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小学空了,城镇小学满了:一位前挂职博士对教育公平的思考
“如果村小只保留最低限度的公平,却没有发展的可能,这些孩子就注定困在底层再生产的循环里。”
“对于超小规模的村小,可以鼓励地方因地制宜探索撤并方案,前提是保证农村学生在撤并后上学便利性没有下降,农民家庭教育负担没有加重。”
南方周末记者 陈佳慧 南方周末实习生 李佳珩 潘奕忻
责任编辑:谭畅
2025年,周新成调研的一所乡村小学。受访者供图
还要不要保留?这是不少乡村小学眼下面对的问题。
9月开学季,在中部省份的一所村小,操场上空空荡荡,教室里也寂静得出奇。二年级的教室里,只有两个孩子在上课,其中一个还是老师的孩子。
有的村小只有4个学生,却配了5个老师。与此同时,几公里外的县城学校,一个班却要挤进六七十名学生。一边是极度空旷,一边是严重拥挤。(详见南方周末报道《尴尬的村小校长:“只有4个学生也得正常运转”》)
作为长期关注基层教育的研究者,武汉大学社会学博士周新成曾挂职某县教育局副局长,近三年在东中西部十余个省份近三十个区县走访了几十所乡村学校。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在河南、江西等地,有的县里有几十所学生不足30人的村小,部分村小学生是个位数。
周新成观察到,留在村小的孩子,往往是在家庭和社会竞争中已经被“筛选”下来的。对他们而言,学校还在,但“班级”的意义正在消失。他在多篇论文和媒体访谈中强调:“教育公平不能只理解为‘家门口有学校’,而要让孩子在一个正常的学习环境中成长。”
“最核心是财政”
南方周末:看到这些只剩个位数学生的村小,你的感受是什么?
周新成:在我挂职的那个县,2025年共有学生30人以下的村小近八十所,50人以下的一百二十余所,平均一个学校23人。通常五、六年级被合并到乡镇中心小学,因此,平均下来一个班不足6个人。其中随班就读的特殊儿童可能有一两个,剩下的普通孩子只有四五个。这种情况下,很难形成正常的班级氛围和社会化过程。反过来,县城学校一个班六七十人,大班巨校,也是极端不合理。这两个极端对孩子都不好。
我也上过村小,小学阶段就经历过撤点并校。我是江苏宿迁人,那时村小大规模被撤。我读博时再下乡,发现中西部很多村小还在凋零,落差让我很震撼。
南方周末:那时候政府为什么要撤并村小?出于什么考虑?
周新成:最核心是财政。过去教师工资是农民筹资,乡镇财政再到县财政承担,但地方财政一直紧张,撤并后可以节约开支。江苏更特殊,当时推行市场化改革,大量引进民办学校。一个撤,一个引进,速度特别快。后来这一模式向中部扩张,比如河南,每个县几乎都有江苏人开的民办学校。因为河南人口基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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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吴依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