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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莞杨涌村“围村收费”引爆群体抗议 村委连夜拆除设施紧急让步

广东东莞市大朗镇杨涌村近期因一项“围村收费”新政,引发数百名外地务工人员的集体抗议。由于抗议规模大、民怨沸腾,警方未能强行驱散,收费设施最终被连夜拆除,当地村委会接受记者查询时说“已取消停车场收费。”

事件爆发于上周一(6月2日)傍晚,持续至晚上十一点钟,村委最终连夜拆除停车收费设施,并暂停收费政策。据多名现场目击者回忆,6月2日晚6时许,一些外来工将电动车和私家车停靠在新设的停车点前,表示对收费不满。随着不满情绪蔓延,越来越多居民加入,至晚上8时许,聚集人数达两三百人。

当地一快餐店员工接受本台采访时说,“我送餐回来,看到路口围了很多人,大家都说交这个钱没道理,电动车也收费,我们每天为这点钱辛苦奔波,我一个月不到4000元,每月还要交租金,要吃饭,现在要交停车场费,突然就来个240元一个月,我们哪吃得消?这也太离谱了。”

村委“智慧管理”说法难平众怒

根据杨涌村委6月1日贴出的通告,自当日起非本村居民的机动车进入村内停车将收取费用,月票240元,临时停车一小时3元,每日18元。村委宣称该举措是“智慧停车管理”的一部分,旨在改善村内交通秩序与资源分配。

但在以外地租户居多的居民结构中,该政策引起强烈反弹。来自广西的黄女士在当地从事家政工作,她告诉本台:“谁都没收到通知,就直接装杆收费,很多人靠一台电动车接活为生,如今连停在家门口都要交钱,大家才愤怒地站出来,有人还边直播边喊话,说‘让全国人看看打工人的日子’。”

社交平台X账户“昨天”发布的现场视频显示,抗议者高喊“拆杆、还路”,并动手拆卸停车场围栏与道闸。在抖音、快手等平台,事件当晚的视频迅速传播。画面中,大量群众围堵村委会和收费站,高呼“退钱”“拆掉”“我们要活路”等口号,引来众多网民关注。有评论指出:“村委就是看准打工人没组织、没后门,才敢这样乱搞。”但也有本地村民表示支持收费,称“这些年乱停车太严重,村里该管就要管。”

警方未强制清场 村委连夜拆除设施

面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集会,当地警方于当晚8时许派出大量警员赶往现场戒备,但未采取强制清场措施,而是以维稳为主,劝离未果。至当晚11时,在警方协调下,多辆工程车进入现场,将新近设立的收费道闸、围栏等设施拆除。拆除过程中,现场爆发阵阵掌声与欢呼,气氛略显激动,但未发生大规模冲突。

一位不愿具名的村民说,此次收费实为村委试图增加集体收入:“说白了就是收钱增加村委会收入。但他们做法太粗暴,事先也不打招呼,一纸通告就要大家交钱,很多人不满。”

记者致电杨涌村民委员会,一位女性工作人员证实设施已被拆除,并称建停车场本意是“为规范管理”。她表示,“我们这里哪一个村没有收费停车场?你可以去周围问一问,我们村现在把停车场拆掉了,事情解决了。”

不过,广州的法律界刘律师认为,村委未经上级政府授权,擅自设卡收费,可能构成“乱收费”行为,涉嫌超越法定职权范围。他对本台说:“目前多数村集体无收费权限,尤其面对外来人口采取选择性收费,更易激化矛盾。”

关注劳工问题的学者陈先生说,此事件暴露出当前基层治理模式中的制度短板,尤其在处理外来人口与本地村民利益冲突方面,缺乏有效协调机制。“打工群体长期被忽视,政策制定几乎没有他们的参与,这本身就是一个隐患。”

近年来,广东多地农村推行“围村式”停车管理模式,设置围栏、道闸并对进入村庄的外来车辆收取费用。这类“智慧管理”在提升村庄集体经济的同时,也不断引发舆论争议。

广州增城新塘镇亦曾发生类似抗议

2024年12月,广州市增城区新塘镇的大敦村就曾因设立停车收费制度遭遇大规模反对。村民与租户集体联名反对,最终村委不得不撤销政策,恢复开放通行。

网络观察人士评论认为,在人口流动频繁、外来务工群体密集的珠三角城郊结合地带,类似矛盾正日益凸显。如果没有参与机制的治理,只会制造更多的人群对立。

另外,6月8日晚,大朗镇大井头村的村民再次赴大朗镇政府静坐,追讨3.6亿元项目保证金,他们的维权行动已经持续了两年。据海外X平台账号“昨天”发布的视频显示,大井头村民坐在马路两侧,拉起横幅要求当局归还项目保证金。现场未见当地政府出面干预村民的行动。

责编:陈美华

© 抖音截图

东莞杨涌村“围村收费”引爆数百名外地务工人员集体抗议。

台中连侬隧道成反送中时光胶囊 流亡者愿打造成台湾民主景点

今年是香港反送中运动6周年,香港不能举行任何的纪念活动,在街上已找不到与抗争相关的痕迹。在台的港人团体除了会举办游行纪念外,也着力保留在台中行人隧道内的连侬牆,并计划在台北市也找地方增设连侬牆。本台访问维护在台连侬牆的香港流亡者,谈谈连侬牆的意义,以及为何要守护在台的连侬牆。

在2019年的反送中运动时,曾参与冲击立法会和组织物资站,曾被布袋弹击伤而流亡在台的抗争者蔡智豪,已达到留台5年可申请定居的要求,近期正式成为台湾人,转换身份人生有新开始,但不代表他会忘记6年前的反送中运动,和对香港的思念。蔡智豪表示,在台中行人隧道和台湾政治大学内的连侬牆,是他在台湾找回忆的地方。蔡智豪承认,每次看到连侬牆上的反送中文宣和声援香港的留言,都会百感交集,唤起他难以遗忘的痛苦,同时庆幸在台湾能保存连侬牆。他认为,保留连侬牆是代表港人在2019年对民主付出过的努力并没有被忘记。

蔡智豪说:“作为一个抗争者,在台湾还能见到连侬牆,到现在还有人愿意去维护,可以让来到台湾的人去参观,我是很开心的,这代表还有人记得2019年的反送中运动和香港人为民主付出过的努力。这个地方(连侬牆)不仅是用来给我们(港人)怀念,因为在香港已有太多的话不能说,太多的回忆不能回想,我的一些香港朋友来台湾时也会特意去台中的连侬牆看,留张纸条把在香港不能说的话说出来,要在其他地方做以前香港能做的事,是很悲哀的现实,但能在台湾找回在香港已被抹去和封印的过去,在心灵上也算是一种弥补。”

流亡香港艺术家黄国才以抗争画作重置被清除的台中连侬牆

台中的连侬隧道是台湾唯一在公共区域保留的连侬牆,流亡台湾的香港艺术家黄国才形容,2021年移居台中后首次看到这连侬牆很震憾。他表示,在这个地方能找到很多已被港府清除的抗争纪录,像反送中的文宣和便条贴上的留言等,台中行人隧道内的连侬牆就像时光胶囊,很值得保留,因此他和一些无名士志工定期自发去维护和补贴新内容。他表示,连侬牆是散播民主诉求和信念的地方,保留在台中的连侬隧道,要留住反送中运动时痕迹,也有注入新的生命。

黄国才说:“连侬牆是我们(港人)重要的集体记忆,从2014年到2019年都是我们散播民主诉求的地方。现在香港的连侬牆和民主自由都没有了,台中的连侬隧道成为留住台湾人和香港人一齐参与2019年抗争的记忆地方。我差不多每星期都来巡逻连侬隧道一次,过去的612(反送中纪念日),我曾在这里跟朋友一起唱愿荣光归香港。还有一些没有出名的志工,会定期来补贴一些新的内容使这几年连侬牆隧道有新的内容,而不是只停留在2019年的香港,它也成为个人和社区互动的地方。”

黄国才表示,早前连侬隧道的一部份被人清掉,他很快把愤怒化成力量,着手重置以及把连侬隧道转型,相信能延长连侬隧道被保留的价值和时间,也体现港人抗争的精神。

黄国才说:“有危就有机,我是策展人,我想把被清掉的地方变成艺术空间,我选了一些与2019年有关,有艺术质素的作品自费印成大的海报贴回去。如果有人再来清掉再来撕掉,我会再重新补贴,就像我们在2019年时抗争时一样,这份坚持信念的精神就是抗争的韧性。我希望把连侬隧道变成艺术画廊,表达在香港很勇敢争取民主的人的故事,也想台湾人能借鑑香港的反抗运动,提醒他们要反抗中共的文攻武吓和跨境镇压。”

计划在台北增设连侬牆 赴汤:连侬牆体现台湾的民主和包容

在台流亡抗争者赴汤关注台中部份的连侬隧道被清掉的事件,他表示,守护连侬牆不仅是港人的事,也是守护台湾的核心价值。他正在台北市寻找合适地方,希望能在台北建立永久的连侬牆。

赴汤说:“连侬牆不只是香港人表达民主诉求的地方,在全世界有民主的地方都有连侬牆。连侬牆是代表多元和包容的表达自由权利,这份权利在香港曾经有过,现在已经被消失了,守护连侬牆不只是守护在台港人的表达自由,也是守护台湾和平与包容的重要价值。我们在找到合适的地方时会向台北市政府提出设立永久的连侬牆诉求,重现香港重要的价值,提醒台湾人要珍惜现有的自由权利。同时也告诉全世界,台湾不是中国的部份,因为在中国容不下连侬牆。”

赴汤表示,台湾作为亚洲的民主灯塔,如果能在台北设立永久的连侬牆,相信会成为台湾有标誌性的景点,也让全世界能看到台湾的民主和包容。

责编:许书婷

© RFA製图

反送中运动6周年,流亡在台艺术家黄国才与在台中的志工努力维护台湾在公共区域仅存的连侬牆,保留台港同心声援香港民主运动的痕迹。

《人民日报》头版专访任正非 释放何种政治信号?

中共党报《人民日报》6月10日头版刊登对华为创办人任正非的专访,标题为《国家越开放,会促使我们更加进步——对话任正非》。在当前中美科技竞争紧张的背景下,官方媒体罕见地将一位民营企业家推至头版头条位置,传递出高层强化自主创新、重新强调民企角色的政治信号。

中共机关报这篇专访采用问答形式展开。任正非延续其一贯冷静、克制的风格,多次提到“困难”与“基础研究”等关键词。他强调:“不去想困难,干就完了,一步一步往前走。”据统计,文中“困难”一词出现超过10次,“理论科学家”与“基础研究”分别提及约6至7次。

面对外部技术封锁和芯片限制,任正非直言,华为在芯片上仍有差距,但通过“数学补物理”、集群计算等方法,依然能满足应用需求。他坦承,真正的挑战不在技术本身,而在于教育体系与人才梯队的建设。他指出:“我们的教育还缺少一部分对科学家精神的引导。”

“干劲”式动员难替代制度性支持

河北资深媒体人许浩然(化名)认为,这篇专访在中美科技关系持续紧张、美国加码对华芯片禁令的背景下刊出,释放出一种“激励民营科技企业干事创业”的政治意图。他本周三(11日)接受自由亚洲电台采访表示:“任正非说’干就完了’,某种程度上像毛泽东当年’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号召,试图以精神鼓舞克服现实困境,但当年的经验也说明,口号无法替代系统性支持。”

专访特别强调基础理论研究的重要性。任正非引用多个案例,讲述科研“孤独”与“长期主义”的价值。从抗战时期的农学家罗登义,到诺贝尔奖得主屠呦呦,再到科学家黄大年,他们的长期坚持被赋予国家科技进步的象征意义。任正非透露,华为每年1800亿元的研发投入中,有600亿元用于基础研究,并不计较短期回报,体现企业对未来的战略耐心。

华为“样板企业”角色难以普遍复制

科技政策学者陈志佳(化名)则指出,这篇专访虽然聚焦民营企业,但实则传达出国家对“举国科研”的再度强化。他告诉本台:“任正非的务实风格令人尊重,但华为的成功离不开政府长期投入和政策扶持。将其经验套用于普通民企,未免有失偏颇。”陈志佳认为,任正非如今的角色,类似改革开放初期的荣毅仁,是国家资源倾斜下的“样板力量”。

科技竞争延伸至话语体系

除了政策宣示意义,专访中还暗含“制度自信”的叙事。比如,任正非提到,美国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曾肯定中国高铁系统的高效运行,并以此为例说明中国在基础设施、电力与通信系统上的相对优势。这一部分尽管语气克制,却显露出中共官方试图将制度竞争纳入科技叙事的用意。

微信公众号“边城蝴蝶梦”当天发表评论称,《人民日报》借任正非之口释放出“国家没有放弃民营企业”的信号,强化民企仍是科技突围主力军的说法。不过,也有学者指出,高层真正的战略重点并未转移至扶持民企,而仍是以国家力量统筹关键核心技术,任正非的访谈更像是对外释放“团结一致、共克时艰”的舆论姿态。

重申“办好自己的事”的意义

事实上,任正非曾多次被官方媒体高规格采访,包括《人民日报》2019年曾刊登整版专访。一名匿名学者认为,这次该报头版专访任正非,超越了一篇企业家言论的范畴。它不仅展现中国在当前全球科技博弈中的应对思路,也传递出高层强化技术自主、重申制度优势的政治信号。面对技术封锁与全球脱钩趋势,北京借任正非之声重申“办好自己的事”,不仅是一种姿态宣示,更是一种对内动员。

责编:许书婷 陈美华

© 截图自人民日报

中共党报《人民日报》6月10日头版刊登对华为创办人任正非的专访,标题为《国家越开放,会促使我们更加进步——对话任正非》。

关税战困局未解 中国进出口同步萎缩通缩恶化

中美还在伦敦进行经贸磋商之际,中国最新公布的经济数据显示,消费力和产品价格双双下滑,进出口数字出现比市场预期更大的跌幅,外界担忧中国经济状况。中国面对难以在短期内解决的经济困局,官方急忙出台新政策,试图解决“群众急难愁盼”问题,但成效存疑。

中美高层在英国伦敦举行经贸磋商会议的同时,中国公布在关税战休战期的多组经济数据,表现均较市场预计为差,也成为各界关注的焦点。

中国海关总署周一(6月9日)公布5月的进出口情况,备受关注的对美出口大跌34.5%,是疫情以来的最大跌幅。虽然中国对东盟和欧盟的出口呈双位数增长,在此拉动下5月份的整体出口总值以美元计同比也仅上升4.8%,与市场预期升6%有相当差距,而且5月的出口升幅比4月份时升8.1%放缓,加上中国的进口总值同步下跌,3.4%的跌幅比市场预期差。中国内部的多组经济数据也呈现同步恶化的现象,5月份居民消费价格(CPI)继续同比下跌,连续4个月通缩;5月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PPI)指数也同比跌3.3%,创22个月以来的最大跌幅。

中国经济断崖式崩塌 中美就贸易反复“交手”加速出口恶化

旅美经济学者程晓农形容,多组经济数据均反映中国的经济问题已非常严重。他指出,相关数据已经过官方美化,而且5月中国对美的出口数据,是属于在加徵关税前的订单,却已有如此大的跌幅,相信6月份对美出口的下滑幅度会更大。程晓农又说,虽然中国没有遵守日内瓦协议,中美还是开展了伦敦的谈判,但双方持续在贸易问题上“交手”,对作为出口大国的中国来说,造成资金流出的负面影响多于正面。

程农晓说:“中美这种贸易上的反复交手,将会持续不断进行。中国作为中心的世界工厂,它的命运和角色,就会在这个过程当中一点一点地淡化。也就是说外资企业从中国撤订单和撤资,是逐步发生的过程,这个过程不仅不会中止,而是会持续下去。可能每个月都出现外资减少,然后订单减少也会反映在接下来几个月。因此中国这个世界工厂逐步退出全球供应链也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

程农晓表示,值得留意的,中国在对美出口大幅下滑的同时,进口的下跌也在扩大,再加上最新公布的CPI和PPI数据同步下跌,显示中国经济的进一步萎缩,将出现断崖式崩塌的局面。

程农晓说:“有一个指标很多人不会注意,就是中国的进口也在下降。进口是出口的先行指标,因为企业要进口原料,有原物料后才可能生产、再包装和再出口。进口下降是包括对一些原材料的需求下跌。像能源,如果进口下降就表明工厂的开工不足,人力需要也不用那麽的多了。所以从中国现在进口减少就可以预判说,以后的出口也会减少,更能说明中国经济正在萎缩。”

CPI和PPI双下滑 内倦严重中国难以走出消费贬值困局

经济学者司令表示,中美在伦敦新一轮谈判能否真正落实、协议何时能落实,还有很多不确定性,但中国PPI和CPI双下滑已摆在眼前,指数双下滑会导致消费品价格再下跌,就算中美在新一轮谈判有新共识,中国也很难走出因内卷恶化导致消费逐步贬值的恶性循环。

司令说:“以前中国多个月只是CPI在下滑,PPI的情况还好一点。因为PPI是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指数出现下滑代表企业的收入减少,企业更赚不到钱的话会导致更多的人失业,所以PPI的下滑会加重CPI的下滑。现在中国出现CPI和PPI双下滑,反映通货紧缩的问题比单纯的CPI下滑更严重和更危险,反映通货紧缩是从供给侧开始,这种通货紧缩将会是更加深层次,以及有可能持续时间更长的通货紧缩。”

对于中国多个部委出台新政策,包括全面取消在就业地参加社会保险的户籍限制和完善最低工资标准调整机制等,希望解决群众急难愁盼难题,以挽回民间对未来经济的信心。司令表示,中国民间最愁的是未来经济能否重现光明,最新出台的举措属摆姿态,若中国政府不推出巨大财政补贴刺激消费和重振市场信心,难以真正为民解忧解困。

责编:许书婷

© REUTERS

中国因关税战对美出口大幅下滑的同时,内卷恶化通缩持续多月,引发担忧中国的经济状况。

美中伦敦二轮谈判 聚焦芯片和稀土管制

美中10日在伦敦展开第二天的二轮贸易谈判,双方希望在稀土及半导体等出口限制上有所突破。白宫高层表示如北京同意加快稀土出口,美国总统特朗普将放宽对中国出售芯片的限制。

美中双方在伦敦兰开斯特府进行会谈,处理上回日内瓦会谈未解决的议题。

路透报导,美方参加会谈者为美国财长贝森特(Scott Bessent)、贸易代表格里尔(Jamieson Greer),未参加上月在瑞士第一轮谈判的商务部长卢特尼克(Howard Lutnick)这次也与会;中方则由副总理何立峰率团。

9日的会谈是在中美元首通话后四天举行,美国总统特朗普当时表示习近平同意中方重新开放向美国出口稀土和强效磁铁。9日会谈持续数小时,预计10日上午继续谈判。

路透报导中国已经同意向美国三家汽车企业提供暂时的出口放行。

美国总统特朗普9日在被媒体问到时,表示美方在这方面“表现得很好”,中国“不好对付”,但他说得到从伦敦传来的“正面消息”。

特朗普说:“我们希望开放中国市场。如果我们无法做到,也许就什么都不做了。”

中央社报导,会谈焦点在于美中会否松绑各自的出口管制。美方盼中国解除4月实施对包含镝在内的7种稀土管制,镝是高端制造里强效磁铁所不可缺的原料;中方则敦促美方解除歧视性的芯片出口管制。

责编:许书婷

© Reuters

美国财政部长贝森特和中国副总理何立峰率领的谈判团9日在伦敦兰开斯特府会谈前合影。

台湾超前部署 有效防控首波疫情

台湾整体疫情和各国比较,相对缓和,近日出现的病例多是境外输入。截至3月16日,台湾新冠肺炎确诊67人,死亡1人,境外输入的病例数目超过本土病例。按全球确诊人数由多到少的排名,台湾排在第53名。台湾到目前为止为什么能有效防控第一波疫情?

台湾的防疫工作受到多家外国媒体的赞扬,台湾人怎么看? 来听几位民众对政府防疫的看法。

记者:“你觉得政府到目前为止你觉得做得怎么样?”

民众:“我觉得满好的,确诊人数很少,跟别的国家比起来,觉得台湾相对稳定跟安全。”

记者:“你觉得台湾的疫情资讯还算公开透明吗?”

民众:“我觉得相对于很多国家来说,透明公开的程度是满先进的。”

台湾警觉性高 对疫情超前部署

台湾经历过非典的教训,警觉性高,对新冠肺炎做出超前部署。12月31日,武汉卫健委当时说,没有明显人传人和医护感染。但是台湾已经开始针对武汉入境台湾的航班,登机检疫。台湾防疫工作的最高指挥官、卫生福利部部长陈时中说,“我们的行动启动得比较快、比较早,像在12月31号我们就开始做登机检疫。1月2号我们就启动应变中心。”

台湾经历非典教训,警觉性高,对新冠疫情超前部署。(法新社)
台湾经历非典教训,警觉性高,对新冠疫情超前部署。(法新社)

12月31日,行政院召开院级的第1次专案小组会议,启动边境管制,疾管署首度开记者会谈武汉肺炎。1月3日起疾管署每天召开疫情通报记者会。1月5日,陈时中召开专家谘询会议,指示“料敌从宽、御敌从严”。这比世界卫生组织一月六号才首度针对武汉肺炎发布新闻来得早。而且一月初台湾总统大选的选战打得火热,全民的注意力都在选战,但行政部门没有松懈。

台湾的行政院副院长陈其迈接受自由亚洲电台的采访时说:“面对疾病还是要谦虚,因为这是新型传染病,所以我们就要戒慎恐惧,先期部署,从境外阻绝,建立好的追踪制度,防止疾病进入社区。”

1月15日台湾将武汉肺炎列为第五类法定传染病,要求医院及时通报,以便追踪亲密接触者,若没有遵守隔离规定,或散播不实消息,都要惩罚。台湾在还没出现确诊病例时,就列为法定传染病,这个 政策也比各国早。1月20日台湾政府的“中央流行疫情指挥中心”成立。

台湾疾病管制署自1月3日起每天召开疫情通报记者会。(法新社)
台湾疾病管制署自1月3日起每天召开疫情通报记者会。(法新社)

台湾严格限制大陆人入境 比日韩早

1月21日,台湾出现首例确诊。1月22日,蔡英文总统举行国安高层会议。1月23日小年夜,武汉封城,台湾防疫由三级提升至二级,扩大边境管制,禁止武汉人来台。1月26日,全面禁止湖北人来台,湖北以外的大陆人来台要隔离14天,并暂缓陆生和陆客来台。这相当于全面禁止大陆人入境的措施比日本韩国都早。

在阻绝病毒的同时,政府也紧急应变口罩荒。台湾的行政院长苏贞昌1月24日决定暂停出口N95、一般医疗及外科口罩。苏贞昌说:“我们生产的口罩暂时停止出口。”

台湾暂停口罩出口 民众实名制购买

1月31日政府征用台湾全部口罩工厂的一般医疗口罩及外科手术口罩。2月6日实施口罩“实名制”,民众必须拿健保卡到药局,从最初7天每人限制购买两片,后来放宽到三片。

同时,经济部采购60台口罩生产机器,找了台湾20多家的工具机厂商,组成“口罩国家队”,将台湾原本每天188万片口罩的产能,提升四倍,到日产千万片。半年才能做到的事,25天完成。台湾跃升为全球第2大口罩产地,仅次于中国。

率领台湾防疫工作的最高指挥官卫生福利部部长陈时中被台湾人称“钢铁部长”。(台湾疾病管制署提供)
率领台湾防疫工作的最高指挥官卫生福利部部长陈时中被台湾人称“钢铁部长”。(台湾疾病管制署提供)

台湾的经济部长沈荣津接受自由亚洲电台的采访时说:“预计平均日产能可以超过1030万片。”

一位台北市民说:“大概半小时以内就可以买到(口罩)了,一开始曾经排大概将近一小时。”

前期部署、信息公开、尊重专家、以及99%台湾人都纳入健保是台湾防控疫情的关键。陈时中自1月23日起天天召集相关部门说明疫情,有问必答,给记者“问到饱”。有时一天不只一场记者会,即时披露大量信息,让社会有充分讨论的空间。

第二波疫情凶猛 考验台湾防疫能量

陈时中在3月12日面对BBC记者提问时表示:“我们的警觉性比较高,以往有相关成功的防疫的经验,运用我们专家的一些在公卫或在专业医学上的认知,提供我们宝贵的在政策上的一些选择跟决定,还有我们强大的资讯化的力量跟健保的体系,让台湾在这一波(疫情)里面,到目前来讲我们还算是稳住,不过未来还有很大挑战。”

陈时中说的挑战马上就来临。台湾自13日起出现的病例几乎都是境外移入,大多有欧洲和中亚旅游史。随着欧洲疫情爆发,第二波疫情来得又急又快,台湾这场防疫战还没有打完。

自由亚洲电台 陈美华 台北报道 责编:许书婷 申铧 网编:瑞哲

台湾超前部署、尊重专业、信息公开,有效防控首波疫情。欧洲疫情爆发考验台湾抗疫工作。(台湾疾病管制署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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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立凡去世 死讯疑遭封锁引发舆论关注

中国著名历史学者章立凡因病去世,享年74岁。有信息指出,他早在2024年9月已离世,但死讯长期未被公开。知情者称,当局对其死讯严加封锁,家属承受巨大压力,邻里不许外传,骨灰也在极低调状态下安葬,引发各界质疑。

上周末,北京学界与社交圈突然传出章立凡已去世的消息,不少人质疑当局为何隐瞒一位历史学者的死亡时间,舆论哗然。据多家自媒体与学者指出,章立凡于2025年3月病逝,骨灰近日安葬于北京怀柔九公山陵园,但并无公开仪式,也不见悼念照片。

然而,一位章立凡的邻居近日透露,章立凡早在2024年9月中下旬已去世。本周一(6月9日),北京一位因安全考量不愿具名的人士对本台表示:“我们得到邻居的消息,说章立凡去年9月就去世了。听说他的骨灰前天在怀柔下葬,但不知道谁去了,也没看到任何相片。”

这位知情人补充说:“章立凡的邻居杨团曾多次敲他家的门,他的妻子杨洁就是不开门,可见她面临多大压力。如果真在前天安葬了章的骨灰,作为邻居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显然有人在刻意隐瞒章立凡的死讯。”

学界邻友悼念 生前遭受极大压力

章立凡楼上的邻居、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离休干部杨团,于周日在微信朋友圈留言悼念章立凡,她写道:“章立凡和我是楼上楼下的邻居,相交甚笃,尤在风波年代。知他故去约在去年9月,但一直联系不上家人,细节无法确定,却难过了好一阵子。总觉得此人是吾辈不可多得之人,不该就此湮灭,心中甚痛。”她并提到毛寿龙教授为章立凡撰写传记,称其“贵有自由独立之精神”,“对时弊直言不讳,对公义挺身而出”,“吾深以为然,心获慰籍。”

北京一位章立凡的学界友人张先生告诉本台,近日曾向北京多位学术圈人士打听章的死讯与骨灰下葬之事,但无一人知道具体情况:“我昨天问了很多人,都说章立凡的骨灰已下葬,但不知道具体地点,也没人知道谁去了。”

近日,一份署名“陈立群”的讣告在网络流传,称章立凡于2025年3月22日病逝,但当事人陈立群随即否认发布过该讣告,也表示不了解章的情况,进一步引发外界对信息混乱背后的封锁猜疑。

章立凡的友人李欲晓回忆,2023年11月其丈夫杜高去世时,章立凡曾私下透露自己因脑梗卧床已超过两年,可推测发病时间为2021年4月。2024年4月,他尚能在家中拄拐行走。她说,最后一次微信联系是在2024年8月11日,之后便再无回应。

李欲晓还提到:“章夫人杨洁身材高挑、举止优雅,长期陪伴丈夫身边,无所谓‘小女友’。我本人多次发微信给章立凡,均未获回复。”

最后社媒发文停于去年9月

本台检索社交平台发现,章立凡最后一次在平台X上发文是2024年9月8日,标题为《关于史家胡同51号(原24号)大宅门的若干掌故》。

资深媒体人蔡慎坤日前发文称,章立凡“学识渊博,谈吐尖锐深刻,深受网民欢迎”。他是抗战时“七君子”之一章乃器之子,章乃器曾任全国工商联创始人,1957年被打成右派,1980年获得平反。

据香港《明报》6月8日报道,章立凡的骨灰已安葬于怀柔九公山陵园,但报道亦提到其家属承受巨大压力,整个过程极为隐秘,未对外公布。

章立凡曾因家庭成分遭受政治牵连,早年入狱。文革后,他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1989年因参与调解天安门事件离开体制,成为独立历史学者。他常接受海外媒体采访,评论中国政治与历史议题,是近年来极少数仍活跃公开表达的历史知识分子之一。

死后仍遭噤声 引发知识界愤怒

日前,中国人民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院长毛寿龙发文哀悼,称章立凡“仙逝月余”,“溘然长逝,留世间诸多遗憾”。

北京学界普遍对当局封锁消息感到愤怒。一位学者对本台表示:“近期关于章立凡的死讯互相矛盾、前后不一,反映出连一个知识分子的死亡消息都要被严控,这种做法令人震惊也令人悲哀。章立凡一生坚持独立思考、仗义执言,如今却在死亡后也不得安宁。”

责编:许书婷

© Reuters

独立历史学者章立凡病逝多时,外界却无从得知信息。图为2017年章立凡参加家族捐赠中国国家博物馆的仪式。

特朗普2.0时代美中元首度通话 分析:中方漫天要价美只谈贸易

美国总统特朗普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相距5个月后再度通话,成为国际焦点话题。特朗普在通话后表明,涉及稀土的问题已不存在,但央视发放的中方版本,却把重点放在习近平对美方提出包括撤销针对中国消极举措等要求,这次通话会对美中关係未来发展带来何种影响备受关注。

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美国时间周四(美国时间6月5日)的早上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进行长达90分钟通话,是特朗普重返白宫后的首次,也是美国宣佈开徵全球关税后的首次通话。

特朗普之后向媒体放话,表示与习近平有良好的沟通,又说,与中国贸易协议目前处于非常好的状态,双方早已协议,降低贸易关税仍然有效,主要是关于稀土、磁铁和一些事项在釐清细节,透露财政部长贝森特和商务部长卢特尼克等官员将再与中方高层会谈。特朗普在社交平台发文则表示,通话带来非常积极的成果,稀土产品的问题已是不存在的问题,又说,这次通话专注在贸易问题,并没有涉及俄乌和伊朗等话题,又表示习近平邀请他再次访华。

此与中方公布内容有所不同。根据央视报道,习近平表示,中方严肃认真执行日内瓦会谈的协议,又说,校正中美关係大船的航向,需要双方把好舵、定好向,排除各种干扰和破坏尤其重要,对话和合作是唯一正确选择。并引述习近平向美方强调,应慎重处理台湾问题,避免极少数台独分裂分子,将中美两国拖入冲突对抗的危险境地。

分析:中方无法承担重启关税后果 需要与对通话解困

台湾的政大学国际关係研究中心研究员宋国诚表示,美中发布的通话内容均没有谈到会取消关税,显示领袖通话没有缓和双方的紧张关係,又说,习近平在此时与特朗普通话,与暂缓关税90天的限期快到有关。

宋国诚说:“中共只会在处于劣势、弱势的时候,才会跟别人谈判。过去也有他(习近平)不接电话的时候,这次之所以愿意接电话有两个理由,第一个是如果中方不再释出合作的意愿,90天到期时回到原来的高关税的话,再怎么样的世界工厂,没有市场经济还是会垮掉,中国能承受得了吗?另一方面如果中共那么强硬的话,接下来川普说不定联合其他盟国跟你打高关税,形成关税同盟的话中共绝对受不了的。美国要小心,如果等到形势逆转,中共才不跟你谈判。”

宋国诚表示,中方公布的版本特意营造特朗普向习近平示弱的印象,是以欺蒙战略做大外宣,对外製造中国胜利的假象,掩饰中方实际向美国求和的态度,相信美国不会用台湾与中国做交易,这次通话除了确认继续谈判外,没有实际的成果。

分析:中方用稀土争取向美国杀价策略或製造反效果

中国独立政治学者陈道银则表示,习近平在这次通话明显是向特朗普开天杀价,反映中方用稀土管制换取主动权的策略有效,但特朗普的态度已说明美方没有想向中方退让。

陈道银说:“稀土真的成了一个关键的杀手锏,在两国元首的通话,可以说中国是漫天要价,把所有关切的问题都和贸易绑在一起。川普为了撇开这一点,在通话后他强调只和中方谈贸易协定,不涉及其他问题,通话无关俄乌战争、无关伊朗等,美方仅关乎贸易协定,表明美方和中方在立场是有差距的。我觉得中国漫天要价可能会适得其反,这个世界各国都看到了依赖中国的话就会卡脖子,说断就断﹕像疫情时候一样。让其他国家更加警觉不能关键技术上太依赖中国。”

分析:美中元首对话象徵意义多于实际

新加坡国立大学政治系副教授庄嘉颖表示,国际关係不是以回合计算胜负的博奕,难以说现阶段谁胜谁负。暂时只看到双方保持在工作层面的对话,在领袖通话并没有带来新的改变或突破,认为两国元首通话是象徵意义多于实际。

庄嘉颖说:“这次通话象征两边最高层有意愿沟通,谈判环境可能是有改善,可是怎么样落实这一点,变成有明确的默契或协定,其实我们还不知道。国际关係是不断博弈,有进也会有退让的时候,要等到我们看到实际的协议有突破,形势才会比较明确。”

庄嘉颖表示,相信美中关係的紧张局面暂时不会有实质性的变化,目前美中两方的地缘政治环境也暂时不会有改善。

责编:许书婷

© REUTERS

特朗普与习近平相距5个月后再度通话,成为国际焦点话题。

港国安再用《国安法》加控黄之锋涉串谋勾结外国势力

多家港媒报道,香港警务处国家安全处周五(6月6日)拘捕正被关押的前香港众志秘书长黄之锋,指他涉及违反《香港国安法》串谋勾结外国或者境外势力危害国家安全罪。

因为民主派初选47人案被判囚56个月的黄之锋,正在香港的赤柱服刑,预计在2027年1月才能出狱。港国安警突然宣布,在监狱再拘捕黄之锋,并起诉他涉嫌串谋勾结外国或者境外势力危害国家安全罪,同日下午押送至西九龙裁判法提堂。

根据港媒法庭线报道,控罪指黄之锋在2020年7月至11月,与已流亡的前香港众志创党主席罗冠聪及其他人请求制裁,涉违犯《国安法》串谋勾结外国或者境外势力危害国家安全罪。因警方需要作进一步调查,裁判官把案件押后至8月8日再讯。

黄之锋身穿黑色恤衫到庭应讯,精神不俗,案件开庭不足3分钟完结,他在离开时有向法庭的公众席挥手。

责编:许书婷

© REUTERS

港国安再动用《国安法》加控黄之锋涉串谋勾结外国势力罪。

邹幸彤因六四绝食36小时被罚单独囚禁

正被关押的香港支联会前副主席邹幸彤周五(6月6日)在会员平台发文,表示早前就悼念六四绝食36小时,因此受到惩罚,被安排进单独囚禁监仓。

邹幸彤在patreon的网上会员平台更新她的近况,她感谢各界用自己的方法铭记和悼念六四,又说,自己已完成绝食,只是感到有点疲倦,身体健康并无大碍。邹幸彤表示,被关在单独囚禁监仓,除了一张床外,还有支联会每年在六四烛光晚会一定会唱的歌曲自由花相伴,她帖出这首歌的歌曲,赠予天安门母亲、疑似被自杀的六四民运人士李旺阳、手足们及他们亲人,祝愿大家能平安与自由。

《自由花》 歌词

忘不了的 年月也不会蚕蚀

心中深处始终也记忆那年那夕

曾经痛惜 年月裏转化为力

一点真理 一个理想永远地寻觅

悠悠长长继续前航不懂去惊怕

荆荆棘棘通通斩去不必多看它

浮浮沉沉昨日人群虽不说一话

不想清楚分析太多真心抑意假

但有一个梦 不会死 记着吧

无论雨怎麽打 自由仍是会开花

但有一个梦 不会死 记着吧

来自你我的心 记着吧

忘不了的 留下了不死意识

深深相信始终会变真某年某夕

如此讯息 仍赖你跟我全力

加一把劲 将这理想继续在寻觅

悠悠长长继续前航不懂去惊怕

荆荆棘棘通通斩去不必多看它

浮浮沉沉昨日人群虽不说一话

不想清楚分析太多真心抑意假

但有一个梦 不会死 记着吧

无论雨怎麽打 自由仍是会开花

但有一个梦 不会死 记着吧

来自你我的心 记着吧

责编:许书婷

© 邹幸彤patreon会员平台截图

邹幸彤已完成悼念六四的36小时絶食,向天安门母亲等送上《自由花》歌词祝愿她们平安。

专栏 | 大国攻略: 台湾参与创新国际公卫组织 亚太中心设于台北

台湾坚持了一年多之后,在五月中爆发疫情,全民陷入恐慌,政府订购的疫苗仅有一小部分到货,国民党对执政的民进党发出猛烈炮火:“疫苗呢? 疫苗在哪里? 为什么别的政府买得到,台湾的政府买不到呢? 难道我们要换政府才能够买到疫苗吗?”

居高不下的确诊和死亡人数,击溃民心,撼动民众对政府的信心,也成为中共对台统战工具,疫苗已成国家战略物资,防控疫情升级为国安问题。

美国维吉尼亚大学米勒公共事务中心康普顿国际关系访问教授,也是布鲁金斯学会外交政策项目的非常驻资深研究员林夏如,这一年来在台湾政治大学任教,经历了台湾疫情的反转,她说:“一开始是全世界需要亚洲,今年疫情完全转盘了!”

林夏如自去年欧美疫情非常严峻时,开始和欧美及亚太地区的公共卫生专家、企业精英和公共政策领袖,推动成立国际联盟“坚韧社会再造委员会”(Reform for Resilience Commission),从公共卫生、经济和永续发展三方面,讨论疫苗分配,和后疫情时代的政策,试图提供全世界更好的政策组合。

台湾居高不下的确诊和死亡人数,撼动民众对政府的信心,也成为中共对台统战工具,防控疫情升级为国安问题。(法新社)
台湾居高不下的确诊和死亡人数,撼动民众对政府的信心,也成为中共对台统战工具,防控疫情升级为国安问题。(法新社)

她说这个委员会筹设的想法始于去年夏天当英国深陷疫情之际,英国前首相安东尼·布莱尔(Tony Blair)和前澳大利亚总理麦肯·腾博(Malcolm Turnbull)有鉴于世卫组织无法发挥作用,而决定在伦敦启动一个委员会。

“WHO没有办法真正的、很快的,以公正的角度协助国际社会进行紧急合作”,林夏如说:“伦敦的想法是要有一个reset,要重新启动一个更好的机制,需要一个透明又有效的机制来应对危险。”由于台湾去年防疫成功,让台湾有机会参与这个创新国际公卫组织。

“坚韧社会再造委员会”的共同主席有3位,分别为全球疫苗免疫联盟(GAVI)主席暨欧盟委员会前主席若泽·曼努埃尔·巴罗佐(José Manuel Barroso)、前澳大利亚总理麦肯·腾博(Malcolm Turnbull)、与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院长米歇尔·威廉姆斯(Michelle Williams)。委员会在全球有四个中心,包括佛罗伦斯的欧洲中心、德里的南亚中心、麻州的北美中心,亚太中心设于台北。林夏如担任亚太中心主席,台湾的前副总统陈建仁和宏碁创办人施振荣担任国际委员。在全球14位由卸任官员和企业家担任的国际委员中,阿斯利康(AstraZeneca)董事长雷夫·约翰森(Leif Johansson)也在列。阿斯利康也是委员会筹组初期重要的资金支持者。台湾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詹长权担任亚太中心国际顾问委员会主席,将组织国际顾问委员会,台大风险社会与政策研究中心也加入成为国际研究伙伴。

欧美大量接种疫苗 亚洲沦为后段班

疫苗已成国家战略物资,台湾政府未自国外进口足够疫苗,台湾的国产疫苗又因未进行第三期试验引起争议。(法新社)
疫苗已成国家战略物资,台湾政府未自国外进口足够疫苗,台湾的国产疫苗又因未进行第三期试验引起争议。(法新社)

委员会撰写报告对G7和G20提出建议,并进行游说,呼吁富裕国家捐出疫苗给需要的国家,共享公卫数据和防疫经验。去年与病毒苦战的欧美一开始是希望向亚洲借鉴,然而今年随着疫苗大量接种,情势反转。林夏如说:“三个礼拜前我们正在写报告时,英国为主的中心,他们忽然开始出门吃饭、去公园,我们变成在家里了! 这些事情没有警告的发生,印度疫情更早爆发,有委员会的伙伴员工过世,发现我们就是全世界的缩影,世界上发生的事就发生在我们的委员会,我们一开始最努力合作的除了印度,还有新加坡,新加坡还写了一个报告,但是新加坡的疫情也经过了好几波,但都克服了。台湾疫情可能要比想像久,在变种病毒传播之下,不一定能用去年那一套,要一直应变。”

纽约时报在一篇题为《亚太国家为何从抗疫模范变后进》文章中写道,在亚洲,约有20%的人至少接种过一剂疫苗,日本这一比例仅有14%。相比之下,法国这一数字接近45%,在美国超过50%,在英国超过60%。台湾收到的疫苗仍然只够供应2350万居民中的十分之一。

截至6月15日的统计,台湾每百人接种至少一剂疫苗的人数是4.24人,美国每百人是93.56人。

林夏如说:“亚洲身处新冠病毒的防疫前线,我们从疫情开始就与世界分享了很多防疫典范,目前仍是新冠变种病毒肆虐的主要战场,急需筛检工具和疫苗,相信亚洲各国可以在委员会的平台上交换彼此经验,并得到珍贵的建议。”

去年与病毒苦战的欧美一开始希望向亚洲借鉴,然而今年随着疫苗大量接种,情势反转。(法新社)
去年与病毒苦战的欧美一开始希望向亚洲借鉴,然而今年随着疫苗大量接种,情势反转。(法新社)

林夏如强调,创建新型国际公卫组织的原因正是世界卫生组织没有办法解决问题。“所有的国际组织在疫情上的表现都不是很理想。”她说这疫情从中国开始,来得突然,台湾去年初比美国更早警觉,但就算台湾是WHO成员,也是来不及应对。“国际组织有两大问题,一是政治阻力,二是速度不够快。”她说就像金融风暴来临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应变也不够即时。因为组织都很庞大很官僚,一旦出现紧急问题,当地政府必须立刻在国内实施相应政策,并与他国分享。对台湾来说,一是有政治阻力,也无法分享数据经验。另一方面是,现有的很多国际组织无法发挥影响力,这是为什么美国和很多国家都对国际组织有很大抱怨。林夏如说,世卫组织成员本来就没有涵盖全世界,而且它无法很快获得共识,所有国际组织都有这种官僚问题。负责分配全球疫苗的COVAX(新冠肺炎疫苗实施计划)就是创新组织的很好例子,WHO没有这样的机制,而且若要通过WHO去决定疫苗分配,那一定不公平。所以此次台湾能参与“坚韧社会再造委员会”这个非官方组织,做出贡献,并且得到帮助,是很大的里程碑。

亚洲国家因疫情更依赖中国 各国的“中国两难”更加严重

由于世卫组织无法真正很快的以公正的角度协助国际社会进行紧急合作,国 际产官学界创建新型国际公卫组织,台湾列重要成员, 亚太中心设于台北。(法新社)
由于世卫组织无法真正很快的以公正的角度协助国际社会进行紧急合作,国 际产官学界创建新型国际公卫组织,台湾列重要成员, 亚太中心设于台北。(法新社)

目前在台湾政治大学创新国际学院担任访问学者的林夏如,曾经定居香港任职 投资银行,也是香港中文大学全球政治经济学硕士课程的创始教员,研究范围包括探讨国家认同及其对台湾两岸经济政策的影响以及东亚的高收入陷阱等等。她出版过《台湾的中国两难》(Taiwan’s China Delimma),解析台湾对中国在经贸与政治上的困境和选择。

谈到拜登近日访问欧洲,表示美国重返国际社会,林夏如说,不管是WHO还是G7,民主联盟能否使力,美国是关键。拜登沿续特朗普对中国的强硬立场,和特朗普不同的是,拜登的执行和用人很不一样,以多边合作,联合民主国家可以得到很大的成果,过去几年民主国家群龙无首,现在美国重回舞台,除了防疫之外还有很多议题可以合作。

林夏如非常期待拜登的对中国政策,她说“拜登用的人很好,政策方向和特朗普一样,但是还没有看到细腻的作法”。至于美国对台方面,她说台湾都已经进口美猪了,希望美国不只口头支持台湾,希望有实际行动,例如协助台湾成为WHA的观察员并没有违反一中,又例如美台能否签署TIFA双边协议,将影响今年的公投,这很严重,如果双边贸易不赶快签署,对台湾的政局会有很大影响。台湾没有加入CPTPP和RECEP也是重要问题,中国经济持续扩张,尤其这一两年因为疫情,中国市场变得更重要,亚洲国家依赖中国,需要更加和中国合作,会更以中国为中心。林夏如说,亚洲国家的中国两难(China Delima)会更加严重,台湾一直都有中国困境,如今澳大利亚和日本等国的“中国两难”也都很严峻。她认为拜登和其他民主国家必须继续跟台湾密切合作,才能确保台湾的主权不受影响。林夏如说:“这是全世界经历的一次政治转型,也是台湾岛上经历的一次政治转型缩影,要理解现在是全世界在改变,拜登的领导很重要,乐观其成,可是不能说得太快。”

台湾愿分享电子防疫平台原始码 共抗疫情

台湾坚持了一年多之后,五月中爆发疫情,防疫模范生变成后段班,全台实施三级警戒,民众苦候疫苗。(法新社)
台湾坚持了一年多之后,五月中爆发疫情,防疫模范生变成后段班,全台实施三级警戒,民众苦候疫苗。(法新社)

担任“坚韧社会再造委员会”国际委员的宏碁创办人施振荣,谈到台湾科技产业的优势与困境,他说,信息平台在疫情中扮演重要角色,包括隔离和口罩实名制等多元化科技应用,台湾卫生福利部的电子防疫系统在2020年曾获得全球资通讯科技杰出COVID-19技术解决方案(区域与国家)的首奖,这些经验和技术可以对国外分享原始码,和各国分享。

他提到,台湾的科技防疫在初期病例少时做得很好,今年爆发疫情后,病例黑数在社区大量增加,出现检测塞车,他认为这不是科技本身的问题,而是科技使用的问题,突然爆增的量,使人忙不过来,如果能善用平台,应该没有塞车问题。

担任台积电董事20多年的施振荣也谈到国际忧心半导体过度集中在台湾的风险,他说台商作为国际高科技产品供应者,为全球的需求而存在,早已国际化,正因为怕断链,本来就已在全球布局,台积电在中、美、日,或可能未来在欧洲都有晶圆厂,就是考虑国际市场需求。半导体产业在台湾的成本,比欧日美的成本少了三四成以上,因为如此,美国最近决定对半导体产业给予补贴,以平衡差距。台湾现在坐在半导体和信息和通信技术产业的金山,下一波是跨业的整合,例如医疗和信息通信技术,或服务业的国际化等,可能创造更多附加价值。台湾具有制造的优势和竞争力,然而疫苗代工目前能量不足,是否应考虑建构新的能量,值得思考。

撰稿 陈美华 责编 许书婷

台湾五月中爆发疫情,全民陷入恐慌,政府订购的疫苗仅有一小部分到货,目前仅限老人及一线防疫人员等类别施打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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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防疫做对了什么?|专题

台湾早在去年的12月31日,还不清楚病毒样貌时,就有高度警觉,迅速启动应变机制,最先“辨识危机”,即早阻绝病毒稳住疫情。被世界卫生组织排除的台湾做对了那些事情?

台湾早在去年的12月31日,还不清楚病毒样貌时,就有高度警觉,迅速启动应变机制,最先“辨识危机”,即早阻绝病毒稳住疫情。被世界卫生组织排除的台湾做对了那些事情?

程凯:我的1980年代(十四)

我在美国遇到的第五位贵人,说出来人们可能不相信,他是旧金山的左派侨领池洪湖。

池洪湖,福建人,早年偷渡香港而后移民美国,在旧金山唐人街经营生意,属当地华人中的殷商。生意成功的池洪湖,进而成为旧金山亲共的华商总会会长和唐人街四大堂口中亲共堂口的大佬,听命于中国领事馆,领导亲共侨团与亲国民党侨团对抗。池洪湖每年都受邀请,去北京参加十一国庆观礼,获国家领导人接见和宴请,为旧金山华人公认的头号亲共侨领。

1989年六四屠杀发生,激发起池洪湖的正义感。旧金山有五万华人聚居唐人街花园角广场,举行抗议集会,然后游行到中国领事馆,谴责中共血腥屠城的暴行,池洪湖是集会和游行的组织者之一。那时许多亲共侨领都和池洪湖一样,反水了,汇入谴责中国暴行的队伍。池洪湖还组建支持中国民主运动的组织,帮助逃难来的中国民运人士。1994年六四屠杀五周年,旧金山唐人街花园角广场矗立起一尊天安门广场民主女神像,池洪湖是民主女神像筹建委员会的主要成员,出钱出力,并多次出席市政府召开的听证会,揭露中国领事馆阻挠民主女神像筹建的阴谋。89年起及往后的几年,池洪湖不再接受中共的邀请,拒绝去北京参加十一国庆观礼。

我是受池洪湖帮助的六四流亡者之一。早几年,我在洛杉矶工作。辞去《新闻自由导报》总编辑一职,没有了收入,他专程从旧金山来洛杉矶看望我,希望改变我生活拮据的状况。他问我:“程凯,除了办报,你还喜欢做什么?”我说:“还喜欢看书。”他于是表示资助我开一间书店,他说:“你有一间自己的书店,看书看个够,还可以挣钱改善自己的生活。”他估算,开一间书店大约要四万元钱,两万租店铺、装修,两万用于购进图书。他当场掏出支票,开给我两万元钱,说等租好店铺,再把购书的两万元钱给我寄来。并说书店挣了钱,这四万元不用还。

开店铺做生意,我一窍不通,像个白痴。拿到池洪湖赠与的两万元钱,我茫然不知所措。我找来一位朋友,把两万元钱交给他,请他代为张罗租店、装修事宜。过了半个月,这位朋友把钱全花光,拿来我看不明白的一叠发票,店铺却不见踪影。此后这位朋友再也不肯见我,还到处散布我的坏话。

我非常尴尬,我把两万元钱被人花光店铺不见踪影,再也见不到那人,只听到他撒布我的坏话的遭遇,告诉池洪湖。池洪湖说我太轻信别人,我遇到了坏人。池洪湖要我转告那位朋友,如果骗了人还说人坏话,请问他是想断手还是断脚。此后那位朋友就闭嘴了,从中我看到了一位堂口大佬的形象。

接受过池洪湖帮助的一些政治流亡者,后来都与池洪湖断绝交往,我却一直保持着与池洪湖的友谊。

大约1994年前后,池洪湖重回亲共立场,再度成为亲共侨领,接受中共邀请去北京参加国庆观礼,一切一如六四之前。我分析其中原因:一是几年来,中共不断向池洪湖招手,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亲共情结,侨领的荣誉与利益也令他难以拒绝;二是即使不回头,亲国民党侨团和传统侨团也不会接纳他,他在旧金山唐人街就什么都不是,他无法适应侨领与“什么都不是”的巨大落差,与其“什么都不是”,不如再度拥有侨领的地盘、荣誉和利益。于是池洪湖就重回亲共立场了。回了头的池洪湖比过去更极端,他甚至对六四屠杀后中共的暴政表示理解和支持,他组建“中国统一促进会”,与存在多年的“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有所区别,去掉了“和平”二字,主张只要实现中国统一,支持大陆对台湾采取任何手段,包括“武统”。

我没有变,而是池洪湖变了,我与池洪湖的政治立场和观点有了巨大的根本性的分歧。我理解和尊重池洪湖的变化,池洪湖也理解和尊重我的坚持。我仍然与池洪湖保持着友谊,不再基于政治立场和观点的一致,而是相信对方是好人。我数十年对海外华人的观察,深知亲共阵营中也有人格人品高尚者,反共阵营中也有卑鄙下流之辈。

尽管池洪湖重返亲共立场,却从没停止对我这个反共好人的帮助。我从洛杉矶搬来旧金山之初,一度穷困得付不起房租,他知道后,二话不说打开他店铺的收银机,取出三千元钱交给我。然后他把他弟弟拥有的一间小楼以极便宜的价钱租给我居住,小楼的地下室隔成房间,让我租给别人,收入用于补贴我的房租。我在一家小报当编辑,收入微薄,他请我到他开的杂货店打工,使我有正常收入。池洪湖的杂货店还收留了六四后润来美国的国家一级演员、原广州越剧团团长黄志明。黄志明是已故粤剧表演大师马师曾的传人,唱得一副苍凉刚劲的“马腔”,不时来上一段,使得大家在池洪湖杂货店打工的日子充满欢乐。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池洪湖对我的恩情,何止滴水。我无涌泉报答他,他也从不要求我报答,每年春节送他一瓶酒,算是表达我不会忘记他的恩情。

近些年,我与池洪湖来往少了,酒也不送了,原因是他退休了,卖掉了唐人街的生意和旧金山的住房,搬到较远的城市;我老了,精力不够了,呆在家里轻易不出门。即使不见面,我也不会忘记我海外流亡中遇到的贵人池洪湖,当然还有星云、陆铿、刘宾雁。

最后要记述的这位,不是我的贵人,却是不能不说的人物,他就是前中共中央委员、中共港澳工委书记、香港新华社社长许家屯。许家屯几乎与我同一时间流亡美国,居于洛杉矶西来寺。

2016年6月29日,许家屯以百岁高龄辞世。按照中国民间的说法,应是“喜丧”,但许家屯之死却毫无“喜”字可言,他是在身体与精神备受煎熬的痛苦中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许家屯去世前一年,身体健康急转直下。之前,虽然老年人的症状日益明显,但他仍然腰板硬朗、精神矍铄。他不愿意呆坐家中,喜欢让家人和经常来家探望他的年轻人带他到外边走走:往近处走到北加州的旧金山;往远处去台湾,那是靠近他的故土中国大陆的地方,也算是了却他对这个没有被中国大陆征服的宝岛一看究竟的心愿。但他的身体在去世前的最后一年日渐衰弱,生活从大半不能自理到完全不能自理,吃饭、走路、洗澡都要人照顾。许家屯这时感受到自己生命的自尊被摧毁了,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多余的,他萌生求死的愿望。

许家屯的痛苦不仅在于生命活力的丧失,更在于直到人生的日子所剩无几,仍不愿意承认,自1990年4月他踏过罗湖桥、登上飞往美国的飞机,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在美国二十六年,回国的幻想成为他年复一年的精神寄托,并为这一幻想年复一年作无谓的努力。他向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写信,他托人给最高当政者捎话。江泽民执政时,曾庆红对他有过善意表示;胡锦涛执政时,对他的请求有过答复,那就是“许家屯不能回国”;习近平执政,他不但向中共最高领导的捎话得不到回应,就连中国驻洛杉矶领事馆都进不去了。过去他能进到中领馆大楼,会有一位领事之类的官员与他交谈,而去世前大约三个月,他最后一次去中领馆,坐着轮椅在领事馆门外苦等两个小时,领事馆的大门也没有为他打开。“落叶归根”是人之常情,但许家屯不知道,在共产党那里,只有残酷无情,没有人之常情可言。共产党把许家屯与所有流亡海外的政治异议人士等同对待,许多政治异议人士客死海外,许多政治异议人士父母去世都不得回国尽孝,中共从来没有对他们动过恻隐之心。许家屯不曾想过,或者不愿意想,回国又怎么样呢?回国后他将要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下,他可能要毕恭毕敬的听一名派出所所长对他的训斥,他会被剥夺作为人的基本尊严。我与许家屯的女儿许榕相知,我请许榕向她的父亲讲一讲李宗仁回国的遭遇:前中华民国代总统李宗仁,经周恩来的安排,从美国纽约回到中国。热闹了一阵子,中共在李宗仁身上最大化的取得宣传效果后,便把他撂在一边了。他受尽冷落与羞辱,最后和太太郁郁而终。许家屯回国,毫无疑问连李宗仁的遭遇都不如。

许家屯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还企望自己能获得中共中央的接纳。他去世前短暂清醒时对陪伴身边的女儿许榕讲了一段话:“许家屯是中国共产党的儿子,不是叛徒。中国共产党的忠实的儿子,不是叛徒。是中国人民、江苏省如皋李堡镇的人民的儿子。”人生的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让人观看,人们看到许家屯的悲剧,是直到他在生命弥留之际,还认为自己是中国共产党的儿子,但中国共产党二十六年前就把他作为叛徒,从来没承认过他这位“忠实的儿子”。

许家屯本来有一个精彩的人生。

他早年担任中共江苏省委书记,在他的治理下,江苏经济长足发展,成为中国的经济大省。1970年代末,他亲手树立有“华夏第一村”美誉的华西村典型,被称作中国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一面旗帜。华西村的意义在于:当中国农村历经了“农业学大寨”的劫难,摆脱了人民公社的桎梏,部分回归中国几千年农业生产的老路后,又走出了促使农村和农业生产实现企业化新的道路。中国的农村和农业始终找不到适应现代化生产和分配的结构形式与生产方式,许家屯在华西村进行了一次探索。华西村的价值过去并没有被人们真正认识,如今更被执政当局冷落,未来如果中国政治走向正常,华西村作为一种可供借鉴的中国农村发展的一种模式,或许会重新回到改革者的视野。

许家屯从省委书记的位置上退休后,本该去全国人大或政协任一个闲职,但邓小平重新启用了他,调任香港,这个位置比省委书记更重要。许家屯之前的香港,共产党是可怕的;许家屯任职香港七年,开创了共产党人与与资本主义和资本家合作的先河,给世界一个新的共产党人形象,使得港人改变了对共产党的看法,认为共产党是可亲、可敬、可以接受的。许家屯在香港工作期间,写出了《重新认识资本主义》的文章,其思想理论之深刻,成为至今尚未有哪一位中共理论家能逾越的经典。许家屯在香港工作期间,恪守为官清廉的信条,他出走美国,身无分文,接受了洛杉矶佛光山西来寺大和尚星云的收留和接济。以后的二十多年,他除了撰写《许家屯香港回忆录》得到一笔大约三十万美元的稿费,主要靠故旧的接济度日,这是当今香港的中共官员包括大陆官员所做不到的。据我所知,李嘉诚、董建华等都对许家屯有过一次性的赠予,倒不是他们同情和支持许家屯,也不是对许家屯在位时有恩于他们的报答,而是与许家屯做人情上的了断,从此两不相欠,不再来往。

1980代,是中国改革开放的黄金年代,那时有赵紫阳和他的同僚们规划和实施的政治与经济同步进行的真正的改革,而不是六四屠杀后疯狂的中共权贵集团镇压异己和侵吞国家资产与人民血汗的祸国殃民的改革开放。许家屯是那个年代的一位先行者:他全力支持中国经济特区的建设,发动港澳资本到特区和内地投资;他曾经与深圳市委书记梁湘策划,将香港的政治体制移植到深圳特区,为整个中国的全面改革做实验;他建议海南独立建省,创办一个省的范围的大特区,实行比深圳更加特殊的政策,享有像香港和台湾一样的高度经济自由。如果不是六四屠杀,许家屯的改革畅想,都有可能在赵紫阳的支持下和他与梁湘等改革派同道的奋战下,成为现实。

89六四期间的许家屯,是他精彩人生的高潮:他去看望在香港新华社门前静坐声援北京学运的香港学生;他向中共中央提出与和平请愿的学生对话,顺势推动政治改革的建议;六四枪响,他为在北京屠杀中蒙难的学生和市民流泪。这一期间,许家屯表现出在党和国家的命运、前途濒临危机与转折的关头,一名真正共产党人的忧思、失落与痛苦。无论许家屯的一生有多少是非,仅89六四期间的精彩,就足以使他在黑暗的中共历史上留下闪光的形象。

六四后,所有许家屯不愿意看到的事情都发生了,梁湘被整肃的命运等待着他。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人有趋利避祸的本能,许家屯出走是必然的。但他的出走,成功却系于千钧一发间。决定出走那一天,许家屯正在深圳的香港新华社办事处,他使用自己的外交护照,迈过罗湖桥。不到一个小时,深圳市委便接到中共中央的命令:立即将许家屯押送北京。深圳市委副书记秦文俊持中央命令赶到香港新华社办事处时,许家屯已离开危墙,正准备登上飞往美国的飞机。如果许家屯犹豫一个小时,六四后许家屯的故事就是另一个写法了。

许家屯出走美国后,声明是“旅游休息”,宣布“三不”(不寻求政治疪护、不泄漏国家机密、不参与海外民运)。为坚守“三不”他采取与美国的情报部门不合作的态度,这是他的选择,无可指责。问题在于,他出走美国二十六年,为自己营造了一个身体在美国、头脑仍然留在中国、仍然在共产党内生活的氛围:他坚持中共的思维,说中共的语言,只接受中共的信息。晚年他视力减弱,每天听中共的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成了他几乎唯一的信息来源。他批评美国的内政外交政策;他拥护中共历届领导人的治国口号;他站在香港建制派一边,反对民主派的各项主张;二十六年来他始终认为平反六四时机不到。我曾劝他在海外即使不与政治异议人士为伍,也应做一个温和的反对派,发出推动中国政治改革、维护香港“一国两制”的声音,保持改革者的形象,就一定能赢得与鲍彤、蒋彦永、李锐等同样的崇高声誉。可惜他没做到,其实他根本不想这样做。他的思想境界比出国前大步后退,他没有把自己的精彩人生继续下去,他毁了自己。

许家屯的丧礼是由家人和亲友们操办的,与他为之奋斗一生的中国共产党毫无关系,这是他的光荣,虽然他不一定这样认为。丧礼按照美国的一位普通老人逝世后的追思程序进行。有一个细节令人印象深刻:在追思会结束后,前来为他送行的儿女们站成一排,每人打开自己面前的一个鸽子笼,上百只鸽子飞上天空。儿女们以此告诉世人,他们的父亲许家屯的灵魂自由了,就像鸽子一样自由的飞翔。

然而,自由的灵魂也不快乐,许家屯死后,他的人生悲剧没有落幕。

根据许家屯落叶归根的遗愿,他生前不能回国终老,死后骨灰一定要回故国安葬。那么中共当局能够允许他的骨灰回国吗?就像他生前一样,如果要得到中共的允许,那就必然是了无尽期的等待。子女们决定不再与中共当局做交涉。

2016年9月30日,在美国陪伴父亲二十多年的许家屯的小女儿许榕,勇敢的带着父亲的骨灰,从洛杉矶出发,回到中国。这是许家屯出走海外二十六年后第一次返回自己的祖国,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魂。

但许家屯的骨灰回国后一直没有找到安葬之处。子女们打算将父亲与2004年去世的母亲合葬在一起。许家屯的夫人顾逸萍,生前是江苏省的一位厅局级干部,死后在家乡如皋仅占有一块两平方米的墓地。夫妻合葬,需要将墓地略作整修,子女们并没有要求扩大墓地,只是整修,使父母能够合葬在一起。但中共当局阻止了子女们这一合理的愿望。如皋当局说:要等上级批准,上级是谁?是中共江苏省委?还是中共中央?

当局阻止许家屯的骨灰在家乡下葬,怕什么呢?怕的就是墓碑上的“许家屯”这三个字。人们看到这个名字,那就会想起他曾经是中共江苏省委书记、中共港澳工委书记和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会想起上个世纪80年代他曾是中国的一位改革者,会想起他在六四后为遭受屠杀的学生和市民流泪,也会问一问他为什么出走海外?为什么生前不能回来?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只与他的夫人葬在一块九平方米的墓地?

许家屯叶落未能归根。许家屯的人生悲剧,死后继续上演。许家屯的悲剧,固然是中共的一位老共产党员的悲剧,更是89六四后,中共党内改革者的悲剧,是中共党内良知人士的悲剧。

(三)

刚到美国,就听到海外政治流亡者中,常说的一句话:得到了天空,失掉了土地。这句话,充满了伤感与无奈。

三十年多年来,作为政治流亡者的我,只为失去了中国这片土地而痛惜,却为得到了一片天空而欣喜。我得到的这片天空,湛蓝湛蓝,这湛蓝的天空,是多么美丽。

其实,我三十多年前一踏出国门,迎接我的就是一片蓝天。这片蓝天下,有营救我逃离迫害的友人和香港警察政治部,有帮助我的香港帮会大佬六哥和泰哥,有我一到美国便向我这艘苦难航船提供停靠港湾的星云大师和西来寺,有在美国邂逅的陆铿、在美国重逢的刘宾雁,还有在我生活最艰难时刻给我以慷慨资助的旧金山华人侨领池洪湖。

三十多年来,在这湛蓝的天空下,我历经了六任美国总统:布什、克林顿、小布什、奥巴马、拜登和特朗普。看过他们竞选,听过他们演讲。最让我获得思想升华的是,小布什访问捷克在公众集会上讲的一段话,他说:“人类千万年的历史,最珍贵的不是令人炫目的科技,不是大师们浩瀚的经典著作,不是政客们天花乱坠的演讲,而是实现了对统治者的驯服,实现了把他们关在笼子里的梦想。因为只有驯服了他们,把他们关起来,他们才不会害人。我现在就站在笼子里和你们讲话。”他还说:“这个笼子四周插着五根栅栏,那就是:选票,言论自由,司法独立,军队国家化,三权分立。”看到小布什的这段话,于是我有了我人生最重要的发现:在这片湛蓝的天空下,才有可能产生真正的政治家,才不会产生毛泽东、习近平那样的政治妖孽。

尽管装进笼子里的统治者时常作妖,他们亵渎美国开国先贤们奠定的建国精神,有时候会搅得湛蓝的天空乌云蔽日,会把上帝的国家变成撒旦的国家,但终会有人挺身而出,澄清玉宇、拨乱反正,让美国再次伟大。

三十多年来,我经历过美国历史上最惊心动魄的九一一恐怖攻击,眼看着电视直播,恐怖分子劫持的飞机撞进了纽约世贸大厦。我经历过美国最严重的自然灾害,洪水冲垮了海堤,新奥尔良顷刻没顶。我经历过美国政府中的左派政客给予中国贸易最惠国待遇和帮助中国加入世贸组织,让中国迅速强大,导致整个世界发生历史性转折,使得中共有能力鄙视和反噬美国,并向西方民主社会发起以大外宣为主导的渗透和进攻;就如上个世纪40年代,马歇尔、费正清之流帮助中共打败了国民党,夺得中国政权,帮助苏联、东欧社会主义阵营解体后,中国在世界舞台上崛起。我还经历了美国左派与中共强力合作,推动经济全球化,造成美国产业外移,企业倒闭,百年辉煌的制造业基地,迅速成了铁锈地带,大批大批昨天还在通勤上班的人,今天就成了失业者。正是一场场灾难,使我了解了这片湛蓝天空下生长的有着独特性格的美国人:坚强、乐观、舍己为人、不屈不挠、能承受重大苦难。当世贸大厦即将倒塌,里面的人往外逃生,消防员们却往里面进发;当灾民们出逃,新奥尔良成为一座空城,却有许多专职和义务人员往新奥尔良进发,去援救被洪水围困的人和人类的朋友猫和狗;当一些人在金融海啸中成为失业者,这些人仍然去当义工,帮助那些比自己更需要帮助的人。湛蓝天空下的美国人从不夸赞自己,却使自称优秀的中国人相形见绌。

三十多年来,我结识了许多海外中国民运人士,尤其那些八九年六四后遭中国政府追捕而被迫流亡的学生领袖,他们是一群最可爱的海外华人:执着,高尚,纯洁,在苦难中成熟起来,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身阳光。当然我也见识了另一群海外中国人,他们人数众多,因为六四屠杀,学生和北京市民在天安门广场、长安大街上流了血,他们才得到了绿卡,他们的绿卡鲜血染红,因此被称为六四血卡,他们也被称作是吃人血馒头的人。我知道海外华人中竟有人这等寡廉鲜耻,就是从认识他们开始的。他们现在一个个都爱国者热情高涨:一边享受六四血卡、自由民主的美国给予他们的好处,一边为中国的独裁者唱赞歌;一边营造美国舒适安全的生活,一边回国去吃贪官们的残羹剩饭。六四造就的,不仅仅是一群人的勇敢和高尚,还有另一群人的卑劣和下贱。

在中国,我有一段令我羞于提起的履历:我曾是共产党员,曾是中共最高级别党报的记者,曾担任过省级中共党报的总编辑。自流亡美国,拥有了蓝天,我决意从新开始,洗脱自己的过去。我在唐人街杂货店里打过工;我编过民运的报纸和社区小报;最后,如愿以偿,从事向中国传播自由资讯的工作,攀上了我六十多年人生、五十多年新闻工作生涯的顶峰。有人说,我跟以前比,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下,我说不,是从地下升上了天空。人来到这个世界只有一次,各有各的活法:在中国,扭曲人格,泯灭良知,即便高官厚禄,活着也不是人;而蓝天下,在唐人街卖杂货,也活出了自己,活得踏实。

三十年间,蓝天之下,我也有承受不了的苦涩和悲痛:我被中国政府列入禁止回国的黑名单,直到母亲去世,我都见不到母亲一面。我的流亡,从四十出头开始,如今已年近八十。我尝尽人伦亲情的折磨。但这不是蓝天的错,而是土地的错,因为那片土地,养育着一个以摧残人性和残杀生命为能事的中国共产党。

如果有人问我:在蓝天下生活了二十年,还爱不爱那片土地?我的回答是:不爱了,已经不爱了。

那是一片被中共的党文化污染了六十年的土地。什么是中共的党文化?就是马列主义的毒液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糟粕的相混合的文化。自1949年,党文化经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习近平的创造、继承和发展,已经使中共蜕变成一个侵吞国家和人民财富的赤裸裸的黑社会团伙。马列主义毒液,是阶级斗争和暴力;传统文化的糟粕,是阉割自己侍奉皇帝的太监,是把女人的脚裹成三寸金莲把玩的文人,是精神胜利的阿Q,麻木滞呆的闰土,吃人血馒头的华老栓。而两者混合而成的党文化,则是贪官污吏、太子党,五毛党,黑窑奴工,暴力拆迁,追堵访民,三聚氰胺奶粉,地沟油,包二奶,酷刑高智晟,强奸邓玉娇,处死杨佳,为美国遭恐怖袭击欢呼的愤青,等等,等等。那片被党文化污染的土地,空气中回荡着藏人自焚时的青烟。想一想那片土地,我只有叹息没有了乡愁,只要共产党还在,我就找不到爱那片土地的理由。

我庆幸我失去了土地得到了蓝天,至少我仍然可以做个好人。我的身体也曾沾染党文化的污秽。在中国的官场,我曾退回过一笔三十万元的贿款,但我不敢保证我收到三百万、三千万,我还能经得住诱惑。我也努力做个清官,但我知道,当一个清官的周围有九个贪官,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贪官把清官送进监狱,而贪官成为廉洁的模范。所以我不能不为失去那片土地感到庆幸。

三十多年失去土地得到了蓝天,同时得到了人的尊严、民主权力和免于恐惧的自由,自己的生活凭自己的努力和能力创造,与是否有权有势无关。我每天都呼吸清新的空气,喝洁净的水。我可以自由的批评我拥有的蓝天和我失去的土地,不会有人因此抓我坐牢。总之,我在湛蓝天空的流亡生活,三十多年来,有声有色,有滋有味。

三十多年过去又将是下一个三十年,下一个三十年已经不属于我,今生我已经不能回去我已失去的那片土地,但我相信一定有人回去,清除为害那片土地的共产党,荡涤那片土地上污浊;我将终老在我拥有的蓝天下,我没有遗憾。告别人生时,我最后一句话还是:流亡者的蓝天,湛蓝湛蓝,是多么的美丽!

(完)

责编:许书婷

© 程凯家属提供

程凯生于1946年,生前曾担任中国《人民日报》社驻深圳记者站站长及《海南日报》总编辑。

六四悼念烛光从维园扩散至全球 北京强化对六四相关人士管控

六四后,当局对天安门母亲群体和涉六四的异议人士的维稳工作还没有解除。有知情人士向本台透露,与今年六四悼念活动的总规模不减反增有关。在英澳等地参与悼念的港人表示,坚持悼念是要传承维园烛光,也能展示海外港人的团结力量。

北京当局对天安门母亲群体的通讯封锁在六四纪念日过后仍没有解封。本台在周四(6月5日)尝试联络天安门母亲发起人张先玲和发言人尤维洁等多名天安门母亲成员,但电话均处于关机或显示为空号的状态,尤维洁的微信则显示账号异常,暂时无法接收讯息的状况。

知情人士:强化监控六四相关人士与悼念活动遍地开花有关

有知情人士向本台透露,今年当局加大六四维稳工作的力度,延长对六四相关人士监控的时间,特别针对天安门母亲成员和独立记者高瑜等,阻绝她们在六四前后与外界接触和发声的机会,相信此举与今年在全球各地有近百场六四纪念活动有关。

知情人士说:“今年是特别严,因为在英美加等以往有悼念六四的城市外,连荷兰、德国和法国等地方多个城市,今年都有悼念六四的活动,到处都是,规模不比去年35周年小,相当一部份是海外的港人举办。所以当局也要把国内与六四相关的人看得很紧,不充许他们有机会对外说话。但涉及六四要维稳的人太多,有经费的问题,当局今年只安排少数人外游,没有外游的像浦志强等则被上岗,减省维稳的成本,估计监控要到周末前才能解除。”

移居海外港人仍坚持毋忘六四 参与者:承传维园烛光找回港人身份认同

根据统计,单在英国,在六四当天已最少有10场由移英港人举办的悼念活动。有数百人出席在伦敦中国大使馆举办的六四悼念的集会,被港府百万通缉的香港劳权监察总干事蒙兆达接受《法新社》访问,表示坚持悼念六四不是犯罪。

蒙兆达说:“儘管政权尽一切力量要抹去真相,我们坚持记住六四并不是犯罪。不论政权如何质疑我们,也无法改变我们坚定不移纪念六四事件的决心。我深相信当我们成功实现民主的时候,六四事件的受难者会得到他们在这场民主运动当中应有的公道。”

不少港人移居英国后坚持每年出席六四悼念活动的传统。港人周先生对本台表示,今年已是第4年在英国悼念六四,每年都会带子女一同参与。周先生表示,离开香港前也曾带子女参加维园晚会,到英国后继续悼念时,会把香港不能再悼念的情况告诉子女,让他们知道民主和自由得来不易,又说,毋忘六四的港人的集体回忆,能身处自由之地,要好好运用应有的自由。

周先生说:“看到这几天在香港、在维园和铜锣湾附近,很多人只是做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事,例如在维园看圣经、带狗逛街和做一些行为艺术的表达,已会被警察带走或押上警车。他们的勇敢让我觉得我们在英国有自由空间,是应该继续悼念。虽然我们这边的集会参与的人只有500人,大约坐满半个维园的足球场,看起来好像很少,如果有很多地方同时有几百人在悼念,合起来就是很多个维园足球场的人数,是另一种传承维园悼念的方式,也是我们的集体回忆和身份认同。”

港人在澳议会外悼念六四 盼提高当地关注中国威胁

澳大利亚今年也有5个城市有办六四的活动,流亡的香港前民主派议员许智峯出席在阿德莱德议会大楼外举办的集会。他表示,海外港人在悼念六四的同时,也能与香港和在当地港人关注的议题结合,让当地社会了解中国威胁不仅影响在澳港人和华人,也是他们需要关注的事。

许智峯说:“公众教育是一个过程,我们希望在议会外辧悼念活动,能让当地府对中国威胁和渗透的问题有更高的警觉性。今年比去年有更多本地人关注活动,问我们六四和香港的情况,想知道香港有多少个政治犯,以及北京的指令对香港的影响有多深。我们也借机会向他们说香港支联会案,告诉他们政治犯的名字,让他们能了解更多。”

另外,六四36周年也受到海外媒体的关注,多家外国媒体均有报道相关消息。英国《衞报》以“世界不会忘记天安门”为题,报道六四36周年美和台官方对事件的表态;美联社在报道指出,六四事件已发生36年,中国政府至今天仍试图抹去民间对六四的记忆。《外交政策》杂誌(Foreign Policy)刊登八九学运领袖之一杨建利纪念六四36周年的文章,分析中国在八九民主运动后,没有再出现第二次大型民主运动的原因。

责编:许书婷

© RFA製图

移居英澳港人承传维园精神,在多个城市续办六四悼念引发北京当局关注。

5G引爆国安战 “五眼联盟”狙击华为

华为首席财务官孟晚舟在加拿大被逮捕的事件,让各界看到了中美贸易战背后的科技战,现在全球已经展开一场5G争霸战。中国的5G研发在世界排名中比较超前,以美国为首的 “五眼联盟”担忧中国可能利用5G做情报工作,因此对华为发出了禁令,到底5G为什么这种重要? 台湾工研院和资策会的专家提出他们的分析。

台湾资讯工业策进会(资策会)的资深产业分析师钟晓君说,5G比4G快10到20倍以上,用手机打开网上的视频完全不会有停顿感。在监控方面,5G是通讯基础的基盘,加上影像辨识,将使”科技执法” 能够更快分析,如果要监控,也将更有效。未来5G布建之后,还将形成智慧城市。

台湾工业技术研究院产业科技国际策略发展所的研究总监杨瑞临说,5G的终端产品下半年会陆续上市,2020年东京奥运时将看到更多的5G应用。5G未来不只在手机上应用,它无远弗届,“低延迟,高可靠度”是一大特点。这个特性应用到医院,医生可以远距离通过稳定而没有任何延迟的网路去摇控机器手臂动手术,解决偏 乡的医疗问题。另外5G可以应用到智慧工厂。

5G还可以实现所谓“万物互联”,可同时联上千万个终端。这个技术用于民生公共物联网,可以搜集民生公共数据,例如防灾预警,空污预警,水资源管理。目前3G、4G无法达到的场域,5G都可以做到,因此可以带动很多新创事业的发展,让全球营运商去思考新的商业模式。

正因为5G如此强大,它成为中美之间竞争的关键! 5G因为网络的各种应用更有弹性,也使它更容易被骇客攻击。全球目前在5G的研发上,中国算是比较超前。美国去年有一份电信报告指出,5G“准备度”最好的国家就是中国,而其领头羊就是华为。

专精于半导体、IC、通讯领域的杨瑞临,在以色列特拉维夫取得工商管理硕士,并且在以色列工作过一段时间,与以色列的情报与通讯专家有不少交流。杨瑞临说,他参加过各种的5G会议,都能遇到华为员工,华为的布局非常深,而似乎美国直到近年才警觉。华为是极少数拥有 “端到端”,end to end,完整解决方案的通讯商,可以提供运营商一站服务一条龙的解决方案。他说,但这就像吸鸦片一样,一旦使用了华为设备,就难以更换。他说,你不知道华为会不会在它的网路某处设置“后门”。

5G不只是商业竞争也是国安考量,中美贸易战是科技战也是国安战。更甚者,未来5G一旦结合AI(人工智慧),在“国家安全”上是很重要的课题。 这是美国很担心的。

尽管华为一再撇清没有从事间谋活动,但是华为波兰分公司的高管王伟晶因涉嫌间谍活动被波兰警方逮捕,引发国际更大的疑虑。以美国为首的国际情报组织 “五眼联盟”,已经表态要封锁华为,另外德国,日本,义大利和波兰等国也表态要禁用华为产品,或进行审查,台湾的工研院和台湾资讯工业策进会也宣布禁止使用华为设备连上内网。曾经在台湾担任过国防部长的杨念祖,目前是高等政策研究协会秘书长,他看这一 波全球抵制华为的行动,认为是美国在影响和呼吁盟友跟随它对抗中国。

不过华为在5G的技术总体超前,但晶片的技术仍然差一截。台湾政治大学名誉教授丁树范指出,中国制造晶片的技术和台湾相差了至少一个世代。

最近美国共和党与民主党两党的国会议员提出法案,要禁止把美国晶片或其他零件卖给华为、中兴或者其他违反美国制裁或出口管制法的中国电信通讯公司。看来美国围堵中国的这场高科技大战才刚开始,而加拿大因为逮捕孟晚舟遭中国报复,中加关系也陷入极其恶劣的情势。未来情势如何发展,我们持续关注,谢谢您收听“大国攻略”。

图为2019年1月9日,美国拉斯维加斯2019年消费电子展华为展区。(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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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外交华为设备 暗藏“后门”?

接着上期5G的话题,今天继续谈中美之间的“科技战”。1月23日,美国通知了加拿大准备提出引渡孟晚舟的要求,中美关系恐再掀波澜。而此前的1月17日,华为创始人任正非面对女儿孟晚舟涉及的官司及美国和一些国家抵制华为的行动,在深圳接受央视记者专访,出面说话了。

任正非说,全世界把5G做得最好的是华为,全世界把微波做得最好的是华为,5G和微波做在一起时,不需要光纤就可以回传。他说,有些国家不买华为就亏了,华为有些设备欧美国家“非买不可”。

任正非面对这么大的危机,他出面说话是公关手段,目的是反驳一些国家对他的指控。任正非说很多国家非买不可的,说的并不是手机或笔记本电脑,虽然它手机销售已经是全球第二名,仅次于三星,世界上每十支手机就超过一支是华为。但是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只是它的第二大业务,华为最大的业务是通信设备。华为从2015年开始就是全球第一大通信设备供应商,市占率达28%,这包括基地台、路由器以及5G相关设备,主要竞争者为爱立信和诺基亚。

华为能够成为全球最大,一方面是因为它性价比高,另一方面中国政府经常通过向外国赠送华为设备进行“科技外交”。台湾的中华资安国际公司董事长陈振楠,最近在台北的一场关于物联网与网络信息安全的演讲中,提到这个观点。

陈振楠说,华为有中国政府支持,中国政府免费赠送很多华为设备给东南亚国家,进行科技外交,不只送给东南亚,也送给欧美等很多其他国家。

中国向来在外交上长袖善舞,拿自家的高科技产品做科技外交,不令人意外。借政府“科技外交”的助力,华为已经在全球170个国家开展业务,已经签署了30个5G商用合同。

那么美国和一些国家抵制华为,能发挥多少作用? 台湾前工业技术研究院竞争力研究中心主任杜紫宸说,华为拥有全世界最大的电信设备市占率,它一开始是走乡村包围城市的做法,从国内,到非洲,南美,拉美到东欧等地。这些国家已经用了第三代第四代的华为设备,要升级时采用华为是最无缝接轨的,倒不一定是成本考量,也考量便利与服务。他认为,美国可能阻挡不了这一趋势,现在和美国同一阵线抵制华为的大约只有十个国家。

杜紫宸说,若从市场的角度来看,中国在这场5G争霸战中显然占上风。中国14亿人口加上它联合的对象,可能是超过25亿人的市场,而将来物联网无所不在,电信设备并不只使用在最高端的科技,大众市场依然占优势。高通或英特尔不会放弃地球一半的市场。美国现在是用政治力量干涉,当作中美贸易谈判的筹码。

虽然华为的市场很大,但是华为的软肋是芯片,现在中国最好的芯片厂还是没有办法跟三星或台积电竞争,落后大约十年。而更重要的是,华为最大的问题是网络信息安全。不少专家提出警告,华为的设备如果留有“后门”,中国军方和情报部门就可以获取信息,不仅在中国国内,即使在中国以外的使用者都可能被监控。因此美国很多研究机构和大学已经开始禁用华为。

华为发展成为全球最大的通信设备商,中国政府的大力支持是很大的关键。我们看它的研发,华为每年研发经费的投入达到150亿到200亿美元,未来5年的总研发经费,会超过 1,000 亿美元。

台湾资讯工业策进会的资深总监陈子昂说,华为的研发经费在全球企业中排名第五,前四名分别是第一名三星,第二名谷歌,第三名德国大众,第四名微软,华为第五。若看中国的研发经费占GDP比重,2017年是2.13%,属研发经费位列中上的国家,而台湾是突破3%。但中国每年的研发都是两位数成长,约11到13%,以此推估,中国明后年会超越美国。目前中国紧追在美国之后,研发经费约是美国的九成。

未来中国科技发展的方向是“工业4.0”(中国制造2025)和“互联网+”。这次美国打的就是“中国制造2025”,所以中国尽量不谈“中国制造2025”。

现在各国都在发展工业4.0,因为工业1.0造就了英国,工业2.0和3.0让美国成为世界霸主,工业 4.0是否再造就一个新霸主,目前难分高下。

可以确定的是,未来5G,物联网,大数据,AI人工智能的发展,会带我们进入“数字经济”的时代,这也是最近达沃斯论坛上的热点话题,因此芯片相当重要。中国半导体进口的金额每年2500亿美元,已经超过进口石油的总额,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倾国家之力发展半导体,砸重金向各国挖角半导体的人才。各国在科技人才上的竞争是另一个话题,今天先谈到这儿,谢谢您收听大国攻略,下次再会。

2019年1月15日,华为创始人任正非罕见露面,霸气指华为5G世界最强,欧美“非买不可”。(法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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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人悼念六四遭严打 台六四晚会在恐吓下进行

今天是六四36周年,昔日曾举办多次六四悼念晚会的铜锣湾成为“敏感地”,在警方严阵以待下,仍有部份港人用不同的方式进行悼念。在华人社会唯一能办六四悼念活动的台湾,陆委会等政府部门和活动场地均收到炸弹恐吓,陆委会严厉谴责。晚间有超过300人无惧恐吓和风雨,为六四死难者悼念。

香港实施《国安法》和支联会解散后,六四悼念晚会已成绝响,每年的六四香港警方会在昔日晚会主办地点维园和铜锣湾一带严密布防,周三(6月4日)早上已派出装甲车和大批警员全天戒备。从下午起带走多名到维园附近作出疑似悼念行动的市民,包括手持白花静默行走的年长妇人和手持白花现身维园的2名中学女生。也有男子因手持电子白蜡烛在维园闭目默坐,被大批警员包围押上警车带走。

据港媒集志社报道,香港警方在六四当天派人在象征香港精神的狮子山扎营驻守。

港府六四前巡查“黄店” 售小蜡烛“黄店”外有便衣警察徘徊

另外,多个政府部门在六四前夕巡查多家“黄店”。去年六四因涉邹幸彤脸书专页煽动帖文被港府以《基本法》23条拘捕的民主派前区议员陈剑琴,在自家店以6.4港元出售印有“守护真相,承传记忆”字句的自制香薰小蜡烛,在六四前夕遭人向海关举报外,周二(6月3日)起已有多名不明身份男子在店外徘徊。她接受本台查询证实,徘徊人士是便衣警员,她不揣测该行动是针对她或针对买蜡烛的人,又说,6月是充满集体回忆的日子,六四不会因此关门不做生意。但她认为,警方的行为会对正常商业活动造成滋扰。

陈剑琴说:“昨天(6月3日)徘徊的陌生人特别多,连商场保安人员也问我是否有警察来,我说我真的不知道。直到晚上11点多商场关门、海关快要检查完成,在我店外的2名白衣男还没有走,我去问他们身份,其中1人才承认是警察。这些没有表明身份的陌生人,不是构成压力的问题,而是滋扰我做生意,是不能接受的情况。”(小蜡烛会继续卖吗?)没有指示不能卖就没有问题,六四我会正常开门做生意,我会确保我卖的产品合法。”

没有维园的晚会,在囚的前支联会副主席邹幸彤选择在监狱中绝食36小时;多国的驻香港领事馆则在六四早上,同步于脸书(Facebook)发放烛光的照片。美国领事馆将专页的封面照改成烛光;澳大利亚和加拿大驻港总领馆分别发帖文,表示不能忘记六四事件;英国驻港总领事馆则在空椅照片上写有“不想回忆未敢忘记”和36的字句。

台湾办公开悼念六四集会遭恐吓 陆委会:严厉谴责

台湾是华人社会唯一能公开悼念六四的地方,但今年活动举行前,陆委会等政府部门和活动场地均收到恐吓信,要求停办活动。华人民主书院理事长赖荣伟向本台透露,恐吓信的内容涉及炸弹恐吓。他表示,恐吓的动作不会影响晚会进行,强调办好晚会能向世界证明台湾与中国有分别,也展示台湾对民主自由的坚持,怀疑恫吓行为与中国和其代理人有关。

赖荣伟说:“这种恐吓信清一色都是跟中国所在乎、中共所在乎的敏感议题相关,这个很好理解、也很合理的怀疑绝对就是中共透过在台的代理人下指令。其实中国对全世界的威胁都是一模一样的手法,都是通过这种武力的威胁恫吓的方式,当然它夹带了很多假消息各式各样的威胁。台湾现在的最好的防卫就是民主,这就是台湾的民主韧性。它(中国)越是想要来侵犯我们的主权,越是想要来用暴力的方式让我们噤声,我们就更好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这样的事情(六四事件),在台湾的土地上任何人都可以有自由的声音可以讲出来,今天就是一个最好的体现。”

出席悼念活动的台湾学生Amber表示,用炸弹恐吓阻止活动进行是不能接受的行为,不应该把这些行为当作常态,又说,记住六四和记住这件事的行动都很重要,所以要出席悼念活动。另一名化名A的台湾学生表示,虽然六四事件早于她出生前,但两岸关系现正处于尴尬和敏感的状况,记住六四这段伤痛历史,跟记住前几年在香港发生的反送中运动被镇压的情况一样,都是一种自我的警惕。

陆委会表示,威胁办六四纪念活动会引爆炸药的恐吓电邮,是制造恐吓社会治安的违法行为,对此严厉谴责,政府一定会依法处理。

在日港人等多个团体办晚会 借中国人移日议题提醒勿忘六四

除了台湾外,在日港人团体等多个团体提早周二(6月3日)在东京的众议院议员会馆举办六四烛光晚会暨纪念刘晓波去世8周年晚会,有日本的议员出席。参与筹备晚会的在日港团体香港民主女神创办人李伊东对本台表示,今年的参与人数与去年相若,但比去年有更多日本主流媒体到场采访,相信与近年大批中国人移居日本有关,引发社会关注与中国有关的活动。

李伊东说:“六四事发生了36年,与日本社会的关连性虽然不强,但日本在经济上很依赖中国,过去一年有大量的中国人移居日本,社会主流意见认为在日本的中国人都是想侵占当地的经济和福利,日本媒体也想了解在日华人的另一个面向,今年活动的关注度比去年高。我们希望透过这次活动提醒日本的官方和民间,1989年在天安门进行屠杀的政权并没有改变,还是同一个政权,不能轻易相信这个政权作出的任何承诺。我们想让日本社会理解还有一批中国的自由派分子和在日的香港人一样,能在日本传承香港维园悼念六四的传统。”

在英美澳加等7国20城都有团体举办六四悼念活动和晚会,接力香港维园的烛光悼念。

责编:陈美华 许书婷

© 陈子非摄

台湾的六四悼念活动在炸弹恐吓之下仍然有逾300人出席。

程凯:我的1980年代(十三)

我在美国遇到的第三位贵人,是刘宾雁。

大约1990年6、7月间,我流亡美国不久,在洛杉矶一场欢迎国内学者汤一介的餐会上,与刘宾雁不期而遇。再后,洛杉矶的中文民运报纸《新闻自由导报》改组理事会,宾雁被推举为理事会主席,他力邀我出任《导报》总编辑。从那时起,我与宾雁在美国交往长达十五年。

我与宾雁认识于1981年。那一年,我担任广东省《羊城晚报》驻深圳特区记者站站长,兼管珠海特区的报道。宾雁从北京到深圳了解深圳、珠海的一桩贪腐案,约我到深圳新园宾馆谈情况。晚上,深圳文化界的朋友宴请他,他要我作陪。席间,他讲了一则寓言:有一只乌鸦对一只苍鹰说:你喜欢搏斗去猎食鲜活的肉,因此你常常挨饿,说不定哪一天陪上性命。像我一样吧,吃现成的腐肉,不挨饿,又没有风险。苍鹰照着乌鸦的话做了一天,就对乌鸦说:去你的腐肉吧!我宁愿明天就死去,我也要猎食鲜活的肉。

这就是我初次认识的新闻记者刘宾雁,他就像猎食鲜活的肉的苍鹰。

1985年,我调《人民日报》工作,任该报驻深圳特区首席记者。驻各地记者和报社本部记者归记者部管理,我与宾雁成了记者部的同事。驻外记者每年都要回北京开会。1987年,中共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我回北京,遇上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指令《人民日报》记者部党支部开党员大会,表决开除刘宾雁党籍。开除刘宾雁党籍是中纪委的决定,中纪委要求《人民日报》记者部党支部走个形式,以表示是党员们的意见。我听到许多记者愤怒抗议:“既然中纪委定了的,还要我们举手做什么!”他们都拒绝参加支部党员大会,支部会终于没能开成。中纪委恼羞成怒,撕下尊重民意的面具,“不用讨论,强行开除”。

宾雁在遭中纪委强行开除党籍时,泰然自若,满不在乎,只像是生活中发生了一件小事,使人看起来他如同获得精神解脱。由此我想起当年我在海南,六四后被开除党籍,精神几乎崩溃,仅此一事,就使我觉得,我与宾雁不在一个思想境界层次上,我对他“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宾雁被开除党籍后,家中更是门庭若市。社会上的许多仰慕者,报社的许多同事,纷纷到宾雁家一坐,向他表达支持。宾雁在《人民日报》是一位特殊的记者,他自己似乎就需要成立一个“群众工作部”,每天从全国各地寄给他的读者来信有上百封。报社的几位青年人,义务地担当他的秘书,为他处理群众来信。

我十八岁便开始当共产党的记者,成为一名专吃腐肉的乌鸦。我曾怀疑我是否是真正意义上的新闻记者,我觉得我们这些顶着记者头衔的笔杆子们,说好听点儿,充其量算得上一个共产党政策的宣传者;说得不好听,是共产党利益集团鱼肉、掠夺国家和人民,毒化和毁灭民族优良精神和传统的帮凶。我产生怀疑的开始,是知道了中国有一名记者、被国人誉为“中国的良心”的刘宾雁。我读了他的《在桥梁工地上》、《本报内部消息》、《人妖之间》、《艰难的起飞》、《第二种忠诚》,我听了他讲苍鹰捕猎的寓言,我亲眼看到中国共产党如何在他面前现出渺小和猥琐,而刘宾雁在人民中愈加伟岸和崇高,因此我认定,只有像刘宾雁这样的记者,才是中国真正意义上的新闻记者。

能在美国遇到刘宾雁,与他合作办报,令我喜出望外。我与宾雁商定:《新闻自由导报》的大政由他把关,日常报政由我主持。宾雁负责为《导报》撰写社论,我编排《导报》的版面和经营《导报》的发行和广告。宾雁利用他的影响,向美国“民主基金会”为《导报》申请了每年十九万美元的补贴。我和宾雁都信心满满,要把《新闻自由导报》办成海外中文世界一流的报纸。

宾雁住在美国东岸,不能常来洛杉矶。《新闻自由导报》共十五位理事,由居住在洛杉矶的五位组成执行理事。我不敢说执行理事中有共产党,但五人中有一位名叫权华的女留学生,她把持了理事会的一切,我每个星期都要向她汇报《导报》的大小事务,每花一分钱都要向她指定的财务拿支票,每招聘和解聘一个人都要经过她的同意。这位女留学生行事颇为怪异,海外民运初起,她积极介入,号称民运的三大“姑奶奶”之一,谁不听她的,谁就没有好果子吃。她不加入任何民运组织,却插手民运的一切事务,哪一件事有她染指,她就一定把那件事搅黄。我实在无法忍受她对我的工作设置的种种障碍,我从前为共产党编报纸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姑奶奶。出任《导报》总编辑半年后,一场冲突爆发,权华唆使捐赠电脑供《导报》打字、排版用的一位华侨,收回电脑,使报纸面临瘫痪,我即使妥协也不容我挽回局面,我不得不提出辞职。刘宾雁专程从东岸飞来洛杉矶,召开理事会紧急会议,讨论我辞职的问题。权华操纵与会的理事,推选她为会议的“执委会主席”,完全操控了紧急会议的议程,刘宾雁和《导报》顾问陆铿的发言时间和次数都被她限制。宾雁在会上愤而宣布与我一同辞职。

我与宾雁办一张一流中文报纸的梦想,就这样被民运姑奶奶权华粉碎了,让人伤感不已。我被民运姑奶奶打败,其实是败给了共产党。宾雁决然与我一起辞职,是对我这位败军之将表达毫不含糊的支持。

以后的年月,我与宾雁从未中断联系,每个月至少互通一次电话,宾雁也密切关注我的工作与生活状况。一次我出车祸,车辆报废,宾雁立即给我寄来两千美元,资助我购置一辆新车。1996年,由美国总统下令、美国国会拨款的《自由亚洲电台》成立,邀请刘宾雁参与筹备,刘宾雁向《自由亚洲电台》领导推荐我担任该台驻美西特约记者。从1997年起,我为《自由亚洲电台》工作了近二十三年,直到退休。这二十三年,我为《自由亚洲电台》采写了六千多篇稿件,一偿做一只苍鹰捕食鲜活猎物的宏愿;并且二十三年,使我有了稳定的收入和安定的生活。

内心丰富多彩的宾雁,晚年的家常生活却是单调枯燥,除了思索、写作还是思索、写作。我劝他安排一些时间休闲。为了调节他的生活,我经常挑选一些中国出的电视剧碟子或带子给宾雁寄去,包括那几年热播的《宰相刘罗锅》、《走向共和》等等。过去我与宾雁通电话,谈的总是政治话题,这时他竟会与我兴致勃勃的谈起电视剧,他能背下《宰相刘罗锅》的歌曲《清官谣》的歌词:“天地之间有杆秤,那秤砣是老百姓,秤杆子挑江山,你是定盘的星。……”相信那些电视剧应是可以挤占宾雁的一些时间,使他的家常生活略为丰富一点儿。

2004年2月7日,刘宾雁八十大寿,此时他已身患癌症。我从旧金山飞到新泽西州东温莎市,给宾雁拜寿。下午到他家,一进门,我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头。我送给他一件大衣,一罐茶叶,和一瓶水晶瓶装的陈年五粮液作为寿礼。我知道他不宜喝酒,那酒只是为了讨他高兴。

晚饭前,我与他畅谈。他说他的癌细胞已经由直肠转移到肝部。但他没有把病作为精神负担,他说现代人要学会带着癌细胞走人生的路。他相信自己能再活九年,完成正在撰写的回顾自己一生、思索中国历史和未来的著作《走出千年泥泞》。为了完成他一生的最后一本著作,病中的刘宾雁收集大量中英文资料,重新审视中国和中华民族,还研究实行社会主义导致普遍贫穷的中南美洲诸国。

刘宾雁与大多数流亡海外的中国政治异议人士不同,他不认为、或者说不甘心,社会主义就这样在中国失败了。他当年加入共产党时,为寻求一个民主、自由、公平、均富、人性社会的火焰,仍炽烈的在他胸中燃烧。

刘宾雁去世时,他已经流亡美国十六年。六四屠杀发生,刘宾雁正在哈佛大学从事学术研究,因谴责中共六四屠杀而被禁止回国。他曾两次写信给中共最高领导人,都不获答复。他说:中共为什么害怕他这位身患重病的八十岁老人,回国脚踏自己的故土,坐在马路牙子上看一看过往的行人,与儿孙们团聚,渡过人生的最后日子呢?不过他没有绝望。当人们公认,当今中共领导,对待政治异议者,已是如同禽兽一般残忍的时候,他仍然愿意去寻找这些奸佞们心灵中人性的角落。

在谈话中,我说:“宾雁!你是中国的哈维尔,只是中国人民不是捷克人民。”宾雁没有出声,他或者不习惯我对他的评价,或者不愿意听到我对他挚爱的中国人民表示不敬。

我看着眼前的宾雁:他已被病痛折磨得虚弱不堪,但他的精神仍然令人难以置信的健康、活泼、青春涌动、光彩照人。他的心地仍是那样的宽广、刚毅、善良、谦和、悲天悯人、忧国忧民。当然,他的内心,有着一位政治流亡者深重的哀伤。我想,正是这深重哀伤的长期积累,使他罹患了不治的癌症。

晚饭后,我乘飞机返回旧金山。临走我说:宾雁!明年我再来看你,五年后我来给你拜八十五岁大寿。他爽快的答应。想不到,那竟是我与宾雁生前见的最后一面。

宾雁是黑龙江哈尔滨人。旧金山有一家好吃的东北餐馆,我打算,明年去看宾雁时,上飞机前,去餐馆订做一大锅地道东北菜“小鸡炖蘑菇”,带到宾雁家,给宾雁一个意外,让宾雁大快朵颐。我的打算落空了,宾雁吃不到“小鸡炖蘑菇”了。

“中国的良心”2005年12月5日清晨停止跳动。宾雁抵挡了强大的中共政权对他的迫害,却未能抵挡住癌细胞的侵袭。

12月4日晚间,我从旧金山打电话到东温莎市,询问宾雁的病情,宾雁的夫人朱洪大姐告诉我:宾雁的生命进入了弥留状态。他头脑还清醒,但已听不清楚他说的话。弥留之际最清晰的一句话是:“将来,我们想起今天这样的日子,会非常有意思。”朱洪大姐还告诉我,宾雁病危时,为自己拟就一句话的墓志铭:“长眠于此的这个中国人,曾做了他应该做的事,说了他应该说的话。”

我再也见不到宾雁了。我再也听不到他那深邃的睿智的亲切的声音了。

早于我为宾雁拜寿的是作家郑义、北明夫妇。郑义主编了一本《不死的流亡者》,汇集海外中国政治流亡人士的文章,作为赠给宾雁的寿礼。宾雁转送一本《不死的流亡者》给我,他在扉页上为我写下这样一段话:“归去的日子也许不远了,但几十年荒诞而神奇的历史却仍未结束。须知,我们知的不够,想得也远远不足。我们的使命尚未完结,这首先需要一个清醒的头脑和对过去的充分反思。 ”。

我把宾雁的的这段话作为宾雁留给我的遗言。

自宾雁去世,我血压升高,不能工作,夜间难以入眠,睁开眼睛闭上眼睛眼前都是宾雁。其实我与宾雁算不上深交,我只是他众多真挚朋友中的一位。但宾雁影响了我的前半生,并将继续影响我人生的未来岁月。宾雁逝世后,我给朱洪大姐发去一封电子邮件,吊唁宾雁,我说:“我的心随宾雁去了,活着的人要继续走宾雁没有走完的路。”

是的,我的心随宾雁而去,随宾雁远行,我必须跟得上他。连日来,我脑中常出现幻觉:如果让我回到中国继续作记者,我会是一只苍鹰,长空搏击,猎食鲜活。如果共产党再开除我一次党籍,我会泰然自若,满不在乎,让共产党在我面前也现出渺小卑猥。我可能有机会与宾雁再度合作办一份《新闻自由导报》,一定要办成中文世界最好的报纸。而现在,我必须节制哀思,投入工作,那是宾雁去世前还在做的工作。终有一天我会死去,我希望有资格像宾雁一样在墓志铭上写下这么一行字:“长眠于此的这个中国人,曾做了他应该做的事,说了他应该说的话。”“我们的使命尚未完结”,我必然随宾雁一直往前走。直到走不动了,那时,再听宾雁说一句:“将来,我们想起今天这样的日子,会非常有意思。”

12月13日,是宾雁遗体火化的日子,我从旧金山赶往东温莎市,与宾雁的儿子大洪、女儿小雁和宾雁一家的几位私人朋友,送宾雁最后一程。火化场是送宾雁远行的诀别之地,像一座静谧的别墅,又像是通往天国的大门。当升降机把承载宾雁的灵柩缓缓沉入地底,然后推进火化炉时,每个人都失声痛哭。我跪在地上,呼喊着“宾雁走好!”

宾雁的夫人朱洪大姐没有去火化场,儿女们劝阻了她。但这世界上任何人对宾雁逝世所经受的悲痛,都没有朱洪大姐更为深切。当我们再次走进她和宾雁居住的温沙市乡间的小楼,我们最难以承受的就是这幢小楼中宾雁不在了,而朱洪则是百倍的承受着这最令人难以承受的事实。正如她所说的:她与宾雁结婚五十多年,彼此已经太习惯了,就把对方看作是空气和水,不能设想有一个人而没有另一个人,但现在确确实实没有了宾雁。我知道,朱洪陪伴宾雁走完了苦难而辉煌的一生,而今宾雁独自去了,把朱洪留下,朱洪内心不愿承认这个事实。有时当有人问她一个问题,她答不上来,她就会说“问问宾雁就知道了”,然后自言自语“又说错话了”;她的儿子大洪开车,她会叮嘱“宾雁慢点开”,然后自言自语“又说错话了”。每次她都会为“又说错话了”暗自流泪。

朱洪大姐在宾雁去世后接受《自由亚洲电台》访问时表示,她要回自己的祖国去。他们的儿女大洪和小雁发誓一定要把父亲的骨灰带回国。普林斯顿大学决定把宾雁的一尊铜像放在学校图书馆中永久陈列,铜像是宾雁八十大寿时,国内的一位著名青年雕塑家制作的。另一间大学的图书馆则运走了打算永远收藏宾雁所有的藏书。对于与宾雁度过十六年流亡生活的美国,有患难中结交的朋友令朱洪不舍,其它,朱洪无所牵挂。

我这里要称赞中国当局,我相信他们有人心中可能还残存着一点人性,朱洪和儿女带宾雁的骨灰回国的愿望竟然在他们的默许下实现了。

朱洪大姐回到北京,给我发来一封电邮,报告平安,而后我再也没有朱洪大姐的音讯了。朱洪的一位友人说:朱洪回北京后,不少人去看望她,许多人问:怎么宾雁没有一起回来?呜呼哀哉!刘宾雁的名字当年在中国无人不晓,刘宾雁在流亡中客死异国,当今中国却无人知晓。北京的著名新闻人卢跃刚,在刘宾雁去世的当天,到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发表演讲,他临时把演讲主题改为“记者的底色”,向同学们介绍刘宾雁。卢跃刚说,他现场观察,同学们,包括研究生,都不知道刘宾雁是何许人,更不知道他有什么作品。可见中共的信息封锁非常成功,使得年轻学生,很多人不知道刘宾雁。年轻人连胡耀邦、赵紫阳都不知道,更别说刘宾雁了。

不过宾雁确实回国了,虽然他不能如生前奢望的那样,脚踏祖国的土地,但他的灵魂已然归去。正如中国大陆诗人、学者王康在凭吊宾雁的诗《中国的大雁,中国的十字架》中所写:“一只遍体鳞伤的大雁终于停落在中国的十字架上。你的心脏依然坚强,你的头颅依然高昂,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你回家,阻止你飞翔。”

宾雁的骨灰回中国后,朱洪和儿女寻得一块墓地,于12月5日宾雁逝世五周年那一天安葬宾雁的骨灰。但中共当局不准宾雁的家人在墓碑刻上宾雁生前为自己拟就的墓志铭,“长眠于此的这个中国人,曾做了他应该做的事,说了他应该说的话。”宾雁的墓碑是一块无字碑。悲伤的朱洪和儿女在无字碑前安葬了宾雁,墓地周围布满国安人员和摄像头,安葬过程的一举一动,都直达国安总部然后汇报到中南海。

宾雁逝世五周年,中国没有举行任何纪念活动。但时代不会没有声音,美国《自由亚洲电台》《华盛顿手记》节目主持人北明播出了纪念刘宾雁的专题。《自由亚洲电台》网站设立纪念刘宾雁的网页。强大的电波和数码,飞进了中国,宾雁应是听到了看到了,宾雁的夫人朱洪和宾雁的儿女应是听到了看到了,中国人民应是听到了看到了。

责编:陈美华

© 程凯家属提供

程凯生于1946年,生前曾担任中国《人民日报》社驻深圳记者站站长及《海南日报》总编辑。

六四36周年:天安门母亲首次遭全面通讯封锁 公安严控祭奠活动

“六四”事件36周年之际,北京“天安门母亲”群体成员低调前往海淀区万安公墓祭奠逝去亲人。今年,当局首次切断她们与外界的所有通讯,禁止携带手机和相机,实施全面信息封锁。

6月4日清晨,警方安排专车护送天安门母亲进入万安公墓,悼念1989年被射杀的亲人。记者多次拨打发言人尤维洁、成员张先玲等电话,均无人接听或提示号码不存在。加密通讯工具亦无法联系,显示“已离线”或“无法接收信息”。记者尝试联系其亲属、维权律师及关注群体的学者,也未获回应。

最终,一位因安全考虑要求匿名的知情人证实,今年祭奠确实举行。他回忆:“几位年迈母亲手捧白菊,静默步入墓区,在亲人墓前献花默哀。我尾随和远距离观察,发现公墓安保尤为严密,大门口和周边均有便衣人员巡逻,路边禁止停车。”

公安严控祭奠现场 禁止携带手机和相机

5月31日,“天安门母亲”发布由108名难属联署的公开信,悼念过去一年中离世成员,重申诉求:要求公正调查事件、公布死难者名单、赔偿家属、追责相关责任人。87岁的张先玲日前在视频中哽咽:“36年来,我们一再寻求与当局对话,却只有监视和打压。”

据知情人透露,6月3日晚,国保警告参与者“不得携带手机和相机”,并强调“文明悼念”。祭奠当天,警方派车接送张先玲等人,现场布满便衣拍摄监控,公墓入口悬挂告示:“入内者需登记,部分区域禁止拍照”。

六四36周年当天,埋葬六四死难者的万安公墓入口,警卫站在门口。
六四36周年当天,埋葬六四死难者的万安公墓入口,警卫站在门口。
(GREG BAKER/AFP)

张先玲的儿子王楠于1989年6月3日深夜在北京南长街与长安街交叉口被子弹击中,年仅19岁。

网络空间异动 微信头像被统一替换为“绿色企鹅”

与此同时,中国网络空间也出现异常反应。6月初,腾讯旗下游戏《金铲铲之战》中,所有微信用户头像被统一更换为绿色企鹅且无法更改,引发玩家广泛关注。一位网民在X平台感叹:“企鹅本是娱乐象征,如今却成了审查的面具。”此外,六四当天微信及腾讯用户均被禁止更换头像。腾讯称此举为“高考期间净化网络环境”,但网友纷纷质疑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政治审查。独立观察者指出:“头像、颜色、表情包,这些看似无害的符号,均可能被视为政治威胁。”

每年六四前后,中国社交平台都会封锁“广场”“坦克”“8964”等关键词,相关内容即刻被删除,发布账号面临封禁。

驻华使馆纪念活动引发国内删帖禁评

6月4日当天,人权律师浦志强在X平台发表纪念言论后遭公安警告删除内容。与此同时,德国、英国、加拿大等驻华使馆在微博发布纪念信息,英国大使馆更上传“坦克人”照片及动漫视频,引发国内大量删帖和禁评。

一位经历六四的《人民日报》前记者李先生感慨:“今年当局对六四的敏感度史无前例,天安门母亲的祭奠本是最基本的人性表达,却被视为政治行为。”

记者多次致电北京市公安局办公室,询问头像事件和六四难属通讯被切断,电话始终为忙音,无人回应。

责编:许书婷 陈美华

© AP

“六四”事件36周年,天安门广场戒备森严。

六四36周年 赖清德:正视历史才能走向未来

正值六四36周年纪念日,台湾的总统赖清德在社交媒体脸书及X上发布中英文感言。

赖清德表示,36年前的6月4日,中国发生举世注目的天安门事件。在全球民主浪潮下,无数青年学子走上街头;他们的勇气与责任感,为人类追求理想的行动,留下深刻的见证。

他在文中指出,对于人权理念的坚持,是台湾与全球民主社会共享的价值,跨越了不同世代、国族与疆界;每年的六四,台湾社会都基于普世价值,点亮纪念的烛光。

赖清德强调,纪念六四天安门事件,不只为了悼念历史,更是为了延续这段记忆。威权政府,往往对历史选择噤声与遗忘;民主社会,则是选择保存真相,拒绝遗忘那些为人权理念付出的人—以及他们所怀抱的梦想。

赖清德引用台湾经验,指出台湾经历白色恐怖,至今持续努力落实转型正义;经历民主化洗礼,在历史的分水岭上,从威权走向民主,深知自由的可贵,更不能漠视威权主义扩张对全球民主与法治的侵害。

他表示,时隔36年,威权主义造成的威胁,仍是国际社会须共同因应的挑战,在在危及珍惜的生活方式。

赖清德最后指出,台湾站在全球民主防线的最前线,会持续与所有理念相近的伙伴肩并肩合作,坚定维护现状、守护民主自由。台湾不仅拒绝遗忘历史,更要在每一天落实核心价值,抱持着自信与韧性,确保世世代代在自由的土地上成长茁壮。

责编:许书婷

© Reuters

六四36周年赖清德发表感言。图为赖清德2月的资料照。

纪念六四 美国务卿:中共无法抹去自由民主的人类共同价值

美国国务卿卢比奥在美国时间6月3日,在国务院网站发布新闻稿,内容指出,“1989年春天,数万名学生聚集在北京最大的广场,悼念一位曾试图引导中国走向更开放与民主体制的中共领导人。他们的行动激发了一场全国性的运动。数十万名普通市民在首都及全中国各地走上街头,历时数周,以言论自由与和平集会的方式,呼吁民主、人权,并要求终结猖獗的贪腐。中共则以残酷镇压回应,派遣解放军开火镇压,企图扑灭在北京街头及天安门广场集结、手无寸铁民众的民主诉求。”

路透报道指出,美国最高外交官发表此番声明之际,美中关系正处于动荡时期。美方官员本周表示,特朗普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很快将举行会谈,解决包括关键矿产的争端等贸易问题。

卢比奥在声明中并指,“中共至今仍大力封锁事实,但世界不会遗忘。今天,我们纪念在1989年6月4日为争取基本自由而丧生的勇敢中国人民,也纪念那些至今仍为追究责任与伸张正义而遭受迫害的人们。他们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仍展现出的勇气,提醒我们:自由、民主与自我治理的理念,不只是美国的价值,而是全人类的共同价值——这些价值,中共无法抹去。”

责编:许书婷

© AP

六四36周年。图为1989年6月5日长安街上北京饭店前阻挡坦克的一名男子。被称为“坦克人”。

程凯:我的1980年代 (十二)

多年来,中共当局从不就禁止回国黑名单的议题与任何海外流亡者对话,我可能是为数不多曾与中国外交官讨论黑名单的人。最早列入黑名单的老一辈知识分子,刘宾雁、王若望、方励之、戈杨,都客死异国。刘宾雁生前至少两次写信给中国最高领导人,要求回国,直到去世都不获答复。六四后遭中国政府通缉流亡海外的天安门学生领袖封从德,提出要求回国接受审判,中国大使馆说一个月后给他答复,一个月后的答复是“没有答复”。居住在台湾的六四流亡学生领袖吾尔开希来美国敲中国大使馆的门,要求回国探望年迈多病的父母,大使馆就是不开们。当年旧金山中领馆那位副总领事尚且打开大门,请我进领事馆听我说话,而现在的中国外交官们,有谁敢为海外流亡者打开使领馆的大门,听听他们说话呢?即使听了,怕是也听不懂。有关黑名单的话题,是回归人性、回归良知的人,才听得懂的。

(二)

我正式辞国流亡的时间是1990年2月18日,乘桴浮于海到达美国,时间是90年4月18日。我停泊的第一个港湾,是台湾佛光山在美国洛杉矶的道场西来寺。

我前往洛杉矶出任《新闻自由导报》总编辑时,身上只有旅美作家陈雪赠送给我的一百块钱,够吃半个月饭,却不够租房子。我首先得找个住处,洛杉矶的一些中国留学生与西来寺联系,立即获得答覆:西来寺欢迎我去挂单。我后来从网上看到佛光山开山宗师星云的一篇日记,知道同意我到西来寺挂单是星云大师的决定。星云大师当时人在台湾,他委托同样在西来寺挂单写回忆录的前国民党《中央日报》副总编辑、采访主任陆铿接待我。陆铿那天西装革履,在西来寺的一间小客厅与我寒暄后,把我迎进西来寺山门侧边的“维摩精舍”。西来寺于1988年10月落成,为西半球第一大佛寺,坐落于大洛杉矶地区的哈仙达市。寺门有星云题书:“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长流五大洲”。

星云和西来寺,是89六四屠杀后,全世界唯一涉入中国民主运动的大和尚和佛教道场,接待过许多流亡海外的中国学生和知识分子,而在西来寺长住下来的,则是六四后出国“旅游休息”的前香港新华社社长、中共港澳工委书记许家屯,经济学家、前全国政协常委、民盟副主席千家驹和我。

星云是江苏江都人,十二岁出家,到台湾后,徒步行走遍全岛弘扬佛法,而后成为高雄佛光山开山宗师。星云一向宣导“人生佛教”,佛光普照,给人信心,给人欢喜,给人希望,给人方便。西来寺是一间充满时代气息的庙宇,寺中的出家人可使用电脑和观看电视。

星云大师经常从台湾到西来寺巡视,我入住西来寺不久见到大师。一见面,星云大师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说:“程先生您受难了,请安心在西来寺住下。”我在西来寺,不但可以免费用膳,星云还交代西来寺每个月补贴我五百元钱。西来寺的钱,都是信众的香火钱,我没有白住、白吃又收钱的道理,一个月后,我便婉谢了西来寺的补贴。

由于西来寺接待了许家屯,西来寺于是成为媒体瞩目的焦点,星云大师被人称为“政治和尚”。为此,星云特意在西来寺举行记者会,他说:佛家以慈悲为怀,六四后逃离中国大陆的民运人士都是苦难的人,西来寺是苦难航船停泊的港湾。他还说:如果有一天杨尚昆、李鹏出国流亡,我也欢迎他们到西来寺来。而对于“政治和尚”的称谓,星云大师开始颇为介意,后来欣然接受了。从古到今,哪一位大和尚不是“政治和尚”?只有大和尚才有资格作“政治和尚”。

星云每次到西来寺,都会探望陆铿、许家屯、千家驹和我。千家驹八十寿辰时,星云赠他一只小皮箱。星云一见千家驹,把小皮箱往地下一放,说一句:“千老!提得起,放得下。”千老自诩看破了社会主义的红尘,并已破了名利关,住进西来寺不久,便与夫人赵女士在西来寺皈依佛门,成为“居士”。但他是否真正悟得“提得起,放得下”的禅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除星云大师外,西来寺的僧众也常常给我以开示。有一天,饭后无事,我在“维摩精舍”院子里看蚂蚁搬家。一位僧人经过,问:“程先生,在看什么?”我答:“蚂蚁搬家。”他蹲下来和我一起看,说道:“俗人就和这群蚂蚁一样,忙忙碌碌,不知为什么。”我说:“包括你和我吗?”他回答:“我已皈依三宝,非蚁族了。”这位僧人毕业于台湾名校,曾在政府中做官,正当仕途看好之际,却决然出家,正是“提得起,放得下”。

我在西来寺挂单近两年,僧众也称我为“居士”。可我凡尘未了,六根不净,且六四屠杀、国家兴衰、个人遭遇,都难以释怀,始终“提不起,放不下”。不过,我经常在傍晚,登上西来寺的大雄宝殿,面朝佛祖,静思良久,在静思之中,忆人生往事,悟人生真谛。近两年之久的西来寺挂单,每日沐浴星云大师的佛光,人生真谛悟出来没有,不敢说,倒是让我流亡之初的一颗浮躁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千家驹后来回国了。他流亡美国,皈依佛门,称西来寺居士,使人以为他是一位有风骨的知识老人。千老回国后,接受中央电视台访谈,称颂江泽民的“三个代表”。千老2003年9月在深圳病逝,病逝前两年,曾被中共邀请到北京,受政治局常委李瑞环接见。千老逝后,新华社发稿称:“千家驹晚年曾多次致函中共中央领导,对邓小平理论表示坚决拥护,对以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表示由衷敬佩,对我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所取得的辉煌成就感到欢欣鼓舞。”我看到千老回国后的表现瞠目结舌,回想星云大师的“提得起,放得下”,和与我一起看蚂蚁搬家僧人的“忙忙碌碌不知为什么”,我不禁叹道:千老白白皈依佛门一场了,又枉在西来寺挂单一趟了。

一年后,我辞去《新闻自由导报》的工作,两年后,拜别西来寺,到旧金山谋生。至今三十多年,事易时移,陆铿、千家驹、许家屯都已作古。我则自离开西来寺,到2023年2月星云圆寂,再也没见到星云大师。但每次去洛杉矶,我必定前往西来寺,向星云大师的雕像磕三个头,到大雄宝殿上一炷香,往功德箱里献几张纸币,然后去“维摩精舍”流连片刻,回想挂单的日月,心中顿有圣洁、安谧、敞亮之感。

多年来,凡传媒上有星云的消息,我必定关注。星云仍一如当年,一付我佛大慈大悲的面容。89年六四后,星云因为收留流亡人士和接待许家屯,被中国政府列入禁止入境黑名单。后来解禁了,如今星云大师活跃于两岸佛教界。他曾迎接西安法门寺佛指舍利到台湾供奉,主办大陆与台湾两地佛教论坛,两岸均有政府高官出席,星云因此遭海外中国民运人士指责为“被共产党统战”。其实这些人忘记了,星云不是民运人士,他是一位大和尚。慈悲与智慧为佛的真谛:如果再有一次六四,星云仍会收留民运人士,仍会表示愿意收留杨尚昆、李鹏,那是他的慈悲;一旦被允许进入大陆,星云便致力于为中国佛教界打开与世界佛教融合的大门,那是他的智慧。星云没有变,星云,还是夜空中的星,还是蓝天上的云。

当人生的航船在苦难中行驶时,谁有幸停泊在西来寺这个慈悲的港湾呢?中国的流亡民运人士有幸,我是其中的幸运者之一。在中国近代史上,佛教与中国民运,曾有一段奇缘,这段奇缘发生在美国洛杉矶西来寺。

星云是我流亡美国后遇到的第一位贵人,第二位贵人是受星云委托把我迎进西来寺的陆铿。从1990年5月在西来寺结识陆铿,到2008年6月陆铿在旧金山病逝,我与陆铿相知十八年。我初识陆铿时,陆铿刚过七十大寿,我不到四十四岁,我与陆铿是忘年交。

陆铿,云南保山人氏,人称陆大哥,陆大声,“大声”是国民党元老于右任为他起的外号,指他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声如洪钟。陆铿一生波澜壮阔,绚丽多彩,精彩绝伦,被誉为“民国记者第一人”。他的一生都写在他的《陆铿回忆与忏悔录》中。我只能记述与他交往的十八年,尤其是他生命旅程的最后几年。

陆铿是星云大师的朋友。我居住的西来寺山门侧边的“维摩精舍”,是一幢二层小楼,我住楼下,陆铿住楼上。陆铿是基督徒,他说自己是不合格的基督徒,但不合格的基督徒也是基督徒;陆铿会说英语,他说自己说的英语很烂,但很烂的英语也是英语。陆铿住西来寺并非挂单,而是受星云邀请,来这个佛门清净地,撰写回忆录,并为他担任社长的香港《百姓》杂志处理美国的约稿和发行事宜。

我离开西来寺不久,陆铿也从洛杉矶搬到旧金山,那里有他的伴侣崔蓉芝。崔蓉芝是台湾著名作家、记者、《蒋经国传》的作者江南的遗孀。江南于1984年10月15日在家中遭台湾派出的国民党特务枪杀。江南遇害,震怒美国朝野,成为压垮台湾国民党威权统治的最后一根稻草。陆铿因报道江南案邂逅崔蓉芝,他为崔蓉芝仗义执言,而后萌生情愫,堕入爱河,一发不可收拾,任由爱情之火,把自己融化掉。

2005年,陆铿被诊断罹患阿兹海默症,也就是老年痴呆症,病情日重。陆铿与崔蓉芝的住家,离旧金山唐人街不远。自陆铿患病,我每隔一段时间,便去探望他。他知道有人要来,便穿戴整齐,正襟危坐等待。病中的陆铿,完全不认得我这个老朋友了,每次见到我,都像结交了一位新朋友。他与我侃侃而谈,从不冷场,最后尽欢而散。

陆铿对过去与他交往的人,统统不认识了,包括他的亲人。陆铿临终前最后几天,他的女儿从外州来看他。他问女儿:你是谁?女儿说:我是你的女儿。陆铿说:不可能,女儿说:我姓陆,云南人。他说:我也姓陆,云南人,那你可能是我的女儿。

崔蓉芝告诉我:陆铿患病后,每天生活都很快乐、很平和,他没有忧愁,没有烦恼,也不暴躁。虽然失忆,但他善良和热情的本性,丝毫不变。

说陆铿忘记了所有人,并不准确,他没有忘记的,是崔蓉芝。病中的陆铿,常常白天昏睡,夜晚清醒,崔蓉芝便整夜陪伴他。陆铿便秘,每次都是崔蓉芝用手帮他排便。陆铿与崔蓉芝没有结婚,崔蓉芝却给了陆铿只有爱妻才能给予的爱。我每次探望陆铿,都发现陆铿注视崔蓉芝时,眼中总是饱含深情。此时的陆铿,只有崔蓉芝一人足够。陆铿的世界,已经一片空白,唯留有崔蓉芝的爱。

陆铿一生采访重大历史事件和名人无数,都写进了他的《陆铿回忆与忏悔录》中。陆铿曾因言获罪,遭国民党逮捕入狱;1949年后,又被共产党逮捕。他先后坐国民党、共产党的大牢共二十二年。70年代末,陆铿获释到香港,但台湾不肯接受他,于是留在香港与香港报人胡菊人合作创办《百姓》杂志。1985年5月,他以《百姓》杂志社长身份对中共总书记胡耀邦一席访谈,揭示了中共党内的矛盾和斗争,为当年最轰动的政治新闻,也成为邓小平罢黜胡耀邦的一个借口,这成为陆铿晚年深深抱憾的事情。胡耀邦下台和逝世,成为中国爆发89民运的导火索。89六四后,陆铿谴责中共屠杀和平请愿要求反腐败的学生,协助星云大和尚,在台湾佛光山洛杉矶道场西来寺,接待因六四出走美国的原中共香港新华社社长、中共港澳工委书记许家屯,被中国政府列入禁止入境黑名单。

陆铿患病后,崔蓉芝把他的《陆铿回忆与忏悔录》拿给他看,他看得津津有味,却不知道那本书是自己所写,写的就是自己。他不但忘记了过去交往过的人,把自己精彩的人生也忘记了,忘得一干二净。

忘记也许是一种幸福。陆铿人生的精彩,包含他一生的奋斗和欢乐,更包含他一生的劫难和痛苦。人到老年,回忆往时,劫难和痛苦,难免侵扰人的心。陆铿是自然而非被人强迫失去记忆,劫难和痛苦再也不会侵扰他。当一个人,有一场为人所称羡的人生,而他却把自己一生的精彩都忘记了,我想这应是人生走到最后一程时,达至的最高境界。

陆铿并非一般意义上的中国政治异议人士,他既不是出走的共产党官员,也不是背叛的体制内知识分子,他应是中共的统战对象。共产党对统战对象的政治尺度,历来宽松,对陆铿却偏偏例外。陆铿有一颗炽热的爱国爱乡之心,中共却把他与政治异议人士等同对待,列入不准回国黑名单,甚至他罹患了老年痴呆症,仍不放过,如此残忍的对一位风烛老人施行精神折磨,令人发指。

自从被中共列入黑名单,陆铿在人们眼中,更多了一分不同凡响。在台湾蒋家威权统治年代,他因为发表言论说蒋经国身体不好,不宜连任总统,上了台湾政府不准入境黑名单,六四后又上大陆政府黑名单,他是坐过共产党和国民党的牢,又被中国大陆和台湾都禁止入境唯一的中国新闻人。

陆铿一直为讨还回国的权利,与中国政府力争。陆铿患病后,崔蓉芝继续与中国当局交涉,同时得到友人帮助,终于获准回国探亲。

2007年3月26日,陆铿启程回国前夕,我去他家送行。这一次,我发现:尽管所有记忆,在陆铿脑海中消失殆尽,但他对于回国,却有着异常敏感的反应。

我试着问他对将要回国的感受,他回答:“我非常愿意去看一看。听说我的故乡有些变化,但究竟怎么变,我没见过。变化本身是好事,我进去看一看,也学一些东西。”

谈到与中国政府力争,讨还回国权,陆铿说道:“需要告诉人家,我们是有道理的。我们不是无所谓的,我们回去是有道理的。”

陆铿对六四后流亡海外的民运人士不能回国发表意见,说:“我们俩都有责任,把这个事情弄清楚,还要表示我们的一点看法。”

陆铿做出的反应,令我吃惊。这那里是罹患阿兹海默症的老人能够说出的话!当一位老人所有记忆,被阿兹海默症淹没,唯有最深刻的愤怒或者欣喜,才会在特定时刻突然迸发而出,闪烁光彩。我亲眼看见了陆铿脑海中,阿兹海默症也未能淹没的灿灿闪光。

陆铿返国探亲后回到旧金山,我又去探访他。崔蓉芝说:中国政府只是一次性的准许陆铿回国,并非永久撤销他的回国禁令。在到达昆明机场时,他们遇到麻烦:海关边检,显然没有接到通知,让陆铿与崔蓉芝滞留了3个小时,直到接获北京的指示,才让他们踏进祖国家乡云南的土地。

陆铿回国,本是有价值的新闻,但中国政府只允许中新社向海外发了一条短稿,对国内民众,则完全封锁消息。陆铿的儿子陆可信提出:父亲与很多老朋友失联,希望云南的报纸登一条消息,让朋友们知道他回来了,与他聚一聚,但被当局拒绝。不仅如此,陆铿住在儿子陆可信家,陆可信家所在的小区成了禁区,二十四小时有国安人员把守。陆铿身为记者,直言真相,令中共害怕,陆铿已是罹患阿兹海默症的老人,中共依然害怕。

1949年后,陆铿有二十年时间,被囚禁在昆明第二监狱。这次回国,崔蓉芝带陆铿旧地重游。看见黑牢,崔蓉芝心情难过,但陆铿毫无感觉。崔蓉芝说:“好在他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好,没那么伤感。”在昆明第二监狱,陆铿一行拍的照片,底片被监狱没收,带他们参观的狱政人员,遭领导问话。

虽然有小小不愉快,但陆铿返国之旅,业已成功。家乡及全国各地,有一百多位朋友,从海外的广播和互联网上得到消息,来探望陆铿。崔蓉芝说:陆铿看到那么多人来探望他,表达对他的尊敬,对他的想念,他的眼睛里闪耀着喜悦的光芒。

人们只知道陆铿获准回国,不知道陆铿的解禁,只是一次性的。如果下一次,他又要回国探亲访友,将被重新挡在国门之外。陆铿直到逝世,他的名字仍然列在中国政府不准入境黑名单上。

我与陆铿交往,就成了《百姓》杂志的作者。在西来寺维摩精舍,陆铿经常下楼敲我的门,说一声:“程凯老弟,写一篇稿子。”我不敢怠慢,当晚就开夜车,第二天交稿。我知道陆铿特意把赚取《百姓》稿费的机会给我,解决了我的住,又让我增加一些收入,陆大哥用心良苦。

我在洛杉矶主编的《新闻自由导报》,是89年六四后,旅居美国的中国新闻工作者创办,为海外第一份民运报纸。创办后风波不断,都与一位名叫权华的女留学生有关。我没有证据说权华是中共特务,但她起的作用非一般特务可比。

1990年,《导报》重组理事会,我《人民日报》同时、流亡美国的刘宾雁出任理事会主席,陆铿为《导报》顾问。宾雁住在美国东部,于是由权华等五人组成“常务理事”,管理《导报》大小事务。我任职期间,权华不断制造事端,使我无法正常工作,我只能辞职。在为我辞职召开的《导报》理事会会议上,陆铿嚎啕大哭。刘宾雁1997年4月为《陆铿回忆与忏悔录》撰写的评论中提到那场会议,他写道:“我认为此事严重,便电告权华暂勿接受程凯的辞呈待开过理事会再说,她也表示了同意。然而事后她还是接受了辞呈。”当会议决定免去我的《导报》总编辑职务,刘宾雁也宣布与我一同辞职时,陆铿发言,指斥权华耍阴谋权术,把好端端的《导报》搞垮,为此嚎啕大哭。刘宾雁写道:“这时忽然间,听见一声大吼,陆大哥说话了!议程上没有这一项。他开门见山,向执委会主席提出抗议:‘权华呀权华,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小姑娘(不小了,四十岁上下,当然也早就不是姑娘了),非常优秀,甚至想过你有一天可能当国务院总理呢,怎么今天你搞起阴谋诡计来了呢!’”宾雁写道:“一位七十多岁的长者,为人固属激情分子,喜怒形之于色,然而想不到今天会激动到这程度,竟放声大哭起来。”

而我,此时紧张地注视着年过七十的陆铿,怕他情绪激动而出意外。我又为陆铿毫不掩饰的真情流露所感动。我想:世间竟然有陆铿这般的汉子,为了人际的是非曲直而如此大喜大悲。

陆铿说他一生只有两件事:做记者和坐牢;又说一生有两爱:一是爱新闻事业,二是爱女人。爱新闻事业,自不必说,他一生的祸福,都与新闻事业有关。他告诉我,在云南坐共产党监狱时,有一天他以为第二天要拉他出去枪毙,竟然琢磨起,报纸登载枪毙自己的消息,该拟什么样的标题?终于想出“万人争看杀陆铿”。爱新闻事业,竟爱到死到临头还拟新闻标题,找遍中国的新闻人,除了陆铿,没有第二个。

1996年,陆铿七十八岁,还去美国东部伊萨卡的康奈尔大学,采访来访的中华民国总统李登辉。中国的记者中,可有与陆铿一样“生命不熄,采访不已”者?

2007年11月,旧金山的中国民主教育基金会举行一年一度“中国杰出民主人士颁奖典礼”,病中的陆铿照例出席。会议过程,陆铿不停在纸上涂写。他做笔记,要发表一篇报导吗?不可能了,那只是终生记者陆铿的习惯动作。

至于喜欢女人,我倒是觉得陆铿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在男人中间不算出众。在洛杉矶时,我等几位好色男人相聚,谈女人经,陆铿的发言流于泛泛。有一次,我与他外出探望朋友,车开到一个住宅区,他向一位少妇问路。那少妇极具风韵,陆铿回到车上,说真想跟那少妇多讲几句话,只是不敢。我说:多讲几句话都不敢,陆大哥你的喜欢女人,不过尔尔。他尴尬一笑,承认浪得虚名。我与陆铿住西来寺,平时吃西来寺的斋饭,实在馋了,便由陆铿出钱,我开车,到山下一间中餐馆撮一顿大鱼大肉。中餐馆旁边是一间华人开的理发馆,老板娘徐娘半老,陆铿曾到她的店子理过发。陆铿觉得两个男人吃饭缺少情趣,便去邀老板娘一起用餐,不一会回来了,一副灰头土脸状,不用说,被老板娘拒绝了,接着又被我嘲笑了一番。

不过也别小看了陆铿,他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陆铿对陪伴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女人崔蓉芝的爱,远不是一盆火可形容,简直成了一座火山。他为此不惜抛弃在监狱外苦等他二十多年的发妻。他对我说:他这辈子只对不起一个人,就是他的妻子,为的是崔蓉芝。

爱情,不必用理性去评判,也没有是与非。对崔蓉芝的爱,使古稀之年的陆铿,身心回到青春年少。爱新闻工作和爱女人,成就了陆铿有滋有味的人生。崔蓉芝说,仅此两爱,使得陆铿一生没有白活。

2008年6月11日,陆铿因肺血栓发烧住进旧金山圣法兰西斯医院。我14日接到崔蓉芝大姐的电话,赶到医院探望他。我在病房里守护他几个钟头,让疲累的崔蓉芝回家休息。那一天,陆铿精神出奇的好。我没意识到那可能是人们通常说的病人临终前的回光返照,我相信生命力顽强的陆铿,跨过了人生的一场又一场劫难,也一定能大步跨过眼前这一道生死关,他还应该继续他虽然失忆,却快乐幸福的人生。

他一直和我聊天。我拿当天的中文报纸给他看,他能缓慢读出报上的文字,本能的展现一位记者对时政的关心。他有时趁人不注意,把身上插的管子拔掉,我对他说,没有我的指示,不准拔,他立即表示服从。我要求他快点病好出院,我要请他吃饭,他回答:我请的饭,他一定吃。他不断赞扬每位为他治病的医生和护士,他仍然把一颗热诚的心,随时捧出交给身边每一个人。

我最后两次去看他,他已经陷入昏迷。有一次,他略略睁开眼睛,客气的叫崔蓉芝招呼我坐下。

最后一天,6月21日,我又到医院。下午4点,陆铿血压骤然下降,呼气急促。经注射升压药,情况好转。医生表示没有放弃。我站在陆铿身旁,握着他的手,轻声喊:陆大哥加油!喊完,我跑出病房,我已经泪流满面。

此时,崔蓉芝,和陆铿的分别从中国云南、美国东部赶来的两个儿子,以及大孙女,都在陆铿身旁。崔蓉芝情绪波动。大约5点,我安慰崔大姐几句,就离开医院。我说我明天再来,期望有奇迹发生。

傍晚,我接到崔大姐电话:陆铿七点点零五分停止呼吸。陆大哥的心脏不再跳动,奇迹没有发生。他不是说还要等我请他吃饭吗?他怎么停止战斗了呢?一个原本旺盛的生命,就这样被一颗小小的肺血栓夺走。陆铿在与死神搏斗中,打了他一生唯一的一场败仗。

陆铿生前要求后事从简。6月26日,遗体火化那一天,有一百多位旧金山新闻文化界人士,和生前好友,前去与他告别。人们回忆陆铿的人生传奇,赞颂他作为新闻人,一生刚正不阿、直言不讳,和秉性的热诚善良。一位在公共汽车上结识陆铿的大陆移民,也赶来与陆铿告别,他说:“陆铿这种人,在中国太少。我希望中国有一百万、一千万陆铿这样的人,中国就好了。”

陆铿终年89岁。根据陆铿的遗愿,他的骨灰由他儿子带回中国云南老家安葬。陆铿终于可以回到他挚爱的祖国长眠。

陆铿生前为自己拟好了一句话的墓志铭:“中国一记者陆铿葬于此”。

责编:许书婷

© 程凯家属提供

程凯生于1946年,生前曾担任中国《人民日报》社驻深圳记者站站长及《海南日报》总编辑。

针对许智峯跨境镇压引发澳法律界关注 南澳律师协会发声明谴责

南澳律师协会周二(6月3日)发表声明,对在当地执业的香港民主派前立法会议员许智峯早前受到来自境外的恐吓和威胁表达关切和谴责,是澳大利亚法律界首次针对跨境镇压问题作出明确表态。

南澳律师协会在声明中强烈谴责两宗针对许智峯的恐吓行为,包括早前从香港寄到他在当地工作律师楼的呼吁举报信件,内容提到指任何人把许智峯带返香港或澳大利亚联邦警察均能够获100万港元的悬赏,以及有人製作许智峯自称是“亲犹太人”人士的虚假个人传单,并派发到当地清真寺的行为。声明也指出,许智峯在2020年香港实施《国安法》后,成为被港府打压的民主派人士之一,协会坚定支持他在无惧迫害下表达政治信念的权利。

许智峯对本台表示,澳法律界早前只就香港《国安法》会影响司法独立发过声明,这次是首次针对个人受到来自中国和香港跨境镇压发声,感谢当地法律界的支持和关注,也认为这次行动显示针在澳港人受到跨境镇压的问题,已超越在外交层次的讨论,当地法律界用实际行动的跨境镇压和干预说不,证明当地社会已深刻感受到问题的存在和严重性。他表示,港府需要为终审法院在海外寻找法官,填补在《国安法》实施后出缺的非常任法官空缺,相信事件也会影响到当地法官是否愿意到香港工作。

责编:许书婷

© RFA製图

南澳律师协会发表声明,强烈谴责早前两宗针对许智峯涉跨境镇压和恐吓的行为。

兰州警方跨省抓捕女性网络小说作者 法律与文学自由边界引发热议

近日,甘肃兰州警方展开大规模跨省抓捕行动,逮捕了多名创作耽美及“限制级”题材的女性网络小说作者。这些作者中,既有在校大学生,也有刚入职的年轻职场新人,且不少人并未通过写作获得明显盈利。据知情人士透露,此次行动波及人数可能达到两三百人。这一事件迅速在法律界和公众中引发对“淫秽物品牟利”认定标准、执法管辖权范围及创作自由边界的讨论和争议。

自2024年安徽绩溪警方启动“清朗网络环境”整顿以来,针对女性向网络小说平台海棠文学城的执法行动持续扩散。6月1日,微信公众号“李宇琛的笑诞记”披露,2025年上半年甘肃兰州警方也展开了前所未有规模的跨省抓捕行动。文章援引知情者称,波及的作者多为写作耽美、R18(限制级)题材的女性。参与抓捕的单位包括兰州市公安局下辖的城关分局、兰州新区分局及森林分局等多支警力。

与安徽绩溪案件根据“获利金额”区分刑责不同,兰州警方针对即使是“无偿写作”或仅获微薄打赏的作者,也以“为平台引流、构成整体牟利”为由依法处理。此举引发社会对“牟利”定义边界的强烈质疑。

此次兰州警方的行动被业内称为继安徽绩溪案件后的“远洋捕捞”式抓捕。去年6月至12月,安徽警方以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跨省抓捕五十多名耽美作家,兰州则于今年再度开展类似行动。

本台曾尝试联系兰州市公安局及兰州新区分局,但电话无人接听。

兰州资深媒体人刘阳本周二(3日)接受采本台访时表示,他早在一个月前就听闻相关消息,但未想到波及人数如此众多。他说:“文化市场一直是重点监管领域,尤其是涉及同性恋情感的作品。去年安徽警方已经搞过一轮‘远洋捕捞’,这次好像又抓了一批,说文章有淫秽内容。我真搞不懂他们,是要强调政治正确还是想钱想疯了?公安局现在没钱,抓人也成了挣钱手段。”

耽美文学主要描写男男恋情,因不符合中国严苛内容审查,许多作者选择在台湾成人付费网站如海棠文学城发布作品。去年安徽警方认定这类行为构成“制作、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自2024年6月20日起,警方在重庆、浙江、福建、云南等地展开大规模抓捕。

“李宇琛”公众号文章提到,一名仅获得“两个海棠币”打赏的作者也被立案移送检察院;有作者向律师透露,“即使文章免费发布,也被视为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的证据”。执法单位被指“批量处理”案件,拒绝取保候审。

“李宇琛的笑诞记”由知名网络文化评论人李宇琛运营,该公众号以深度剖析中国网络文化和社会热点闻名,特别关注网络文学领域的内容审查及作者权益,影响力较大。李宇琛本人因持续关注耽美文学及女性亚文化,在网络平台披露相关执法动态及受害作者声音,是业内重要消息来源。

985高校女作者讲述心路历程

今年5月,多位微博用户披露亲身经历。一位985高校女学生,在收到研究生拟录取通知不久后被警方带走调查,校方随即通知家属并取消其录取资格。她回忆说:“写作只是想攒钱去看川西的雪山,没想到结果却是一纸退学通知。”

微博用户“似锦的似锦”坦言,自己写作仅获四千余元稿费,如今这些收入却成为定罪证据:“我真想不到,靠文字维生竟然走到这一步。”另一位作者“记得披马甲”透露,为缴纳罚款不得不变卖电子设备,自称“才二十岁,却已经烂掉得太早。”

作者“冰冰棒棒丷”形容自己在家中穿睡衣被警方带走的场景:“过去写下的每一个字,现在都变成铐住我的铁链。”

轻者缓刑 重者入狱 头部写手判刑四年以上

有媒体报道显示,涉案金额低于二十五万元且积极退赃的作者,多数可获缓刑。头部写手“云间”即便退赃,仍被判四年六个月;未能筹资退赃的“辞奺”面临五年半刑期。

中国某大学法律系讲师宋涛接受本台采访时说,这场针对女性耽美写手的大规模跨省打击,是近年来关于“制作、复制、出版、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适用中最广泛、最具争议的一次。他强调:“打击非法牟利不能以牺牲表达自由为代价。执法边界不能模糊,虚构创作与传播必须区别对待。”

宋涛进一步指出,《刑法》第363条第一款明确,制作、贩卖淫秽物品以牟利为罪。但兰州警方将“无偿发布”或“微额打赏”均认定为牟利,严重扩展了罪名边界。

法律学者陆沉渊评论称,即便诺奖作家莫言的文学作品也含色情元素,中国古典小说《金瓶梅》《三言两拍》甚至《红楼梦》都存在色情描写,西方文学同样如此:“文学作品不该如此严苛限制,这根本算不上违法。”

律师质疑警方越权抓捕合法性

江西律师马国光对本台说,《刑事诉讼法》规定刑事案件应由犯罪地或被告人住所地公安机关立案侦查。兰州警方为何跨千里执法全国作者,“远洋捕捞”合法性存疑。他质疑:“缺乏公开司法协作和统一认定平台,这种非本地‘统一执法’难免越权。”

马国光继续说,中国尚无针对“虚构文学作品”中淫秽表达的司法解释。耽美、R18亚文化文本是否等同淫秽物品、何种情况下构成“社会危害”,均无定论。立法空白与标准模糊情况下,刑法强力介入恐将产生寒蝉效应,严重影响写作生态。

法律与文学的边界 谁来划定?

法律学者指出,“淫秽物品牟利罪”适用历来争议巨大。面对虚构情节和文学表达的网络小说,更应审慎适用。社会舆论质疑此次行动的广泛性和严苛性,或与地方部门“创收”或“指标性执法”有关。

微博用户“你才屁咕瓣”感叹:“这次执法不看盈利,点击率低、纯兴趣写作的也一并抓。”不少声音担忧,重压将给中国年轻女性创作者带来心理重负,甚至引发寒蝉效应。

本台去年12月报道过这场自绩溪延烧至兰州的“文学打击行动”,其波及面之广、尺度之严已超传统“扫黄打非”。数字平台上兴起的女性亚文化写作,正站在法律审视的临界点。某作者绝望地写道:“只盼法律能看到那个卖头发换钢笔的女孩,给我们一个公正结果。”

责编:许书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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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文学网站成为中国“耽美文学“的集中地。图为海棠文学城网站首页。

程凯:我的1980年代 (十一)

政治流亡者的天空

由于六四后新上任的中共总书记江泽民过问了《海南日报》在89民运期间所犯的“错误”,促使海南省委常委决定对我重新处理。这一消息由海南高层的一位朋友冒险致电正在深圳家中休养、治病的我,我很快就要被押解回海南,面临人生更大灾难:或逮捕判刑,或遣送五指山区服苦役。我感到恐惧,我没有勇气面对将要到来的更大的人生灾难。在香港来的朋友劝说和催促下,我决定辞国流亡,将人生的灾难,换做另一种未知的另一种人生。这一念间的决定,使我的下半生在流亡中度过,从不到四十四岁开始,一直到人生终结。

(一)

我1990年2月18日踏上流亡之路。朋友告诉我,一切都已安排好,但他没有时间向我告知和解释他的安排,我唯一要做的是,遵照他的指令行动,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问去哪里。

17日晚上十时许,我与妻子告别后,便离家走到住宅小区前面马路的一根电线杆子下。刚刚站定,一辆面包车便急驶而来停在我面前。我上了车,司机加大油门,向蛇口方向驶去。

蛇口的海边,有一个边防武装警察的营房。汽车在武警营房大门前停下便离开了。我被一位武警军官领进营房大门。门口站岗的两位战士见到我,竟把头低下,意思是告诉我: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军官要我在一间屋子里稍事休息,大约十二点,军官把我领到码头,登上一艘被称作“大飞”的快艇。这种快艇速度极快,开足马力时,快艇的头部翘起,只有尾部接触水面。军官为我穿上一件救生衣,嘱咐我坐好、抓牢。大飞由军官驾驶,另一位武警战士手持冲锋枪匍匐在船头,飞也似的驶出码头,驶入漆黑的海面,驶向对岸。对岸是香港新界一个名叫流浮山的地方。这是我生命中不可思议的一次经历。大飞在“飞”,发出轰鸣的马达声,我的心出奇的平静。我知道,再过几分钟,我的生命,我的生活,就要发生重大的变化。

整个过程,我一句话都没说,武警军官却不时发出呼喊声,像是抒发他的愉快心情。当“大飞”驶达岸边,我登上香港土地时,军官对我大声说道:“程先生,再见。祝你好运!下次再玩过。”天啊,人生有这一次已经足够,怎么会有下一次!

我不知道我的朋友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把我送上流亡之路。我当时手中持有可多次往返香港有效的公务护照,本可从罗湖或者其他地方的海关持护照出境。后来,朋友告诉我,那时,全国各处都在追捕民运人士,我的朋友怕我已经上了禁止出境者的黑名单,于是决定走这条“最危险也就最安全”的水路。

我也不知道武警营房里的官兵为什么会甘冒风险送我出境。为了正义?应该是;为了钱?也许。据说营救我的朋友向武警支付了二十万港币。到了香港,我不禁担心那些武警官兵的命运。几年后,有人告诉我:港英已经把这些武警官兵全部接走,送到伦敦,给他们英国公民身份。也可能,营救我出境的行动,得到港英当局的支持;也可能,通过蛇口的武警,营救出境的六四后受中共迫害者,不止我一个。

我登上流浮山海岸,一条海滨公路出现在我眼前。刚刚站定,香港朋友的轿车疾驶而来,停在我面前。和大约两个钟头前我离开时一样,时间误差不超过半分钟。

在香港接应我的朋友把我送到九龙旺角一位“江湖人”的据点。过了一会儿,这位江湖人从外面回来,热情与我拥抱。接着便掏出一把手枪,放在桌上,说道:按香港法律,个人持有枪支,要判刑、坐牢。人们都叫这位江湖人作“六哥”,他的名字叫陈达钲,六哥是香港人营救大陆被围捕民运人士“黄雀行动”的总指挥,他的弟弟七哥陈达钳,是带领一帮兄弟亲临大陆营救行动的执行者。在六哥的指挥下,黄雀行动营救了一百三十多位89民运人士出境。六哥手下有两名兄弟在行动中不幸牺牲。“黄雀行动”充满了传奇色彩,被人们广泛传颂。不过六哥告诉我,我不是黄雀行动营救出来的,他只是受朋友之托,接待我。

我在据点中过了一夜。一夜过后,“香港市民支援爱国民主运动联合会”、简称“支联会”,来人把我接走。接我的人叫朱耀明,支联会常委,是一位牧师。他先带我到支联会办公室,与其他几位常委见面,然后把我交给了港英政府“人民入境事务处”,“入境处”立即把我交给了“香港警察政治部”,“政治部”一刻也没有耽误,把我送到该部门远离市区、设于新界中港边界附近的一个据点,那是一幢设备齐全安静舒适但周围架设铁丝网的别墅。政治部的一位华人高官告诉我:考虑到我在中国担任高级职务,为我的安全,同时为了避开新闻界对我的追踪,让我住在这里。他并宣布我在室内可以随意走动,但不准靠近电话,不准走出室外一米远。

“香港警察政治部”是英国秘密警察“苏格兰场”的下属机构。我以为:我既落入“政治部”手中,他们一定想从我口中橇出点情报来,我一个新闻官,知道多少情报呢?我想错了。他们确实只为我的安全和为避开新闻界,以免为港英政府带来麻烦及被动,我的其他,他们不感兴趣。

这幢别墅室内陈设与一般家庭相同,有卧室、客厅、厨房。政治部派四位干员,两人一组,每天分两班,二十四小时看守我,晚上有一名警察睡在电话机旁,防止我靠近电话。四人轮流煮饭,并与我一起用餐,伙食标准相当高,想吃什么,和他们说一声,下一餐就可以吃得上。他们每天买两份香港报纸供我阅读,还买来我想看的杂志,包括政治杂志《争鸣》和色情杂志《龙虎豹》;过去在国内,我曾偷偷看过《争鸣》,《龙虎豹》则是第一次看。那时正是英国足总杯赛季,香港的电视台直播时间在午夜后,他们每晚陪我看足球,看个过瘾。为帮我打发时间,那位华人高官把自己的武侠小说金庸的《鹿鼎记》借给我看。我对武侠小说不感兴趣,但把这本书看完了。《鹿鼎记》是我一生唯一看过的武侠小说,金庸笔下诸多武林人物,我只识得韦小宝一个。

期间,有一位英国人前来看望我,表达对我的关心,他是华人高官的上司。借我《鹿鼎记》的华人高官,则在我入住别墅不久,与我交谈,问了中国官方机构的设置情况。那些情况他也熟悉,我猜他只是想通过交谈,进一步确认我在国内的身份。

我曾要求他们带我到香港市区转转,那怕坐在车里不下车,遭他们断然拒绝。于是我便采取抗议行动,但手段有限,只是不刮胡子。谁知他们竟然拍手叫好,鼓励我把胡子再留长点,这样就没人认出我了。坚持了半个月,抗议失败,我只好把胡子刮掉。

看守我的四位干员,有两位是“老差人”,资格老职位不高,其中一位为人憨厚,喜好赌马。四人中有一位是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曾在英国深造,见过世面。还有一位是基督徒,他说他曾是“烂仔”,皈依基督后成为好人,他送我一本《圣经》,并在扉页上写下“亲爱的同胞程老师:认识耶和华就是智慧的开端……。你的朋友。”

四位干员闲来无事,喜欢陪我聊天,他们表达最多的是对将要到来的九七回归的担忧和恐惧。他们很羡慕我逃离了中国,而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惶惶然。四人对89民运和六四屠杀的情况了解得比我多,对解放军屠杀学生和市民极为愤恨,对六四后遭迫害的学生和知识分子深深同情。有一天,学生领袖柴玲成功逃出中国,香港的电台广播了她的录音讲话,他们特意把讲话录下来,与我一遍一遍收听,为柴玲逃出魔掌兴奋不已。

他们每天看守我,无聊时就要找些乐子。离我住的别墅不远,像是香港警察负责边境安全的一个据点,每天有穿军装和便装的警察进出。那个据点中养了一只狗,这只狗白天很忙,晚上无事,常到我们这边讨煲汤的骨头吃。我们给这只狗用李鹏的“鹏”字起了个名字“鹏鹏”。起初这只狗不知“鹏鹏”是谁,几天后便知道是自己,一声“鹏鹏”,牠呼之即来。有一晚鹏鹏来到别墅门口,我发现白天牠的主人们与牠玩耍时,在牠身上盖满“允许入境”的章子。我不禁一叹:中国内地,不知有多少人为入境香港,前赴后继,舍生忘死,最后仍不得其门而入;你鹏鹏,一只狗而已,身上轻易盖满你不需要的入境章,世间竟有如此不公之事!

我知道我身处的地方,旁边是深圳,那里有我的妻子;再往前走,就是广州,那里有我的母亲。她们此刻正惦记着我,不知道我身在何处,不知道我的生死安危。而我不久前才离开的海南岛,也不远,中共海南省委此刻在寻找我,《海南日报》正开展对我的大批判,声讨我的“罪行”。咫尺之间,两个世界;昨天今日,恍如隔世。人生的际遇,是如此无常。

港英政府一边看管保护我,一边联系接收我的国家。同意接受我的国家有四个,政治部官员劝我去英国,说可立即动身,将来也可随时来香港。我坚持去美国,说既然投奔西方,就要去一个最大的资本主义国家。官员说那要耐心等待,美国驻香港领事馆已上报国务院。到四月中旬,获美方答覆。

1990年4月17日,香港警察政治部的官员带我前去美国领事馆,去见美国驻香港总领事。总领事对我说:“程先生,美国欢迎您。”一句话,说得我心中悲喜交集、百味杂陈。见过总领事,又到领事馆隔壁去见美国移民官,办理相关手续。移民官给了我一张纸,说这就是“绿卡”,入境美国后,有了固定地址,美国移民局会把正式绿卡寄给我。

4月18日,也就是我到达香港整整两个月的日子,我由港英警察政治部两位官员护送,绕过海关,直接登上飞往美国旧金山的飞机。我问看守我两个月的那四位干员为什么没有来?两位官员回答:他们已经完成任务。我想和他们道别,说一声“辛苦了,谢谢!”却没有机会。

到达旧金山的第三天,我便前往洛杉矶,加入六四后旅美中国新闻人士联合创办的《新闻自由导报》,后来任该报的总编辑。

“六四”后,港英警察政治部曾介入营救中国民运人士,为保存中国民运力量做过不为人知的贡献,所以他们才会与我有一段缘分。九七香港回归后,这个部门遭到清洗,而后变成了中国国家安全部的下属机构,参与堵截和抓捕中国民运人士。而我更关心的是,曾帮助过我的四位政治部干员和他们的华人上司,今在何处。他们会被整肃吗?谁来营救他们?我可能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他们留给我的,是永久的记忆。

回过头来再说说六哥和我所交往的黑社会。六哥从来不认为自己的组织是黑社会,他说那是“帮会”。帮会到处都有,是兄弟们互助的组织,六哥的帮会成员都来自中国大陆。你看中国地图,城市都用“圈”标识,所以来自大陆人的帮会被香港人称作“大圈仔”。既然是帮会,总会做一些香港法律所不容许的事情,比如走私,赌外围马,六哥还曾受大陆公安委托,找到畏罪潜逃香港的大陆刑事犯,装进麻袋,通过海上送回大陆。六哥来自江西南昌,大圈仔与香港一般的“三合会”有所区别之处是,他们都有浓厚的大陆情结,所以六哥手下的兄弟们都心甘情愿听从六哥的指挥,冒着生命危险营救六四后被追捕的中国民运人士。凡为执行帮会任务而牺牲的兄弟,六哥的帮会将赡养他们遗下的妻子和儿女,直到儿女长大成人。在黄雀行动中,六哥手下的兄弟有两人死亡、两人被捕。六哥为解救这两位兄弟,曾只身一人前去北京公安部,面见部长陶驷驹,要求他放人,竟感动了陶驷驹。后来陶驷驹有一番在香港炸了锅的言论,说“黑社会也有好人”,据说就是见了六哥后有感而发。说六哥是好人,何止是好人,他是六四后舍身取义救助中国民主人士于危难之中的豪杰,他和他指挥的黄雀行动,在中国现代史中书写了可歌可泣的一页,永载中国民主运动的史册。

三十多年过去了,六哥老了。他已受洗皈依基督。几年前,六哥来美国看望他营救的民运人士,到旧金山,民运人士为他举办了欢迎派对。我去看他,他有些迟钝,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认出是我,激动的拉着我的手,向参加派对的人大声说:这是程凯!这是程凯!我也激动不已,拉着他的手,连喊:六哥!六哥!

流亡美国第一年,我曾持美国政府发给我的出国旅行证件“回美证”,返回中国一次,此后两次前往香港,试图探索无阻碍回中国之路。六哥说:想无阻碍,他只能把我偷渡回去。我想:那是我的祖国,我回国,却要偷渡,滑天下之大稽。

在香港期间,六哥介绍我认识香港一位真正的黑社会大佬泰哥。泰哥名叫陈泰,也叫陈庭雄,外号“傻佬泰”。泰哥的帮会名叫“和合图”,是香港本土老牌帮会组织,历史上曾参加工人运动,支持辛亥革命。和合图的地盘在铜锣湾一带,铜锣湾的骆克道,一头一尾两间桑拿浴馆“赢宫”和“新赢宫”,两间麻将馆,一幢高层建筑,以及建筑中的餐厅、商场,都是泰哥独资或持股的产业。我见泰哥时,泰哥表示他已退休。退休后的泰哥,笃信佛教,每个月都要去大屿山宝莲寺上香礼佛,聆听法师开示。泰哥办公室设在一间桑拿馆内,不像办公室,倒像是医馆,室内摆满药柜药罐。退休后的泰哥醉心于研究中医,免费为街坊把脉诊病,似是已进入洗尽铅华,珠玑不御,一心悬壶济世的境界。第一次见面,泰哥就关心梁湘的病情,我说梁湘罹患脑萎缩,日渐严重,他立即开了一剂药方,要我托人转交给梁湘,并为梁湘遭受迫害深表愤慨。

六哥这样一位大英雄,见到泰哥,毕恭毕敬,泰哥一讲话,六哥就掏出一个小本子记录,好像领受最高指示,可见泰哥虽然退休,但在和合图,仍具有无可取代的影响力。我在泰哥的办公室,见到他的办公桌玻璃板下,有几张照片,其中有与香港歌星罗文、梅艳芳等人的合照,难道这些明星也是泰哥麾下的和合图成员?六哥告诉我,他的“黄雀行动”,所费不赀,少说上千万港币,其中泰哥捐出至少三百万,泰哥是港人营救六四屠杀后逃亡的中国民运人士行动背后最大的财政支持者之一。

泰哥是潮州人,自小随家人移居香港,在铜锣湾一带摸爬滚打,有了钱便回潮州老家捐资兴学,架桥铺路。平时在香港,他是铜锣湾街坊会的会长,我见他走在街上,街坊们老远便与他打招呼,连呼泰哥好。泰哥每上街,口袋里一定揣一把千元大钞,见到困难户便问最近日子过得怎么样,问完便掏出几张千元大钞塞给困难户。

我在香港期间,泰哥为我提供住所,就在骆克道鹅颈桥旁边的一幢大楼内,那是他早年的家。泰哥发迹后搬到半山的高级住宅,但他母亲舍不得离开街坊邻居,不肯去半山,仍住在这幢大楼内。母亲去世后,他早年的住宅便用于祭拜母亲和先祖。我住进去后,泰哥从半山下来,经常到我的住处聊上一阵,中午拉我和他一起吃饭,我推都推不掉。一天,聊完天,泰哥从口袋里掏出二十万元港币赠送给我,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要我收下。我吓了一跳,那是我一生一次性得到的最大一笔钱。

泰哥与他的和合图能在铜锣湾有一片天地,全靠泰哥率领众兄弟搏杀得来。每次与对手“开片”,泰哥都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对手怕他,所以称他为不惜命的“傻佬泰”。泰哥头上有一道刀痕,那是他的对手在铜锣湾打不过他,趁他到澳洲悉尼唐人街时伏击他砍伤的。我在香港与泰哥在一起时,会看到有人跑来向泰哥报告,赢宫或新赢宫又被“砸场子”了,泰哥泰然自若,不动气,要他们自己处理。此时我看到退休后的泰哥,慈眉善目,脸上已经没有杀气。但是退休后的泰哥,对他经营企业的员工却仍然管束极严,高层员工都是和合图兄弟。他的两间桑拿浴馆绝对禁止任何色情活动,有一次,其中一间桑拿馆的经理对桑拿按摩女工动手动脚,被女工告到泰哥处。泰哥叫那位经理来自己的办公室,问:是不是事实?经理承认是事实;泰哥问:该怎么办?经理说请泰哥执行家法。于是泰哥拿出一把锤子,经理把手伸到锤子下,泰哥抬手,一锤子把经理的小拇指打断。经理一声不吭,接过泰哥递给他的刀伤药,包扎一下,给泰哥鞠了一躬,便转身回去上班了。泰哥施家法惩罚违规的经理时,我刚巧在泰哥的办公室,泰哥没有让我回避,我看到了慈眉善目的泰哥的另一面。

在香港,泰哥、六哥给了我充分的照顾和支持,但我仍感到中共像一个幽灵,时刻笼罩我的头上。1994年,六四屠杀五周年前夕,香港报纸公布了中共边控不准回国的四十九人黑名单,我被列入名单之中。与我同列名单中的还有许家屯、刘宾雁、严家褀、万润南、陈一咨、苏晓康、郑义、方励之等前中共官员和知识分子,以及六四后流亡海外的89民运学生领袖、六四后海外民运组织的领袖。我知道回国无望了,一度打算在香港谋一份工作。此间,我的朋友、前《羊城晚报》副总编辑来香港看望我,向香港《新报》推荐我出任该报主笔。当时《新报》被大老板收购,雄心勃勃一展宏图,社长、总编辑都已到岗,尚缺一位撰写社论与评论的主笔。《新报》社长与我的朋友有多年交情,对我朋友的推荐非常满意,在一家私房菜馆宴请我,许诺给我不菲的薪水,和在跑马地住宅区免费提供一套住房。但过后,大老板有所顾虑,决定将聘请我任《新报》主笔一事向香港新华社报备。新华社迅速做了回复,坚决反对《新报》聘请我,以严厉的口气威胁《新报》“后果自负”。这使我知道我在香港的一举一动,新华社都了如指掌,加上四十九人黑名单披露,香港对于我也不是安全的地方。

4月底,我告别泰哥、六哥,返回美国,自此没再踏足香港,没见过泰哥、六哥。多年过去,六哥来旧金山,我急切询问泰哥的情况,六哥说泰哥已经去世,死于糖尿病。泰哥罹患糖尿病后不肯看西医、吃西药,执着于中医“上焦、中焦、下焦”的传统医道,吃自己配制的中药,终于导致并发症爆发而不治。

我与泰哥、六哥交往,是我人生中一段奇妙经历,让我心中一大疑问得到解答:黑社会黑不黑?那就是:黑社会既黑,又不黑。我所看到的泰哥、六哥的善举与壮举,堪称人类的英雄之举,非心灵高尚者不可为。在中国,要说黑,无恶不作、贪腐成性、将国家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中共,才黑如漆、黑如墨,即使黑社会再黑,也不及中共之黑之万分之一。

97年香港回归中国后,我连香港也进不去了。即使在美国,仍然逃不出黑名单的阴影。

四十九人黑名单,是中共设立海外华人黑名单的起始,如今的黑名单,远不止四百九十人、四千九百人、四万九千人。中国驻各国使领馆,设有庞大的数据库,将他们认为或怀疑有反共言行的海外华人,都列入数据库的黑名单中。使得海外华人,无论老侨、新侨,都不敢表达对中共的任何意见,生怕被列入黑名单,不能回国探亲、旅游、做生意,甚至危及国内的亲人遭传讯、拘押。我的一位在美国大学从事政治与历史教学和研究的朋友,写了几篇分析中国现状的学术文章,文章里有对中共的善意批评,不久前他打算前往中国开展学术研究,去中领馆签证被拒,知道自己上了黑名单。2017年8月1日清晨,一位名叫李新的华人,持枪朝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馆一阵怒射,然后走回汽车,吞下留给自己的最后一颗子弹。李新来自中国大陆,六十岁左右,是个本分的华人,只偶尔一次参加当地华人抗议中共的集会凑个热闹,便上了中领馆的黑名单,从此便不能回中国,与国内年迈的老母亲天人永隔。李新想不通,便枪击中领馆发泄一腔愤恨。但海外各国中国使领馆不为所动,黑名单的人数不断增加。

1994年我从香港返回美国后,曾经前去中国驻旧金山总领事馆问个究竟。我不认为我会问出什么结果,但我要与中国的外交官理论一番。

也许我在国内是个有点地位的人,中领馆破例由一位副总领事出面接待我。于是我与副总领事有下面的对话:

我问:报上披露中国政府有一份禁止回国的黑名单,这是怎么回事?

副总领事说:是吗?我不知道。

我问:我是中国公民,我为什么不可以回自己的国家?

副总领事说:原因你应该清楚,还用问吗?

我说:你指的是因为我反对六四开枪镇压学生和北京市民吗?

副总领事不回答,把话题岔开,说:你在洛杉矶主编《新闻自由导报》,从事反华宣传活动。

我说:那是一份倡导新闻自由,客观真实报导中国的报纸。

副总领事:这么说,你很有功劳?

我问:1990年我曾回中国,为什么可以?

他答道:纯属疏忽。

我说:那么你告诉我,我怎样才能回国?

副总领事说:除非你写一份“悔过书”。

我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其它事情可以商量,这件事做不到。我反对六四屠杀,这是支撑我后半生的信念,要我放弃这个坚持,就等于终结我的政治生命。

谈话继续不下去了,副总领事站起来送客。他把我送出领事馆门外的人行道上,与我握别。奇怪的是,他小声说了一句令我难以忘记的话:程先生,我是一位外交官,刚才我是以一位外交官的身份与你交谈。他的话连说两遍。我回味他的话,明白他的意思:他的话只代表中领馆,不代表他个人。

这位副总领事是一位称职的中国外交官,他与我的对话非常得体。可惜,我没有机会在他不以外交官身份时与他交谈。六四屠杀最初几年,海外使领馆有相当一批外交官,同情和暗中帮助逃亡的中国民运人士。旧金山中领馆签证处,曾向一些逃来美国的民运人士发放中国护照,后来签证处的所有签证官被外交部撤换回国查处。但愿与我谈话的副总领事能够安全无恙。

我在国内的一些朋友,对我长期被关在国外,表示不可理解。一位红二代朋友,其父亲曾是广东省主管政法系统的最高领导,当政的负责边控的官员,都是他父亲的下属。他两次来美国看望我,表示回国后帮我查一查,看我的名字是否还在黑名单上。不久便告诉我:程凯,千万别回来,你的名字还在黑名单上。

2018年1月18日我母亲去世。母亲弥留之际,我向旧金山中领馆两次要求允许我回国尽孝,并做出四条保证:不发表任何言论,不会见任何人,不参加任何活动,只守在母亲床前不去其他任何地方,但不获答复。我的朋友、在六四屠杀中被解放军坦克碾断双腿的方政,父亲猝逝,他带着妻子女儿到中领馆,要求回国为父亲奔丧,遭到拒绝。我的朋友,89民运学生领袖熊焱,母亲病危,家人发来母亲躺临终前在病床上的视频,他要求回中国送母亲最后一程,有十二位国会议员联名致信中国大使馆,为他担保,仍不获允许,熊焱眼睁睁的看着视频中的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责编:陈美华

© 程凯家属提供

程凯生于1946年,生前曾担任中国《人民日报》社驻深圳记者站站长及《海南日报》总编辑。

中央财政吃紧维稳照常 六四前夕全国异议者遭严控

“六四”事件三十六周年临近,中国多地维权人士、异议者与人权律师再度遭遇行动限制。尽管各地财政吃紧,当局在这一政治敏感节点的维稳力度丝毫未减,反映出官方对历史记忆与潜在群体抗争的持续高度戒备。

在北京,本台获悉,自上周末起,大批维权人士陆续被警方约谈并告知将“被上岗”一周。维权人士周先生本周一(6月2日)对自由亚洲电台说,众多异议者从5月30日开始被限制人身自由,包括高瑜、季风、吴强、浦志强、何德普、查建国等人。他说:“我也被上岗了,院里停着一辆警车,里面有几个警察。除了高瑜被带出去‘旅游’,其余人多数被软禁在家。”

“被旅游”、“被上岗”以及“被喝茶”,是近年来当局惯用的人身控制和警告政治异议的常用手段,每逢六四纪念日或者“两会”前后便会上演。

“上岗”成限制异议人士常用手段

资深媒体人高瑜上周在社交平台X发文写道:“六四纪念日一天一天临近,国内国保、公安已动,当然是严防死守,网络一片沉寂,不能出现一个字。”她提到,海外社会持续发表纪念言论,“我在忙着看录像,认真听演讲,不要小看36年——毕竟过了30年、又过了35年,哪怕只多一年,也会有变化。”

一天后,高瑜再次发文:“今天已经不能发了,推友,再见!”

另一位北京异议人士王先生表示,由于公安系统经费吃紧,许多过去被带往外地“度假”的人,今年一如去年,改为就地监控。“查建国、何德普、李蔚等人被困在家里,连去超市都要由警车接送,全程有人盯梢。”他说,“三十多年了,他们还在维稳,一点都没松,究竟是在怕什么?”

异议人士被纳入多维度监控

据本台了解,北京多名维权人士居住的小区内,有警车戒备,街道办人员与便衣警察轮班驻守,形成“多维度监控”模式。高瑜的友人透露,年逾八旬的她因身体状况不佳,不确定是否会被带往北京郊区“看风景”或远赴外地“游山玩水”,她特意准备了十天药物,以应对可能被延长的‘被旅游’行程。”

类似的监控行动也在外地同步上演。常在每年“六四”期间被限制自由的“贵州人权研讨会”成员,今年亦未幸免。贵阳市南明区花果园小区的王勤对本台透露,包括他在内的多名成员被“上岗”,“陈西、廖双元、黄燕明、曾宁等人都被限制出行。”黄勤感慨道:“国家财政都这么紧张了,还在撒钱搞维稳。我听说南方有些地方已经‘没钱搞维稳了’。”

在广西南宁,异议人士周启明表示,国保近日多次警告他不得离家,甚至要求他每天发送定位并上传自拍照给派出所。“现在‘旅游’这个说法已经不用了,改叫‘打招呼’、‘就地监管’。派出所都嫌麻烦,大家都在踢皮球。”

人权律师群体也受到打压。河南一位不愿具名的709案律师透露,数名同行被要求返回户籍地接受“看守”,但有人以身体等原因拒绝配合。北京、河南、山东等地曾代理维权案并被吊销律师执业资格的人士均被当局“打招呼”监管。

从检察官到访民均被控制

在安徽合肥,当地人士说,前检察官沈良庆被警方警告不得接受外媒采访;北京房山,访民汤女士则指出,多名外地访民遭遣返或被秘密关押。她说:“吉林来的几位访民,全被送到久敬庄,再遣送原籍,送去‘学习班’。”

贵州退休讲师冯南指出,自中美贸易战以来,国内财政愈发紧张,但当局仍维持对敏感节点的高压维稳,显示维稳体系所面临的制度性困局:“现在的维稳手段呈现出‘降本增效’趋势,从异地旅游改为就地看守,但本质仍是对基本人权的漠视。”

冯南说,尽管当局年年排练维稳剧本,但“六四”的阴影始终未曾散去。“面对不断变形的记忆封锁与人身控制,一代人的沉默与抗争,这一切,也成为中国社会‘不敢忘却’的真实注脚。”

责编:陈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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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天安门广场的监控摄像头。

程凯:我的1980年代 (十)

报业集团已经有了个雏型,但实力不够强大,我希望它继续发展。拟议中1989年,在海口市兴建海南新闻大厦。如果没有六四事件和其他政治因素的干扰,我相信我的构想三年内能够成真。

遗憾的是,政治干扰无处不在,让人无法抵挡。创刊不久的《大特区》杂志,因刊登了苏晓康的《乌托邦祭》和严家祺、王军涛讨论政治改革的文章,遭到了上级宣传部门的批评,六四后,《大特区》杂志不得不停刊。而《海南特区报》因开设介绍台湾解严、开放党禁报禁和十大经济建设工程的版面,几乎遭停刊整顿。我邀请中国大陆经典电视连续剧《红楼梦》编剧组组长、著名中年红学家周雷先生担任 “海南国际影业公司” 的经理,着手拍摄根据我国古典名著《金瓶梅》改编的电视连续剧,遭中央文化部通报,使电视剧《金瓶梅》胎死腹中。

还有一些干扰来自旧的体制。我制定1989年《海南日报》报业集团盈利一千五百万人民币的目标,引起海南省财政厅长刘桂苏的注意,她约我见面。刘桂苏是一位很厉害的女厅长,曾担任中央财政部副司长,据说是财政部长王炳干的亲信。她让我像过去一样,将《海南日报》的盈利全部上缴,报社的支出先作预算,由财政厅审核批准拨款,回到“统支统收” 的老路上去。我和刘桂苏激烈争吵,我说:今后我不要国家一分钱,但《海南日报》赚的钱,你休想拿走一分一厘!不久,省政府审计署进驻报社查账,查不出违纪账目。我接着与财政厅长打官司,官司打到梁湘省长面前,最后,以我答应不享受税收优惠待遇,每年如数上缴税款不上缴利润而告终。

在此顺便讲两件《海南日报》与邓小平的轶事,与新闻改革有关,也无关。

一是报纸的“零错字”是不可能永远保持的记录。终于有一天,一个错字,使我距手铐、监狱咫尺之遥。那是1989年5月的一天,报社收到新华社发出的《邓小平文选》出版的电讯,照登头版头条大字标题。淩晨四点,报纸开印,我回宿舍休息,突然接到印刷厂打来的电话,说今日头条标题的副题,将“邓小平”写成“邓小子”。我吓出一身冷汗,立即下令停机,衣服没穿好就往印刷厂跑。见已印好的头一批报纸正由邮局的送报专车送往离海口最远的城市三亚途中,另一批送省委、省政府供书记、常委、正副省长们阅读的报纸,已经送达两个机关的收发室。我急令报社出动所有车辆,把这些印错的报纸全数追回,立即销毁。我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知道这事如果发生在文革,我会立即被逮捕入狱;如今虽然文革过去,但文革遗风犹在。我幸运的保住了自己,也保住了所有当事人。

如果“邓小子”那天的报纸未能收回,我被撤职、开除党籍,甚至关进监狱的时间,应是89年5月,而不是6月。

另一件事就是《海南日报》的报头。原报头为刘少奇题写,字体纤弱,我决心换掉这个报头。首先想到的是请赵紫阳题写,我请许士杰向赵紫阳转达我的请求,但赵紫阳拒绝了,说他从来不为任何人、任何单位、任何事情题字。我接着想到邓小平。当时刚好邓小平的长子邓朴方在海南,我不认识邓朴方,就请与邓朴方熟悉的一位朋友转达我的要求。我要报社经理买来最好的宣纸、徽墨和湖笔,请朋友转交给邓朴方带回北京。88年5月12日,海南省委收到中央办公厅寄来的邓小平为《海南日报》题写的报头,并附带指示:“请不要发消息,不要登报宣扬。”5月20日,《海南日报》启用新报头。那一天,必须大肆庆祝,但却不能违背中央办公厅的指示。我动了动脑筋:在当天报纸的头版头条位置刊发邓小平阅读报纸的大幅照片,并发表社论《前进!海南人民》,社论写道:“本报作为中共海南省委的机关报,同样受到党中央的关怀,特别是得到了邓小平同志的直接关怀。”读者完全看懂了我所讲述的版面语言,纷纷来电、来信向《海南日报》表达衷心祝贺。

不过,请邓小平为《海南日报》题写报头,却是我在《海南日报》任职期间犯下的最不可饶恕的错误:一年后,六四屠杀发生,邓小平成为双手沾满北京学生和市民的鲜血、人神共愤、举世声讨的刽子手。刽子手为《海南日报》题写的报头,将每天出现在《海南日报》的顶端,无疑是《海南日报》的耻大。是我将这一耻辱加诸于《海南日报》,我为此痛悔终生。

由此我想到,中共的省级以上党报的报头,绝大多数由中共党魁题写:毛泽东再世时,为《人民日报》等几乎所有党报提写了报头;毛泽东死后,热衷于为党报题写报头的是邓小平,除《海南日报》,还有《经济日报》等报刊。由党魁为报刊题写报头,是一党专政下中国大陆报界的独特现象,台湾、香港、新加坡等华人社会不曾有此等怪事。我毫不怀疑,中国终将结束一党专政,中共将与德国的纳粹党一样成为非法组织,毛泽东、邓小平等将成为历史垃圾。到那时,采用中共党魁题写报头的报刊,将如何自处?其实,在中国,也有不采用党魁提写报头的报刊,如北京的《光明日报》、上海的《文汇报》。我本可以像这两家报纸一样,选择集名人书法为报头,但我没有这样做。可见一个人,只要在中共一党专政体制下,要摆脱中共的思维,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1989年六四事件发生,我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全国治理整顿,我的新闻改革的、私人办报的抱负以及海南报业集团的构想随之破灭。我倍感懊丧和痛苦,不仅为自己的际遇,更为自己倾注了大量心血的事业一夕间化为乌有。

(十一)

海南建省以来,那里的政坛,你方唱罢我登场,各色人等来去匆匆。值得一谈的只有两位,一位是第一任省长梁湘,一位是第一任省委书记许士杰。梁湘是中国改革开放的一面旗帜,是一位悲剧英雄,他死于89六四后;许士杰是在改革开放中沉浮的政客。1990年6月,许士杰被免去海南省委书记、省人大主任一职,距离梁湘被免去海南省长职务不到一年时间。1991年7月27日,许士杰因罹患胃癌在广州逝世。

我认识许士杰,较梁湘为早。1974年,我担任广东人民广播电台驻肇庆地区记者,许士杰是中共肇庆地委书记。那时的许士杰,单身赴任,一个人住在办公室后面的宿舍里。他思想偏于保守,工作缺少魄力和创造性,属于做不出大成绩,也犯不了大错误的那类干部。

1981年,他调任中共广州市委书记,保守作风依旧。他思想发生突变,是在参加访问团,到美国转了一圈之后,回到广州,便判若两人,大力倡导改革开放。广州市兴办中外合资企业,引进外资改造老企业,创办黄埔开发区,允许个体户经营饮食、服务业,便是在他任上发展起来的。他声誉日隆,广州《南风窗》杂志评选“公仆”,他被评为“十大公仆”第一名。

有一次他坐飞机从重庆回广州,空姐不知道他是广州市委书记,服务态度恶劣。他以普通乘客的身份写了一篇批评稿,登在《羊城晚报》上,此稿被《人民日报》转载,引发全国轰动。

许士杰还是一位诗人,出过两本旧体诗集,1988年第二本诗集出版后成为全国作家协会会员。他的诗,虽算不上上乘之作,却也入流。书记兼诗人,是他与泛泛中共官员相比,又一个与众不同之处。

公仆也罢,诗人也罢,但我觉得他为人缺少人情味。一位在肇庆跟随他多年的秘书,调广州市工作,妻子无单位接受,孩子入不了学,没有房子住,找他帮忙解决,举手之劳,他却不予理会。89六四后,他对赵紫阳、梁湘,以及在处理《海南日报》的问题上,做了味良心的事,更使人对他的好印象荡然无存。

许士杰与赵紫阳的关系比梁湘与赵紫阳的关系更深。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他就是赵紫阳在广东任省委书记时器重的干部。1987年,他退居二线,任广东省顾问委员会副主任,仕途走到了尽头,是赵紫阳重新启用他,授命任海南建省筹备组组长,然后出任中共海南省委书记,进入中央委员会。

在海南工作期间,他常常以和赵紫阳的关系之深而自诩。我作为中共海南省委机关报《海南日报》总编辑,列席省委常委会议,不时听他对常委们说:赵紫阳如何如何对他亲口指示,他与赵紫阳如何如何畅谈了几个小时,等等。有一条,我倒是知道,赵紫阳曾嘱咐他,作为省委书记,要少干预省政府的事务,要支持省长梁湘的工作,他却从未对人说起。

在海南和在肇庆时一样,他仍给人以作风朴实的印象。他经常脚穿运动鞋,轻车简从,到乡下调研。每到一地发表一通讲话,或者写几首小诗,登在《海南日报》上,也不失有改革、开放的精辟之言。

许士杰为官大体清廉,但也并非一尘不染。他儿子所办的珠江实业公司在海口市黄金地段批得一大块地皮。他到海南后出的第二本诗集,由《海南日报》派出一位国学造诣深厚的编辑帮他润色整理,出版过程的一切费用,全由《海南日报》报销。当然,这与六四前后他政治上的表现比较,算是小事一桩了。

六四后,许士杰对梁湘落井下石,心狠手辣。他第一个向中央揭发梁湘的问题。在学运期间,以省政府名义发出的电报,敦促中央与学生对话,他是同意的,电文经他修改,事后他把责任全部推给梁湘。梁湘被撤职后,他在全国人大记者会上宣布,梁湘的严重经济问题涉及数以百万元,将有详细案情公布,但人们始终没等到他公布梁湘经济犯罪的事实。

而对一直提携、重用他的老领导赵紫阳,许士杰也换了一幅嘴脸。六四镇压一发生,中共海南省委便致电中共中央,支持武力平息“反革命暴乱”,谴责赵紫阳分裂党、支持动乱,海南是率先表态的几个省份之一。在特别召开的省委常委会上,许士杰说:“我虽然与赵紫阳熟悉,但与他只是工作关系。我不了解赵紫阳,没想到他分裂党、反对邓小平同志。”这番话听得人目瞪口呆,谁能想得到,这话是从一向夸耀与赵紫阳关系不一般的许士杰口中说出。大难临头,许士杰的表现与同是赵紫阳老部下的广东省委书记林若天壤之别:六四后广东省委常委中有人吓破了胆,急忙要向中央表态与赵紫阳划清界限,林若怒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船还没沉,就想逃命!”

六四后,许士杰急于改换门庭,投靠江泽民、李鹏,虽百般表态效忠,也未能获得接纳,因为他脑门上的“赵”字烙印太深,想消除谈何容易。他恐慌、烦躁、备受精神折磨,这也许是他抑郁成疾,导致罹患癌症的原因之一。

在中共的官场上,许士杰并非忠厚善良,也非大奸大恶之辈。遭遇六四,他本可与梁湘一样,挺直腰杆,成为悲剧英雄,留清名于后世。但他人格低下,左右不逢源,出卖自己却卖不出好价钱,最终成了不足为训的人物。由此,我只能叹息一声:哀哉,许士杰!

与许士杰相比,梁湘遭受更深的人生劫难,但他不屈不挠,堪称一条汉子。

六四以后,李鹏一伙保守势力,在中共党内改革派与保守派的斗争中取得了压倒性胜利,他们趁势在党内整肃异己。赵紫阳遭软禁,许多追随紫阳的党内改革者,也都关押的关押,罢官的罢官,其中官阶和知名度最高、遭受最残暴对待的,除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秘书鲍彤外,便是梁湘了。梁湘先后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被撤销全国人大代表资格,不准党员重新登记,至今也未予平反。

香港《动向》杂志曾刊登一篇对梁湘胞弟梁文森的访谈。梁文森说:梁湘自89年六四后直到98年12月13日逝世,近十年间一直沉默,临终时留下了一份致中共中央的《申诉遗嘱》,强烈要求撤销所谓“梁湘在海南工作期间犯有严重以权谋私错误”的政治诬陷。

梁湘在深圳和海南致力的改革与开放的实践,是赵紫阳在1980年代所设计和推动的中国改革开放事业最重要部分。如果说梁湘有罪,那么梁湘在中共党内保守派眼里,犯的是“改革开放罪”。六四后,李鹏、江泽民一伙急不可耐地向以赵紫阳为首的改革派反攻倒算,扼杀改革开放,必须首先打倒梁湘这位改革、开放的先锋。六四事件的发生,终于给了他们机会。

梁湘被整肃,还有另外的原因。六四前,梁湘曾以省政府的名义致电中央,要求中央领导尽快与学生对话,电文中表达了支持赵紫阳“在民主与法制的轨道上解决问题”的立场。六四后,赵紫阳遭软禁,赵紫阳的一些部下争相与赵划清界线,避之唯恐不及,而梁湘却两次打电话给赵紫阳,一次是关心赵的身体状况,一次是谈及赵在海南工作的儿子赵二军的情况。两次通话,都被国安部录了音,成为铁证。

中共党内斗争,整人的花招层出不穷,到了李鹏一伙整梁湘,又有新的发明:就是政治问题作为经济问题处理。他们懂得,如果以政治罪名打倒梁湘,他们掌握的证据,摆不倒桌面上来,只能导致人们对梁湘的同情。于是,他们便将梁湘定性为经济问题,派出中央工作组,分赴深圳、海南、梁湘的家乡广东开平,和梁湘早年工作过的地方韶关、广州,刨地三尺,搜集有关梁湘经济问题的证据。中央工作组辛辛苦苦三、四个月,几乎一无所获。但他们仍然决定把得到的零零碎碎的材料加以夸大、歪曲,罗织梁湘的罪名。

1989年9月,公开发布的《中共中央关于撤销梁湘党内外一切职务的决定》,指称梁湘的经济问题是:纵容妻子倒卖房产,纵容儿子走私黄金,动用公款请客吃饭,接受港商的贿赂。接着便有海南省委书记许士杰,1990年4月在全国人大会议的记者会上,指称梁湘经济问题涉及的款项,不止几万、几十万,而是数以百万计,既将公布云云。

所谓纵容妻子倒卖房产,其实是梁湘的妻子邝辉军退休后,与友人合办一间公司,在海口市购买了一幢小楼,作为公司办公之用。后来公司办不下去,将小楼卖掉,适逢海口市房地产升值,卖了个好价钱。梁湘对此事并不知道更未插手。

所谓纵容儿子走私黄金,其实是海南中国银行决定将一批黄金打制成首饰出售,托梁湘的儿子梁明任职副总经理的香港深业公司办理。梁明受托将黄金带到香港,全部过程都循合法途径,并且梁明并未收取任何报酬。

所谓动用公款请客吃饭,其实是梁湘与妻子设家宴招待一位友人,怕厨艺不精,家宴临时改在海口金融大厦酒店举行。梁湘带着一千元准备买单。宴罢,金融大厦东主——海南中国银行行长,闻讯赶来,死活要代为“买单”,梁湘只好由他去。

所谓接受贿赂,其实一套西装而已。梁湘1988年底率团出访欧洲,途经香港,住国宾酒店。酒店经理知道梁湘与自己的老板——香港熊谷组总经理于元平熟络,主动提出为梁湘订做一套像样的西装,共花费港币九千元。梁湘没等得及穿上西装便离港而去。国宾酒店经理后来把西装送到海南,梁湘收下了,于是便成了受贿赂的罪状。

上述诸项事端,并非说梁湘一点过错都没有。问题在于,堂堂乎中共中央,竟拿这样一些上不了纲的事大做文章,以求打倒一位海内外声誉卓著的改革者,怎么能叫人信服呢?除了上述四条,直到梁湘去世,再也不见中央公布梁湘新的经济罪状。平心而论,梁湘在大陆高干中,算得上一位清廉的官。无怪乎四条“罪状”一公布,公众哗然,人们立即明白,梁湘挨整,真正原因不是经济问题而是政治问题。

六四后,梁湘被李鹏派人从海南押解到北京,关在京郊西山。西山有几座院落专门用于关押受审查的省部级以上官员。梁湘被关押三个多月,他事先毫无准备,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北京的夏季天气干热难耐,加上精神压力,他身体痼疾发作,神经痛折磨他彻夜难眠,嘴上长满血泡,体内虚火上升,使他痔疮逬裂,血流不止。整整三个月,他孤独、困惑、愤怒,这世道怎么了?!

梁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他给李鹏和自己熟悉的中央领导写信,要求解释自己被监禁的原因,信如石沉大海。梁湘不服,继续写信向中共中央申诉,每一次申诉,招来的只是对他审查的又一次升级。最后,他又写信给王震,据说王震把信转给了邓小平,仍无下文。至此,梁湘还能说什么话呢?

三个月后,梁湘由北京西山被押解回海南,关在海口近郊南海舰队航空兵招待所二楼。他的老伴邝辉军陪伴他。本来,出于人道理由,或出于对一位老人应有的尊重,派人为他每天张罗三顿饭总是应该的。当时许士杰仍在位,但对梁湘毫无怜悯之心。梁湘老伴每天捧着饭盒,到招待所饭堂打饭。大锅饭对于一位老人之难于下咽可想而知。他日渐消瘦,多次要求回深圳家中,有一个较好的环境休养治病,得不到批准。过春节也不能与家人团聚。

也有仗义执言的人,海南省副省长邹尔康便是一位。他上书中共中央为梁湘申辩,得到的结果是他自己也遭免职。

海南自古以来来被人称为烟瘴蛮荒之岛,历朝历代忠臣流放葬身之地。海口市的五公祠、海瑞墓,儋县的东坡书院,每一处都在诉说着忠烈先贤令人叹息的下场。到了中共执政,从冯白驹到雷宇,海南最有名的两代领导人,也都人仰马翻。海南建省前,中国著名的气功师严新一踏上海南,就说这里冤魂太多,久居不得。当然,共产党人梁湘是不信那一套的。

梁湘上任之初,正遇海南连续十八个月大旱,从五指山区流出的五条河,河水断流,河床龟裂。沿海各县的水井,打上来的水,是倒灌的海水,又咸又苦。接着又遇上从海南西部几个县蔓延开来的蝗灾。负责救灾的副省长邹尔康请我和他一起去看蝗灾,只见蝗虫所经之处,田里的水稻被啃噬只剩下稻杆。再加上全岛性的缺电,与岛外交通梗阻,电讯不畅。缺电使得海口出现奇特的现象:一到夜晚,沿街的商店,家家开动自备的小柴油发电机,人们从街头走到街尾,一路听小发电机的突突声,闻发电机排出的废气。贫困加上天灾,使得建省之初的海南,人心动荡,社会治安恶化,那困难,远比开拓深圳初期严重得多。

某日,我跟随梁湘到海南西北部的文昌县视察。文昌是民国著名宋氏三姐妹的故乡,在海南不算最贫困的县。梁湘走进一家农户,揭开这家的锅盖,见锅里煮的全是野菜,他止不住老泪纵横,对农民说:“共产党对不起你们!”那时,我在中国大陆从事新闻工作已二十多年,认识无数中共干部,从中共干部口中说出来的,都是共产党如何恩惠了百姓,听到共产党的干部对老百姓说“共产党对不起你们”,梁湘算是第一人。

其实,海南绝对不应该出现上述的情景。海南不缺水源,只是存不住水,天下多少雨,就有多少雨水流回海里。共产党治理海南近40年,只在五指山区修了一处水库,我曾经去看过,那只能算作一口水塘。海南接近热带,是中国唯一适合水稻一年三熟的地方。让生活在如此优越自然条件下的人民饿饭,证明中共完全不把人民的福祉放在心上。

梁湘深知海南自然条件之优越中国无其他地方可比,他对海南的未来信心满满。他在领导海南人民抗击灾荒,克服眼前困难的同时,着手规划海南大特区的发展远景,就像当年在深圳那样,为海南人民画了一张只要努力就可以吃到的大饼。

到1989年7月梁湘遭罢官时止,仅一年多时间,海南面貌初变,海南人民尝到了大饼的滋味:粮食丰收,饥荒不复存在;建好了一座装机容量三十万千瓦火力发电站,使海口缺电情形大为改观;交通、电讯等基础设施建设飞速进展;各类公司纷纷成立,第一批外资闻风而动涌进海南,经济呈现活跃景象。海南顿时成为全国各地有志之士向往、投奔的地方。

为了使海南与内地的海、陆通道畅顺,梁湘亲自造访琼州海峡对面的徐闻县海安港,与当地领导商谈合作事宜。他还启动扩建海口大英山机场和规划新建海口美兰机场和三亚凤凰机场工程。为引进外商来海南投资,他用尽过去在深圳积累的与港澳和海外工商、金融界的人际关系,邀请境外企业界首脑来海南考察。他派遣代表团到国外访问、招商,他自己,则率团访问欧洲,与一系列国家签定经济合作协议。为鼓励科学人员献身于发展海南热带经济作物,他两次视察海南经济作物研究院,与科学家们共商大计,并为他们解决科研和生活上的困难。

梁湘在海南的最大功绩,同时也令他惨遭迫害的一举是:他主持制定了海南《洋浦开发方案》和海南对外开放的《三十条》。这是比当年深圳特区条例更开放、更具改革精神的两项条例,关系到海南大特区的兴衰和成败。两项条例,每个字都凝聚着梁湘作为一位改革者的经验、智慧、胆略和使命感。但不幸,《洋浦开发方案》和《三十条》送到国务院总理李鹏手里,便被搁置了、扼杀了。这对以古稀之年受命开发海南大特区,打算做生命最后一博的梁湘来讲,无疑是沉重的打击。梁湘为《洋浦开发方案》和《三十条》舆李鹏一伙奋力抗争,由此招致保守势力对他的加倍仇恨。

梁湘在海南省委、省政府内部常常显得孤立无援。海南历来山头林立,派系、人事关系错综复杂,建省之后,大致形成三个“帮”:一是“海南帮”,以本土干部为主组成,他们抱成团,只为海南本土人在建省中攫取权力和利益,并且顽强抗拒和排斥岛外人员来开发海南;二是“北京帮”,以李鹏留苏同学、中共海南省委副书记刘剑锋和常务副省长鲍克明为首组成,他们实际上是混迹于大特区的特区反对派。我亲耳听刘剑锋说:用不着实行什么特殊政策,海南按一般省份建设,每年保持一定的经济增长,照样可以发展起来;第三就是“广东帮”,许士杰、梁湘为首,他俩本都是赵紫阳的亲信,但常常意见相左。建省之初,百废待举,大家都很忙:“海南帮”忙于聚集力量,与外来干部对抗;“北京帮”忙于给改革、开放泼冷水、设障碍,找梁湘的毛病向李鹏打小报告;“广东帮”分成两伙:梁湘忙着振兴经济,许士杰则忙于在各派力量间搞平衡,他辜负了赵紫阳的期望,作为省委书记,对省长梁湘的工作,不但不支持还常常挚肘,最后干脆与“北京帮”沆瀣一气,在背后向梁湘放起冷箭来了。

梁湘非完人,他有缺点。在海南期间,他常常为不能集党政大权于一身,工作处处受挚肘而耿耿于怀;他不时与同僚发生摩擦;他有一点家长作风,说话就算,较少与人商量;他性情急躁,办事急于求成,再加上容易发脾气,他的下属,包括他的心腹,常被他骂得无地自容。他的缺点,在深圳时已很明显,到海南更加突出,许多情形,虽出于良好的愿望,却得罪了不少人。然而,梁湘虽有缺点,也有着许多共产党干部所没有的真诚、正直、率真和善良。他从不整人,也不防人,不知道自己在工作中开罪了谁,待他落难时,那些人便都成了反梁英雄,争相捏造事实向中央写材料,落井下石,置他于死地。

他把全副身心都扑在海南建设上。他平时与秘书小陈住在海南招待所的一幢平房里,与居民区一墙之隔。墙外居民养的鸡鸭鹅猪,晚间吵得他不得安睡。他每天从清晨忙到夜晚,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所,还得忍受嘈杂的环境的折磨。生活远不似海南的一批官僚那样悠闲、自在:清晨跑跑步,黄昏游游泳,兴致来时找个女人开开心。副省长鲍克明喜欢穿一身夹克四处闲逛,拈花惹草,人称夹克省长,他什么事情都不干,却对人说:“让那老头子干去,累死了,活该!”。

一日三餐如何解决,也成了梁湘的一大难题。有时工作一天,回家晚了,错过了饭堂开饭时间,他和秘书小陈唯有下一碗挂面充饥。跟随梁湘到海南的一些老下属看到梁湘经常食不果腹,心有不忍,商量好周末轮流把梁湘请到自己家里,为他做一顿丰盛大餐。我在海南没有家,便请梁湘吃大排档。海南的大排档海鲜原汁原味,一大盆螃蟹,一大盆虾,一大盆鱼,端上来,吃得梁湘开心像个嘴馋的小孩子。吃完了还要把剩下的打包,带回去第二天再吃。

想不到,梁湘没在艰苦的工作岗位上累死,却在六四后被活活整死。

1989年六四,中共对天安门广场民主运动血腥镇压后,赵紫阳被撤销中共总书记职务,开始了漫长的软禁生活。梁湘则被定为有重大经济问题,和赵紫阳一样,开始了软禁生活。

在软禁期间,最令梁湘痛苦的是什么?一是中共中央对他的“在海南工作期间犯有严重的以权谋私错误”的诬陷,一是他以生命的最后时光为海南的未来绘就的蓝图全然毁灭。

我1990年2月辞国流亡海外。梁湘是我经常惦念的人。1992年梁湘患了脑萎缩症,住在深圳中医院。他托人给我稍话,说他知道我在外面一切尚好,很欣慰。他嘱咐我,以后不要搞政治了。邹尔康也曾托人稍话给我,表示他和以前的朋友们对我选择辞国流亡都能理解,请我保重身体,将来有见面的一天。

如今梁湘和邹尔康都已作古,我也进入风烛残年。今生已不可相见,唯有来世相聚,共叙1980年代为中国的改革开放献身的岁月。

责编:许书婷

© 程凯家属提供

程凯生于1946年,生前曾担任中国《人民日报》社驻深圳记者站站长及《海南日报》总编辑。

独家专访张先玲:“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怕我” 被严密看管仍坚持说六四真相

今年是六四36周年,由遇难者家属成立的天安门母亲群体每年都会向外界发表祭文和公开信,呼吁当局公开六四真相,也因此受到打压。本台在今年六四前夕,独家专访天安门母亲发起人之一张先玲。她表示,已年届88,行动不便,不明当局为何仍要严密看管她,反问:我有那麽可怕吗?她表示,会坚守说出六四真相的承诺,不会噤声。

久未露面的天安门母亲发起人之一张先玲,在六四36周年前夕接受本台独家访问。她表示,虽然年事已高,行动不太方便,需要坐轮椅,但只要身体状况可以,一定会在六四当天到万安公墓拜祭在六四时遇难的儿子王楠。

因为坚持说出六四真相和天安门母亲发起人的身份,张先玲多年来被当局严密看管。她表示,在当局所谓的敏感时期,手机必定会受到干扰,去年在六四前夕电话曾一度完全打不通,对外失联,今年当局对她的看管也没有松懈,早在4月她从外地回北京后已被严密看管。

张先玲说:“他们(当局)对我盯得很紧。我举个例子,我从海南回来,到家的时候已经夜里快12:00了,他们(国保)就非常紧张打电话通知,要在我门口派岗,第二天早上6:00就派人守在我门口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怕我。我也八十八岁了,走不了200米就要坐轮椅了,我有那么可怕吗?”

当局提交换条件 张先玲:说出真相是我的信念和承诺

张先玲表示,曾就当局经常派人在门口设岗一事抗议,要求在设岗前必须要事先通知,又说,负责看管她的人也答案会提前通知的要求。她表示,已就今年临时设岗一事提出抗议,对方却提出交换的条件。

张先玲说:“我问那个经常跟我联络的警察,我说你们在我门口设岗,我没办法反对我也反对不掉,我也能够理解你们(国保)是为了吃饭。但是你们是侵犯人权,你们是刽子手,在看着我们被害的家属,我说你们是不是犯法他们也承认,他说我们也没办法,就是不让我见记者。他们要求我说保证不见记者不说话,我说那我做不到。我说要是我造谣你们把我抓起来,我一点意见没有。我说的都是真话呀,你们(中国政府)不说这个真相,人家来问我我还不说吗?是人来找我,是记者不是记者问我六四的事情我都说。”

【天安门母亲张先玲:面对打压绝不噤声】
【当局严加看管 张:我88岁 有那么可怕吗?】… pic.twitter.com/e20Cv2o54b

— 自由亚洲电台 (@RFA_Chinese) May 29, 2025

36年丧子痛锥心蚀骨 平反心愿未成感痛心

张先玲不认同当局把每年的六四定义为敏感时期,对她严密看管的做法。但她承认,每年快到儿子遇难日时,内心都会很难受,又说,丧子之痛不会被年月淡化和抹去。

张先玲说:“到了4月份到6月份之间,现在的政府不是说是敏感时期,我自己就会难过起来。作为一个母亲淡忘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这种突然的死亡。在这种强权镇压下的这种遇难不会忘掉,痛苦是深深刻在心里头的。(36年后)这个跟原来的悲伤不太一样,就是一种痛苦。一个是思念的痛苦,也是还没有解决这个事情的痛苦。”

张先玲表示,天安门母亲的成员分散各地,不能常常见面,但从每年参与联署公开信的人数看,有不少难属的家人和她一样坚守平反六四的承诺,也坚定了她的信念和意志。

张先玲说:“我有坚定的信心,我不会停止抗争,我永远要把真相说出来,永远要维护正义和寻求良知。政府怎么打压那是他的水平问题,他(政府)自己不觉悟他不面对现实那是他的能力问题,我们坚持不坚持是我们的良心问题,我们原来说过的诺言就是说出真相、拒绝遗忘、寻求正义和呼唤良知,我实践我的诺言。我们要为六四死难的人讨还公道,我们有这个坚定的信念,所以就能够坚持到现在。我就是要告诉孩子说妈妈还在坚持,也是告诉当局我们还在坚持。”

台湾等地举办六四悼念活动 张先玲:还有人纪念已是安慰与支持

张先玲表示,中国政府一直想抹去六四真相,但她相信,政权力量再大,也不能完全抹去已发生过的事,也因为这份信念,还有每年在各地悼念六四的人们,支持着她和天安门母亲群体。

张先玲说:“这个(六四)屠杀是在这个众目睽睽之下,所以这件事情不会那么轻易忘掉。虽然(香港)维园的烛光为狂风吹灭了,但是它(维园烛光)的正义火花,在每个有良知的人心中还是在燃烧的。只要有一个火种、一个人在纪念,对于我们家属来说都是有意义,何况现在还不止是一个人一个地方。不管人数多少,都是于对我们的一种安慰和支持,也是给了我们精神上的力量。”

张先玲表示,不想评估自己能否看到六四平反的一天。但她说,只要大家都记住当年在北京和天安门有发生过的屠杀,深信总有一天能在中国能公开真相和悼念。

本台也尝联络天安门母亲另一名发起人丁子霖,但电话已无法接通。据了解,丁子霖的身体状况还可以,但听力已退化至接近耳聋的阶段,已不能通过电话对外联络,难以再作公开的发言。

责编:许书婷

© 张先玲提供

张先玲表示,无惧当局的严密看管和打压,挺住丧子悲痛,坚持说出六四真相,相信终有一天能公开悼念。

关税战迭加内卷恶化 中国零公里二手车成热话 官方介入规范

中国汽车行业内卷和产能过剩问题逐漸惡化,“零公里二手车“产品等于变相把有补贴的新车割价促销,遭到业内诟病,也引起官方关注,可能介入规管。零公里二手车的出现,是突显中国深层次经济问题或是又一受关税战影响的实例?

中国汽车业竞争过烈的情况引起业内和政府的关注。长城汽车董事长魏建军点出,已登记领牌新车当作二手车出售的变相促销问题,更形容这种手法是汽车行业的怪象。路透社表示,商务部已约多家车企和相关行业机构召开闭门会议,讨论零公里二手车的问题。

零公里二手车也引起网民关注,成为网络热话。有从事汽车行业的博主表示,近年有买过车的新车主应该对零公里二手车的概念并不陌生,表示这种所谓的二手车,与资源车和包税车等只是名字不同,实际上就是把新车当作二手车出售,能同时为厂商和车商解决库存的问题。

博主“懂车兄阿森” 说:“从厂家层面,出现零公里二手车的情况,就是单纯的库存压力大,车多卖不动,把这些车打包专门卖给车商。车商因为月度、季度和年度的销量任务没有完成,没有达标,需要快速达成销量,要么就是车厂和经销商快要倒闭,为了快速回笼资金,想割价快速卖车变现。”

有专门卖零公里二手车的博主喊冤,表示零公里二手车价格是新车的6成、甚至半价,能为想买车的年轻人提供更多的选择,也为厂商解决库存难题,不认同零公里二手车是怪现象或乱象的说法。

博主“车行刘老板”说:“厂家产能过剩,那麽多车卖给谁?不能搁在那或推到沟去,所以有我们的出现。一个人名下只能买3台车,但是我们以公司名义,一次性打包成百上千台车,我包牌、包税、全款交强险落地价,享受4S店所有质保,车是同一个生产线生产的,能为老百姓省钱了,又没有被人套路了,说零公里二手车是否乱象,大家来评评理。”

分析:零公里二手车为骗补手法 有利可图必有人铤而走险

时事评论员方原表示,零公里二手车说明中国市场消费能力薄弱和内卷严重的问题外,也显示政府产业政策存在多时的问题,国家动用大笔补贴扶持特定行业,一定会出现腐败问题。

方原说:“中国由政府主导的产业政策,导致汽车和新三样等行业,因为有大量补贴,产能过剩,导致供给侧严重失衡。零公里二手车的出现,是明目张胆把新车说是旧车来骗取国家政策的补贴,假称车已经卖出去,再向政府领补贴和骗补。”

方原表示,只要有利可图,必定有人铤而走险,相信就算商务部介入,要求车企业规管和整顿,也难以杜绝零公里二手车的出现。

中华经济研究院第一研究所专任助研究员王国臣表示,零公里二手车反映中国的顶层设计过度投放在製造业导致的问题,又说,再放任产能过剩的问题持续,只会为中国的经济状况增加更多难题。

王国臣说:“这些工厂或企业,如果它的东西销售不出去应该要倒闭。可是你没有看到倒闭,因为银行拿了一大堆的贷款去支撑它。那就是问题会回到银行,因为银行贷了这些钱出去根本收不回来。所以这个问题慢慢地延伸到第一个是银行,大家都关注中国的银行风险。第二个是政府的大量投放去扶持企业或补贴,可是它却没有赚到应该有的效益,所以政府的债也会不断的膨胀。”

文化大学国家发展与大陆发展研究所兼任教授陈松兴也表示,中国的经济处于通缩和流动性陷阱的问题当中,经济越不好,消费越保守,更难拉动内需和消费。他表示,这次美国针对中国开徵的关税属全面打压,虽然汽车的影响不算大,但关税战一旦重新开打,已陷入产能过剩问题的汽车业的困局一定再雪上加霜。又说,在房地产、产能过剩和关税战的效应下,相信中国经济在第三季度也不会好转。

责编:许书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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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行业产能过剩出现的零公里二手车现象已引发官方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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