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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T周报】第248期：当现实失语，历史就会被反复调用
上期周报：【CDT周报】第247期：我上吊了，他们却说我在荡秋千
过去一周，中国数字时代【404文库】新增文章4篇，【每日一语】新增网语5条，【大事记】收录热点事件2条，刊登读者投稿5篇，投稿请点此。
编者的话：
12月8日——12月14日，这一周。
“张吉惟、林国瑞、林玟书、林雅南、江奕云”这五个名字在近期火遍全网，被网民称为“最忙五人组”。但实际上，这五人并非真人，而是百度文库《10000中国普通人名大全》中的前五人。12月3日，湖北省竹溪县住建局的一份中标公告被质疑造假，因为5位评审小组成员名字恰巧就是“最忙五人组”。之后，网友们立即开启全网侦查模式，发现五人均出现在杭州师范大学的福彩助困公益金名单、《临床医学研究前沿》期刊的编委会、辽宁省非公有制高级职称评审通过人员名单，以及各地一些书法赛、羽毛球赛的获奖名单里……总之，在不同的官方文件、公示场合中反复出现，堪称是“形式主义天团”、“网络最强打工人”。后有官方媒体评论说，背后的猫腻需要好好查一查，这种敷衍程序、只求过关的干事态度和工作文化，严重侵蚀了社会信任。
随后，中国青年报一篇有关此事的调查报道遭到删除。作者李豫广核查了竹溪县当地57份政府采购中标公告中的评审专家姓名，发现其中至少有30余个姓名，能够在5份网络人名大全中被检索到。李豫广提醒：“当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一只蟑螂时，往往意味着那里已经有了一窝……如果这些评审专家的姓名是虚假的，那么就意味着相关政府采购项目或许并不存在，既未公开招标，中标公告也可能系伪造。这属于违法行为”。然而，这篇稿件仅存活了48分钟便被404，它本身也印证了官方所谓的“要好好查一查”更像是一种姿态性的回应——真正的问题，既经不起曝光，也经不起彻查。
还有网友讽刺说，仅仅是五个人名哪怕是亲自瞎编也不会出错，况且现在都已经是AI时代了，连国产大模型都不会用吗？这也证明这些办事人员的工作能力有多差，知识结构有多老。也有网友指出，表面上看这类问题源于形式主义、审核不严、监管缺位，但深层原因其实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现实计算——造假的成本过低。既有的大量经验反复表明，所谓“彻查”往往是止步于程序走走过场，弄虚作假者并不需要付出太大代价。在这样的制度鼓励环境下，“做假”反而比“做真”更容易制造政绩，也更容易获取实际利益。如果仍以一种形式主义去治理另一种形式主义，就始终走不出这个怪圈。
本周，B站UP主“聊会儿电影吧”发布了三期对电影《芳华》的解读视频大火，播放突破三千万后被全网下架。《芳华》上映于七年前，由冯小刚执导，改编自严歌苓同名小说。而早在2022年严歌苓就因为批判铁链女事件+辱包而遭到了全网封禁。视频整体对电影的解读是怀念文革式的，有一种“举着红旗反红旗”的意味，他以大哥代称毛泽东，并借用大量电影情节隐晦批评社会不公、阶层固化、职场压迫。许多年轻人在视频评论区发表左翼色彩浓厚的言论，并且狂刷“人民万岁”、“进行到底”、“继续下去”等弹幕。有些网友表示，从这些“文革叫魂”中看到了熊熊地火，但可怕的是，它似乎更多导向了一种糟糕的历史重演。
只稍有了解文革历史的人想必都清楚，它是一种倒退、一种失序、一种浩劫、一种地狱，但为什么年轻人依然呼唤着潘多拉的魔盒呢？一种解释是由于真实历史教育的匮乏，中国存在着严重的集体遗忘与代际断层，那种悲剧不会重演、苦难不会重复的线性进步想象，只是一种单纯的美好设想。另一种解释是选择“文革叙事”只是当前严厉审查之下的一种无奈，是特有的生存智慧、反抗策略、保护色彩，人们期待着历史转折与制度变革，但并非真的要以文革重演的方式来实现。不少人只是借机抒发心中的块垒，而这种表达的出现其实是所有人都需要严肃面对的，只是中国的未来能否走出轮回迎来新生，尚没有答案。
就在“芳华解读热”刚结束不久，网络上又出现了“红楼梦悼明”的狂欢。起因是历史博主“吃瓜蒙主”解读《红楼梦》时，说书中有不少悼明情节，引发了许多索隐派的附和。而长期以来，中文互联网上一直存在着所谓的“明吹”现象。不少汉民族主义者将清朝视为“异族”统治、否认其正统性；再加之中国历史教育中过度强调清朝“导致国家落后”“丧权辱国”等负面叙事，这种叙事模式进一步强化了部分网民对明朝的单向度美化……如今一些明吹言论已完全脱离历史，夸张到说《永乐大典》是百科全书领先世界千年（与西方伪史论合流），明朝领土北至北冰洋东到白令海峡等。已遭封禁的网红博主峰哥就曾激烈批评过“明吹”，他说“喜欢明朝的人，是天生当奴隶的命……你的祖宗无论在哪个朝代其实都是修地球的”。峰哥还强调明朝的灭亡是必然，如果自己在那个时代也会投降清朝，有网友问：“你要投降的真的是那个清朝吗”？于是又有网友反问：“那你在反对的真的是那个清朝吗”？原来，悼明索隐与芳华解读，本质都是一种另辟蹊径。
一周荐读：
2025年，中国互联网舆论场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疲惫与更为彻底的信任断裂。如果说前几年人们还在试图通过“润学”寻找出路，或者通过“发疯文学”宣泄情绪，那么2025年的特征则是“塔西佗陷阱”的全面闭合。尽管拥有质疑，但是中国社会的一大特征又是对于质疑的迅速消杀。当正常的反问被视为挑衅，当理性的追责被定性为“递刀子”，公众只能被迫转向一种更为隐晦、也更为解构的表达方式——段子。
科技媒体9to5Mac是一家专注于苹果公司产品和新闻的英文网站。近日，9to5Mac刊出一篇题为《苹果敢于对政府说“不”的传统，在中国明显缺席》的文章，指出苹果在美国、英国、印度等地，曾多次“挺身对抗不合理的政府要求”，但“在中国，情况截然不同”，该公司反复以“在每个运营国家都遵守当地法律”为由，选择配合中国当局各类打压言论自由的要求。
2025年11月1日—11月30日，我们测试发现有30篇墙内文章遭到“404”。涉及的主要话题有：香港大埔宏福苑火灾、澎湃新闻批腾讯审查、中日外交风波/高市早苗言论、四川绵阳朝阳磷肥厂污染事件等，已加入中国数字时代【404文库】。目前项目总收录文章2320篇。
一周关注：
曾经以为自己安全了的关恒，四年后却在美国失去自由。2025年8月，在美国移民与海关执法局（ICE）针对关恒合租室友的突袭中，关恒因“非法入境”在纽约上州被拘捕。如今，他身处纽约州布鲁姆县监狱，面临着被遣返的危险——被迫回到那个他不惜一切代价逃离的中国。
12月14日，粉丝众多的微信公众号“六神磊磊读金庸”因违规无法关注。已关注该号的网友，可以正常打开他的往期大部分文章；未关注该号的网友，无法通过搜索关注。有网友发现，该公众号在微信搜索中仍可显示，但点击后页面提示“该账号因违规无法关注”。
小丑竟是我自己？不，错不在我。15年科普生涯，虽落得如此下场，但我依然无悔。再见了，老爸讲科学，再见了，科学公园。江湖很大，我们还会再见。科海识贝，尽量坚持。
一周讽刺：
- 【404文库】六神磊磊读金庸｜《流星花园》确实是一部怀念明朝的作品
- 建设性意见｜红楼梦悼明，一场大汉族主义的网络狂欢
- 就叫熊太行也行｜《红楼梦》肯定是悼明，但悼的不是明朝，而是明教
- 木白文笔平平｜清朝也好明朝也罢，你家祖上事实是挑粪都轮不上
- 木蹊说｜我实在不知道，明朝有什么好悼念的？
这两天看到很多关于红楼梦是不是悼明之作的讨论，严格来说也不算讨论吧，一边是笃信悼明之说的群体在共鸣狂欢，另一边则是以看傻子出洋相的姿态在嘲讽全开，双方根本不存在有效交流。现在这股借《红楼梦》以及其他各类素材来悼明的风潮，背后其实是一场大汉族主义的网络狂欢。《红楼梦》只是被选中的一个受众基础足够广、影响力足够大的素材而已，其中有没有悼明的实质证据根本就不重要。
把卢克文的受众简单归结为“小镇青年”，是一种过于偷懒的理解。现实中，爱看卢克文的人，并不局限于某一个地域或阶层。他们中有城市白领，也有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并非完全缺乏信息获取能力，而是在复杂现实中，更愿意接受一种情绪明确、立场鲜明、叙事简单的解释方式。这类内容之所以有市场，并不只是因为受众“没见识”，而是因为它迎合了对秩序、强力与确定性的渴望。
近日，有网友在社交媒体发布了自己5年来作为外卖骑手的收入流水，引发关注。发帖人表示，自己在上海跑单已5年，总收入约140万元，目前攒下112万元。面对网友质疑，该外卖骑手回应称，自己除吃饭、睡觉外，其余时间基本都在接单送餐……即便故事是真实的，可是用少数幸存者的经历，去覆盖大多数人的真实处境，本身就是一种误导。
您没有听错，郭德纲被约谈了，约谈他的是北京西城文旅，约谈他的目的是相声《艺高人胆小》，说他的相声存在低俗内容和不当影射国有院团行为，要求立即整改。好家伙，现在又开始整改相声了，那以后的相声应该朝着什么方向发展？严肃相声？政治正确相声？宏大叙事相声？溜须拍马相声？看来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即将断送了。
一周惊奇：
- 【404文库】中国青年报｜数十位评审专家姓名疑似照搬网络人名，湖北竹溪一些政府采购项目涉嫌造假
- 个人记忆库｜全国都抄的名单，其实没人真生气
- 就叫熊太行也行｜县里的公务员老爷连编五个名字都不愿意费力气了
- 风声OPINION｜风声：“最忙五人组”暴露了一大堆匪夷所思的漏洞
- 四环青年｜“高铁定向班”也有五人组？造假成本太低
中国青年报的一篇关于“数十位评审专家姓名疑似照搬网络人名”的调查报道遭到删除。该报道揭露包括住建局在内共7个政府部门、总额过亿元的政府采购项目，其多份中标（成交）结果公告中的评审专家疑似照搬网络“人名大全”。记者发现，部分评审专家姓名与百度文库“10000中国普通人名大全”中的姓名高度一致。报道指出，这些项目涉及多个政府部门，但评审专家名单却出现大量雷同、重复的情况，引发外界对政府采购流程真实性与合规性的质疑。
2024年1月19日晚11时，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独树镇砚山铺村英才学校一宿舍发生火灾，导致13名三年级学生遇难，4人受伤。
火灾发生后，官方发布的调查结果迟迟未予公布，引发当地家长和社会关注。学校方面曾表示事故调查仍在进行，具体原因尚未最终认定。家长则认为，官方不公布调查结果不仅让他们无法了解事故真相，也让他们难以接受孩子遇难的事实。
上周五，日本内阁总理大臣高市早苗，及其内阁成员公示了财产（单位：万日元）。我把这个表格折算为人民币，相当于下面这个表格（单位万元）。从这个表格可以看出，高市早苗是妥妥的穷光蛋。总共才145.9 万元，其中房地产物业占了99.4 万元，出借了136.5万元。仅从房产价值看，比我在杭州的房地产价值还低不少。
唐山两名辅警利用工作之便，私自使用副所长公安网数字证书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并通过境外聊天软件贩卖，2 个月内获利十余万元……2025年11月17日，唐山市路南区人民法院一审宣判：两名辅警犯侵犯个人信息罪获刑。法院审理查明，被告人在掌握身份证号码、住址、联系电话等个人信息后，将信息打包出售，并按每条信息收费获利。
自2009年实施燃油税改革，国道免费通行已经实施15年。然而，这份“出行福利”可能很快就要消失了。2025年，各地开始“试点”国省道干线公路收费。据不完全统计，第二季度全国普通国省干线公路新增137处收费站，涉及河南、湖北、甘肃、陕西等多个省份。多地以“公路养护资金不足”、“地方财政压力加大”为由，重新启动收费。
今年11月28日，一纸公告落下。中国科协宣布，撤销杨晓明、徐佐所获全国创新争先奖奖状，收回所获奖章、证书。公告称，鉴于两人存在违纪违法行为，为维护全国创新争先奖的荣誉性、权威性和严肃性，作出上述决定。作为曾经被官方高度宣传的科研人物，杨晓明长期以“新冠疫苗之父”的形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其相关事迹也曾被多家媒体反复报道。
一周声音：
1978年，卢新华发表了一篇小说，叫《伤痕》。那篇小说讲的是文革中一个女儿和母亲的故事。女儿响应号召，和被打成“叛徒”的母亲划清界限；多年后母女和解，但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死在了女儿怀里。小说发表后，全国轰动。无数读者写信来说：这就是我的故事。由此开启了“伤痕文学”的时代。
“说谎者知道什么是真相，但故意说假话来误导你。他承认真理的存在，并试图掩盖它。但是扯淡者则不然，一个扯淡者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他的言论与真假无关，他只关心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打动听众、迎合他人、推卸责任、塑造形象或打发时间。当一种社会环境对真理不再敏感时，人们也就逐渐失去了分辨真假、坚持事实的能力。
每人每月发1.7万元、向富豪征收遗产税，该国人民都拒绝了。很多人会觉得，这样的政策听起来很公平，很正义，也很“为普通人着想”。但现实是，这两项政策在公投中都没有通过。越是缺乏商业传统的地方就越仇富，这是因为一旦缺乏商业传统，富人的发家之路与权力牵扯不清的可能性就大增，普通人因为这些灰色地带的遮蔽，对真正商业体系、契约精神的认知程度也很低，两方面互相作用，就会产生对富人的敌视。
很多人可能以为，内需问题是近几年经济降速以后才出现的问题，其实并不是。内需不足并非短期现象，而是由来已久，与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形成的发展模式密切相关。长期以来，中国经济高度依赖投资和出口，在高速增长阶段，这种模式的弊端并不明显；但当外部环境变化、增长放缓时，内需不足的问题就会被全面暴露出来。
一周故事：
几位社工都告诉我，对香港来说，这次火灾是一个集体创伤事件。影响范围并不只局限在宏福苑，而是扩大到全香港。大火烧了四天才被完全扑灭，媒体一直在实况直播，很多市民都对遇难者家庭产生了强烈的共情和投射，救援人员也有不同程度的情绪崩溃。在火灾之后，丧亲者要面对突如其来的失去，而普通市民也在反复观看影像、阅读新闻的过程中受到冲击。
佳能彻底关闭前的一幕。高管们齐刷刷站在门口送别最后一批员工。很多员工一步三回头，看着远处还站在那里、相处数十年的高管们目送大家离开。有人忍不住落泪，有人低头不语，有人拿出手机拍下最后的画面。虽然已经没有人监督，整个厂区已经空空如也，但是保洁大叔依然恪尽职守，按照规范要求认真浇完最后一波水。厂区里很安静，只剩下水管的声音。
在当下的互联网公司里，有一小部分这样的年轻人，高强度的工作、高压的管理，让他们很难适应，但大厂的高收入、年终奖、光鲜的履历，又没法马上断舍离。为了能在有限的忍耐中获得最大的收益，很多人选择用离职倒计时的方式，为这种煎熬设定一个终点。这种倒计时，就是在给自己一个阶段性的目标，不是简单地决定离开，而是在内心不断计算距离、时间和剩余的工资。
你正在开会、通话或开车，手机突然停机；又或者身处一个完全陌生、没有网络也没有电的县城，突然被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你该如何应对？最近两年，类似遭遇发生在很多普通人身上。为配合反诈工作，电信运营商建立的大数据模型会在监测到号码使用异常时，自动执行“保护性停机”。所谓保护性停机，就是当系统判断手机号码可能涉及诈骗时，通过后台系统将该号码停机、停话、停网，且无需任何人工干预。
如今，Penny等来了一个结果，虽然被告当庭提出上诉，一切尚未结束，但在偌大的城市里，Penny终于为那些被毒死的小狗们，掀起了一点波澜。事情起因是一只被人毒死的小狗，它的主人Penny发觉后，通过视频监控锁定了嫌疑人，并向警方报案。随后警方立案调查，最终将嫌疑人抓获、起诉并定罪……对于这个判决，Penny在社交媒体上写道：“希望这样的判决能够让伤害动物的人知道，会有人为它们发声，会有人追究责任”。
在镇上的最后一天，我去向杨主任告别时，我们又聊起鼓励生育的工作。她再一次回答：“常态化宣传。”文章回忆，当年在乡镇基层，“全覆盖宣传”是一项长期存在的工作任务。很多转角、墙壁上都写着标语：“计划生育是国策”“家事国事天下事，计划生育是大事”。这些标语构成了几代人共同的记忆。如今，宣传口径发生变化，“多生一个好”成为新的表达方式，但宣传方式依然是熟悉的套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