则是援引《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三十条规定来作为“开除学籍”的上位法依据,故该决定本身就存在法律适用的错误。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在通报当中,暂且不论法律适用是否正确的问题,大连工业大学对于援引相关法律条款的写法也存在明显问题:《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三十条一共就只有两款条文,而并没有第六款,正确的写法应该是“第三十条第一款第(六)项”;相应的,《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第十九条一共就只有一款条文,而并没有第六款,正确的写法也应该是“第十九条第(六)项”。从这些细节性的错误,也足以看出大连工业大学对于高校制度合规建设的不重视。【本段内容的观点,感谢朋友孙晨曦律师的讨论与启发】

2.相关校规的合理性存疑

对于“开除学籍”的纪律处分,大连工业大学还援引了《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第十九条作为处分依据,相应的处分情形为“与外国人不正当交往,有损国格、校誉的,视情节给予记过及以上处分”。

首先,《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第十九条第(六)项规定的合理性本身就存在严重问题:公民享有恋爱自由与性自由,无论与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交往,均属个人自由,高校无权干涉;至于交往是否“正当”,这也属“私德”问题,而并不属于第十九条开头所说的“违反公民道德”(即公德)问题;此外,对于何谓“国格”、“校誉”,其定义也相当模糊,具有极强的主观性,并且需要注意的是,在此事件当中,涉嫌女生是隐私外泄事件的受害者,故即便“有损国格、校誉”的事实成立,那么实施“有损国格、校誉”行为的人,也应当是侵犯隐私、传播淫秽物品的Zeus,而非涉事女生。相应的,高校应当将矛头对向Zeus,而不该是自己的学生。

值得一提的是,《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第十九条的其他条款也存在严重问题。例如根据第十九条第(二)项规定:“学习期间发生未婚性行为者,给予记过及以上处分。”大学生作为成年人,享有性自由的权利,高校无权仅以学生“发生未婚性行为”就给予纪律处分,这是对高校惩戒权的滥用——从个体层面来说,这是影响学生的性自由;从集体层面来说,这还会影响国家的生育率。对此,我后续将视情况向教育部、辽宁省教育厅等教育行政部门致信,在此也希望大连工业大学能够及时修正相关校规。

3.高校作出“开除学籍”处分缺乏上位法依据

前文我已论述,《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第十九条第(六)项规定本身的合理性就存在严重问题,而在此事件当中,大连工业大学更是直接对学生作出了最顶格的纪律处分——开除学籍。

如果大连工业大学只是对女生作出“记过”或“留校察看”这类相对轻微的、不涉及学生身份丧失的纪律处分,那么通常还能以“高校自主权”为由豁免于司法审查;可问题在于,“开除学籍”作为最严厉的纪律处分,涉及学生学籍的丧失、身份的改变,直接影响学生的“受教育权”这项基本权利,因此,法律对“开除学籍”这项纪律处分具有相当严格的规定,仅能适用于法律明确规定的特定情形,高校不能随意扩大适用范围。且对此,涉事学生还可通过提起行政诉讼的方式进行权利救济。

如前所述,对于“开除学籍”,应当援引的是《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五十二条之规定,该条规定明确列举了“可以给予开除学籍处分”的数种情形。

《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五十二条:

学生有下列情形之一,学校可以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一)违反 宪法,反对四项基本原则、破坏安定团结、扰乱社会秩序的;

(二)触犯国家法律,构成刑事犯罪的;

(三)受到治安管理处罚,情节严重、性质恶劣的;

(四)代替他人或者让他人代替自己参加考试、组织作弊、使用通讯设备或其他器材作弊、向他人出售考试试题或答案牟取利益,以及其他严重作弊或扰乱考试秩序行为的;

(五)学位论文、公开发表的研究成果存在抄袭、篡改、伪造等学术不端行为,情节严重的,或者代写论文、买卖论文的;

(六)违反本规定和学校规定,严重影响学校教育教学秩序、生活秩序以及公共场所管理秩序的;

(七)侵害其他个人、组织合法权益,造成严重后果的;

(八)屡次违反学校规定受到纪律处分,经教育不改的。

而对比《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五十二条规定与《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第十九条第(六)项规定可知,《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第十九条第(六)项规定难以归入《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五十二条中的任何一种违纪情形。因此,大连工业大学无权援引《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第十九条第(六)项规定直接对女生作出“开除学籍”处分。再退一万步来讲,如果大连工业大学确实要援引《大连工业大学学生违纪处分规定》第十九条第(六)项规定来处分女生,那么也顶多能作出“留校察看”的纪律处分,而非“开除学籍”处分。

简而言之,大连工业大学对涉事女生作出开除学籍处分,缺乏上位法依据。类似的案件,可以参考(2018)甘行终132号“西北民族大学与林某某开除学籍”一案,人民法院最终便撤销了西北民族大学对学生林某某所作出的“开除学籍”处分。

还需要注意的是,即便根据《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第五十二条之规定,也只是“可以开除”而非“应当开除”。高校作出纪律处分需遵循比例原则与程序正义,“开除学籍”作为最严厉的纪律处分,其适用应慎之又慎。在此事件当中,女生作为隐私外泄的受害者,高校应当积极维护学生权益,而非通过开除的方式进行切割。

目前,根据通报来看,对女生的“开除学籍”处分尚处于“拟作出”阶段,在此希望大连工业大学能够及时更正自己的行为,切勿作出最终正式的处分决定;若高校执意对女生作出“开除学籍”处分,我也强烈建议女生可依法提起行政诉讼,也欢迎女生联系我【我个人微信号:lawpoetry0309】和我的朋友孙晨曦律师【孙律微信号:1327871985】,我们都可以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法律帮助。

基本常识|天水幼儿园铅中毒的三大疑点,就差一张记者证……

By: unknown
11 July 2025 at 14:01
CDT 档案卡
标题:天水幼儿园铅中毒的三大疑点,就差一张记者证……
作者:项栋梁
发表日期:2025.7.10
来源:基本常识
主题归类:甘肃天水幼儿园铅中毒事件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天水幼儿园铅中毒的事,官方通报的调查结果是厨房用了彩绘颜料来做发糕。极度不合情理的结论和语焉不详的通报内容,给这起事件留下了诸多疑点,令人难以信服。

然而通报之后,并没有任何一家官方媒体的调查报道回应了公众的这些疑问,一家都没有。

媒体这般现状,实在是可耻又可怜。

可惜我2015年从报社离职后,记者证也随之失效,如今已没有合法身份去做采访调查。若是我有记者证,此刻不管报社同不同意,我都已经在甘肃天水采访调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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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伴我走遍全国的新闻记者证

疑点一:动机不合理

彩绘颜料并不比食用色素便宜几块钱,幼儿园这么做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如果我去采访,会找家长核实通报中关于“提高招生吸引力”的说法,询问幼儿园有没有把三色发糕等染色食物作为招生宣传的重点资料,询问当地儿童是否更喜欢颜色异常鲜艳的食物,了解当地有没有消费颜色异常鲜艳食物的传统。(栋梁注:园长和厨师等人被刑拘了是采访不到的)

还有一个可能的突破口是采访同一老板旗下另外三家幼儿园的家长,查证他们的孩子是否曾吃过涉案的同款三色发糕与玉米肠卷。

同时还要采访天水其他幼儿园小学的厨师,了解当地给糕点染色通常使用什么方案,成本是多少。

疑点二:染色物质无具体信息

投资多家幼儿园的老板,监控视频里两位年轻的厨师,显然不是典型意义上特别愚昧的人群,很难想象他们会无知胆大到用彩绘颜料来做饭,更难想象(被刑拘的)知情的八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阻止。他们用的到底是彩绘颜料还是食用色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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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去采访,会找幼儿园老板和厨师的家属了解他们的学历、认知情况,有没有受过专业的烹饪训练,并询问家属能否找到相应购买食用色素或者彩绘颜料的订单。

如果目前涉案的八个人是被安排背锅的,通常很难在短时间内征得所有近亲属的同意,大概率会有亲属愿意配合接受采访,透露出一些通报未曾涉及的信息。

疑点三:检测结果的巨大差异

天水当地医院的血铅检测结果和西安医院相差数十倍,官方通报里完全没提到这个问题。我在此前的文章(已被屏蔽)里分析过,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天水当地有人干预了医院,出具了假的检测结果。那么,是谁,出于怎样的动机去命令医院出具假的检测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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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去采访,会尝试寻找天水当地医院内部的知情人士,了解相关检测是受到了谁的干预。如此重大责任的违规行为,通常会有被迫参与的人员或被牵连的知情者愿意向媒体匿名爆料的。

同时,对于网传的西安医院受到天水方面人员求情/威胁要求所谓“顾全大局”修改数据的情况,也要去找西安的医院求证核实。

在一个正常的社会里,官方调查负责提供重大社会事件的核心事实,并对事件定性定责。与此同时,媒体与社会机构负责提供增量的细节信息、背景信息与各方观点,这样才有助于在处理个案的同时帮助整个社会汲取教训、发展进步。

可惜,这里不是。

【404文库】晖常有道|甘肃血铅这事又被网友们发现了第二组疑点

By: unknown
11 July 2025 at 13:02
CDT 档案卡
标题:甘肃血铅这事又被网友们发现了第二组疑点
作者:晖常有道
发表日期:2025.7.9
来源:晖常有道
主题归类:甘肃天水幼儿园铅中毒事件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没想到短短一个早上加上午时间,网友们充分发挥福尔摩斯精神,在甘肃天水血铅这个事情上,发现了更多矛盾的地方,涉及到好几个方面,我想整理出来让大家看到。

首先是地点和距离方面,有网友发现了这个细节,这是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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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距离,两者都在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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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颜料方面的,这是当地幼儿园方面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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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很快有学化学的网友找出这样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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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进行了这样的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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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们不接受颜料致铅中毒这个说法。

他们从地下水的角度进行分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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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最有力的证据还是来自于颜料与食用色素的价格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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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厨师的网友也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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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学化学的网友也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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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很明显,当地编故事不打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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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孩子们的家长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幼儿园前后口风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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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们不认可发糕是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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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下就是监控视频方面的疑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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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网友都发现这个疑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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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网友则从专业的角度进行分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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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就是人工剪辑后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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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网友得出这样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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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系列的分析后,网友们送上了终极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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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最后的这个问题真的需要甘肃天水方面认真想一下,然后给出一个能令人信服的回答。

是啊,为什么没在幼儿园吃饭的孩子们,也会显示血铅中毒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还是那句话,只要是有孩子的家庭,都会关心这个事,他们都在等着一个答案。

水瓶纪元|追问天水幼儿园集体铅中毒事件

By: unknown
11 July 2025 at 12:58
CDT 档案卡
标题:追问天水幼儿园集体铅中毒事件
作者:脆脆虾
发表日期:2025.7.9
来源:水瓶纪元
主题归类:词条名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甘肃天水麦积区褐石培心幼儿园集体铅中毒事件曝光后,官方通报指向园方擅自添加含铅颜料入食,但诸多细节仍待追问:为何天水和西安两地的检查结果如此悬殊?孩子们究竟从何时开始食用含铅食物?园长朱敬琳、投资人李慧芳冒着风险给孩子“投毒”的动机是什么?铅中毒给孩子留下后遗症该怎么办?


从7月3日开始,来自甘肃天水麦积区褐石培心幼儿园的孩子,陆续挤满了西安中心医院六层高的住院楼,更晚到的患儿,被安排至门诊楼的神经内科病房。这里有西北地区知名的综合职业中毒科室,接收各类在危险化学物质环境中暴露的职业病患者,但这次,他们迎来的是百余名3-6岁的铅中毒幼儿。有家长表示:“医生说根本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还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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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中毒儿童所在的住院楼(图_脆脆虾/摄)

医院的病房走廊里充斥着孩子们的玩闹声。在陌生的医院里,他们因有熟悉的同学陪伴十分开心,忘记自己手背上还扎着留置针。

7月8日上午,官方就这次“幼儿集体铅中毒”事件公布调查结果。

甘肃天水联合调查组通报称,涉事幼儿园就读的251名幼儿中,血铅异常233人,正常18人。经检测,48小时留样中的早餐三色红枣发糕和晚餐玉米卷肠包铅含量超标,分别为1052毫克/千克、1340毫克/千克。

调查组称,超标原因系幼儿园园长朱某琳、投资人李某芳同意该园后厨人员通过网络平台购买彩绘颜料,稀释后用于部分食品制作。被查获的剩余颜料含铅,包装明确标识不可食用。目前,公安机关以涉嫌生产有毒、有害食品罪,将朱某琳、李某芳等8人依法刑事拘留,对另外2人依法采取取保候审强制措施。

8日下午,多名铅中毒幼儿的家长告诉水瓶纪元,在天水参加了幼儿园组织的集中体检后,家长被口头告知孩子血铅检验结果“正常”、“微高”,孩子血铅数据大多低于200微克/升。但来到西安后,却都被诊断为“铅中毒”,需要住院治疗,有的孩子血铅数据比在天水的检测结果高出一倍,这让她们无法继续信任当地。

在家长看来,通报没有回应她们最关心的问题:为何两地的检查结果如此悬殊?以及孩子们从何时开始食用含铅食物?园长朱某琳、投资人李某芳冒着风险给孩子“投毒”的动机是什么?铅中毒给孩子留下后遗症该怎么办?

孩子的黑色牙缝

官方媒体新华社公开的后厨监控视频显示,一名厨师给面粉里加入一滩黄色粉状物,视频标注“添加彩绘颜料”。随后,台面上出现黄色、粉色、绿色三种色彩鲜艳的面团,和幼儿食谱图片中的三色红枣发糕颜色一致。官方调查称,在园长和投资人的同意下,后厨人员使用含铅颜料制作彩色食品,导致幼儿血铅含量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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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新华社公开的后厨监控视频(图_网络)

水瓶纪元了解到,部分特殊案例的血铅检测结果,一定程度上佐证了血铅超标与幼儿是否在校就餐相关,此外,幼儿在校就餐的时长和食量与血铅检测值大致呈正相关。

7月6日,家长李先生告诉水瓶纪元,在发现6岁的女儿牙缝有黑色物质后,他给家里两个孩子都做了血铅检测,在培心幼儿园就读的女儿检测结果为284.9微克/升,还没有上学的儿子则处于安全范围,血铅含量为20.62微克/升。

事实上,根据2006年卫生部印发的《儿童高铅血症和铅中毒预防指南》和《儿童高铅血症和铅中毒分级和处理原则(试行)》,连续两次静脉血铅水平为100至199微克/升被认为高铅血症,大于等于200微克/升即可被诊断为铅中毒。200至249微克/升为轻度,250至449微克/升为中度,大于等于450微克/升为重度。儿童铅中毒通常伴有一些非特异性临床表现,如腹部隐痛、便秘、贫血、多动、易激惹,以及脱发和牙缝中有黑色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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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展示孩子牙缝出现黑色物质的情况(图_网络)

然而,这部发布于20年前的儿童高血铅症的诊断依据仍有改善空间。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新华医院教授颜崇淮在一篇发布于2012年12月的期刊论文中提到,“近十多年来,有关血铅水平低于100微克/升与儿童认知、行为等发育损害的研究证据不断积累,据此美国CDC儿童铅中毒专家咨询委员会完成了一个草案,拟将儿童血铅儿童干预水平由100微克/升再次降低到50微克/升。”

颜崇淮接受封面新闻采访时表示,普通幼儿园孩子的血铅应该在20微克左右,其他,如经常画画、接触灰尘、被动吸烟等情况,血铅也最多从平均20微克升高到50微克。通常来说,如果不大量摄入铅,血铅很难超过50微克/升。

根据工商信息,发生集体铅中毒事件的天水市麦积区褐石培心幼儿园是一家民办非企业单位,成立于2022年9月6日,注册地位于甘肃省天水市麦积区成纪大道东路褐石公馆,法定代表人为朱敬琳,实际控制人为李慧芳。

得知培心幼儿园的孩子们集体铅中毒,同样由李慧芳投资的慧凡渭北幼儿园的家长也赶来西安给孩子检查血铅。帮家长取检查报告的王先生告诉水瓶纪元,自己取到了两份渭北幼儿园孩子的检测结果,血铅值都在50微克/升以下。据当地通报,李慧芳名下的其余三家幼儿园,均未出现幼儿血铅含量超标的情况。

这意味着,本次血铅异常者集中出现在褐石培心幼儿园内,或未波及周边居民。

家长张然出示了和同班另一家长的聊天记录,那位同学是回族人,其家长在聊天中表示,孩子只在学校吃早加餐和午加餐(三餐之外提供的水果、点心等)。7月7日,经西安中心医院检测,该同学的血铅值为52微克/升。家长严悦表示,他孩子班里有另一名回族学生,平时由家长送饭到学校,孩子偶尔在学校吃个早餐,血铅数值是191微克/升,“是我看到(同班孩子中)最低的。”

7月7日,有数名家长称,在幼儿园和孩子们同吃同住的老师们也检测出血铅异常,其中一名老师检测结果是518微克/升。家长刘冬称,他目睹该老师在办理住院手续时遭到阻拦。“他们让(老师)回甘肃去治,这里不给办住院。”刘冬拍摄的现场视频显示,七八名老师和医院保安在病房楼层入口争执,其中一名年轻女性说,“这里都是老师,老师的(报告)一份份拿过来都是400(微克/升)多,500(微克/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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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和保安发生争执的幼儿园老师(图_受访者提供)

次日,视频中的一位老师告诉水瓶纪元,她们的血铅检测结果异常,正在最后确认能否办理住院,现场至少8名教师在等待消息,包括一名怀孕七个月的孕妇。进一步询问血铅检测数值时,老师们拒绝告知。相关医学资料显示,儿童的消化道对铅的吸收率可达42%-53%,约为成人的5倍,而排铅能力只有成人的30%或更低。

中班家长施雨告诉水瓶纪元,中班、大班的孩子在学校待的时间更久,检测数值几乎都在300-500微克/升,“三四百的特别多,最高的一个女孩是528(微克/升)”。一名小班孩子的家长表示,小班的结果多数在250-400微克/升,“我们班最高的一个孩子是390多,这个病房的基本都是两三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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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班孩子的血铅检验值大多在300微克/升以上,小班孩子的血铅检验值多在250-400微克/升。(图_脆脆虾/摄)

不被信任的当地检测结果

培心幼儿园的家长们从甘肃天水赶赴西安,只为寻求准确的检测结果。

7月7日开始,陆续有家长接到自称当地政府工作人员和属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劝他们返回甘肃治疗,承诺组建甘肃、陕西、湖南、重庆相关专家组成的联合医疗救治专家组,开展医疗救治工作,并免去所有的医疗费用。

然而没有家长愿意回去。

“他们给的检测结果都是假的,不然我为什么要跑到西安来”,严悦说。7月2日,幼儿园组织了集体体检,称样本都将送往甘肃省疾控中心进行检验,同日,天水市麦积区相关部门领导向家长代表通报了初步调查情况,透露三色红枣发糕和玉米肠卷包存在添加剂超标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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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事幼儿园供应的三色红枣发糕和玉米肠卷包(图_极目新闻)

“他们开会没说一句有用的话,我从会场出来,中午十二点就在来西安的高铁上了。”严悦在7月2日中午带着孩子直奔西安市中心医院,这里也是2006年天水市麦积区村民铅超标事件中,患者遭遇天水市疾控中心瞒报检测数据后,最终获得真实检测结果的地方。

7月3日早上,严悦在西安市中心医院得知孩子的血铅值高达379微克/升,随即办理住院手续开始治疗。在病房里抱着孩子的时候,她接到一通来自天水的电话,“和我说你们家娃血铅检测数值23点几,结果正常,我问他‘你确定吗?’他说‘你不相信的话来(天水)二院再抽一下血’。”

水瓶纪元访谈的15位家长都表示,他们被口头通知的检测值,均远低于西安中心医院出具的报告。差距最大的一位,接到电话通知的数值是7微克/升,在西安医院的检测结果却超过400微克/升。其中有三位家长,在没有参与幼儿园组织的集体体检的情况下,收到了检测结果。

早在6月28日,李成便带女儿在天水二院检测血铅含量,7月1日收到307微克/升的检测报告。他没有再让孩子参加幼儿园的集中抽血,带着女儿赶往西安就医。在西安,他获得的检测结果是387微克/升,之后他接到自称天水方面来的电话,通知他孩子没有参加过的集中抽血的检测结果是152微克/升,“(当地说)是合格的,吃点有营养的就好了。”

一位家长告诉水瓶纪元,她5岁的儿子在西安检测出466微克/升的血铅值,已经属于重度铅中毒,但他接到电话通知,孩子的检测结果是219微克/升。“明明200(微克/升)多也是轻度中毒,我问他们这算是什么水平,他们说‘微高’,多喝牛奶吃鸡蛋就自己排出去了。”

血铅超标的毕业生们

赶来西安中心医院检测的,除了幼儿园就读的学生外,还有已经毕业一年的孩子们。

在医院外,家长郑声甚至有些羡慕其他孩子能被收治住院。他的孩子今年一年级,刚做的血铅检测结果为66微克/升。由于数值较低,没能住院进行治疗,医生只说饮食要注意清淡、有营养。“我们才是受到影响最严重的,现在治疗的孩子,专家已经在及时给他们‘排毒’了,但我们过去不知道铅中毒,都是娃慢慢自己排出去的,直到现在还有血铅值110(微克/升)多的。”郑声说,他带着孩子去医院看专家,专家称,孩子在幼儿园时期,很有可能也是重度铅中毒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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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毕业一年的小学生家长统计血铅检测结果(图_脆脆虾/摄)

事情曝光后,一年级的家长也组成一个维权群,统计孩子们的血铅数值。群里血铅最高的孩子被检出114.33微克/升,超过一百的有三人,其余数值多在50-100之间。家长们翻了过去幼儿园发的食谱,发现从23年开始,孩子们的食物中就出现了三色红枣发糕、玉米卷肠包等彩色面点。“还有一种里面是红色绿色的糕点,他们叫彩虹卷。”

郑声解开了过去三年困扰他的问题。“我们孩子的症状很明显,那个时候一直说肚子疼,经常下午还没放学,老师就打电话说孩子肚子疼,我们就把他接回家。”由于经常请假,幼儿园给郑声退还了68天的伙食费,意味着孩子曾因病请假了68天。

郑声回忆,那时候带孩子检查,医院都说是消化不良。有一年暑假,带孩子去医院拍CT时,医生说他“某个地方看着不对劲”,问他是不是在憋尿,上过厕所后,还是不正常。“当时医生说观察一下,一个月后复查。放暑假他在家待了一个月,就恢复过来了,复查的时候医生说好了。回到学校后,孩子又开始不舒服了。”郑声现在才意识到,可能是铅中毒的原因。

在幼儿园的三年,孩子经常感冒,“体重一斤都没长,一直是38斤没变过”,直到离开幼儿园才有了变化,一年就长了10斤多。孩子现在是49斤,但身体还是不太好。郑声称,他联系了天水麦积区政府,当地表示,孩子现在的血铅数值正常,不在救助范围内。

颜料疑团

对于孩子们体内的铅是否来自三色红枣发糕和玉米肠卷包,家长们有不同观点。

家长李成质疑,孩子在幼儿园会入口的东西很多,水源、餐具、调味品、食材是否一一经过检测?“发糕和玉米卷,一个月吃一两次,就算吃一年,能导致这么高吗?如果微量元素补起来这么快,还需要每天补铁补锌吗?”

严悦也提出质疑,“他们说颜料是在网上购买,那购买记录呢?什么时候买的,颜料里含多少铅,为什么不公布出来?”她的女儿纤纤今年5岁,已经在幼儿园读了两年,血铅检测值379微克/升。严悦想知道,孩子们吃了多久?吃了多少?这关系到铅中毒会造成多大的危害。纤纤是个活泼外向的孩子,因为喜欢老师,“每天都很乖的好好吃饭”。严悦一想到铅就这样日积月累地进入孩子身体,就焦虑得睡不着吃不下。

认真看完整场发布会后,严悦更加疑惑。尽管事发后她想到幼儿园就无法平息恨意,但仍认为园长的行为不符合常理。严悦称,当初选择这家私立幼儿园,正是看中她们对孩子用心。园长以前经常在家长群发孩子们吃得多健康,后厨多干净,幼儿园的老师也对孩子很好。纤纤躺在病床上还经常问妈妈,能不能给老师打视频。“她周末放假都要跟老师说‘我想你了’,去了学校天天叫(园长朱敬琳和投资人李慧芳)‘园长妈妈’、‘园长奶奶’。”

这位家长还质疑,“如果园长为了节省成本扩大生源,给食物里加颜料,那其他幼儿园人数更多,为什么偏偏针对我们幼儿园?一个学生一年一万二的学费,在当地属于较高的收费,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明知颜料有毒还犯罪?”

有网友指出,食用色素和彩绘颜料之间价格差异并不大,甚至比后者更便宜。水瓶纪元在购物平台搜索发现,1000克粉状颜料约13-18元,而1000克的天然食用色素仅需7.43元,且彩绘颜料有难以掩盖的刺鼻气味,难以和面粉融合。园长朱敬琳、投资人李慧芳和后厨人员,为何舍弃更便宜安全的食用色素,选择包装标明不可食用的彩绘颜料?尚待调查组进一步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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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物平台上,粉状彩色颜料和天然食用色素的价格对比(图_网站截图)

施雨认为园长是故意为之,通报中称园长和投资人只是同意后厨人员购买颜料并不合理。“我不相信园长她们不知情。”今年4月,她刚作为家长代表被邀请去幼儿园参加食品安全检查,参观后厨、品尝伙食、检查采购食材和调料。“我们去检查时,他们告诉家长幼儿园用的食品添加剂只有两种,除了酵母粉,就是小苏打。如果园方不知道颜料有毒,为什么不摆出来给我们检查,而是藏起来?”

她回忆,三个月前参观后厨时,对幼儿园的印象还不错,四名后厨人员都是女性,年龄在30-50岁之间,做饭好吃。厨房也很干净,有两三个监控,做好的饭通过小窗口递出去分发给孩子们。“那些阿姨看起来也不是不识字,都有健康证,怎么可能无知到买颜料放在食物里。园长一定是知情且同意,她们才敢把颜料加进去。”

与此同时,施雨注意到,有网友猜测孩子们血铅含量超标与附近的铅锌矿转运站有关,她并不认可这种看法。“那个地方离我们家最多就一公里,家里有人在那里面上夜班,我们也去过。就是一个正常的检查转运机构。如果有问题,这几十年我们附近的人都要生病,不会有一个好_(健康的)_人。”她认为,同一个小区里大家共享空气和用水,但是大人检测结果都正常,只有幼儿园的小孩子和老师这样,赖不到该企业头上。

停滞在医院里的童年

对未来如何治疗,大多家长仍然感到茫然。

第一批陪孩子住进医院的家长严悦告诉水瓶纪元,起初西安中心医院让检测报告在200微克/升以上的孩子都住院治疗。后来超标的孩子和家长大批涌来,入院的标准变为250微克/升以上的才办理住院,低于250微克/升的就自己回家吃药。“铅中毒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后果会有多严重?”她不知道,也不敢自己上网查,“一百度都说这个影响神经、影响智商,有些人一辈子就这样了,我都不敢看手机。”

佳嘉觉得儿子已经承受了铅中毒的后果,他的检测值是441微克/升,已经接近重度中毒。确诊后,她意识到自己过去半年觉得儿子“变笨”不是错觉,他的反应就是变慢了。过去教一两遍就学会的东西,现在需要四五遍、五六遍。

“我还想着孩子长大了,开始学会偷奸耍滑了,但是他其实不是发呆,就是坐不住,注意力不集中。”佳嘉回忆,孩子4、5岁的时候,讲话口齿清晰,学英文背单词很快,发音也模仿得很标准。现在就慢了很多,而且教他读单词的时候,总觉得舌头绕不过来,非常明显。

治疗阶段频繁的抽血检查和输液对4、5岁的孩子们来说也十分煎熬。佳嘉同病房的家长自己查柳叶刀的相关论文学习,说静脉驱铅疗法会带走孩子身体里的其他营养,反复驱铅治疗,对孩子身体有副作用,并非最好的疗法。“但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总不能不治。”

家长们咨询医生治疗方案,得到的答复是,需要经过3天输液静脉驱铅,4天补充微量元素,再驱铅3天,经过10天一个疗程的治疗后,进行复查,看血铅含量有没有下降,根据检查结果制定后续治疗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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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了解治疗方案,签署病情告知书(图_脆脆虾/摄)

田先生捏捏孩子细瘦的胳膊,心疼地说:“他抽血的时候,我给他往下捏胳膊才把血抽出来。这么小,没血了,抽了三管子。”

7月的西安正值酷暑,医院陈旧的中央空调有气无力的吹着,看护孩子的家长要么和孩子挤在一张床上,要么在简易折叠床上将就着休息。佳嘉和丈夫都请了一周的假来看护孩子,还不知道下周是否要继续请假。孩子白天要输液、检查、取报告,两个人都手忙脚乱,晚上才有时间轮流去附近酒店洗澡休息。“酒店一晚上180(元),已经尽量选便宜的住了,还不知道要住多久,医药费也只能先自己垫付,无论如何先给孩子看病。”

“本来买好了7月5号去广州的机票,租了民宿要带她在那边过暑假,来西安那天赶紧全都退了。现在每天眼一睁就在等检查结果,那个心情没有人能懂”,严悦低落地说。她把女儿揽到怀里整理头发,摸摸她的小脸蛋,接着讲:“我们娃本来健健康康的去了学校,这么聪明伶俐的小公主,以后出现问题咋办?”

纤纤无忧无虑地在妈妈身边转圈,有时突然亲她一下。医院的空地上,孩子们欢笑着,像在另一个幼儿园里追逐玩耍。一旁的妈妈看着他们:“多可怜啊,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文中家长与幼儿均为化名)

【404文库】端端酱|甘肃血铅真相,远比你想象得复杂

By: unknown
11 July 2025 at 12:51
CDT 档案卡
标题:甘肃血铅真相,远比你想象得复杂
作者:端端酱
发表日期:2025.7.9
来源:端端酱
主题归类:甘肃天水幼儿园铅中毒事件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天水市麦积区褐石培心幼儿园共有251名儿童接受检测,结果显示233人血铅异常,其中四成血铅水平达中度或重度中毒标准。孩子们出现腹痛、脱发、牙龈黑斑等症状,更令人震惊的是,当地检测称“正常”的孩子,在西安医院却被确诊为中度甚至重度中毒,检测结果相差几十倍。

调查通报迅速出台:两份食品样本中检出严重超标铅含量,分别高达1052 mg/kg和1340 mg/kg,源于后厨使用网购彩绘颜料(包装明示不可食用)。8人被刑拘,多位地方官员被问责。

这一处理看似“快速而完整”,但是否也过于迅速?

本地检测与西安医院结果相差数十倍(如儿童A本地血铅值为82 μg/L,西安检测为512 μg/L),远超《血铅临床检测技术规范》允许的误差范围(±10%)。

我们有理由质疑:这起“人为添加”事件是否也落入了一个熟悉的处理模式——个体归因,系统失语。

在公共卫生和环境污染事件中,“快速定责个体、弱化结构责任”的处理逻辑并不新鲜。

这一模式往往呈现为:归责个体 → 定性孤例 → 事件结案 → 系统失改。

一、甘肃,污染早已不是新闻

甘肃是典型的资源型省份,相关地区长期存在铅污染历史:

  • 2006年 天水麦积区吴家河村:冶炼厂排放致334名儿童血铅异常;

  • 2009年 陇南徽县:铅烟尘超标800倍,373名儿童重度超标;

  • 2015年 金昌市:农田土壤铅浓度超200 mg/kg;

  • 2018年 白银市:42%耕层土壤铅超标。

全国土壤监测数据显示,西北工业与农业交界地区普遍存在重金属积累,甘肃中东部干旱农业区土壤铅积累率高达72.5%。

天水这次大规模血铅异常,是否只是长期环境暴露+一次投毒叠加的结果?

二、国际经验:弗林特危机之后

2014年,美国密歇根州弗林特市爆发铅水危机,是一次典型的制度性失败:

  • 政府擅自更换水源,水管铅析出,致使逾9000名儿童受影响;

  • 初期否认,居民自行送检揭露问题;

  • 联邦政府宣布进入公共卫生紧急状态;

  • 拨款1亿美元更换一万多条铅管线;

  • 制定《饮用水安全法》修正案,完善检测和披露机制;

  • 州政府最终支付6亿美元赔偿。

美国环保组织NRDC指出:铅污染影响的不只是儿童,成人也可出现高血压、肾功能损伤、神经退行等慢性问题。儿童更易受害,但铅从不区分年龄。

三、政府应如何正确处理?

对照弗林特事件,天水的应对明显显示出体系性回应不足:

  • 没有开展系统性环境排查与溯源;

  • 本地与异地检测机构结论严重不一致,却缺乏统一质控与复核机制;

  • 快速锁定幼儿园责任,但未见启动城市级风险评估与治理措施。

过往,甘肃天水并非毫无治理尝试,但过往呈现出“事件推动、媒体曝光、短期整治”的碎片化模式。地方治理依赖上级督办,基层环保和公共卫生系统面临长期资源短缺。

四、如何避免下一次“慢性中毒”?

1. 建立独立环境调查机制

由生态环境部牵头,联合国家卫健委、第三方专业机构,对天水及周边过去10年空气、水体、土壤与排放展开全面溯源。

2. 检测数据全面公开

所有检测报告应标明送检医院、检测方法、原始数据及复核情况,接受家长和公众交叉验证。

3. 纳入国家重点治理区

将天水划入“重金属污染治理重点区”,类比“长株潭镉治理模式”,推进农田修复、污染源封堵、企业搬迁等系统整治。

4. 校园环境风险等级排查与改建

对托幼机构与学校进行环境风险评估,建立红黄绿等级标准,严重超标者搬迁或封闭整治。

5. 建立儿童环境健康档案制度

依托社区卫生体系,定期对0–12岁儿童开展血铅等常规筛查,形成动态数据库。

6. 推动《重金属污染防治法》立法

明确政府与企业在隐瞒、延迟污染信息披露中的法律责任,设立环境公益诉讼绿色通道。

铅没有颜色,也没有气味。但它可能埋在你家的土壤里、水管里、空气中,或者——治理者不愿面对的“责任黑箱”里。

“彩色发糕”或许只是一个爆发点。真正的问题,在于那背后是否存在未被识别、未被治理、未被公开的系统性暴露。

这起事件的意义,不该止步于封锅、封人、封口。而应成为一个溯源、制度改革、以及对公众信任重新构建的起点。

作者注:十几年前,我刚做记者时的第一个身份是环境记者,后来做过食品安全与医疗健康报道。我调查过全国土壤污染,追踪过多起食品安全事件,深知环境污染和食品安全对个体健康与社会信任的破坏力。而如今,作为一位母亲,当我看到天水这些孩子的血铅结果,看到家长们自救时的孤立无援,比任何时候都更让我痛心。

燕梳楼|三大疑点,建议公开回应

By: unknown
11 July 2025 at 12:43
CDT 档案卡
标题:三大疑点,建议公开回应
作者:燕梳楼
发表日期:2025.7.9
来源:燕梳楼
主题归类:甘肃天水幼儿园铅中毒事件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昨天我就铅中毒事件发表评论,建议对主犯“斩立决”。

233个孩子因此中毒,有的甚至永远丧失智力,这是严重的犯罪,死有余辜。

但也有读者策马急呼,刀下留人。认为这可能不是简单的食品安全问题,而是环境安全问题。

我看到不少官媒甚至央媒,包括很多自媒体都在质疑当地的调查通报。这种现象在以往是比较罕见的。

毕竟警方已经把培心幼儿园的八大恶人抓起来了,央视频也放出了后厨制作面点的视频证据,就是为了让大家相信,不相信也得相信。

但好像有些媒体特别是自媒体有点不懂事,不少记者试图接近真相,一些自媒体更是频频举证。还有一些大胆刁民也跟着凑热闹,跑到西安去测血铅。

实话实说,官方通报确实有点站不住脚。有的不合逻辑,有的不合常理,但有时现实就是这么荒唐,他是不按套路出牌的。但你要判八大恶人有罪,你就得让人信服。

我也听到一些质疑声音,有的不无道理,也有则纯属臆想。我认为官方对这些质疑也不必掖掖藏藏,如果调查基本属实,不妨就相关疑点来个新闻发布会,及时回应社会关切。

第一个,关于投毒动机。通报说是为了“扩大生源,提高效益”,但BUG在于,我们普通人都知道食用色素更便宜,园长和厨师能不知道?会为了那几十块钱回扣赌上自己的命运?

更重要的是,食品安全问题是幼儿园的重中之重,投资人林某名下有4家幼儿园,不可能没有这个意识,就为了多招几个孩子,她会拿自己上亿资产和大好钱途当赌注?

所以建议官方再好好查查,如果是他们故意投毒,动机究竟是什么。我的推论是,从投资人到园长再到后厨,都瞎在了一个点:那就是后厨认为彩绘颜料可以做面点,而园长、投资人则以为后厨买的就是食用色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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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说了,食用色素又便宜又好用,这是常识。但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常识,幼儿园的后厨本来就是七八姑八大姨凑起来的草台班子,不知道也很正常。为了扩大生源,断没有几个人一起合起伙来故意给孩子下毒的道理。

如果他们知道这有毒,不可能老师自己也吃也跟着中毒。所以说,他们不是坏,只是蠢罢了。

第二个,关于含铅量。通报发现送检面点的含铅量高达1000多毫克。而彩绘颜料每千克的国标最高含量才90毫克。这得拿多少颜料才能“稀释”出一块发糕高达1000多毫克的铅含量?所以这不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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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有网友拿戚秦式桥段来印证科学上的缪误,1斤砒霜是调不出1斤糖水的。有网友跟我说,这可能是铅加热后会导致铅分子增加所致。我查了一下资料,铅加热后铅分子不会增加,只会变成铅蒸汽挥发进入空气。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厨师买的不是彩绘颜色,而是工业涂料。比如一些不明渠道的铅铬黄,虽然国标限值是90豪克,但市场上的不达标率达到36%,部分涂料铅含量高达21.9万毫克,那么稀释后达到1000多毫克就能说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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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些网上很多颜色鲜艳的铅铬黄,包装袋上根本没有注明不可食用。这就能理解,为什么整个幼儿园差不多一半的人都跟着一起参与,一起“制毒”,甚至一起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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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基本逻辑是,通报给出的数据很详细,不可能自己给自己挖坑。根据我多年经验,这样一个重大舆情,在发布之前应该有过严谨的论证。

第三个,关于附近铅工厂。2005年,就在这个麦积区也爆发过一起铅中毒案。几个熊孩子跑到河里洗澡,造成严重的铅中毒。2006年,又发现200多个孩子出现铅中毒现象,后来发现是附近铅厂排放污水导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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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次网友也发现,在距离幼儿园2.5公里处,同样也有个金属生产企业,而且还是个上市公司,所以大家就往这方面联想。怀疑幼儿园是帮这个企业背锅了,毕竟这个上市企业可能就是当地政府的税收大户。

但这里也有不合理之处。我查了一下导航,幼儿园到企业都处于渭河之滨,如果是水污染,那么渭河两岸就该出现大面积中毒,不可能单单是这个幼儿园。但也有网友说,这个幼儿园为了节约水费,偷偷打了口深水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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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大家都是喝自来水,而这个幼儿园则是从地下取水。如果地下水被污染了,而做面点又需要用到大量的水,这些污染水在蒸锅中大量蒸发,形成氧化铅并进入面点,由此产生高浓度铅分子,是不是就好理解了?

所以也不排除一种可能,那就是双污染源共同构成了这起严重的铅中毒事件。所以建议当地再好好查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疑点。特别是对于当地医院的造假动机,该有人出来走两步。

但这也并不能说明幼儿园八大恶人就是无辜的。无论是视频还是购买颜料大概率也是真的,官方调查组不可能为了掩盖一个真相,而一下子构陷8个人,把范围搞那么大。

以上就是我从正反两个方向的逻辑,就此次铅中毒事件三大疑点作出的粗浅推理。希望能给大家一些启发,当然官方能以新闻发布会形式公开回应更好。

总之我不太敢相信官方会造假。毕竟这是一个多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还有近10位专家参与。

如果这也能欺骗公众,那就不是一个人的疯狂,而是一群人的犯罪。

超先声|16年前,我怎样调查凤翔儿童铅中毒事件

By: unknown
11 July 2025 at 12:40
CDT 档案卡
标题:16年前,我怎样调查凤翔儿童铅中毒事件
作者:超先声
发表日期:2025.7.10
来源:超先声
主题归类:甘肃天水幼儿园铅中毒事件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最近,甘肃天水褐石培心幼儿园儿童被检出血铅超标,牵动全国人民的心。

甘肃医院检测不出来超标,西安的医院检测超标;即便官方调查已经出现结果,还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人感叹,天水已经陷入了“塔西佗”陷阱,官方说啥都没人信。

还有人感叹,要是放在过去,调查记者一窝蜂上去,真相早就水落石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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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到现在为止,没看到有什么媒体现场调查的重磅报道。

作为一名幼儿园学童家长,我十分理解家长对幼儿园食品安全的担忧。

恰好16年前,我作为记者,亲自调查过陕西凤翔县长青镇儿童血铅超标。那个时候,媒体是怎么做调查的?群众是怎么看待媒体的?时隔16年,当年血铅超标事件的官员、村民、孩子,以及污染环境的企业,都怎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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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9年8月份,我在一家中字头媒体供职。当时接到一个线索,说西安某区有违规建设。

当时北京和西安之间尚未开通动车,我坐K字头车用了一天到了西安。

刚到西安,接到部门领导电话,说这个选题先放放,陕西出了一件大事,宝鸡凤翔县长青镇,有600多名孩子血铅超标,抓紧去宝鸡,这个新闻更大。

凭啥说这个新闻更大,在我们部门标准里,有这么一条底线标准,叫“涉及公众利益,有制度背景”。

几百名孩子的健康问题,是最重要的公众利益,所以这个新闻应该放在第一优先级。

我马不停蹄,从西安坐火车到了宝鸡,到了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于是在汽车站找了旅馆,第二天一早,坐第一班车,赶往长青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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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翻了翻自己的博客,竟然发现当时还写了一个手记,下面我就把16年前的手记贴出来。

“8月15日一早,我动身去凤翔县长青镇,汽车在塬上奔走,因坐的是去凤翔过路车,我一路询问是否到达马道口。车至高咀头村,一抱小孩妇女上车,坐在我旁边,我马上去攀谈,原来这个孩子也是血铅超标,但并没有纳入政府的检查范围,因为不是在马道口村和孙家南头村。

车还没到马道口村,已经看到有一长串车在排队。我下车穿过车队,就看到一大群村民堵在路口,几辆大巴排在村口。原来是村民对血铅事件处理不满,自发堵住路口,不让东岭集团的职工进去开工,另一方面,也堵住工厂的运货车往外送货。但是很多无辜的过路车辆也被拦截下来。

人越聚越多,有村民,有穿制服的警察,还有政府工作人员,村民看到背包的记者,马上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诉说政府的不公,工厂的可恶。县里和镇里的领导则是在做工作。常务副县长何宏年正好在现场,有抱小孩的妇女围过来要求说法,周围人呼啦全都围上来。圈子内发生什么不详,一会儿只见警察飞快得跑向一个地方,群众也都快步跟上。原来有人要拉县长离开,村民怕领导不再听自己的诉苦,就拼命追赶。一位抱孩子的妇女忽然心脏病发作晕倒在地,群众的情绪激动起来。县长适时的把孩子抱在怀里,吩咐人将该女子送往医院。县长的这个亲民举动马上得到群众的理解。村民的情绪稍微平息。大家继续向县长诉说冤情。

在马路两旁的商店里,渴了累了的村民和警察买水喝,在这个独特的交流地点,大家竟然和平相处,互拉家常。不像在不远处的剑拔弩张。仪式性的示威其实在中国是能找到原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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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2008~2010间,当时中国正处在剧烈转型期,工业化和城市化飞速发展,社会矛盾层出不穷,按住葫芦起来瓢,地方政府焦头烂额。

新闻媒体在社会转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只要有大型新闻事件发生,必定全国媒体扎堆,在新闻现场不碰到十个八个同行,那绝对太阳打西边出来。

先来的肯定是南方系,比如南都、南方周末,还有北京市场媒体,新京报、京华时报、北京青年报,再有就是各地资金充裕的都市报弟兄,华西都市报、燕赵都市报、华商报等等。

中央媒体也不少见,最多的就是央视下面各种栏目,他们经费充裕,团伙行动,编导记者摄像三四个一伙。

央媒纸媒里,恐怕我们单位是比较特殊能够派人的,有历史的背景也有时代的背景。

不过我们单位抠抠搜搜,出差还保留着二十年前的标准,我记得住宿不能超过80一天,打车不给报销,只能坐公交车。

住宿凑合忍了,可那边都火急火燎了,我这边还得坐公交车,那黄花菜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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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有变通,只要现场找到央视的记者,经费就能解决。

当时央视分三种人,正式编制,台聘和临时工,前两种我是没见过,新闻现场的都是央视临时工,他们有经费,但是没记者证,当时地方官员已经会查记者证,央视饭卡不能蒙混过关。

这就是临时新闻互助组,瞎子背瘸子,我提供记者证,他们提供吃穿住用行,一台车除了司机,恰好还剩一个座位。

这种组合,几乎屡试不爽。央视就是我的第二娘家,在偏远的新闻现场,节省了我多少时间,到达了我双腿不能到达的地方。

我记得这一次,正是跟央视农业频道的三个兄弟,组成了小组,顺利完成各自的任务。

下面仍然是来自手记:

“在接下来的两天采访里,北京记者这个身份给了我很大的便利,百姓的不信任达到顶点,陕西本地的报纸和电视台遭受了巨大的质疑,村民认为他们的报道没有反映实情,只是帮政府在说话。

封堵在继续,而且在扩大,不光在那个人字路口枢纽地带,附近村的村民都发动起来,把各个进入的绕道和小路都封死了,高咀头村的村民也堵在宝鸡去长青镇和凤翔县的道路上。

我跟央视记者打的出租车基本上可以畅通无阻,在一些人墙封堵的路口上,只要有采访过的人,或者解释下,村民都自觉让开。但有的村民十分警觉,要查记者证,如果冒充记者或者是本地记者则不放行。

最搞笑的一幕是,我们在一个偏僻的小土路上走的时候,三个平均年龄在七十岁的老头,在路上横了一根木棍,在木棍上还插了一只绑了塑料袋的小棍,跟他们一番解释,他们才放行,一个大爷还操着一口陕西话说,要客观报道!

有抗议,就有变通,很多汽车变成了区间车,在被村民拦截的各段中,都可以坐车,只不过在村民拦截点,要下车换乘,如果有需要,甚至可以换乘两三次,本来一次六块的车票要分几次花。

16日大雨,本来以为封堵可能结束,没想到这些执著的村民穿着雨衣,打着雨伞在大雨中坚守。为了自己利益而坚持的人,他们真的很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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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新闻摄影里有一句话,叫你拍得不够好,因为你离得不够近。

世界战地新闻摄影的最好作品,基本上都是记者提着脑袋拍出来的。

以前我们单位常说一句业务的话,叫“用脚采访,用笔还原”。

南方周末还是新京报有句话,叫“你看见我的时候,我在纸上;你看不见我的时候,我在路上”。

为什么说蓝底白字的通告,并不能平息舆论?靠新华社的通稿,做不好记者?

在现场,你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远不是预想的那么简单,那么黑白对立。

村民和儿童无疑是最大的受害者,但是他们有很大意愿,在政府和媒体都在关注事态的时候,把事情扩大化。

比如群情激愤,人群聚集,很容易过激,造成难以收拾的后果。

再比如封堵交通,随意设卡,盘查身份,这也对解决事情于事无补。

至于地方政府的官员,很多也是有当地人脉和政治头脑的人,不是像媒体和老百姓描写的,天下乌鸦一般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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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级政府,最大的也才处级干部,大家都是一份工作而已,他能跟普通人有什么大的差别?

比如上边提到的常务副县长何宏年,他就是非常接地气的,眼看人群拥挤要发生群体斗殴事件,他抱起孩子,站在村民角度讲一些贴心话,就化解了一场矛盾。

所以说,这种基层政府官员经验,是在跟老百姓打交道的过程中磨合而来的,不是书本上课堂上能教的。

有个笑话说,在处理一个基层问题时,领导让新人喊,新人拿起喇叭: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队长飞起来踹了喊话的一脚,抢过喇叭喊:你们要相信党,相信政府。

你不亲自到现场看看,你是不会理解什么是基层政治,什么是真正的中国。

5、

说回事件的核心,就是儿童集体血铅中毒,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这次调查比较充分,我笔走龙蛇,很快写了一篇报道,现在官网仍然能查看,我直接贴在下面。

大规模的儿童血铅超标,基本上都是铅锌冶炼企业的排放问题。

实际上,不光凤翔长青镇这次,2014年湖南衡东县也有300多名孩子血铅超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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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调查时候,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在中西部贫困地带,都围绕着一家铅锌冶炼厂。

进入2000后,东部沿海腾笼换鸟,很多高污染的铅锌冶炼企业,近迁到了中西部地区。

当时环保标准不高,环保监测也不现代化,更重要的是,当时地方政府追求的是GDP,一切以经济发展为指挥棒。

即便发现问题,第一时间也是想要捂盖子,删报道,而不是停工整改。

你说是饮鸩止渴也罢,目光短浅也罢,这就是当时的事实,先吃上饭,再说说这饭好不好吃。

比如直接引发凤翔长青镇血铅的工厂,东岭铅锌冶炼厂,搬过来之后,长青镇就从凤翔最穷的镇,变成了凤翔最富的镇。

其实,中国的发展,跟长青镇又何其类似,珠三角的断指工厂,富某康的N连跳,都是发展中遇到的问题,付出的成本。

只不过,断掉的手指、长眠地下的打工仔、血铅超标的儿童们,都被深埋在尘封的历史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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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16年里,新闻当事人,都怎样了?

查询后来的报道,因为舆论影响大,当时的搬迁及时给力,大部分离得近的村民,都搬进了楼房。

现在高德地图上仍然能够搜索到孙家南头村,显示基本上没有建筑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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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血铅超标儿童,他们的身体恢复了吗,智商是否受到影响,读书是否顺利,是否考上了大学,不得而知。

东岭集团冶炼工厂,肯定是停工了。

因为我查到2024年,工厂母公司东岭集团已经宣告破产,曾经是陕西最大民企,全国民企500强,老板李黑记也曾经是陕西首富,现在已经随时代湮灭。

这是中国狂飙突进时代的一个注脚。

当时血铅事件调查组长,在媒体里最出风头,我接触最多的何宏年,进了监狱。

何宏年后来去了旁边扶风县升任县长,在岐山县当了一把手县委书记。

2018年12月,在岐山县委书记任上落马。

比较讽刺的是,在他犯罪材料里,我找到这么一条。

“2011年6月,为感谢上诉人何宏年在处理2009年凤翔县铅中毒事件过程中提供的支持和帮助,时任东岭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凤翔县冶炼厂厂长的孙某丁送给何宏年一张存有10万元的中国农业银行卡,何宏年予以收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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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其有时代特征。

来看看当年他的同事们。

当时县委书记何存贵,在麟游县当了书记之后,就进入宝鸡市担任副市长,目前担任正厅级的宝鸡政协主席。

当时的县长张辉,同样经历几个县委书记历练,官至副厅,现任陕西卫健委副主任。

都是中规中矩的地方官员升迁路线。

凤翔县,已经在2021年撤县改区,变成“凤翔区”。

当年一个县收入1个亿,2024年财政收入已经超过12亿,是16年前的12倍。

凤翔在飞速发展的时候,也跟中国其他地方一样,背上了沉重的债务。

地方政府债务余额超过56亿,负债率超过220%,又是得全区人民勒紧裤腰带,不吃不喝好多年才能还清。

当时的环境,乱乱糟糟,无头苍蝇一般,却充满一种向上的力量,总有一天要冲破困境。

当时的我们,手无寸金,双腿走路,却充满理想主义,要用一支笔仗剑走天涯。

我们希望血铅儿童超标,不会再发生,各地政府能够举一反三,吸取教训。

我们那时还是太年轻了。

货殖新传|一家拥有公检法的公司,水平低到可笑是必然的

By: unknown
7 July 2025 at 10:59
CDT 档案卡
标题:一家拥有公检法的公司,水平低到可笑是必然的
作者:家传研究员
发表日期:2025.7.6
来源:货殖新传
主题归类:K1373次列车砸窗自救事件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K1373次列车砸窗自救事件发酵到如此地步,早已超过了我当初《民敢破窗,官必究之》的逻辑。从最近的系列表现看,让人对一个封闭系统会如何长出可笑的花朵更有感受。

  • 网络跟帖自拉自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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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种水平,让人重温了一番二十年前舆论引导的整齐划一。

要是放在其他系统,哪怕是从监狱征调的跟帖者,也不至于如此可笑!

  • 更有趣的是今天项栋梁老师发现,三篇发在官方网站上的文章,三名作者全部是铁路系统的「正能量」写手——又是一番自拉自吃。

    也不知道是其他人干不了这么脏的活,还是他们有绝对的自信,仅凭一己之力,足以对抗全国舆论?

  • 通报称,列车工作人员对车内闷热和旅客耐受情况跟踪研判,认为车内虽闷热但没有达到马上开启车门和破窗应急预案的紧急程度。

    人与人的感受差异,有时高过人与牲畜。铁路系统怎么就能以自己的主观判断,取代乘客的耐受情况?

    借用海瑞骂嘉靖的话,设百官如家奴,视国库如私产,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可恶!

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可笑的现象?

可能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这位砸车勇士不是被地方带走的,而是被铁警带走的。

自新中国成立以来,铁路系统模仿苏联,完全成为「国中之国」,不但有自己的独立运营体系,还配有独立的公检法!

直到如今,虽然铁道部早已消失,但铁警仍在,铁路运输法院和检察院也在!

一家公司,拥有独立的公检法司法系统,你别笑。

虽然2012年已将法检下放地方管理,但由于它是专门法院,又优先适用专门法,事实上还是铁路系统的机构,外界怎么跟它打官司?

但凭常识就知道,系统越封闭就越落后,越落后就越不敢开放,循环往复。

项老师揭露的网评员全部是2023年前后的获奖正能量作者,水平为什么这么差,甚至用动车标准评绿皮车?

因为权力完全在封闭的体系内自娱自乐,他们在系统内比、系统内用,一旦用来对外,平时华丽的正能量,不过是密密麻麻的臭虫,丑态暴露无遗。

若回到2011年温州动车事故现场,就更明白了:事故尚未调查,车内是否还有乘客尚未明确,铁路系统竟然要求直接挖坑埋车!

幸被当地官员报请省里出面阻止,终于抢救出一名女婴。

但最终,还是埋了,且留下千古名言「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为什么要埋掉?因为这超出了铁路系统的控制范围,惊惶失措之下,只有埋掉、对外封闭起来。

这次砸窗事件愈演愈烈,终究是人心难安。要说具体,只是两个很小的事件。一是2000块的玻璃钱谁出,二是铁警的批评教育能不能收回。

从一段广泛流传的视频看,拿着对讲机请示的列车员自己其实已经快撑不住了,他只是拿不到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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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诛心一点,现在要死保的除了铁路系统绝不对外服输的一贯形象,还有那个下令禁止砸窗的「杀人犯」!

现在的情形是,一旦砸窗合法合理合情,那这位下令阻止的领导,就得拖出去喂野狗。

而封闭的系统,注定了上下级之间无法切割,也就连基本的纠错能力都没有。

封闭的系统,完全不懂与外界沟通,甚至连基本的人性都丧失了。

而它的独立性,只有最上层的震怒才能打破,各级地方都只能干瞪眼。

于是,铁路系统继续投入天量资源对抗人心和舆论,就为了坚持批评得对、讨2000元的玻璃钱。

可笑不?

不可笑,这就是封闭系统的虚弱性。一旦开了这个口子,独立性也就丧失了。

这是不可承受之重。谁敢做出这个决定,谁就是系统的罪人!

但窗户既已砸开,不想让人窥见败絮、指指点点是不可能的。

胡长朋|破窗之锤常在,而挥锤之人难寻

By: unknown
7 July 2025 at 10:55
CDT 档案卡
标题:破窗之锤常在,而挥锤之人难寻
作者:胡长朋
发表日期:2025.7.5
来源:胡长朋
主题归类:K1373次列车砸窗自救事件
CDS收藏:公民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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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日,K1373次列车因事故滞留沪昆线的事件引发全网热议。当车厢温度飙升至42℃,在列车员仅采取开气窗、发矿泉水等有限措施的情况下,一名黑衣乘客挥锤破窗的举动,不仅打破了密闭的车窗,更击中了现代社会治理的深层矛盾。

此事被公众关注的原因有两点:1.前后三个多小时,在闷热的车厢内,列车员以及相单位采取的应急措施是什么?2.小伙砸开车窗后被警察调查,后被评判教育的是否得当?

对以上两点,许多官方媒体和自媒体都作出了评价。其实这则事件中最让大家不能接受的就是,对于砸窗的小伙的处理过程和处理结果。有文章批评称如果不是舆情发酵,小伙或许要受到相应的处罚。其中不服从可能是所有人的退路 | 舆论手札文章中提到“摆在铁路警方面前的,随着舆情变强烈,也明朗起来。如果对小伙处以任何处罚,都将为广铁集团招致更猛烈的非难。轻拿轻放,似乎是明智的选择。”

为什么舆论一边倒?除了对铁路部门的对应急事件处理不当的愤怒之外,最荒唐的是,本来应对砸窗小伙鼓励或表彰的铁路部门,再次挑战大家的底线,为了维护自我权威而将为了让更多人获得新鲜空气的砸窗小伙带走调查并进行了批评教育,好像对大家说,你们能不能呼吸到空气不重要,但不能坏我的规矩-车窗只能由我来砸。其实,对于小伙的行为如何评价,南都一针见血的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砸窗乘客不应交给公安部门,而应该受到嘉奖。

这件事,让我不由想到平时看到、听到、遇到的一些不公事件,每当关键时刻,总有一位或几位“砸窗者“奋不顾身,冒着极大风险将阻隔新鲜空气的“车窗”砸烂,让众人呼吸到新鲜空气。

近期,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联合发布《关于依法保障在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选择辩护人权利有关问题的批复》,这就是博士张用自己的执业之锤为众人在厚厚的玻璃上砸开了一道能呼吸的口子1+1本来就不等于3

就在昨天,为了让公众不再被“被人打,还手不是互殴”思想误导的邓庆高等律师,砸破了错误之窗,在制度的高墙上凿开通风的缝隙李爱军|晋江公安撤销了对邓庆高律师的行政处罚。虽然晋江公安局没有承认错误,但对拘留决定撤销的文书已经能够说明一切。如果没有以上几位律师以及同行的奋力呼吁,相关单位不会如此草草收场。

还有……

然而现实情况是这些"破窗者"远没有K1373事件中的小伙幸运。

我们经常看到,挥锤之人为了尽量让每个人呼吸到新鲜空气,用自己勇敢之锤砸破充满黑幕的这扇玻璃时,但他们的结局却让人唏嘘-遭受打击报复。是他们砸错了吗,肯定没有。那问题出在哪呢?答案无法名状。

这些敢于向不合理规则挥锤的人,是社会自我更新的重要力量。珍惜他们,就是珍惜我们每个人呼吸自由空气的权利。当最后一扇窗户被焊死时,我们失去的不仅是新鲜空气,更是改变现状的勇气与可能。

【立此存照】中国网|破窗不是“自救壮举”,“情绪脱轨”更不能没有底线

By: unknown
7 July 2025 at 10:52
CDT 档案卡
标题:破窗不是“自救壮举”,“情绪脱轨”更不能没有底线
作者:朱哲
发表日期:2025.7.5
来源:中国网
主题归类:K1373次列车砸窗自救事件
CDS收藏:真理馆
版权说明:本文引用或部分引用的作品,版权按照政府宣传材料和历史文件进行处理。详细版权说明

7月2日晚,K1373次列车脱线停运约3小时。由于车内闷热,有一名年轻乘客砸窗通风,当安全锤挥向密闭车窗,碎玻璃飞溅的瞬间,某些网络声音竟将其吹捧为“自救壮举”。然而,剥开情绪外衣,这非但不是值得欢呼的“义举”,更是对公共安全底线的一次粗暴踩踏。所谓“值得肯定”,实为对法律秩序与集体安危的短视、漠视。这种舆论倾向看似充满所谓“人文关怀”,实则模糊了法治底线,消解了公共秩序的价值根基。

所谓“紧急通风”的砸窗必要性,实为伪命题。高铁车厢非密不透风的铁罐。空调系统失效后,工程师设计的通风机制仍在运作,确保基础空气流通。更有列车员在侧,专业沟通与应急处置本应是首选。砸窗者却越过所有既定流程,任由鲁莽支配行动——这不是清醒的自救,而是典型的“情绪脱轨”。当个体焦虑凌驾于公共规程之上,实质是以全车秩序为代价换取小范围“虚假安全感”。《铁路安全管理条例》明令禁止损毁列车设备;《刑法》第114条更将危害公共安全行为置于重典之下。高铁车窗非普通玻璃,破碎飞溅的碎片瞬间化身伤人利器,而破坏车体结构更直接动摇运行安全根基。当列车被迫紧急停靠,后续班次大面积延误——这一锤砸开的,是千万旅客的行程与铁路大动脉的秩序。所谓“自救”,实为代价高昂的“自戕”与“他戕”。

美化肯定破窗行为,其害甚于行为本身。破窗行为的示范效应远比玻璃碎片更危险。当“法不责众”的错觉在舆论场蔓延,当个体冲动被冠以“弱者抗争”的外衣,公共空间的物理秩序与精神秩序都将遭受双重侵蚀。这种论调无异于鼓励“以暴制障”,将公共安全推入“野蛮自救”的丛林法则。若人人遇急皆可破窗,铁路安全网将千疮百孔。社会非情绪竞技场,秩序是文明存续的基石。在密闭车厢里守护规则,恰如守护黑暗中的微光——它看似微弱,却为所有人指明生路。真正的“自救之道”,在于对专业应急的信任与协同。列车员手持应急预案,车厢配备多重联络系统,统一指挥下的疏散远比各自为政高效安全。提升应急响应速度、完善信息透明机制,方为治本之策。而作为乘客,以冷静信任取代恐慌盲动,以秩序协作取代野蛮破窗,才是对生命最深的敬畏。

谨防“弱者叙事”陷阱,在共情中坚守秩序底线。理解旅客在闷热环境中的焦虑,是讨论的起点,但绝不能成为美化破窗行为的理由。文明社会的进步,恰恰体现在越是危急时刻,越能在共情中坚守理性。此次事件中,部分乘客自发协助维持秩序的举动,比破窗行为更值得肯定——它证明了秩序内生的力量与公民理性的可贵。真正的“英雄主义”,不是挥锤打破规则,而是在困境中主动成为秩序的守护者。铁路部门对当事人的“批评教育”,既体现了在极端情境下的人性关怀,更重申了“安全红线不可逾越”的法治原则。我们需要构建的,是一个既能回应个体诉求、又不破坏公共规则的应急文明:公民懂得在困境中信任专业、有序协作,社会完善更敏捷的响应机制,让“破窗冲动”在制度保障与理性共识中失去土壤。

当安全锤再次被举起,请记住:砸向规则的那一击,永远不会带来真正的安全。唯有让秩序的微光穿透情绪的迷雾,公共安全的灯塔才能永续长明——那才是值得我们全力守护的生命之光。

鸡蛋bot|公益人坚果兄弟、郑宏彬遭榆林警方行拘20日,曝光环保问题属寻衅滋事?

By: unknown
5 July 2025 at 0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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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公益人坚果兄弟、郑宏彬遭榆林警方行拘20日,曝光环保问题属寻衅滋事?
作者:卫子游
发表日期:2025.7.4
来源:鸡蛋bot
主题归类:坚果兄弟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近日,网传艺术家“坚果兄弟”、策展人郑宏彬近期走访陕西小壕兔乡,并公开反映当地环保问题后,疑遭警方带走“失联”。

据悉,异地传唤坚果兄弟、郑宏彬的是陕西榆林警方。目前,榆林市公安局榆阳区分局以涉两起寻衅滋事案为由,对二人采取了行政拘留措施,拘留期限合并执行20日。

案发前一周,坚果兄弟等人曾走访陕西小壕兔乡。该乡镇位于陕西榆林市榆阳区,地处陕蒙边界、毛乌素沙漠南缘。2018年,此地因水污染问题备受舆论关注,当地环保部门曾介入调查,生态环境部亦表态,“将持续关注小壕兔乡水污染问题”。

对于污染问题,村民当年曾多次反映未果,转折点正是坚果兄弟等人的污染调查及行为艺术。据北青深一度报道,2018年,行为艺术家坚果兄弟将来自小壕兔乡的一万瓶生活用水,拿到北京和西安展览,引发广泛关注。在榆林环保部门对小壕兔乡多个村庄进行的水质检测中,多份水样铁、锰等指标不合格。“事后,内蒙古的多家煤矿企业,因矿井水存放、外渗等问题,遭到了罚款查处。”

近年来,坚果兄弟对小壕兔乡环境污染问题保持着持续关注。2025年6月22日,其发帖称,将重访小壕兔乡,搜集当地环境污染相关线索,“自2018年始,在媒体、环保工作者、律师、网友、村民、艺术工作者和地方政府的戏剧性的联合行动下,小壕兔啃了不少硬骨头,有一些环境问题得到基本的解决,还有一些环境问题还在暗流涌动。”

7月1日,网上曝出坚果兄弟及其合作伙伴郑宏彬失联的消息。网传消息称,6月30日,坚果兄弟在昆明与亲友失联,不知下落。同晚,与坚果兄弟共同参与小壕兔环境污染公共艺术行动的策展人郑宏彬,“也在西安被警方带走,目前无法取得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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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坚果兄弟公众号

网传消息显示,二人被迫失联,疑与近期陆续曝光小壕兔乡环境污染问题有关。

此前,笔者从多位知情人士处获悉,坚果兄弟与郑宏彬此次前往小壕兔乡,停留了一周左右,“主要是走访‘癌症村’情况,挂白旗(行为艺术),在小壕兔的时候都正常。”

二人此次被拘,或与2024年8月的“吴彦荣寻衅滋事案”有关联。

公开信息显示,吴彦荣为小壕兔乡掌高兔村一村民,多年前即开始调查、曝光当地企业违规排污等问题,于2018年因小壕兔乡水污染事件与坚果兄弟相识;2024年8月23日,吴彦荣因陕蒙交界煤矸石路污染事件而遭行拘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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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坚果兄弟此前发帖,吴彦荣2024年夏天在当地煤矸石污染路段用红漆刷“拆”字的行为,后被警方定性为寻衅滋事。

据悉,坚果兄弟、郑宏彬亲属已委托刑辩律师介入此案,当事人已向办案机关申请暂缓执行,律师已递交行政复议申请。

此前,笔者曾多次致电榆林市公安局、榆阳区公安分局及榆阳区政府办公室,询问涉事二人情况,均未果。

水瓶纪元|失联艺术家下落:陕西榆林警方行拘20日

By: unknown
5 July 2025 at 0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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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失联艺术家下落:陕西榆林警方行拘20日
作者:胡安 刘壤歌
发表日期:2025.7.4
来源:水瓶纪元
主题归类:坚果兄弟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7月1日传出“失联”的艺术家坚果兄弟和郑宏彬,已确认被陕西榆林市公安分局榆阳分局处以行政拘留20日处罚,目前正关押在榆阳区拘留所。水瓶纪元从双方家属处获悉,他们被执行行拘的事由是“寻衅滋事”,涉及他们在小壕兔乡发起的两次社会性艺术项目,分别给予行拘10日处罚,合并执行20日,属于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的“顶格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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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宏彬(左)与坚果兄弟(右)(图:网络)

其中一次是去年8月在全乡大量煤矸石路段上涂巨型“拆”字,反映多家风电巨头企业涉嫌违法使用未处理的纯煤矸石铺路,表达村民治理污染、修水泥路的诉求;另一次是今年6月在小壕兔村6组,给一群羊绑白旗,反映住户紧邻四处天然气井,近五年来癌症、脑梗、心梗等重症疾病患者呈多发趋势,27户常住居民中已有7人死亡,15人患病。

据二人家属透露,他们对案件事实没有异议,但对其被定义为寻衅滋事,并不认可,目前均已委托律师提交了行政复议材料并被接收。郑宏彬坚持认为,两次行动是独立的艺术表达,是对环境污染的披露,只会让大众更关注环境问题和因污染而受难的村民,这也是他和坚果兄弟七年来不断回访小壕兔的初衷,相信不会给当地带来不良影响。

此前,坚果兄弟也曾公开表示,“我们不是跟政府对立,我们真正的目标可能是一致的:解决污染问题,调查谁污染的,谁来治理,重新恢复小壕兔生态系统。”

小壕兔乡位于陕西、内蒙交接地带,蕴藏着丰富的煤、天然气资源,乡委西北方向30公里范围内,聚集了中石化大牛地气田和巴彦高勒煤矿、母杜柴登煤矿、门克庆煤矿三座煤矿。随着这些项目相继投产,小壕兔乡村民饱受多种污染源影响,包括:气田钻井就地掩埋毒泥浆、压裂液,偷排气体,煤矿违法排放废水等,大批树木、羊群死亡,村民也相继发病。

此次事件中的小壕兔村6组,因气井建设最早、与住户距离最近不到200米、患病人数明显高于其他村组,表达了更强烈的诉求,希望政府对村中水、土、空气质量进行检测,为村民提供包括癌症筛查在内的免费身体检查,如确实存在问题与村民协商搬迁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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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果兄弟曾在自己的公众号“情况有点复杂”与视频号“坚果兄弟nut”上发布这次艺术行动:“一个癌症村的举白旗投降”。目前内容皆被审查删除。(图:视频截图)

“我们听说榆林公安把给羊绑白旗理解为‘披麻戴孝’,在当地民俗中不吉利,而他们的创意表达其实是‘投降’。幽默、好玩,一直是他们的艺术行动能够吸引人、促进解决社会问题的关键要素。”熟悉坚果兄弟的友人介绍,’举白旗投降的羊’,象征着多年来小壕兔村6组村民受天然气井污染影响申诉无门的处境,“村民们的病痛和高额医药负担、对污染可能引发疾病的恐慌都是真实的,应当获得政府部门的回应。这里面也隐含着坚果兄弟和郑宏彬自身对于近年来艺术行动空间越发收窄的无奈。”

水瓶纪元了解到,在坚果兄弟和郑宏彬被带走前,也有与两人多年保持联络的小壕兔村6组村民遭警方搜查手机和问话。该村民称,办案人员谈及两人行动“损害政府形象”,询问他的看法,他直言道,“他们是为我们发声的,从内心来说特别感谢人家”,反问乡和区政府互相推诿不作为。

坚果兄弟和郑宏彬对小壕兔污染问题的关注,缘起于2018年5月,郑宏彬作为策展人发起了艺术行动项目“九个发布会”,邀请艺术家以“艺术即媒体”的方式介入社会议题。坚果兄弟应邀参与,启动了针对小壕兔乡水污染的“带盐计划”:用1万瓶村民受污水置换“农夫山泉”纯净水,并于北京798与西安展出“农夫山泉超市”展览,引发极大公众关注,推动榆林市环保局介入调查,涉事矿企停产整治,深水井与净水设施启动,基本解决小壕兔乡饮用水安全问题。此后,他们还发起了“重金属音乐专场”“环保英雄评选”“羊羊山泉新闻发布会”等行动,持续为小壕兔乡争取关注与环境污染治理改善。

郑宏彬曾在一篇文章中解释“艺术即媒体”的含义:“不是说艺术可以代替媒体,而是从十几年前的‘公民记者’与‘公民调查’等个人行动的意义上,说艺术家要面对人的具体处境,并可以像媒体人那样去工作,调查、信源互证、挖掘真相、权力监督等。”坚果兄弟在小壕兔乡挨家挨户走访,收集受损害村民讲述,列成一张长长的表格。郑宏彬评价坚果兄弟:“此次的艺术行动经验了与独立媒体人近乎一样的工作。”而在集中的媒体关注消散后,他们也继续承担着独立媒体人的工作——多次回访小壕兔乡。

2024年8月,他们因煤矸石污染事件重返小壕兔。据了解,2019年开始,中广核、陕投集团、国家能源集团、中国华电为运输巨型风力发电机组,使用内蒙煤矿固体废物煤矸石在小壕兔铺设道路。村民反映因煤矸石污染,耕地严重退化,农田无法种植;羊群死亡率提高;鸟类死亡增多,土壤植被大面积死亡,潜在重金属通过地下水或尘埃进入农业和牧业系统。2023年,内蒙警方抓捕铺设煤矸石路的民营企业负责人及多名司机,分别关押1-3个月,罚没金额超6100万,却并未用于清理受污染道路。坚果兄弟发起大地艺术,在全乡各路段写满大大的红色“拆”字,呼吁相关责任方清理污染物。而至今,村民们“要水泥路,不要煤矸石路”的诉求仍未得到落实。

旧闻评论|不服从可能是所有人的退路

By: unknown
5 July 2025 at 0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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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不服从可能是所有人的退路
作者:照相的宋师傅
发表日期:2025.7.3
来源:旧闻评论
主题归类:公民不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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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发往湘西怀化的K1373次普速列车,于7月2日夜间8点多,在浙江境内被上行货运列车剐蹭,前者机车前车脱线,瞬时停电停空调。在K1373成为闷罐火车的2小时左右,一名穿黑T恤的乘客小伙砸破3号车厢车窗。广铁公安后来对他批评教育,予以放行。

在众多电影中,从《东方快车谋杀案》到《雪国列车》,密闭飞驰的列车都承载着巨大隐喻。K1373列车青年的砸窗举动,让本次事件超越一般事故,具备了极大的象征寓意。破窗之举是对低效的铁路救援的不服从,而这一“不服从”成为所有人的退路。

这里说的“所有人”包括砸窗透气的小伙本人,也包括其他数百名乘客,同样包括那些与车站领导通联却不得其法的乘警乘务员,甚至还包括那些不在列车上,可假如发生次生灾害必定会波及的其他人员。小伙破的不只是窗户,还是一个僵局与危局。

在长达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数百号人无所作为,只能忍受酷热。夜里八九点钟,车外可能漆黑一片,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开门通风万一乘客跳车,列车员及其领导无法承担。所以,在拿到更高层级的担保前,忍受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象征意味首度显现,被事故耽搁的乘客与乘务班组虽然同在一列破损列车上,可他们不在同个权力层面上,同舟却无法共济。列车员在情绪逐渐失控的乘客前,一切安抚都没有效果。在信息壁垒之下,车厢里的升温让矛盾尖锐起来。

一个很明显的办法是,打破窗户通风,可对乘务员来说,在列车危情下,这是比打开车门通风更严重的问题,他们担不起,也或者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应急预案——也许根本就缺乏这样的预案。破窗就成了列车里所有人都能想到,却踌躇的决定。

在小伙甩开乘务员劝阻前,K1373次列车弥漫着服从,是乘务员前后胸被汗水湿透的服从,是老年人与幼童出现中暑征兆的服从,是一种让所有人陷入进一步险情的服从心态。如果在这个情势下,有谁享受这种服从,那他一定是变态了。

在小伙奔到车窗的过程中,他身前身后有数名乘务员在,这都让人怀疑,他作势阻拦小伙没有用上全力。在那种必须接受车外指令才能行动的受制状态,让作为乘客的小伙破窗或许可以甩掉一切有形与隐性的责任,所以小伙成功站在了车窗那。

小伙用安全锤击打车窗,猛击数下即成功破窗,小伙随即闪开,乘务员易位,站在破损的车窗前挡住,防止有人跳车,另有乘务员迅速打扫碎玻璃——肉眼可见地,小伙的不服从让乘务员有了恪守职责的新机遇,不服从犹如春风,让车厢里活了起来。

得益于小伙的不服从,其他乘客获得了新鲜的空气,孤勇者给更多人换来了喘息之机,也或者说是生机。这是一个富有意味的时刻,小伙砸碎车窗的不服从,升级了整个列车事故,同时却让事故的危险性下降了,不服从不是挑衅,而是解放。

小伙在金华站被带去铁路派出所问话,在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及至微博上此时发酵,人们都认为他会受到不公正待遇。紧急避险——一种看起来不会挑衅警方的定性,在公众的谈论中彼此传递,这是一个修饰“不服从”的安全词。

摆在铁路警方面前的,随着舆情变强烈,也明朗起来。如果对小伙处以任何处罚,都将为广铁集团招致更猛烈的非难。轻拿轻放,似乎是明智的选择。“批评教育”,既保证了官方在处置列车遇险时的权威,也顾全了舆论的风向。

这就是从不服从视角看到的整个事件,它昭示了两个处境:一是紧急状况下的不服从可以自救,也可以救人,但不服从的公众意识显然处于自我松绑的限制级别;二是“不服从”被“紧急避险权”所取代,是一种话语上的虚与委蛇,却呼应并强化了上一条的现实。

基本常识|砸开火车窗户的,是一位漂亮的中国人!

By: unknown
5 July 2025 at 0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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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砸开火车窗户的,是一位漂亮的中国人!
作者:项栋梁
发表日期:2025.7.3
来源:基本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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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子广州都是桑拿天,在没有空调的地方待上五分钟就会满身大汗,就算坐着不动也会心跳加快头晕脑胀。

想象一下,118个人,闷在K字头绿皮火车的一节车厢里,在气温33度的浙江金华,没有空调,没有风扇,门窗紧闭,停留3个小时……

请问乘客会被蒸到几成熟?

关键在于,这不是凭空想象,而是昨天一火车上千名旅客真实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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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日晚,K1373次旅客列车在浙江金华与一辆货运列车发生侧面碰撞事故,万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列车因此停在铁轨上3个多小时,期间空调关闭,门窗紧闭。

设身处地想一下,刚刚经历了撞车惊魂的一车乘客待在这闷罐车里会有多热,多闷,多烦躁,多害怕……

据媒体报道,车上旅客多次和列车乘务人员沟通,希望开门或者破窗(列车固定车窗无法打开)来透气,均被乘务人员坚决拒绝。

不开门这一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列车因故停在半路上,黑咕隆咚的铁道上,把乘客放出去也太危险了。

但不允许破窗就完全不可理解了。说得轻一点,这是工作方法僵硬死板,说得重一点,这是拿一车乘客的生命安全在开玩笑!

30多度的气温,这么多人挤在狭窄封闭的车厢里呼吸,体感温度很快会超过40度,再加上缺氧的环境,极有可能导致乘客中暑或热射病,代谢旺盛的儿童更是首当其冲的高风险。

毫不夸张地说,这真的是能热死人的场景。

可是,列车员就是不给开门,不让砸窗,那怎么办呢?一整车上千名乘客,居然真就老老实实在那儿憋着、闷着、等着……

直到3号车厢一名黑衣乘客挺身而出,用硬物砸开一扇车窗,为车上乘客争取到了氧气,争取到了一丝晚风,争取到了呼吸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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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行为?这特么就是活生生的英雄主义救苦救难行为啊!

铁路公司完全应该给这名乘客送上嘉奖与感谢费,嘉奖他在危急时刻打破教条解决问题,感谢他及时破窗避免了更多乘客的生命危险。要是由我来办这事,高低也要给他奖励一张五年免费乘坐火车的至尊VIP金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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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实中,这位黑衣乘客破窗后居然是被乘警带走了……

管辖这趟列车的怀化铁路公安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

并没有对砸窗的男乘客进行拘留,仅对其批评教育后放行。

仅对其批评教育……意思是破例开恩放他一马没有拘留罚款是吧?

能要点儿脸吗?!

真正应该拘留和批评教育的,是操作不当致列车相撞的货运列车司机,是不近人情拿乘客生命冒险的列车乘务人员,是置乘客危难于不顾等着平民百姓来冒砸窗风险的列车乘警。

勇敢砸窗让一车人得以透气保命的英雄被你们带走,还被你们批评教育,是不是该道歉补偿?

我实在忍不住还要再表扬一下那位勇敢砸窗的黑衣大哥,实在是一位漂亮的中国人!

作为一名中国人,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到砸窗之前他经历过的内心挣扎:

这一锤下去,会不会被抓走?要赔多少钱?会不会留下案底将来影响孩子考公考编?

这些在中国都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后果,也是整趟列车上千人只有他一个人敢于砸窗的直接原因。

中国人,千百年来一以贯之,太温驯了……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是我在那趟列车上,我肯定会想到要去砸车窗透气,会动那个心思。但我真的不能肯定,换作是我,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勇气挥动那柄小小的破窗锤。

由此,我对这位黑衣大哥的崇敬之情又多了三分。

向您致敬!

王子任|南航机长伤人后跳楼身亡,错的却是这个社会

By: unknown
5 July 2025 at 0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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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作者名
投稿人:匿名读者(选填)
发表日期:2025.7.3
来源:王子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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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带着乘客走,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要是真把飞机带下去,那就是另一个东航MU5735事件了,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事哪怕只发生在地面,也已经够震撼。

一个飞了多年、能开A321的机长,拿着刀子砍人,最后从15楼跳下去,这不是情绪崩溃那么简单,是制度一路把人逼到墙角。

这事发生在2025年7月1日上午,长春南航吉林分公司。

李某某,31岁,是一名A321机长。

根据通报,当时他正接受一个叫“资质能力排查”的内部考核,结果被定为“不合格”。

谈话中情绪激动,动手伤了人,最后跑到15楼一跃而下。

排查的内容,说白了就是对飞行员的规章掌握、程序熟练度、飞行状态进行评估。

报告上写着李某某“通讯失效程序掌握不准确”、“驾驶舱门电子锁密码不熟”,怎么看都是基础性失误。

但一个飞了几千小时、能升A321机长的人,会不记得密码?

不会应急程序?

大家心里清楚,飞行员圈子里也都心知肚明,这份报告的背后,是另一套逻辑。

这套逻辑,不是看你会不会飞,而是看你是不是“自己人”。

这事要说透,得从中国民航这几十年的发展说起。

早些年,中国民航是个严肃行业,属于国家战略部门。

培养一个飞行员周期长、成本高,一个飞行员至少得练个三四年。

那时候飞行员叫“空中铁饭碗”,入行不易,淘汰率也高。

所有飞行员统一由中飞院等几所航校培养,选拔严格、流程规范。

但到了2000年以后,情况变了。

民航放开,民营航司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比如春秋、吉祥、奥凯等。

市场大了,但飞行员供应不上。

于是出现一个潮流:高薪挖角。

从三大航里掏人,直接开高价,结果三大航飞行员跳槽成风。

这时三大航坐不住了,他们就联合起来,搞出了一个“飞行员有序流动协议”。

这个协议说白了,就是限制飞行员自由跳槽。

你想走?

可以,交几百万违约金,原单位还得点头。

最狠的是,档案和执照验证资料都在原单位手里,不点头你什么也干不了。

就这样,飞行员开始被“锁死”在原单位,变成了“航空农奴”。

那时候大家还安慰自己:至少飞得多,收入也高,忍一忍还可以过下去。

但真正把整个系统搞坏的,是“自费飞行员”这件事。

2007年以后,三大航开始搞自费招飞,名义上是缓解飞行员紧缺,实际上是打开了一条“关系户快车道”。

不用走中飞院那种选拔流程,航司内部自己面试自己选。

那考什么?考你爸是谁。

于是各路“飞二代”“烟二代”“电二代”纷纷涌入。

你看电力系统、烟草系统、铁路系统,哪个不是被关系户塞满?

本来一个技术岗位,最后变成圈子里的“传承职位”。

有的岗位上一个家族能连着干三代。

现在好了,这套东西也传进了民航。

他们进来以后呢?

飞得少、挣得多。

宽体机、大航线、好班次,一排就是几年。

有人飞完一个月只做几次起落,年终奖金却是满打满算。

甚至不少人还搭配了“固定教员”,你放心飞,真出事有老飞兜底。

而真正靠自己熬上来的普通飞行员,飞737、飞320,飞红眼、飞偏远线,一天飞四段,风里雨里,挣的还不如人家坐着喝茶的“二机长”。

李某某就属于那种靠自己一点点熬上来的。

他不是“圈里人”,更不是“谁谁谁的儿子”。

他熬到机长已经算幸运,可就在最关键的节点,一个资质排查把他从空中打回地面。

资质排查这几年成了航司手里的“万能钥匙”。

你想处理谁,搞一个排查就够了。

哪怕你飞得好,也能在“态度问题”“程序不熟练”“沟通不足”里找到理由。

一旦你被贴上“不合格”的标签,后面的程序就是降级、停飞、重新培训、带飞50小时、再复飞……

但你要知道,这个“50小时”从哪儿来?

靠排班。

排班权在谁手里?

在领导、在机队。

那谁先排上?

当然是圈子里的。

你不是圈子里的,你就慢慢等。

等个半年一年,飞行资质早就废了。

你想走人?

不好意思,合同还在,违约金四五百万,还欠公司培训费。

想去国外?

民航局不给你出具飞行记录验证,你连资料都带不走。

出不去、留不下,还被贴着“情绪问题”的标签,你说人会不会疯?

这时候公司还会搞一套心理“疏导”,让你签文件、谈感受,一旦你表达不满,说“最近压力很大”,就会被定义成“心理状态不稳定,可能影响飞行安全”,直接停飞。

这套流程,表面是管理,其实是清洗。

李某某的故事,其实不是特例,而是一个典型。

他一步一步走到机长,却在制度里被一步一步逼回底层。

他最后没有带着飞机走,已经是克制。

他如果真的情绪完全崩溃了,把整架航班带走,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没这么干,他只对这个系统里压在他头上的几个节点“爆发”了,然后自己走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用命把问题摆到台面上。

但这系统回应了吗?

没有。

民航局没有回应,南航没有说明,连个公开的追责都没有。

更没有人站出来说:是不是制度出了问题?

是不是排查流程太随意?

是不是对普通飞行员的保护机制太弱?

没有。

只有一句“刑事案件正在侦办”。

可是,我们都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

这是一个被体制架死的人,在最后时刻做出的极端回应。

而这套体制已经不仅仅是民航的问题。

你去看看电力系统,有多少岗位是“儿子接父亲班”的;

你看看烟草系统,有多少领导的子女进了“非卖品”办公室;

你再看铁路、电信、甚至银行、石油、广电……

只要是体制内,只要是资源型岗位,关系户早就排满了。

现在,这个风终于吹到了民航。

而不同的是,民航不是地面单位,它是一架一架的飞机,是几百条乘客的命,是每天几千次的起飞降落。

你可以用关系进别的系统混日子,但你不能在天上混。

可现在的系统,连“飞得稳”都开始向“站队稳”倾斜,那离出事也就不远了。

李某某的事情,只是一个开端。

如果这个系统再不动手术,再不清理掉那些混进来的、靠背景吃饭的人,再不恢复飞行员自由流动的职业权利,那么,这样的事不会是最后一起。

这不是个体的崩溃,这是整个行业的警告。

你可以堵消息、删评论、开会维稳,但现实不会跟着你演戏。

飞行员不是机器,不是随时替换的零件,他们是真正掌握几百人生命的人。

他们的崩溃,不是情绪的问题,是制度早就裂开口子,只是没人敢看。

李某某已经没了,希望大家别再把问题推回他身上,说“他不适合飞行”。

真正不适合飞行的,是这个制度。

九死还魂|星星野火:我们的朋友坚果兄弟和郑宏彬

By: unknown
5 July 2025 at 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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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星星野火:我们的朋友坚果兄弟和郑宏彬
作者:九死还魂
发表日期:2025.7.2
来源:九死还魂
主题归类:坚果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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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6月30日晚,我们的朋友坚果兄弟和郑宏彬分别失联了,因为他们近期对7年来持续关注的陕北榆林小壕兔持续污染地回访、发声。

具体事件已有一些文章,微博上也可搜索——

回访小壕兔 / 2025

寻人启事|行为艺术家坚果兄弟和郑宏彬失联

关注艺术家坚果兄弟失联:他曾帮助深圳城中村儿童、北京雾霾、LGBTQ+群体、冤案受害者、陕西小壕兔乡水污染受害者…

李宇琛|我的朋友坚果兄弟失联了,他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朋友

情况又有点复杂

(坚果兄弟和郑宏彬这些年做了什么,随便搜索一下,可以看到大量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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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是我的出生地,是我度过童年的地方,是我母亲的故乡。小时候的印象里,那里是贫穷的蓝天白云黄沙的一个世界。除了沙尘,没有别的什么污染。陕北虽然缺水,水却是很好的,甘甜养人。我母亲从小在榆林沙漠中种树,年年种年年活不了。她曾说每年都在同一个树坑种树。我二姨是林场的工人,一辈子固沙种树。90年代左右,因为种树和绿化技术与政策的发展,树可以种活了。现在榆林周边一片绿色,小时候出门满眼无垠的沙漠的景象已经不存在了。

但也是在90年代,因为油气发现,陕北变成了能源开发的热地。像早一些时候的山西,数千年的半耕半牧半行商的贫穷之地,变成了有资源就有钱的地方,诞生了无数富豪。90年,陕西各种人和机构,凡是能插上手的,都纷涌到陕北去挖油井挣钱。我当时所在的单位也动员所有员工集资去买了口井,还准备发行股票。但是吃皇粮的人干了一阵儿看没有什么收获就撤了,转手后的油井很快出了油,我们单位一无所获。90年,我舅舅在正在开发的神木大柳塔找到了一个会计工作。那个夏天,我坐长途车去大柳塔看望他。和舅舅在大柳塔漫步的时候,已经看到,那里的地表和水都已经被污染了。黑污污油腻的排泄物肆意在大地上蔓延。当时年少的我感到触目惊心,这种急迫的开发和发财,是完全不需要承担责任和义务的。

我去过的大柳塔离小壕兔是两小时车程。

对于10岁就离开榆林的我来说,陕北是我生命中最深的、最亲的、魂牵梦萦的所在。我为家乡很多人摆脱贫穷而感到幸福。很多年,我母亲攒下每一分钱,攒每一件衣物,寄回给榆林的弟妹。就像我院子里的植物用尽所有生命的力量开花一样,我的两个姨姨,为了给我和妹妹做一件衬衣作为礼物,也要想尽所有的办法。不曾指望,但是因为整体经济的改变,终于他们摆脱了作为普通工人的贫穷,过上不缺衣少食的生活。然而,我的故乡发生的许多事情,仍然让我心痛。贫瘠没有污染,到污染和不负责任的唯利是图,转变太快。受罪的受活的,拼命挣扎或抗争,但是大多数人视而不见,也不关心。所以,知道坚果、宏彬和许多他们的同伴在小壕兔所做的事情,我对他们有无以言表的感激。他们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家乡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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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果2024年年底的诗

坚果和我讲过,他投身到环保行动中,是因为他儿时生活世界和现在世界的巨大反差。他在湖北一个青山绿水的乡村度过童年。他的父母恬淡而温柔。他儿时的世界人与自然是和谐的。成年后到大城市,在中国各地飘荡,到处看到的是污染、暴力、不公。他义无反顾投入环保行动和其他社会正义的行动,毋宁说是拒绝他的童年世界的彻底消失,在人世间争取哪怕一点点可能的生活和生存的健康世界。坚果从小梦想过做诗人和小说家,他开过十多个奇特的书店。他学的是文学。但他没有进入文学界,不是因为缺少才华,而是因为那是一个与世隔绝醉生梦死没劲的地方。看看文学界,除了前几年王敖为#MeToo行动,有谁放下身段舍身上场行动过?坚果和艺术圈发生关系,是因为这个圈子里还有人和他一样,有心、有志气、有奇思妙想,能够到任何地方和任何人一起行动。

宏彬和许多艺术圈的人有过相似的经历。从小学画上美术班,考学进入学院或美院。然而他的艺术和个人觉醒,是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他当时的艺术史老师李公明将课堂变成一节事件新闻报道和艺术行动课那个时刻。之后他做过雅昌的艺术报道,做过策展人,混迹于浮华喧嚣的艺术现场,也活跃于当时刚刚兴起的自组织实践中。15年因为在西安的“副馆长计划”转而投入社会实践。与刘伟伟的接触,之后的西三艺术群体、“居民”计划、“清水河”社区等等,和许多同伴形成了艺术即是媒体,是社会参与、行动和发生的现场这条路径。

坚果、宏彬和许多他们的同伴选择的道路,让他们享受不到艺术圈闭圈取暖自high的温暖和红利,也日渐危路难行。去年策划儿童艺术节的时候,我曾邀请坚果他们为我们构想一个动员更广泛的社会参与的方案。坚果想出了一个让家长和孩子互换位置游戏的方案,非常巧妙。但是没有采用这个方案,甚至都没有提到他们。因为我收到各方面的提醒,不要让他们影响“祸害”了整个艺术节,最好连他们的名字都不要提。他们完全理解并接受,我也完全理解并接受。但是就像在许多、持续发生、都不再会惊讶的事情之后,只有羞耻和惭愧硌硬在心里。

从巴西到印尼、加拿大,世界上各地的环境污染,都和不负责任的、权、利、暴力勾结有关。发声和抗争从来都是螳臂当车的拼命。天下之事,天下人受之,天下人为之。

也许这次他们也不会受到太大伤害。也许他们会很快得到自由。也许我们稍微勇敢一点为他们发声传播,知道的人越多,他们会越安全。

下面这些图片,来自宏彬和坚果分享的一个演示文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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