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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伊古去职,引发俄国防部将领“清洗”|Whatsnew

「俄罗斯需要一位像别洛乌索夫这样的经济学家坐镇,遏制军事系统内肆无忌惮的腐败,提高国防支出的效率。」

特约撰稿人 龚珏

2024年5月26日,俄罗斯莫斯科,新上任的俄罗斯国防部长别洛乌索夫(Andrei Belousov)在教堂出席礼拜仪式。摄:Igor Palkin/Russian Orthodox Church Press Service via AP/达志影像
2024年5月26日,俄罗斯莫斯科,新上任的俄罗斯国防部长别洛乌索夫(Andrei Belousov)在教堂出席礼拜仪式。摄:Igor Palkin/Russian Orthodox Church Press Service via AP/达志影像

5月7日,普京又一次宣誓就职俄罗斯总统,正式开始其第五个总统任期。按照程序,俄罗斯随之产生新一届政府。在文职官员部分,新政府的组成没有任何意外——多数部长得到继续任命,为数不多的变动也几乎都被观察人士提前预测到。

然而,随之而来的国防、安全系统官员洗牌却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担任国防部长12年之久的绍伊古(Sergei Shoigu)被免去职务,由原第一副总理别洛乌索夫(Andrei Belousov)接任;绍伊古改任安全会议秘书,而原先担任该职的老帕特鲁舍夫(Nikolai Patrushev)则改任总统助理,负责“造船事务”。

自俄军全面入侵乌克兰却并未如预期的那样“72小时拿下基辅”,关于绍伊古将被解职的传言就从未停止过。尤其在2023年夏天国防部与瓦格纳雇佣军矛盾公开化、亲战舆论普遍同情普里戈任之际,许多评论者认为普京将会处理绍伊古以平息冲突。然而随着普里戈任兵变,并在两个月后坠机身死,而俄军又挺过了乌克兰的夏季反攻,评论界又开始认为,普京决定不在战争结束前更换防长,绍伊古的地位又得到稳固。即使当4月23日,绍伊古的左右手、国防部副部长伊万诺夫(Temur Ivanov)因“大额受贿”被捕,也几乎没人预见到绍伊古即将去职。

绍伊古的这次调动属于明升暗降,他的新职务安全会议秘书负责协调军警特检侦等各个安全机构的行动,是一个高位虚职,虽个人安全得到保障且仍拥有当下俄罗斯最重要的政治资源——随时面见普京的权限,但相比从前,绍伊古及其派系失去了兵权、钱袋子,以及可供安插亲信的官僚结构。

老帕特鲁舍夫常被视为俄罗斯头号鹰派,甚至被一些媒体称作俄罗斯实际二号人物。但这并非因为其职位使然,而是因为作为普京在列宁格勒克格勃的老同事以及经常发表奇特阴谋论的克格勃意识形态家,他与普京有着思想上的强烈亲缘性,而这一点是作为忠实的执行官僚、救火队长的绍伊古从未享有过的。

尽管如此,帕氏的这次调动仍有明显的降职意味,尤其负责的造船方向甚至带有些嘲弄色彩,让人想到他在23岁被克格勃招募前毕业于造船学院。尽管其子德米特里(Dmitri Patrushev)此次从农业部长升到副总理,但综合来看,帕特鲁舍夫的派系亦严重受挫,此前盛传的小帕特鲁舍夫接班普京的可能性已有所降低。

2023年2月23日,俄罗斯莫斯科,俄罗斯总统普京(左)与时任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Sergei Shoigu)(右)出席“祖国保卫者日”全国庆祝活动。摄:Mikhail Metzel, Sputnik/Kremlin Pool Photo via AP/达志影像
2023年2月23日,俄罗斯莫斯科,俄罗斯总统普京(左)与时任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Sergei Shoigu)(右)出席“祖国保卫者日”全国庆祝活动。摄:Mikhail Metzel, Sputnik/Kremlin Pool Photo via AP/达志影像

但这轮人员调整中,最大的黑马还是出任国防部长的别洛乌索夫。近两周来,俄罗斯的调查记者根据各路克宫信源,以及他的履历、著作,乃至泄漏的私人信件,为这位低调的经济学家拼出了一幅更全面的肖像:1959年,他出生于莫斯科的一个经济学家世家,父亲是1965年苏联经济改革的政策制定者之一。和父亲一样,他接受了全套苏联式经济学教育,是一个强硬的凯恩斯主义者。在1998年出版的著作中,他承认苏联的经济体系发展逻辑必然会导致崩溃,但又认为苏联解体并未改变由斯大林奠定的经济基础,当代俄罗斯不可能在其上建设自由的市场经济,因此要想实现经济增长,还是要依靠国家政策向重工业,乃至军工产业倾斜。

此外,别洛乌索夫又经常强调创新与“技术主权”的重要性,数字化、人工智能、无人机都是他在战前就重点关注的领域。他从政期间的一大政绩是在2011年启动旨在改善俄罗斯营商环境的“战略倡议处”(ASI),并在几年内把俄罗斯的营商便利度排名从世界第123位提升到第20位。但近年来,他开始不断提出要向国内大企业征收暴利税,在导致商界舆论强烈反弹后,他又表示类似要求都是商界“主动提出”,与当局无关。

在政治层面,他也是坚定的国家主义者,和普京一样相信俄罗斯正遭受全世界的围堵,据信他是2014年吞并克里米亚时唯一支持这一决定的经济官员。许多信源称赞他清廉正直,但一些媒体仍然挖掘到了他以权谋私、曾在海外拥有房产的蛛丝马迹。此外,他还是一名虔诚教徒,且据报参与一个由大量高级官员组成的神秘主义宗教团体。这些都让他在主导俄罗斯财政、金融政策的西式自由派经济官僚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据传他与总理米舒斯京也有矛盾。但另一方面,别洛乌索夫的这种立场和信念又让他受到普京的格外认同与信赖。

综合以上种种要素,可以推测任命他担任国防部长的意图:2024年,俄罗斯的国防与安全支出占全部预算支出的近40%,如果再放任其无节制地增长,很可能重蹈苏联经济崩溃的覆辙,因此需要一位像别洛乌索夫这样的经济学家坐镇,遏制军事系统内肆无忌惮的腐败,提高国防支出的效率,更好地整合国民经济与战争机器,并鼓励国防工业开展各种技术创新,从而不仅应对眼下的战争,也为与西方的长期对抗做好准备。

问题在于,作为来自经济系统的技术官僚,别洛乌索夫几乎没有自己的团队。从一个完全异质的系统空降,孤身作战的他能否撼动俄罗斯国防部这台庞大的腐败机器。谢尔久科夫(Anatoli Serdyukov)的经历或许能给出答案——这位同样来自财政系统的技术官僚在2007年入主国防部后即着手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但是迅速得罪了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最终在五年后被绍伊古取代,自己也身陷一连串的腐败丑闻之中。

但这或许也是普京任命别洛乌索夫的另一重考虑:让一个文职官员专心负责财政与生产问题,而他就能更方便地通过总参谋部亲自指挥、亲自部属具体的战争进程。不少评论者指出,普京的这次人事调动是在刻意模仿二战时斯大林亲自出任苏联国防人民委员(即部长)的做法。

别洛乌索夫被任命后不久,俄国防部就发生规模史无前例的人员“清洗”——继副部长伊万诺夫被捕后,至少又有三名将军因经济罪名被拘留。目前尚不清楚这轮清洗是否还会持续下去,但由于侦查部门始终强调对这些落马将领的调查已持续多年,可以推断,促使他们出手的原因并非“别洛乌索夫来了”,而是“绍伊古走了”。

但在这些被捕高级将领中,波波夫(Ivan Popov)将军属异类。此前他曾任俄军最有战斗力的第58军司令,是去年夏天击退乌克兰反攻的重要功臣。此外,58军拥有其他军事单位所没有政治地位,目前俄罗斯代表军方利益的几位议员,乃至俄军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Valeri Gerasimov)都系58军出身。然而,诸多俄罗斯亲战军事博主都断言,波波夫被捕的真实原因并非当局公布的“盗窃1700吨金属制品”,而是因为他在去年夏天公开批评以格拉西莫夫为代表的俄军最高指挥层“沉默、胆怯,掩盖不想听到的事情”,并强调他自己“以所有阵亡战友的名义,没有权利撒谎,必须实事求是”,所以把军队的所有问题都报告给普京。

别洛乌索夫在任职前的上议院磋商会上称:“我始终遵循一个铁一般的原则:可以犯错,但不能撒谎。”此后俄罗斯的亲战军事博主们争相称颂这句话,认定别洛乌索夫将会让俄罗斯国防部焕然一新。然而,波波夫将军的命运告诉我们,在这个系统内真要做到“不撒谎”,往往会付出异常惨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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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解24年春季乌克兰前线危机:新美援终获批,但远水不解近渴|Whatsnew

「多数军事专家认为,乌军很可能要在2025年才能重新建立前线均势。」

特约撰稿人 龚珏

2024年4月19日,乌克兰基辅,31 岁的军人佩特里琴科(Petrychenko) 在顿内茨克州的一次战斗任务中牺牲,葬礼上仪仗队举著肖像,周围的人们点燃手上的信号弹。摄:Oleksii Samsonov/Global Images Ukraine via Getty Images
2024年4月19日,乌克兰基辅,31 岁的军人佩特里琴科(Petrychenko) 在顿内茨克州的一次战斗任务中牺牲,葬礼上仪仗队举著肖像,周围的人们点燃手上的信号弹。摄:Oleksii Samsonov/Global Images Ukraine via Getty Images

乌克兰武装力量总司令瑟尔斯基(Olexandr Syrskyi)4月28日在其电报(Telegram)频道发帖陈述了乌军目前在前线“恶化”的形势:“为了夺取战略主动权、突破前线,敌人将主要力量集中在几个方向,在兵力和资源方面形成了巨大优势。他们正沿整个前线积极进攻,并在某些地区取得了战术级成功。”

纵观俄乌两军交战的前线态势,尤其在俄军攻势最为猛烈的顿涅茨克州,瑟尔斯基的评价绝非危言耸听。(延伸阅读:《俄乌战争两周年,遇到困境的乌克兰未来还能采用什么战略?》)

从去年5月攻下的巴赫穆特,俄军向西推进,逐渐接近了要塞城镇查西夫亚尔(Chasiv Yar)。自2014年以来这里就是乌克兰在顿巴斯作战行动的指挥部所在地。2024年4月中旬,城东防线因乌军67旅临阵脱逃而遭俄军部分突破。随后该旅被铁腕整肃、撤销番号并重组。5月2日,乌军情局副局长斯基比茨基(Vadym Skibitskyi)承认,查西夫亚尔陷落很可能只是“时间问题”。当日美联社发布的一段无人机航拍片段显示,由于俄军的猛烈轰炸,该城中几乎已没有完好的建筑。

该城位于方圆几百公里范围的至高点,且有运河保护,极难进攻。然而一旦俄军将其拿下,就获得了通向顿涅茨克州其余地区的钥匙。城西、北部低地处就是由克拉马托尔斯克(Kramatorsk,乌控顿涅茨克州的临时州府)等四座城市组成的大型城市群,战前有近40万人口。

2024年2月要塞城镇阿夫季伊夫卡(Avdiivka)陷落后,乌军始终未能在城西建立牢固的防御阵地,不断败退。4月中旬,正当前线看来逐渐稳固时,俄军又意外突破乌军防线,沿铁路长驱直入数公里,迅速拿下位于高地的防御重镇奥彻莱特内(Ocheretyne)。幸而俄军本身资源亦有限,也不足以将这次战术级突破扩大为作战级胜利。

拿下奥彻莱特内高地后,俄军在这一地区完全掌握主动。向东可包围乌军要塞托莱茨克(Toretsk)城市群,向西可进逼基辅通往顿巴斯的门户、枢纽城市波克罗夫斯克(Pokrovsk)。更重要的是,向北推进不到10公里,即可切断外界通往克拉马托尔斯克的动脉公路。

再往南不远处,俄军攻入了乌军已固守十年的要塞城镇克拉斯诺霍里夫卡(Krasnohorivka),乌军在这一地区的防线亦面临崩溃。再向西15公里,俄军即可抵达枢纽城镇库拉霍韦(Kurakhove),切断通往武赫莱达尔(Vuhledar)的唯一道路。后者是乌军防线最东南角的支点,自2022年秋天起,俄军对这座小城发起多次猛攻,遭受惨重损失后仍无法接近。

简而言之,乌军在整个顿涅茨克州剩余的防线都处在巨大的危险之中,稍有不慎就可能崩盘。当然,俄军不计损失的作战风格或许也让他们自己的资源日益捉襟见肘,能否持续这样的高强度进攻也是未知数。(延伸阅读:《为免全面动员影响民众支持,普京利用全球人口贩运网络招募兵源》)

造成乌军目前不利处境的,主要有三个原因。首先是欧美援助拖延导致的弹药短缺。在前线的不同区段,乌军的炮弹发射量往往只有俄军的五分之一到十分之一。对这样一场首先是火炮对决的战争而言,这样的差距可谓致命。

防空弹药的短缺也造成了严重后果。自2023年冬天起,俄军开始大规模将传统的航空炸弹改装为远程投放的滑翔制导炸弹(UMPK)。这种炸弹的投放距离超过乌军在前线拥有的便携防空射程,因而俄军战机可以不受威胁地用这种廉价而威力巨大的炸弹将乌军防御工事摧毁。这也被认为是1月以后阿夫季伊夫卡局势急剧恶化的重要原因。到4月,开始流传出俄军飞机直接飞临乌军阵地轰炸的视频,表明部分乌军单位甚至连便携防空导弹都已耗尽。

此外,俄军重新开始大规模轰炸乌后方的民用基础设施。与2022年冬天的轰炸不同的是,2024年俄军开始用大量导弹对准同一个目标,耗尽当地防空,随后将目标彻底摧毁。根据乌外交部长库莱巴不久前的说法,乌克兰半数能源基础设施已受损。在更靠近俄罗斯的哈尔科夫,全城所有的发电厂都已被炸毁。

防空的耗尽也导致了平民伤亡明显上升。联合国人权官员在4月初表示,3月乌克兰平民丧生人数比2月高出了20%,其中儿童遇难人数更是翻倍。

2024年4月27日,乌克兰赫尔松,海军陆战队第 37 独立旅执行支援第聂伯河左岸步兵的战斗任务,士兵操作 2S1 Gvozdika 自行榴弹砲。摄:Kostiantyn Liberov/Libkos/Getty Images
2024年4月27日,乌克兰赫尔松,海军陆战队第 37 独立旅执行支援第聂伯河左岸步兵的战斗任务,士兵操作 2S1 Gvozdika 自行榴弹砲。摄:Kostiantyn Liberov/Libkos/Getty Images

第二个原因是动员的迟缓导致乌军士兵极为短缺。乌军前线官兵在访谈中普遍抱怨人员匮乏。例如在阿夫季伊夫卡以西,俄军投入了12个旅,而乌军只剩下5个残缺不全的旅,因此,当乌军115旅被指临阵脱逃导致防线崩溃,随后回应称俄军数量是自己的10-15倍时,他们可能并不完全是在为自己开脱。

这两者一起又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西方盟友见乌克兰没有动员意愿,就更不愿提供武器;武器迟迟不到,即使有了新兵也无法武装,上战场的风险就更高,民众也就更抵触动员,因而政府也就更不愿动员。(延伸阅读:《专访联合国难民署驻乌克兰代表比林:乌克兰人最深的恐惧是被世人遗忘》)

第三个原因是乌军并没有在长期经营的第一道防线和要塞化城镇之后大规模挖掘第二、第三道防线,因而当第一道防线被俄军攻破,后续就很难立足于稳固的新防线中,只能不断撤退。这一点在阿夫季伊夫卡失守后尤为明显。

2024年4月11日,乌克兰议会通过了讨论已久的新版动员法案,并由总统泽连斯基签署,法案将于5月16日生效。4月20日,美国众议院也终于通过了被拖延数月之久的610亿美元新乌克兰援助法案,随后参议院和拜登迅速跟进,这项对乌克兰而言生死攸关的援助才终于尘埃落定。4月下旬,开源情报调查者发现,乌克兰在扎波罗热州已经基本建成了两道防御工事线,但顿涅茨克州的工事仍非常不成体系。

2024年4月29日,布查镇俄乌战争受害者纪念碑上,爱丁堡公爵夫人索菲到场悼念。摄:Anatolii Stepanov - Pool/Getty Images
2024年4月29日,布查镇俄乌战争受害者纪念碑上,爱丁堡公爵夫人索菲到场悼念。摄:Anatolii Stepanov - Pool/Getty Images

在610亿的美援中,有120亿美元属于乌克兰能快速从美国国防部仓库获得的武器,与2023年的数字基本持平。但考虑到西方盟友的炮弹储备已所剩无几,产量要在2025年底才能基本与前线需求量持平,军事观察家普遍认为,这笔援助远不能让乌克兰转向反攻,甚至不能达成实力均势。即使在及时送达的情况下,它也只能帮助乌克兰免于防线崩溃。(延伸阅读:《专访乌克兰经济部副部长索博列夫:乌克兰的战时经济是如何运转的?》)

而仓促出台的新动员方案在乌克兰政界、军界和社会都引起不满。乌驻外使领馆停止对未进行兵役信息登记的男性公民提供领事服务的消息,也让越来越多人开始怀疑:乌当局是否会渐渐逼迫大量身处国外的公民回国服役。即使之后动员进行得顺利,也至少需要几个月时间才能让新兵得到恰如其分的训练和武装,并形成战斗力。多数军事专家据此认为,乌军很可能要在2024年年底才能逐渐走出目前的危机处境,并在2025年重新建立起均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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