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在国会大厦举行的特朗普总统就职典礼上，印度外交部长坐在第一排，这表明历届美国总统努力与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建立的关系还在加深。

现在，仅仅几个月后，特朗普就公开哀叹印度抛弃了他，转而投向华盛顿的战略对手中国的怀抱。

“看来我们已经把印度和俄罗斯都输给了最深邃、最黑暗的中国，”特朗普周五早上在Truth Social社交平台写道，配图是印度总理莫迪、俄罗斯总统普京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的合影。这三位领导人上周早些时候在中国举行了会晤。

他写道：“愿他们共同拥有一个长久而繁荣的未来！”

这罕见地承认了特朗普粗暴的外交手段——更不用说惩罚性关税——正引发某些意外后果。这种最初由中俄启动，然后扩展到朝鲜和伊朗的脆弱伙伴关系旨在创造西方全球领导地位的替代品，现在可能即将吸纳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国家印度——至少是阶段性的。

莫迪七年来首次访问中国，这标志着真正的转变，抑或只是向华盛顿发出警告，目前作出预测还为时过早。在冷战期间，印度领导了不结盟运动，而且它擅长让超级大国相互对抗。目前可能又是这样的时刻。

周五晚些时候，特朗普试图淡化他与印度的分歧。

“我永远是莫迪的朋友。他很棒，”特朗普在椭圆形办公室对记者说。“我只是不喜欢他在此刻的某些做法。但是印度和美国有着特殊的关系。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只是偶尔会有这样的摩擦。”

雪城大学经济学教授德瓦什·米特拉表示，特朗普关于印度反复无常的声明令印度对印美关系的担忧更加清晰。

“现在，印度觉得美国不是一个非常可靠的合作伙伴，”米特拉说。“他们曾认为美国是盟友。如果印度向中国靠拢，那也只是一种权宜之交。”

在这篇社交媒体帖子中，美国总统没有提到他自己在疏远印度方面的责任。然而，尽管俄中关系日益密切已有多年，但印美关系的转变发生在特朗普任内——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自己的行为。

特朗普公开寻求诺贝尔和平奖，声称是他“解决”了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的军事冲突，这激怒了新德里，印度否认他与两国最近的停火有任何关系。在印度政治中，绝不容许外部势力介入新德里与伊斯兰堡之间微妙关系的原则历来具有至高重要性。

雪上加霜的是，特朗普对印度征收了高额关税，他说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印度从俄罗斯购买石油的惩罚。但中国从俄罗斯进口的石油更多，特朗普却没有对北京征收类似的关税，大概是因为中国拥有诸多反制手段的缘故。

“特朗普总统喜欢把盟友逼到墙角，然后利用这种筹码迫使他们让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高级国际研究学院教授约书亚·怀特说。“即便他成功对莫迪总理施展这种手段，也会给美印关系留下持久创伤——而这段关系对美国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特朗普在纽约房地产界崛起的过程中学会了强硬的谈判策略，并成功地利用这些策略控制了共和党。尽管许多国家急于签署贸易协议、拜访白宫并向特朗普献上溢美之辞与厚礼，但白宫向另一些国家施压的举措似乎适得其反，反而将潜在的盟友推向了中国的怀抱。

特朗普如何将那些本质上曾经亲美的国家推入中国阵营，最有力的证据出现在上周的上海合作组织会议上。七年来首次访华的莫迪与普京和习近平握手谈笑，并在俄罗斯领导人那辆俄制豪华轿车后座上与之进行了长时间交谈。

但他并非孤例。埃及、土耳其和越南的领导人也参加了该会议，这些国家都受到了特朗普关税的打击。它们都是美国重要的合作伙伴，尽管偶尔显得态度有所保留。特朗普疏远了巴西，主要是出于对前总统博尔索纳罗受审的愤怒，他认为博尔索纳罗是自己的政治盟友。特朗普还惩罚了另一个曾与美国日益密切的国家南非，此前特朗普抱怨南非白人受到新土地法的歧视。在驱逐非法移民的同时，他邀请南非白人来美国。

特朗普此次的帖子与上周早些时候的语气有所不同，当时他对中国在北京举行的庆祝“二战”结束80周年阅兵式显得漠不关心。即便如此，他明确表示，他正在密切关注这一世界各国领导人的聚会。上周二晚间，他讽刺性地发文要求习近平“请向与你一起密谋对抗美利坚合众国的弗拉基米尔·普京和金正恩转达我最诚挚的问候”。

这是总统第一次公开承认俄罗斯、中国、伊朗和朝鲜结盟——这是近年来最大的地缘政治演变之一。此前，本届政府在很大程度上对这些大国的结盟轻描淡写，要么只是含糊其辞地表示希望把俄罗斯从中国身边拉开，或许还能利用它们长期以来的竞争关系。但是普京和习近平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亲密；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三天的大部分时间。上个月，特朗普在安克雷奇与普京会面时，仅仅三个多小时便草草收场，俄罗斯领导人没有品尝白宫准备的海鲜午餐就离开了。

毫无疑问，特朗普执政七个月来的行事方式助推了这些受挫国家的聚合。在他开始第二任期之前，这些力量就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但随着各国和各国领导人寻求摆脱对美依赖的替代方案，这种趋势正在加速。

就此而言，上周中国出现的种种情况是一个警示：权力格局的重塑已经开始，美国需要制定应对战略。

前拜登政府官员库尔特·坎贝尔和杰克·沙利文上周在《外交事务》上撰文警告，美印关系紧张可能会导致把创新优势拱手让给中国。

“目前的发展轨迹可能导致难以修补的分裂，对两国都造成巨大损害，”他们警告说。“正如莫迪周末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俄罗斯总统普京亲密会晤所表明的，美国最终可能将印度直接推向对手的怀抱。”

新德里尼赫鲁大学国际政治学教授拉杰什·拉贾戈帕兰表示，印度并不热衷于与中国建立伙伴关系。

两国前不久在边界问题上发生了致命冲突，而且中国一直阻挠印度加入联合国安理会的努力。

“美国并没有真正失去印度，”拉贾戈帕兰说。“特朗普分明正在极力推开印度，因为他提出的主张显然对任何印度领导人来说都很难接受。但除此之外，我认为印度非常希望与美国建立密切的关系。如果特朗普想要挽回印度，他可以做到。”

“在普京和我见面之前，什么都不会发生，”5月中旬，特朗普总统在“空军一号”上告诉记者。

特朗普主张，对于像俄罗斯在乌克兰发动战争这样存在巨大争议的问题，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两个超级大国的领导人会面交换看法，他们可以达成协议、敲定细节，并推动落实。

如今，在安克雷奇的一个美国空军基地举行会晤九天后，所有外在迹象都表明，任何真正的进展都已陷入停滞。特朗普曾暗示，俄罗斯总统普京和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将先举行一对一会晤，然后与特朗普一同举行三方会晤；然而这两场会晤都未确定日期。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周日在NBC节目中表示：“议程根本没有准备好。”

特朗普向欧洲领导人坚称，普京已同意在乌克兰境内部署维和部队，而周中俄方的描述却大相径庭，称俄罗斯将参与为这个它在2022年2月入侵的国家提供安全保障。如果说地缘政治上也有“狐狸看守鸡窝”，那这似乎就是最好的写照。

周一，当被问及安全保障将包含哪些内容时，特朗普说：“我们甚至还没有讨论具体细节。”

这一切都反映了过去大约十天里战略上的混乱。有时，特朗普把自己描绘成一个调停者，可以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迫使普京作出让步，然后让泽连斯基让出部分土地并达成协议。但在另外一些时候，他听起来又像是乌克兰的盟友，承诺帮助其免受未来攻击。上周，他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称，如果不允许乌克兰深入俄罗斯境内发动攻击，它就“没有获胜的机会”，并指责他的前任拜登总统不允许乌克兰“反击，只能防守”。

在安克雷奇宣称普京想要和平之后，他现在承认对此存疑，并表示如果谈判失败，他将找出责任方。“我们会知道我选择哪条路，因为我肯定会选一条路，”他在周五对记者说。

对特朗普来说，前后一致远不如领导人外交的排场重要。他并非唯一一个相信个人说服力是美国外交政策——以及结束战争——成功关键的总统。120年前，西奥多·罗斯福也深信这一点，他促成了俄日战争的结束。那场冲突以在美国土地上签署《朴茨茅斯条约》而告终，并为罗斯福赢得了诺贝尔和平奖，而特朗普也毫不掩饰地表示，这正是他寻求的结果。

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与俄罗斯的这场谈判并没有遵循罗斯福的模式。相反，特朗普与普京在安克雷奇的会面开始让人联想到七年前他与朝鲜领导人金正恩的面对面外交：友好，有许多握手和在镜头前摆姿势的瞬间和热情的交流，普京还特地送给特朗普一张两人会面的照片，但没有进展。最终，朝鲜没有放弃任何核武器，而且自那以后还大幅扩充了核武库。

“特朗普是在一个相对统一的西方立场下参加这次会议的，即首先需要停火，”前美国驻北约大使、即将加入哈佛大学贝尔弗科学与国际事务中心的伊沃·达尔德说。“然后，他们终于碰面了，特朗普却放弃了立场，非但没有推动局势向前发展，反而送进一个乌龙球。”

“他说如果没有停火，他会不高兴，还说会有严重后果，但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补充道。

特朗普在社交媒体上写道，他的目标是“直接达成一项和平协议”，“从而结束战争，”因为停火“常常无法维持”。

特朗普现在表示，他将在两周内知道普京是否是认真的——几个月前，他也给了俄罗斯领导人同样的停战最后期限，但后来他也无视了这一期限。（两周是特朗普要求看到结果的标准时间单位，无论是外交还是制定新的医疗保健计划。延期是家常便饭。）

但在乌克兰问题上，特朗普总是给自己留有余地，声称也许不会有和平，也许美国只能退出，让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自己打下去。如果谈判破裂，他可以摆脱干系，宣称自己可以把普京和泽连斯基带到谈判桌前，但不能迫使他们达成协议。

但这造成了巨大的不协调，让人不确定美国在这项努力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有时，特朗普和副总统万斯听起来像是中立的调解人，只想把双方拉到一起——就像罗斯福那样；有时他们听起来又好像在说，确保乌克兰的自由独立国家地位这件事对美国有着重大的意义。

在过去一周，特朗普采取了第二种做法。他宣布美国将与欧洲领导人一道为乌克兰提供安全保障，尽管他在采访中很快补充说，不会有美国地面部队的参与。他说，如果有部队，那可能来自包括英国、法国和德国的“数个”国家，而美国可能会提供情报和空中支援。

但安全保障实质上意味着美国承诺，如果俄罗斯再次攻击，即使乌克兰不是北约成员国——特朗普和拜登都反对乌克兰加入北约——美国也会出面保卫乌克兰。

特朗普总统毫不掩饰他对联邦储备银行总部改建工程造价的不满——大约25亿美元，按总统的算法造价甚至还要更高。

但要让白宫讨论华盛顿另一个昂贵的翻新项目——改装卡塔尔“免费”赠送的“空军一号”的成本，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具体的成本恰好在原则上是保密的。但即便以华盛顿惯用的“黑预算”来掩盖老旧间谍卫星的更换成本和奢华年终派对开销的标准来看，为隐藏特朗普个人项目的花费而采用的手段仍堪称“别出心裁”。

这或许解释了为何无人愿意讨论五角大楼从严重超支、失控的项目——老化的陆基核导弹现代化改造计划——中转出的一笔9.34亿美元神秘资金。

在最近几周里，国会预算的调查分析人士开始认为，那笔费用其实被偷偷塞进了一份五角大楼发给国会山的不起眼文件中，名义上是“转拨”给一个未具名的机密项目，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这笔费用包括特朗普迫切希望在他任期结束前投入使用的那架金碧辉煌的新“空军一号”的改造费用。（尚不清楚这笔转拨资金是否将全部用于将新“空军一号”拆到只剩机身，但空军官员私下承认，为了这个复杂项目，他们动用了核现代化经费。）

几周前，卡塔尔国防部长与美国国防部长皮特·海格塞斯签署了最终谅解备忘录，为这架飞机即将在一处以秘密技术项目闻名的得州设施开始的改造工作铺平了道路。《华盛顿邮报》率先对这份文件做了报道。

特朗普的飞机服役时间不会太长：仅改装就需一两年时间，然后——特朗普称——这架来自卡塔尔的礼物经过尖端通讯和飞行防护技术改进，将在他于2029年卸任后移交尚在筹建中的特朗普总统图书馆。

鉴于特朗普与卡塔尔方面的政府往来和商业联系，自今年春天曝出“赠机”消息后，这笔交易中许多显而易见的利益冲突引发持续质疑。但总统本人表示他并不担心，宣称对纳税人来说这是个不需要思考的决定。

“这么送给我，我是绝不会拒绝的，”总统在5月的时候表示。“我的意思是，蠢人才会说‘不，我们不要免费的、非常贵的飞机’。”

这个免费，相当于邻居为了腾地方送给你一辆二手车。这架飞机的改装项目包括：加固通信系统、反导装置，以便在出现危机时迅速护送总统脱险——2001年9月11日基地组织袭击美国时，老“空军一号”就是这么做的。此外还需完成一项棘手任务：清除美方怀疑可能嵌于机舱壁内的隐蔽电子监听设备。

当然，还会有这位第47任总统无论是在椭圆形办公室还是在空中都会在自己身边摆满的奢华物品——以及金色装饰。飞机的上层设有休息室和通讯中心，而主卧室可以在紧急医疗情况下变成空中病房。

因此，眼下华盛顿最热的竞猜话题自然是：在波音原定去年交付、但因延误导致成本已达40亿美元的总统专机项目外，这笔改装费用最终会达到多少？正是延误促使特朗普寻求“赠机”。

空军官员私下承认，他们正在用另一项预算严重超支、进度落后的项目——“哨兵”的资金来支付卡塔尔赠送的“空军一号”的改造费用。这个项目的名字取自一种导弹，是华盛顿长期以来重建老化、漏洞百出的陆基核导弹系统的核心。

该项目最初争取国会支持时，宣称耗资777亿美元替换所有400枚“民兵III”型导弹，并配备能够抵御核打击和网络攻击的发射设施和通信系统。在特朗普重返白宫后，这个数字暴涨81%至1400亿美元，且还在持续攀升，而所有这些都是为了重建核战略家们一致认为的美国核威慑中最脆弱、最难以隐藏的元素。

6月的国会听证会上，空军部长特洛伊·迈因克称，他认为“空军一号”的改造费用是可控的。“我知道现在有个数字在流传，说是大约10亿美元，”他说。“但其实很多相关成本是我们无论如何都会花的，只是现在提前了”，在波音公司交付两架“空军一号”之前支出，“所以实际是远远达不到那个数字的。”

“我们相信这架飞机的实际改装费用可能不到4亿美元，”他说。

如果真是这样，那将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但参与过类似项目的工程师和空军专家对这个价签持怀疑态度。国会议员们担心特朗普会向空军施压，要求加快进度，从而导致飞机未能配备足够的安全措施。上周被问及此事时，空军表示根本无法谈论费用——或飞机的其他任何事情——因为它被列为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