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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黑土变黄土(上)中国饭碗能捧稳吗?|绿色情报员

4、5月,中国东北进入春播时节,农民在田间地头抓紧时序插秧播种,农忙脚步从早春的备耕期一路不停歇。“勤劳农民的春耕,把土地由黑转黄。”方俭3月中旬拍下一幕幕翻耕、焚烧秸秆画面,他从台湾到东北推动“小农种碳”专案,也看见土壤退化的警讯。

粮食是全球重要的战略资源,最近在关税大战和地缘政治压力下,中国积极升级粮食大计,3月初宣布扩大农业储备预算,并将2025年粮食产量目标提升至7亿吨,远高于2024年设定的6.5亿吨,同时计划到2030年达到7.45亿吨目标。3月底再发布新一轮农业发展蓝图,规划在2030年前建成9,000万公顷的高标准农田,大刀阔斧巩固粮食安全底线。

东北是中国举足轻重的大粮仓,占了全国耕地的五分之一,粮食产量高达全国的四分之一。土壤被视为粮食生产的命根子,当东北黑土逐渐变黄土,要达成增粮目标也格外吃力。

黑土变薄又变瘦

台湾大学农业化学系名誉教授陈尊贤(中)考察东北万亩田试验区。
台湾大学农业化学系名誉教授陈尊贤(中)考察东北万亩田试验区。
(陈尊贤提供)

“土壤劣化是国际关注的议题,尤其东北是全球三大黑土区之一。”台湾大学农业化学系名誉教授陈尊贤说,2017年他受邀至哈尔滨农科院和哈尔滨土壤肥料研究所交流,参加土壤有机碳论坛,“当时就讨论到黑土肥力和有机碳明显下降,会后也现场考察万亩田试验区。”

摊开中国科学院2021年发布的《东北黑土地白皮书》,近60年,东北黑土耕作层有机质含量下降了三分之一,部分地区甚至下降了50%,而且局部地区黑土层厚度已由上世纪50年代的60至80厘米,下降到当前的20至40厘米,这一连串的数字意味着黑土变“薄”又变“瘦”,生产力也大打折扣。

表土是含有最多有机质且最肥沃的土壤层,陈尊贤指出,以表土30公分厚度来看,大概占一公尺剖面深度的总碳存量或土壤肥力的50%至60%,而表土50公分厚度的总碳存量或土壤肥力大概占75%,也就是说整个土壤层中最肥沃的就是表土30公分深。

“国际上评估黑土退化程度可以从土壤冲蚀速率、土壤碳含量或碳存量来检视,这3个指标因子在中国东北都明显减少。”陈尊贤说,他进一步分析黑土地白皮书的数据,“60年表土流失近40公分厚度,算下来大概每年表土层被带走88吨的土壤,在国际上来讲,这属于流失严重等级。”

陈尊贤参照中国农业出版社2017年出版的《中国东北黑土》,书中提到东北黑土耕作层的有机碳含量约4%,土壤表土30公分厚度的碳储存总量大概是144吨,过去60年有机碳减少30%,这样算下来,每年每公顷大概损失0.72吨的碳,碳存量流失相当严重。

土壤的碳储存量不仅有助于缓解气候变迁,而且有利于确保粮食产能,早在2015年联合国气候大会就提出“千分之四倡议”,透过每年增加0.4%的土壤有机碳含量,借此与人类活动每年排放的二氧化碳量相抵。“要达到千分之四目标,大概每年每公顷增加1至2吨有机碳就够了。”陈尊贤说明,“可是东北黑土耕作层有机质含量下降了三分之一,大概每年每公顷减少0.72吨,所以在这个状态下,土壤碳存量不太可能增加。”

3年前,绿色消费者基金会董事长方俭一股脑儿投入“小农种碳”专案,积极回应“千分之四倡议”—把碳种回土壤,这也是全球第一个正式进入土壤有机碳减碳国际认证的专案,他以台湾为起点,逐步拓展至日本能登半岛的石川县、中国黑龙江省五常市。

从去年秋收到今年春耕时节,方俭风尘仆仆在东北黑土地上采样,展开基础线调查,“土壤的有机质含量变化很大,就是高高低低的。”他在初步采样中窥见变异性,“在同一个区块里面,我们可能测到3%,也可能测到6%,它的不确定性很大。”

北大仓榨干黑土地

专家指出,不合理垦殖和耕作是导致东北黑土地退化的主因。
专家指出,不合理垦殖和耕作是导致东北黑土地退化的主因。
(David Gray/REUTERS)

中国科学院的专家团队直指,“不合理垦殖和耕作是导致黑土地退化的主因。”上世纪5、60年代以来,东北黑土地的开发利用按下加速键,由“北大荒”大跃进为“北大仓”,2005年粮食作物播种面积约为1,910万公顷,2021年增至2,866万公顷,增幅超过50%。

然而,长期高强度的开发造成地力不断被削弱,相关研究显示,玉米产量随黑土厚度减小呈现明显下滑趋势,每侵蚀1厘米表土层,玉米每公顷减产123.7公斤。

“我当时去看他们的试验田和实际操作,耕种的机械、设备都很大,像是大军般在北大仓大面积操作,而且几乎都全自动化。”陈尊贤提起东北规模化的现代农业,“玉米产量降低代表土壤表土流失非常严重,因此做好水土保持管理是重要工作。”

此外,耕地的大幅开垦也会加剧侵蚀沟发展,2019年一篇刊登在《地理期刊》的研究发现,东北黑土区的沟壑侵蚀状况日益严峻,而且以耕地的侵蚀裂度增长速度最快、侵蚀面积最大。陈尊贤提醒,坡地耕作也是黑土地的致命杀手,暴雨来的时候,坡地冲刷会更严重。

田地少了秸秆保护

玉米秸秆回归田地,不仅可以保护表土,养分也可以回到土壤。
玉米秸秆回归田地,不仅可以保护表土,养分也可以回到土壤。
(Kim Kyung Hoon/REUTERS)

秸秆离田也是当地普遍的现象,“我当时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些作物残渣没办法回到田里面?他们跟我讲有两个理由,一个是玉米秆很粗很大,回到田里会影响到接下来的耕种。”陈尊贤印象深刻说,“还有一个原因,农民带走玉米秆、卖给做煤炭的,变成燃料使用,农民就有直接收益。”

陈尊贤表示,玉米果实和作物残渣重量是1:1,也就是每公顷采收10吨玉米产量,作物残渣也有10吨。这些作物残渣可以保护土壤,还具有肥料效益,一般来讲大概可以提供180公斤的氮肥、90公斤磷肥,还有至少5、60公斤钾肥,你带走以后,有机碳也走了,氮磷钾养分也都被带走。

他以美国密西西比河沿岸的黑土区为例,当初也发生土壤流失、产量降低问题,尤其大洪水过后土壤流失严重,后来农夫收成玉米同时把玉米秆切碎,回归到土壤,这样子的话可以作为很好的土壤保护,养分也可以回到土壤。

肥料能养肥黑土?

“现代农业追求最大产量,不过,最大产量最后是不是得到最大的产值?你可能前面5年、10年产量非常好,但后来你要不断地靠重肥、重药去维持它。”方俭点出土地过度利用的恶性循环,“大量使用肥料会让土壤酸化,而且作物质量也会比原来糟糕,因为有机质越多的话,你种出来的作物、庄稼风味会越多。”

根据统计,1980至2021年,东北地区的化肥施用量由4.57百万吨增加到7.42百万吨,涨幅高达62%。然而,过量的化肥反而扼杀土壤,不仅加剧耕地退化,同时降低农民种粮的收益。

五常是中国最好大米的产地,高身价被封为“米中贵族”,方俭和农民打交道时听闻他们碰到的问题:“(五常大米)原来的稻花香好像没有以前那么香,口感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近年来,东北农户还发现玉米和大豆根系在土里扎不深,长出的苗瘦弱发黄,过度翻耕也是当中突出的问题。

春耕时节,东北大面积整地翻土,土壤微生物在紫外线下死亡,同时也排放出大量二氧化碳。
春耕时节,东北大面积整地翻土,土壤微生物在紫外线下死亡,同时也排放出大量二氧化碳。
(方俭提供)

今年初春,方俭从哈尔滨坐高铁往大连,车窗外更迭交映备耕整地的农忙场景,裸露的土壤泛出黄褐色泽,土壤里的微型生态系奄奄一息。他感触良多说,翻耕破坏了微生物的生态栖地,在太阳紫外线的照射下,微生物大量死亡,同时排放出二氧化碳。

“美国太空总署(NASA)每年都会公布地球大气层二氧化碳浓度变化的缩时摄影,每年3至5月二氧化碳浓度进入高峰期。”他提出科学证据,“这些二氧化碳增量,源自春耕对土壤扰动后的二氧化碳排放。”

眼下开展的不仅是一场风高浪急的黑土劣化风暴,同时也是来势汹汹的气候变迁危机,粮食安全的脆弱性朗然若揭。

责编:许书婷

© REUTERS

东北是中国举足轻重的大粮仓,黑土退化严重威胁粮食安全。

被歼灭的前线(下)从厦门到金门 鲎还有生路?|绿色情报员

春天的厦门湾,晴雾捉摸不定,中国盘算的两岸交流门户机场-翔安机场工程马不停蹄,厦金大桥也抓紧好天气赶进度。一海之隔的金门岛上,台湾公民科学家洪清漳孜矻埋首稚鲎栖地调查,潮起潮落的边界似乎又更泥了些,鲎的足迹也愈难寻觅。

“早上花了两个多小时,在一个重要的稚鲎栖地只记录到少量的小鲎,潮线上也未发现任何蜕壳。”洪清漳在“金门潮间带”脸书写下当天的观察笔记,最后一句结论“栖地已经明显劣化”,字里行间透出失落的心情。

三棘鲎又称中国鲎,也被称为“潮间带的活化石”,2019年列入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红皮书的濒危物种。过去从长江口以南到广西北部湾都有牠的踪影,随着填海、围海等沿岸工程大肆破坏栖地,族群数量急剧下降,如今厦门的自然海岸所剩无几,幼鲎几乎无栖身之地。金门沿海早年因军事管制,得以保有稳定的鲎族群结构和潮间带,不过,在金门海岸开发、中国抽砂船横行、翔安机场填海造地等节节进逼下,栖地也日渐恶化失守。

当泥沙吞噬潮间带

这几年金门海岸底质出现明显变化,图为烈屿中墩沙化的潮间带。
这几年金门海岸底质出现明显变化,图为烈屿中墩沙化的潮间带。
(洪清漳提供)

这几年,金门的北部和西部海岸地貌明显“变脸”,局部滩地泥化严重,甚至近岸沙洲逐渐成形,海洋生态系正悄然崩解。

台湾中山大学海洋环境及工程学系荣誉教授李忠潘表示,原栖地被沙泥覆盖了,这对原来的生态来说是一场浩劫,因为滩地的改变就是生态的改变,从泥滩底质变成沙滩,整个生态系连带改变,所以金门的鲎族群会逐渐出现变化。

洪清漳指出,当潮间带的泥沙比例改变,整个环境、生态和食物链都会受到影响,因为不同的沙泥比例适合不同生物的生存。以稚鲎来说,主要栖息在金门的北侧和西侧,也就是有蚵田的区域,因为这一带的中高潮区底质偏泥,大概是6成泥、4成沙的比例,走在上面有点陷下去,又不会陷得太深,适合幼鲎生存,然而现在的泥沙比例却被打乱失调。

以鲎的生活史来看,成鲎在海域生活,繁殖季节会成对出现在潮间带、产卵受精,孵化后的稚鲎居住在泥滩地,涨潮时牠会潜伏在泥沙里,退潮后才出来活动觅食。洪清漳说,如果偏沙或完全是沙子的环境,鲎不容易潜入沙子里,而且由于底栖生物较少,食物来源也会变少。如果太泥的话,鲎也无法生存,因为牠用“书鳃”呼吸,淤泥孔隙微细,难以进行氧气交换,所以鲎对于栖地底质的要求非常严苛。

“鲎代”跳水式衰退

稚鲎栖息在泥滩地,失去滩地,也就失去赖以为生的居所。
稚鲎栖息在泥滩地,失去滩地,也就失去赖以为生的居所。
(HUNG YUN-HSIN /洪清漳提供)

金门的稚鲎族群溃缩警讯来得快又急,“5、6年前,我们还可以找到很多栖地点位,适合鲎栖息繁衍的地方还蛮多的,不过,这1、2年来海岸出现急剧变化,整个金门大概只剩下2、3个点位。”洪清漳留意到稚鲎族群版图迅速缩减,“现在只有金门的雄狮堡一带和小金门(烈屿)的上林潮间带比较容易观察到稚鲎,而且范围都不大,其他地方或许有,但是数量非常少。”

金门西岸的建功屿、夏墅曾是重要的稚鲎栖地,几年前,洪清漳带学生到这一带进行生态观察,轻而易举就可以找到鲎,然而打从前年开始,几乎完全看不到牠的踪迹,短短几年内由热区成了衰退区。他推估金门的稚鲎数量减少9成以上,这也代表下一个世代鲎正在消失中。

从厦门到金门,“鲎代”消失了,两岸积极投入复育放流工作。近10年,福建渔业部门累计人工繁育三棘鲎数量约200万只,全部用于增殖放流。金门县水产试验所也长期进行鲎的人工繁殖,20多年来每年持续放流鲎苗,以期增加野外族群丰度。今年3月金门县政府进一步公告,全年禁止以任何方式采捕三棘鲎。

“虽然金门每年放流稚鲎,每年2、30万只以上,理论上放流这么多,数量应该愈来愈多才对,可是正好相反。”洪清漳提醒,“牠不像鱼,放出去可以游到适合的地方,鲎不会离开放流点1、20公尺以外,然后牠就会躲到泥沙里面,可是栖地不适合,牠就死掉了。”

机场、大桥围剿生态

今年3月厦金大桥(厦门段)大规模展开桥梁装配化施工。
今年3月厦金大桥(厦门段)大规模展开桥梁装配化施工。
(截图自央视)

失去泥沙比例适当的潮间带,幼鲎压根儿活不了。洪清漳用悲观口吻说,栖地劣化情形会愈来愈严重,因为翔安机场大规模填海造地,附近海域的流场被阻挡了,几年后才会看出比较明显的环境变迁,再加上从厦门通到翔安机场的跨海大桥正在兴建,所以往后的影响会更大。

翔安机场所在的大嶝岛,和金门相距不过2、3公里。配合明年底开航的时间表,机场交通建设也按下加速键,厦金大桥(厦门段)从2023年10月底开始动工,连接厦门岛和大嶝岛,总长17.34公里,全线共有85个墩台,预计明年底通车。另外,横跨厦门岛东部海域的翔安大桥也于2023年元月通车,目前总计已有8条联外要道,一座座桥墩星罗棋布厦门湾。

从机场人工岛到层层跨海大桥,金门潮间带卷入环境风波,鲎的生存空间也不断被压缩。

跨海大桥的桥墩是座落在海中的柱结构体,李忠潘拿不算大的直径6米桥墩打比方,假设有100根大概就占据600米的水道,所以通水面积会缩减,流速就会变快,而且在波浪和海流作用下,桥墩周遭底床会出现淘刷。以河川桥梁来说,撇开受潮汐影响的感潮河段,上游来的水,流经桥墩之间水流会加速,而通过桥墩之后会形成涡流,它会让底下的泥沙卷起来,所以桥墩下游要做护坦工程,不然会有淘刷情形。

李忠潘认为,目前无法判断厦金大桥对金门海岸的冲击,但流况一定会改变,也可能带来泥沙,金厦航道附近沟槽的海流速很快,所以大概会被带到流速小、波浪小的地方沉积下来,像是现在古宁头北山蚵田那一带。

这几年,金门北岸的古宁头海岸泥沙覆盖状况严重,生态和生计问题接踵而至。“有没有办法先做局部的定沙,把沙拦截在某一个范围里面,让泥滩地保留某一个程度的面积,维持泥滩地的生态,以及当地蚵民的生计。”李忠潘试图提出因应之道,“其实沙滩本身是另一种资源,那我们要先去预判、推论到底沙会跑到什么地方,然后做整体改变的规划。”

潮间带生态瓦解

金门潮间带生态逐年退化,许多生物被消失,侧足厚蟹已几近绝迹。
金门潮间带生态逐年退化,许多生物被消失,侧足厚蟹已几近绝迹。
(洪清漳提供)

不只是鲎被逼得走投无路,海洋生态系也劫数难逃,潮间带底栖生态正在默默崩坏,甚至进而影响水鸟、水獭等上层食物链。“当这种生物消失了,会带来更多种生物消失,所以是互相影响的。”洪清漳感触良多说,当年的金门战地守住了海岸生态,如今生物多样性却逐年退化,“相较5、6年前的潮间带点位,这一两年我观察到的生物相变得很糟糕。”

海岸开发对环境的影响深远,洪清漳以九宫码头扩建和金门大桥的环境冲击为例,他长年在烈屿潮间带进行生态调查,后头是最好的点位之一,“现在走到中低潮区表层几乎都是淤泥,以前我在这边纪录很多生物,包括金门钟螺、很多少见的海蛞蝓、螺贝类,可是目前几乎看不到什么特别的生物,很多藻类、刺细胞生物都不见了,很多生物都消失了,因为泥了,让牠们没办法生存了。”

环评为开发护航

厦门翔安机场大规模抽砂填海,对金门海岸和生态的影响逐渐浮出水面。
厦门翔安机场大规模抽砂填海,对金门海岸和生态的影响逐渐浮出水面。
(洪清漳提供)

反观彼岸的厦门湾造城工程,开发规模和海域扰动强度远超越金门,而且这里属于半封闭内湾,大量海上工程、大规模抽砂、填海造岛所造成的环境危害将更为突出。

“它带来的影响一定是更突出的,因为整个波浪场、流场改变了,所以地形、底栖和生态系统都会改变。”李忠潘说,“如果这些工程是我们在做的话,一定会经过环评,评估到底生态会怎么改变、有没有补偿措施。他们决定要做的,大概环评只能评好的,只能说这个没有影响,三峡大坝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因为他们的工程,金门这边改变了,这些改变不是我们评估过的,但是它已经在发生了。”他进一步说,“所以我们必须要去监测,了解变化的速度和范围,包括原来的生态系统怎么改变,应该要尽快做调查。”

然而,李忠潘也深知在金厦海域进行调查研究格外困难,他带领的研究团队曾试图探究金门海岸的沙量变化,福建九龙江是主要的输沙源之一,他提起两岸学术合作经验,“厦门大学提供的九龙江流量竟然是长江流量的10倍,这是不可能的事。然后我们跟他们提醒,他们马上改了一个数字过来。”

后来,这个研究不了了之,因为面临资料取得不易,同时可信度也画上问号。当前金门海岸饱受泥沙淤积困扰,“除非我们可以到翔安机场旁的海滩取沙,然后在金厦海域连续各个断面取沙,做矿物成份分析,再比对金门海滩的沙,大概可以准确判断沙是不是从那边过来的。”李忠潘沙盘推演研究方法,“除非能够拿到这些资料,否则我们大概只能用数学模拟(波流场变化)的方式去判断了。”

责编:许书婷

© 洪清漳提供

在亚洲,鲎消失的主因是栖地破坏,金门曾是三棘鲎的天堂,如今被厦门湾各种海岸工程逼得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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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歼灭的前线(上)谁在推移金门海岸|绿色情报员

中国厦门的翔安机场从大嶝岛填海拔地而起,闽南大厝造型的航站主建筑格外醒目,为了赶在明年底启用,机场工程如火如荼。金门蚵民用肉眼就能望见彼岸的工程进展,身旁却是大片瘀泥掩盖蚵田,无奈感叹海岸日渐变调。

金门位在厦门湾内,曾经是两岸对峙的前线岛屿;大嶝岛近在咫尺,昔日是炮击金门的前哨。随着翔安机场造陆工程启动,中国抽砂船大军大举出征,机场项目的填海造地面积约15.6平方公里,总用砂量高达2亿立方米,大嶝岛面积足足翻了一倍。

一座机场诞生,金门和厦门距离逐渐缩小,如今两岸相距仅不过3,000米,甚至比机场跑道(3,800米)还要短。金门人目睹大嶝岛长大的速度,也在潮起潮落之间看见环境退化。

被吞噬的蚵田

金门东北角泥化日益严重,官澳仅剩一处蚵田,厦门翔安机场近在咫尺。
金门东北角泥化日益严重,官澳仅剩一处蚵田,厦门翔安机场近在咫尺。
(洪清漳提供)

金门北岸和西岸是主要养蚵区,这一带地处厦门湾内侧,由陆上冲刷下来的泥沙沉积在沿岸海棚上,大片潮间带提供了海洋生物栖地,也成为适合养蚵的海田。然而,长期投入海岸调查的金门县潮间带学会理事长洪清漳发现,近年从金门东北角的马山,一直到岛屿中部最窄处的中兰、琼林,这一带泥化严重,进而导致互花米草大量蔓延盘踞海岸,互花米草在高潮区,中潮区几乎都已经变成泥,低潮区更别讲了,所以这边现在很多蚵田都已经不再作业。

洪清漳认为,泥化是多方因素造成,翔安机场建设是驱动力之一。“翔安机场填海的范围很大,比小金门(烈屿)还大,造成进来的水流动能减缓。”他从观察中归纳潜在影响,“而且在抽砂填海工程的扰动下,海水比较浊,因为里面有很多泥,所以工程愈大、范围愈大,海岸泥化情况就愈加明显。”

4月底,洪清漳的镜头拍下东北角泥化的潮间带,放眼是大面积淤泥,一位蚵民费力在泥泞滩地行走,一根根养殖蚵条深陷在黑泥里,和后方的白色航站形成强烈对比。他写下这段对话:“官澳蚵田仅剩这位年轻人蚵民,他说,这几年泥化非常严重,采蚵极为辛苦,所以除了他,已经没人下海了。”

翔安机场带来什么

金门洋山海岸泥化后,互花米草大举盘据海岸,对岸的翔安机场工程是潜在祸首之一。
金门洋山海岸泥化后,互花米草大举盘据海岸,对岸的翔安机场工程是潜在祸首之一。
(洪清漳提供)

台湾中山大学海洋环境及工程学系荣誉教授李忠潘指出,在海里填海造陆,因为海岸地形大量变化,多了堤防、土地,整个流场和波浪场都会改变,漂沙方向和漂沙能力也会连带改变,也就是影响带沙的能力。

以大嶝岛围堤填海为例,他说明,岛上增加出来的陆地,让它与本土之间的航道变小,往外填的部分也会拦截海流,所以原来从旁边过去的海流会被迫往外,然后会改变方向。此外,金门岛和大嶝岛之间的航道也会变窄,假如凸出的陆地占据原来二分之一的航道,由于航道缩减,整体流速会增加一倍以上,在流速加快的同时,沿着海岸方向的流会被迫垂直带出来,所以假如在填海造陆东边的地方有沙堆的话,会被迫垂直带往南方向,然后再继续往西,到金门古宁头附近,或是再往西边的海岸地区。

古宁头位在金门的西北角,石蚵养殖有400多年历史,“石蚵林”成为当地代表性地景,如今却也淹没在泥沙之中,某些地区甚至淤泥沉积太厚,幼苗难以附生,蚵田默默记录着环境变化,成为沧海桑田一词的深刻写照。

卫星影像揪出嫌疑犯

翔安机场工程在大嶝岛大规模填海造地后(上图),相较工程初期(下图),金门古宁头的泥沙淤积日益明显。
翔安机场工程在大嶝岛大规模填海造地后(上图),相较工程初期(下图),金门古宁头的泥沙淤积日益明显。
(李忠潘提供)

李忠潘比对翔安机场工程时序和卫星影像变化,2006年卫星影像大致可以看出来大嶝岛的小范围,然后2008年到2010年以后,他们开始大规模围堤、抽砂填筑,面积一直增加,而围堤后会改变海流和波浪的分布,所以大概从2010年以后就开始大量变化。值得注意的是,卫星影像显示,在翔安机场东边好像有一些没有用完的海砂堆点,如果有沙堆,由翔安机场那边输送过来的沙可能性很大。

从卫星影像和空拍视频也可见古宁头的北山蚵田逐渐出现泥沙堆积,李忠潘初步判断,它的输沙方向基本上是由东往西,海上沙地呈现一垄一垄分布,而且那边本来大部分是泥滩地,所以沙应该是外来的,最可能的就是来自翔安机场东边的沙源,经由流的改变,把沙带到金门的北边海岸,甚至跑到慈湖附近。不过,真正要了解必须量测现场地形变化,同时调查现场海象、波潮流,进一步由数学模式模拟估算到底那边的流会往哪一个地方跑。

金门海岸沙量和底质变化,看在洪清漳眼里是长期且复杂的过程,他观察到近几年来变化速度变快,因此更容易看出区别,除了对岸的海上工程外,金门本地的海岸开发也脱不了关系。

洪清漳指出,金门西岸的水头商港围堤、浚挖和填筑后,从水头商港一直到慈湖附近,包括浯江溪口、湖下、夏墅等,这一带开始变得泥化,因为沙量被阻挡、没带进来湾内,同时潮汐和洋流动能减缓,比较轻的泥就会沉淀在这个地方,再加上后来金门大桥兴建,慈湖到古宁头乌沙头的离岸逐渐出现沙洲,而且古宁头高潮线上面是泥,低潮区是沙。其实这些变化是很多因素造成的,诸多的因素改变了流场,要长期透过科学仪器量测,取得更多数据来分析和解释。

“要知道沙从哪里来,其实沙本身可以做鉴别,就跟人有指纹一样,来自不一样地方的沙,它的矿物成分组成会不一样。”李忠潘说,“所以我们只要把新堆积出来的沙,进行矿物成分分析,大概可以判别到底沙从什么地方来。”

抽砂船挖出环境烂帐

中国抽砂船横行金厦海域,抽砂填筑翔安机场用地。
中国抽砂船横行金厦海域,抽砂填筑翔安机场用地。
(洪清漳提供)

为了盖翔安机场,中国抽砂船约从2008年起频繁在金门外海作业,李忠潘表示,它填海造地所需要的沙量远大于邻近海域可以抽到的,所以有一部分是在澎湖海域抽砂,有一部分是来自小琉球西南方的台湾滩,这些抽砂船大举到海峡中线附近大量采砂,然后去填海造陆。

“早期,我们看到很多抽砂船就在古宁头外海作业。”洪清漳目睹中国铁壳船横行金厦海域,“它们抽取低潮区、深海的海砂,初期我们也看到古宁头海岸的沙量减少。”

由于中国抽砂船狂抽海砂,当时古宁头的北山断崖出现多处大面积崩落,海岸基部流失严重。“假如有一个沙组成的山坡地,在底下开一条道路,如果不做山坡固定,一定会滑落。”李忠潘这样打比方解释,“所以他们在海里抽砂,因为前方沟槽的海砂被挖走了,金门海岸的沙就会滑落,等于是我们岸边的沙往海里面跑,所以早期北海岸的沙会流失,出现侵蚀现象,而现在来的沙推测是意外从他们那边被改变的流带过来的。”

国土议题被推上浪头

各种海上工程改变流场、漂沙传输,金门大桥下沙洲逐渐长大中。
各种海上工程改变流场、漂沙传输,金门大桥下沙洲逐渐长大中。
(洪清漳提供)

各国研究陆续揭示,填海造地可能破坏原有的泥沙冲淤平衡,导致海岸侵蚀加剧或淤积,以及局部海域的海洋生态系统退化等情形。中国学者以大连海上机场离岸式人工岛进行模拟研究,结果发现人工岛建设会让金洲湾内的泥沙堆积,人工岛周围出现一定程度的冲刷。

这意味着翔安机场填海造陆后,金厦海域的动态平衡被打破了,金门终究逃不过环境变迁?李忠潘斩钉截铁说一定会变,“现在有了一个非常大的人工岛,它的流场、波场分布会跟底下的地形有一个交互作用,到什么时候会达到平衡?那我们到底要不要他们那边的沙跑到金门海岸?未来达到新平衡的时候,这是我们要的吗?”

“如果不要,我们要怎样去拦截,这是一个大问题,让外面的沙不跑到我们这边,这有非常大的难度。”他提醒国土推移背后衍生的问题,“我们应该要密切监测那边地形的变化,以及沙洲移动速度、移动范围,同时有没有可能调整金门养蚵的方式?要为未来地形变化想出办法。”

毕竟,长大的大嶝岛改变的不只是面积,整体海域进入起伏剧烈的波动,也可能出现难以预测的环境变化。

责编:许书婷 陈美华

© 洪清漳提供

近年来金门北海岸底质出现明显变化,泥沙覆盖古宁头北山蚵田,金厦海域的海上工程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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