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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被咬穿,也得笑对生活

时隔三十多年,我又被小动物咬了。这一次,是猫。

事情缘起于昨天下午,我刚从健身房回来,换好了衣服正准备出门跟筱烨小柒汇合,一起去看街舞的活动。突然一个电话打来,筱烨说燕姐(宠物医院的前任院长)建议尽快带康康(我们的布偶猫)去处理,再拖就麻烦了。于是我赶紧从杂物间里翻出背包,趁着康康在睡觉就把他带下楼了。

他的耳朵最近长了一个很大的血肿,而且这几天越来越大,因此需要医生把其中的瘀血脓血挤出来。但是这个家伙呢,平时就非常犟,不让剪指甲,不让洗耳朵,也不配合吃药,尽管我们再小心,也不让碰。这才发展成了血肿。

他这种猫和我们自己从小养的那些猫不一样,康康是以前猫舍的猫,从小被关笼子,人类把他抓出来不是打针吃药,就是各种摆弄,他没有体会过被人温柔对待。后来猫舍倒闭了,他有些呼吸道的问题,就被扔到了宠物医院,被人放弃了。医院治好后,我们也是有一些因缘际会,把他从医院领了出来。

虽然他不怎么信任人类,但对我们一家还是挺温柔的,平时都会主动来蹭我们,来床上和我们躺在一起,贴着我们。平时玩耍也不急不慢,或者说,就是看着比较迟钝,常常给人一种「笨笨的」顿感。他跟新捡的小米优关系特别好,每天都靠在一起互相舔,他还允许米优像吮奶头一样地吮吸他的粉肉垫。作为一只家猫,安静不闹事,跟你又有温暖的互动,真的是不错了。但是吧,唯独个性比较犟。

他的犟是整个医院的都知道的。留置针可以一天搞弯三根,做 B 超可以把脚趾蹬翻,虽然平时不声不响,但也是真的桀骜不驯。

所以医生给他检查、打针时,都得有我和护士一起紧紧抓住他,免得他乱动。但即便打了镇静,他也过了十来分钟才躺下,就算躺下了,手术过程中也好几次站起来挣扎。

他太疼了,毕竟是划开耳朵挤脓血啊。

等他药醒了,我拿上其他药背他回家。一路上就听他不停叫唤,听得人心疼;因为套上了伊丽莎白圈,他在里面空间也施展不开,就一直转身翻动。走到小区的院子里时,我把包放下来,拉开拉链,跟他说不要惊慌,我们回家了,然后换个方向背到正面,一边轻轻拍,一边跟他说话。但一路上他的声音真是听得人不忍心,加之有点担心他不停扭动会伤到刚做完手术的耳朵,于是进了电梯之后,我就想再安抚一下他。

还是拉开拉链,我把手伸进去摸摸他的额头和鼻子。

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刺骨的疼。

康康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咬住了我的右手手指,而且不是玩闹的咬,是我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尖牙插进了我肉里的那种咬,是咬住了就死不松口的拼尽全力的咬。

我想赶紧往外拔,但我明显感受到他的四颗尖牙都已经扎进了肉里,我的手指被他强劲的咬合力紧紧夹住,丝毫动弹不得。虽然非常疼,但那一刻,我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家猫的体型都是这个尺寸,因为如果再大一圈的话,它们真的可以瞬间咬断一个人的气管。

我意识到必须立刻撬开他的嘴,把手拿出来,于是用左手去掰开他的下颌骨。他刚被掰开的嘴,瞬间再次咬住我刚刚挪出来一点点的手指,连同右手和左手一起,都被他锋利的尖牙贯穿了。

我甚至似乎听到了他的牙齿在再次贯穿的过程中,与手指肌肉、骨头摩擦产生的「噶叽噶叽」的声音,又疼又酸。

我觉得以他目前的神志,指望他自己松口是不可能了,于是心一横,决定强行把手指从中拔出来。我一边这么想着,脑海中就一边有了被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的画面。但是确实没时间慢慢琢磨了,实在是太疼了!

手一拔出来,我就看到整个右手从指尖到手心流满了血。

低头赶紧用左手捡起掉落一地的药,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拉起拉链,电梯一停,立刻抱起包往家里冲。

一进门,我满手的血把尤妈妈给吓坏了。我一边交待是康康刚才咬的,一边冲到洗手台用水龙头对着伤口不断冲洗。她拿来消毒喷剂给我处理,我简单擦干喷了药,跟她交待完十点之前先不要让康康吃东西,就果断出门了。

先是到宠物医院给医生护士看了下伤口,然后用香皂和流水冲洗了十分钟。大家一边惊叹于康康居然有战斗力如此爆发的时候,一边惊讶于伤口之深,一边谁也想不起来他到底打没打过狂犬疫苗。

因为他是被猫舍遗弃的,所以对于他过去的历史,其实没人知道。我们不知道他曾经遭受过什么,但很显然他的应激和不安全感都是人类造成的。所以我不怪他,当时心里想的就是,我得去附近的中心医院打针了。

这是我继上次结石手术之后,再来这里。

中间各种迷糊的就医流程就不赘述了,总之我大概七点半到的医院,中间排队、问诊、拿药、清创、打针(狂犬头两针)就搞到八点半了,然后护士说你去吃点东西,半小时后回来再打另一支破伤风。吃完回来先是皮试,二十分钟没问题再打,打完再观察半小时,这就搞到十点出头了。

中途,问诊医生旁边的同事问我:

这猫把你咬成这样,还养么?

我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问诊的医生对他说,当然继续养啊,爱动物的人都这样。我当时心里想,他这到底是在表达他也是养动物的人呢?还是在揶揄我?不过算了,起码他说的这话是我想说的,于是也没回应。

打针的护士也是有意思,看我一身猫毛(其实我已经清理过了)就问我,是不是在宠物医院工作的人。我就问她,这个狂犬疫苗要打一个月,这期间我能去运动吗?她说不行你这一个月都不行。我不死心,就又去问那个值班的医生。他正好从诊室里走出来,我问他我这个月能去健身房做力量训练吗,他缓缓举起左手,轻轻拍在我的左肩上,眼神里叹了一口气,对我说:

别去了,好好休息吧。

他当时那个眼神,说真的,我差点笑出来。太柔情了!

那有什么办法呢?只能休息了。我还跟大熊(我的健身教练)吐槽,这眼看着要在十一月大干一场了,马上要开始进步了,硬给我一口咬停了。回到家的时候,玄关柜上还留着我当时放下东西时留下的血迹。

所幸,康康已经安静下来了。

夜深人静,拍几张伤口的照片,做个记录吧。皮肤破损面积不大,但全是贯穿伤和撕裂伤,伤都在肌肉里,动一下都巨疼。当时医生说,你这已经属于三级暴露,如果不是家猫而是野猫的话,必须得打蛋白才可以的。所以说这也是万幸,咬的是我而不是筱烨或者小柒,大概就是我最近必须有这么一劫了。

当时宠物医院和中心医院的医生都说,你这手指伤得那么重,明天要肿成萝卜。我还笑笑说,不用明天,现在已经肿了。

事实上,第二天,确实要比前一晚肿得更多。

好嘛,这下撸铁撸不了,练琴练不了,洗澡和拿东西都不利索,彻底歇了。

我现在敲键盘打下那么多字也是不容易。幸好打字不需要怎么弯曲手指,但中指指尖一直没有直觉也是真挺不自在的。

前一天好不容易从雷兽山人马老师那里毕业了,刚把水神兽露娜的门敲开,好嘛,这下手柄也握不稳了。

如果我不是触犯了什么天条的话,应该就是等着降大任了。

但我想,康康他应该没在恨我吧?

不然为什么我写这篇日志的全程,他都一直靠在我的脚边翻肚皮睡觉呢?

希望你啊,快点好起来吧!

你的第一次手术:忽视多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亲爱的苏:

别来无恙?你现在是哪一年?我真希望,后来你再没遇到我。

为了防止你忘记,我要把前些天发生的事完整记录下来,好让这「人生第一次」在你的脑海中始终清晰和深刻,时时鞭策和警示。因为实在拖太久了,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么糟糕的状况之中,如果你忘记了这一次的教训,下次见面,我也许会和死神一同来访。

「已经中重度积水了,再晚点来,肾功能就没有了。」

这是那晚医生说的话,你还记得的吧?

起|空心的肌肉酸痛

上周六的上午,你如往常一样骑自行车去公司。但在路上,你感觉到,随着每一次踩下链条踏板,体内都有一条肌肉在紧张。这条肌肉不在表层,它覆盖在至少两层腹部肌肉之下,从大腿根部连接到肋骨下缘,似乎是一条深层的长条型肌肉。你就这样忍着这种隐隐约约地不舒服,到了平常都会停留一会儿的 Coffee Vendor 中转休息片刻。喝过一杯手冲之后,回到公司,开始在不同的位置上穿梭、讨论,然后是一个接一个的会。你中途在位置上躺了半个小时,但那条肌肉既然在隐隐做疼。

某一刻,你忽然想到,既然是肌肉酸痛,那么应该科学拉伸一下就可以了。于是在网上搜了一些视频,找了走廊上一块没人的地儿,开始拉伸。方法有效,你感到有所缓解,然后接着回到讨论和会议之中。后来又开始疼,你就又跑出来拉伸一会,缓解之后再继续开会。

直到你觉得疼痛受不了,决定提前十五分钟下班。

因为第二天是周日,你昨天刚给小柒发过语音消息,说争取早点下班回去陪他。于是,你打开手机,发了一条回家的消息,半疲惫半兴奋地往回走了。

地铁上你没有座位,但你觉得一个男的也不好意思开口跟人说身体不舒服,就那么强忍着越来越严重的疼痛,握紧不锈钢立柱,站着。随着列车的摇摇晃晃,你觉得下腹的疼痛感越来越明显,「那根肌肉的抽筋」越来越强烈。然而,你在列车里又不能做拉伸运动。你的额头开始冒冷汗,右手边的一位女士发现了你的不适,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你。你这才蜷成了一个虾球,坐完了最后六七个站。

可即便如此,你还是下了地铁后步行去与筱烨、小柒汇合了。你和他们一起吃完九毛九,一边说着今天腹部的「肌肉酸疼」一边在餐厅的角落里做一些拉伸,试图缓解。但你记得的吧,这种疼痛一直持续到家里,也没有丝毫减弱,你越来越难受了。

于是你根据筱烨的建议,拿出筋膜球,开始在地上滚。

筋膜球顶着背的时候呢,是舒缓一点,但一站起来走进屋里,一弯腰,就感觉左边的身体空了一大块圆形的空间,无论如何都使不出力来。仿佛掉了链子的自行车,怎么踩都转不动,身体忽然变得不受控地倒下,双手下意识地伸出,撑住身体。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对吧?

去年年底新冠疫情管制开放后的第一波感染,你当时的感觉和这个一模一样!六月份复阳的时候,你还做了一张图来记录当时身上肌肉酸疼的部位。你当时的感觉,和这两次新冠时的感受非常相似,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一致。

于是你拿出了筋膜枪,开始突突突。

可筋膜枪一碰你的后背,那酸疼瞬间放大成了一颗埋在身体里的柠檬,被暴打捶烂的柠檬在身后瞬间蔓延开,你立刻本能地拿开了筋膜枪,不想再碰一下。你心想:这也太酸爽了!这些酸疼也越来越疼,你慢慢注意不到酸的部份,只剩疼了。你疼得满地打滚,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满地打滚,不仅滚来滚去,还在地上阴暗爬行,无论怎么扶着腰、抵着肚子也不能缓解丝毫片刻。疼,就是纯粹的疼,在体内深处。

筱烨提议去医院,你说好,你已经受不了了。

急诊的护士过来看了一眼,先问:以前有得过结石么?你说,有,但现在是肌肉酸痛。

等到终于可以见医生时,他问:以前有过结石么?你说,有,但没说后半句。因为你也没那么确信这只是肌肉酸痛了。医生又问,这次跟以前感觉一样吗?你说,不,不一样,以前是刺痛感,这次是肌肉酸痛的感觉。随后他让你躺下,按了按肚子,你说不疼,再让你坐起来敲了敲后背,敲右边时啥事没有,一敲左边就疼得不行。那种空了一块的感觉,瞬间覆盖了半边身体。

「就是结石嘛,去拍个片吧。」

医生很轻松地说了句,仿佛喝了口水。

你很久没打屁股针了,拍片前先打了两针,还头一次用了从肛门塞进去的止疼药。你感觉身上的疼痛在慢慢地变淡,你对那一条「抽筋的肌肉」的感觉逐渐消失了。但你依然需要一纸明确的判决书,一次点头落地。

等待的走廊里很冷,但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在冷。平时怕冷的筱烨都觉得医院空调开得不够,你却需要缩起来,等待 CT 室打开门。以前在嘉兰图时,你设计过一台移动式的 CT 机,但自己躺进这种完整尺寸的 CT 里头,却还是第一次。我知道,你不是害怕,但你从那一刻起,心中已经有了一种清晰的感觉:

「我忽略自己很多年了。」

你受不了走廊的冷,就和筱烨走到门诊外的长椅上坐着,等待判决书。

「石头不大,但是正好堵住这个位置了,导致积水挺严重的,已经中重度积水了,再晚点来,肾功能就没有了。你这个情况多久了?」

听到明确的判决后,心里反而舒坦了。

脑海里开始不断浮现出一些可能是前兆的画面:前两个月,你注意到自己尿里的泡泡比以前多,因为很快就消失了,你确定不是蛋白尿,也就没在意;两次新冠感染时,因为肌肉酸痛是全身多处的,因此掩盖了结石引起的痛感,你以为它们都是一样的症状和原因;结石引起的左边身体空洞酸胀感,你一直以为是缺乏锻炼和平时骑自行车引起的肌肉拉伤。

「超声和吃药对这种情况是没办法的,只能住院做手术了。你们明天白天过来找门诊的医生办一下住院吧,片子拍过了直接给他看就行。明天术前检查,后天手术,再观察一天没啥事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这是你人生中的两个第一次:

第一次住院,和第一次手术。

承|非洲草原上的小马不是为了竞赛而生的

周日下午,筱烨陪你到医院办理入院。

当病情确定后,心情反而轻松了不少。换好病号服,两人溜达到住院部三楼的 711 买了车仔面套餐,聊着天吃着面,看着天一点点黑下来。然后筱烨回家去照顾小柒,你回到九楼继续到处溜达。你原本带了一本《夜航西飞》过去,准备借着住院的机会,把它看完。但你那会完全坐不住,在床上躺一会,就得起来在楼里四处走走。直到有位护士过来,告诉你,明天早上七点五十要去做术前检查。她给了你两种造型的尿液收集管,一根是急诊时用的手指大小的管,一个是化妆品小样般矮胖的小圆柱。

此时,你隔壁床 26 号的人还没来,护士托你跟 TA 交待一声。临近十二点时,你打算睡了,她才进来。你递了话才躺下。

你原本定了七点半的闹钟,但你六点就醒了。

你喝了护士给的怪味儿营养液,在床上等到七点二十,一个短发的阿姨进来跟你们俩说:走!于是你和 26 号床一起跟着阿姨穿过陌生的医院走廊,你感觉这里像个迷宫,稍不留神就会迷路,所以你不断观察,尽可能记住每个路口的特征。走到心电图室时,阿姨叫你们在这里等医生上班。我忽然想起早上接的尿,就问,那两瓶东西放在哪里?这阿姨才说,你得自己拿到公共卫生间洗手台旁边的半透明箱子里的架子上,你赶紧回去放好,这样一会你拍 CT 的时候尿检报告也就出来了。

于是,你不得不自己往回走,走进迷宫里,凭借着刚刚记住的、还算新鲜的记忆,摸回了住院部九楼的病房里。你心想,幸好刚才记住了。放好尿样后,你赶紧赶回心电图室,生怕让同为病人的 26 号等太久,因为你的单子在她的手上。但你们在门外从七点半一直等到八点十分,期间看着医生们青春靓丽地走过来,换上白袍子,再出来进去若干趟,手里一会拿个杯子,一会抱着个篮子,下一波病人也陆陆续续来到叫号机器前扫码。

你是第一个,终于喊你了。

你躺下,医生让你卷起衣服和裤腿,她把一些夹子夹在你的脚踝和手上,把另一些贴片贴在胸口上,和你爸爸过世时,医生过来确认死亡时地操作,一模一样。

「可以了,下来吧。」

你和 26 号一起往回走,她走路很干脆,没一丝犹豫。她说往这边走,你疑惑了一句,你怎那么熟练?她没说话,但留下了一个苦笑。术后医生来巡房时,问到是否有过手术史,听到她说三月份做过一次人流。我那时想,一个医生、护士或者护工如果有志于文学的话,他们一定能写出非常优秀的作品。

下午没有检查,也没有任何安排,你拿出书,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可是你在住院楼里上上下下走了几趟,也没有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一个能看书的角落。你只好回到 25 号床,这里确实是整个医院最安静的地方了,尽管你心中并不认可。电话的声音、抖音的声音、电视机的声音、来来往往的护工和她们手里小推车的声音,以及窗外工地的声音,它们共同形成了一种还不足以称之为白噪音的噪音,你觉得难以安静下来。

最后你戴上 AirPods Pro,在降噪模式中,读完了小马赛跑的那一章。

只有悉心照料小马的作者,才知道它的能力以及安全范围,也只有真正爱马的人,才会让小马在胜利后,不再参加未来的一切比赛。她熟悉马的一切,也熟悉人心。你忽然想起,你原来打算把这本书中的一些内容摘取出来,放到三月份上海的 vlog 里的,现在,这些故事都串联在一起了,拍照和拍照的人、夜航西飞、爸爸的离去,以及你的手术,它们都是同一个故事,你想用诗歌把它们串联起来。

下午,筱烨过来看你,你说,你有一点害怕。

你上网查过手术的原理和做法,毋庸置疑,这当然是非常成熟的技术。但你依然觉得担心和害怕,因为这将是你第一次躺在手术台上。你开始想象那样的画面:裤子脱光,岔开腿,高高架起,医生在你没有知觉的地方熟练操作,你大脑清醒,等待着手术结束。你并不是因为觉得羞耻或者别的某个具体的原因而感到不安,你就是在忐忑,在为即将到来的第一次躺在手术台上接受手术这件事本身,感到不安和焦虑。

然后,你们聊到了你的母亲。因为她要过来和你们一起度过这个中秋国庆假期,让你感到很焦虑。这个从小到大都缺席的人,你对她即无爱也无恨,她是一个在你开始学《世上只有妈妈好》之前就已经化成一个代号的「叫做妈妈」的人。过去你尚可不断给自己洗脑,以此对抗在同龄人中你客观上「没有母亲照料」所导致的各种困境,可当你自己成为了父亲后,你才发现自己的父母那对你稀薄的情感。你没有长成一个反社会人格的恶鬼,是万幸,也是你三十来年尽力克己所修来的果,当然会很难不为此感到焦躁。

但筱烨也到点要回家照顾小柒了,你得自己面对术前的黑夜。

转|在大树房间里不存在任何羞耻

术前的夜并不只有等待。

你从下午五点多开始发烧,从 38.2 到 38.4 一路慢慢烧到 38.7 度。你一方面担心发烧会导致手术不能如期,另一方面又担心不能在母亲到家前出院,会节外生枝。你心中并不希望她来医院看你。可护士们觉得温度不算高,不需要进一步处理,只是说「多喝水」以及会告知医生。负责我们的夏业良医生一直在五楼做手术,你一整天都没见到他。当时你想,无论如何请明天一定要顺利完成手术,不要往后拖。你并不想术后躺在床上看见她。

下午两点多,护士把你们明天要做手术的人喊到护士台去,宣讲一些注意事项,以及陪护需要准备的东西。你拍下来,发给筱烨,等她送完小柒上学后过来。

你看不进书,开始上网搜手术视频。

你还不知道明天要进行的是硬管手术还是软管手术,但手术的原理和流程是差不多的:

麻醉师会先把你放倒,当你的下半身没有知觉后,医生会将一条细细长长的管子从你的尿道口插进去,顺着尿道进入膀胱,再由患侧的输尿管口进入输尿管内。管子前方有摄像头,它会一直沿着身体的自然腔道一直往上摸索,找到结石所在的位置,此时医生会插入钬激光的管子,用「枪口」对准结石一通输出,piapiapia 地击碎它,最后让碎沙顺着输尿管落入到膀胱,再全部吸出来。

了解可以缓解焦虑,确实如此。

但理性上缓解的担忧,在情绪上并不起作用。

你只是想要一点温柔的情绪来抚慰,只是猫咪舔毛般的安抚。

你还在发着烧,一直稳定在 39 度之内,没有鼻涕、咳嗽、咽嗓疼痛,也不头晕头疼恶心想吐,就只是发烧。护士觉得没什么问题,直到晚上十点半左右,夏医生才出现,把你和 26 床 31 床喊过去,给你们讲解手术的原理和流程。他说的和你自己查的,完全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你不知道自己明天要做哪种镜,而夏医生直接回复:是做硬镜。

但有一个不明确的信息:发烧的原因。

夏医生担心,是结石引起的炎症和脓。假如是脓,就怕有感染,那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明天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做手术,先把脓吸出来再处理结石。你其实没担心,觉得应该只是普通的感冒,但你没有预料到,哪怕只是普通感冒,这个烧,也将让你的手术体验非常难受,非常难熬。后来你在手术台上,一边后悔一边期待地熬完了那一个半小时。

下午护士宣讲时说,如果术前紧张睡不着,可以找她们申请安眠药;夏医生也说,如果实在睡不着,可以吃安眠药睡,要保证睡好。你心中犹豫了好几次。

担心睡不着,又担心醒太晚。

你前一夜就没睡好,有灯光原因,也有不断起夜的影响,而且一直做梦,睡不踏实。

你翻开《夜航西飞》,翻了翻小马赛跑章节。你没有看,你只是翻弄着书页,回忆着作者描述的故事,想象了一下小马最后冲击的样子,想到它受伤的脚踝和人们的掌声。合上书,盖好被子,你很快就睡着了。

六点十几分,你被叫醒,带你拍 CT 的阿姨给了你一包营养液。

你喝下去,然后看着 26 床被叫走,她是今天第一台手术。你合计了一下,跟筱烨说:

「我可能是十二点半进去。」

等待总是漫长,你依然烧着,没盼来手术通知,却等来了一瓶头孢。你问护士,这个针在手术前能打完么?她说,打不完,到时挂着做手术。虽不至于心中一惊,但听到这么说,还是不免多了一点紧张。

十二点半,一个新手女护士来喊我下楼。

为什么我会知道她是新手呢?一是她带我们和筱烨下楼时,忘了拿 CT 片子;二是她拿了住院部护士给的针水,带进了手术预备间,被中台护士说不可以这样操作,讲了半天责任划分之后又喊她回去换了。但在等待和手术期间,我才意识到,原来手术工作区域内,女性的比例是如此之高的!你之前也没想过这件事吧?

除了给我做手术的两位医生,是男性,其余四五人全都是女性;在各个房间里穿行的护士们,也几乎全都是女性,我只见过一个高个子的男护士。

因为不能戴眼镜,我看不清周围的东西,因此不知道在预备间等了多久。凭感觉的话,大概有半个小时多点。当你被护士带进手术室时,眼前的景象还是和想象中不太一样的。

那是一个绿色的房间。

一棵巨大的树从天花板上破顶而出,它白色的树根粗壮有力,厚实的树根一根根张开,盘踞在一张铺着绿色床单的、平整的金属架子床上。你看过一些跟手术相关的画面,也设计过一些医疗器械,但这个巨大、结实的纯白结构直接展现在你的眼前时,你还是受到了一点震撼。你看着周围的各种设备,有些围绕在床周围,有些散落在房间的四个角落,有些挂着各种管子和线缆,有些正发出节奏清晰的声音。你开始用看不清的眼睛拼命观察、思考:

医疗设备被设计成这样,是有这些原因的啊。

你头一次作为病患,切身地去理解那些设计。

你躺了一小会,麻醉师进来了。她让你侧过身去,在你腰椎中部摸了一下,告诉你,要开始,放松一下。你感觉到她前后扎了两针,可能还不到一分钟时间,你先是感觉从腹部开始的一整个横截面都暖暖的,紧接着,这股暖流从肚子向腹股沟、向大腿蔓延开去,几秒钟之内,你的整个下半身都泡在一股暖意中。

然后,你就感觉不到自己有下半身了。

那感觉很奇妙,你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肺的扩张,能活动自己的手指,转动自己的头,看到身边走来走去的护士们,但从腹部以下开始,你感受不到它们存在。它们既不像黑洞一样不可见、不可知,你的大脑依然是相信它们就在那里的,但又仿佛肚子中间横隔着一个时空的帘帐,帐的后面是一片「虚空」。

护士们叫我往下挪动一些身子,但我已经不能动了。

我看着她们拖着我的两条腿,一起喊一起用力,我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我头上的手术帽掉了。她们脱下我的裤子,把我的右腿放在架子上,整理下角度,再把左腿放在另一个架子上。虽然我看不清,但我大体上知道,我当时的姿势,和孕妇生产的姿势是类似的。

你是平躺着,全裸着下身,举高并岔开双腿的。

但你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羞耻。

医生、护士、病患,在这个空间里,你只能感受到「问题」和「方案」。性别不是一种凝视关系下的身份,是执行方案过程的所面对的「客观结构」。我甚至想灵魂出窍,亲眼从天花板上看看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看看医生如何探入你的自然管道内,找到并击碎它,看看护士们在旁边究竟在忙着什么,看看你是如何不停地打寒颤,看看你的生命体征与那些仪器设备上显示的数字与图像之间的关系。我只想研究,你是如何被处理的。

事实上,整个手术过程里,我也几乎只能感受到无尽的寒颤。

非常无聊又漫长的、难熬的、因发烧引起的寒颤。

当医生和护士开始往我身上覆盖一层又一层、或绿或白的布料开始,我的上半身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我和站在我右手边那个身高至少一米七五、但声音酥甜的护士说,我在发抖。她说,因为你在发烧啊~这个抖,不是那种穿着短袖站在医院走廊上的抖。我一边发抖一边回忆,此前的人生里我大概没有这样抖过。即便是两次新冠期间,或者其他得了流感的时候,畏寒也只是处于「怕冷」的状态,却从来没有这样,由内而外的,浑身上下所有能够使得上劲儿的肌肉都在参与的,如同绷紧的鼓皮正在被快节奏地击打着的,连续且高频的用力抽动。

这种肌肉活动从胸腔开始,我仿佛能感受到每一根横向的肋间肌,它们如同被绷紧的一大把并排的琴弦,在以某种鼓点为节奏,有力地牵动着我颈部和上臂的其他肌肉。它们一起在和某个不可遏制的节奏共振,把我整个人震得无法动弹。术中夏医生从后面过来问你,抖得厉害吗?你无法开口,只能点点头。

你还记得这种感觉吗?

你的手是自由,你的头是自由的,你的上半身其实是可以动的,但在这股不停的抖动之中,你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这持续不断的鼓点持续了整场手术,也是你在这场手术当中最强烈的感受。你也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你从进入手术室开始,一直到术中术后,都有一台机器在发出富有规律的「滴滴」声。

因为你依靠这个声音,有意识地深呼吸,几次三番成功抑制了那股强烈的抖动。

你通过深呼吸来让我尽可能地镇定下来,让我可以有哪怕三到五秒不被寒颤支配,可以让我的肌肉有片刻休息。你以往只是通过调整呼吸来提神醒脑,但借助呼吸法,让自己从生理反应中平复片刻,这是头一次。

寒颤虽然煎熬,但你是清醒的,所以你可以听到医生和护士们在聊些什么,借此分散些许注意力:

「做好一场手术简单,写好一份报告难啊!」

「我还没吃午饭,做完这一个才能吃。」

「这个手术叫什么名字啊?你过来写一下嘛~」

「那谁的老公是某某吗?还是那个谁谁谁?」

「你看,其实输尿管没那么脆弱,可以这样操作。」

「唉,一瞄准病人就抖,打不中啊。」

「这也没脓啊。你家里人感冒了么?」

你说有,我太太也感冒了。那难怪了!

一场手术,就这么聊着聊着做完了。最后统计一下,出血两毫升,再喊你看一眼屏幕里已经碎成末的渣渣。医生说,你看啊,已经给你打成沙子了,都在这(膀胱)里面了。听着他的声音,转头就对另一个人说,来,把这些都吸出来。

既不像做梦,也不太真实。

寒颤正在消退,但也许是肌肉用力了,你感到呼吸有点累。

护士说,你觉得可以了,咱们就回去。你说等一下,还不行。你大口地呼吸,感受胸腔的肋间肌和肋骨在每一次呼吸之间的起伏与牵拉,感受每一口空气注满肺部再推出来,直到你重新感受到了右手的手指,可以弯曲,可以握拳和松开。

你说,我可以了。

合|屎尿屁都是好东西

你被推出手术室时,看着一条条灯光从头顶滑到脚底,心想:

电影里的这种镜头,是把摄影机绑在床上拍的吧?

你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欣慰,因为它意味着你头脑清醒的同时,具备了一些幽默感和置身事外的娱乐精神。然后,你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感觉怎么样?」

「你一直在这里等着啊?」

「是啊。」

那一刻,你从情绪上理解了为什么说一个人做手术是顶级孤独了。在你仰头看见筱烨时,你觉得自己「回来了」,看见她,你才确信自己回到了人间,回到了人类社会,回到了现世。

你被放回床上,被整理好腿脚,被盖好两床被子。

你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都回到病房了,还把我的脚架那么高呢?你把注意力集中到腿上,想挪一挪,可是被架起来的腿丝毫不动。你努力地让上半身立起来一些,这才发现,两条腿是平放在床上的,整个人都是平放的。腿悬空架起的感受,是从手术台上下来的错觉。

然后你开始听到护士跟筱烨说,要时不时检查一下尿袋,多了就要及时倒掉,免得倒流回膀胱。这时,你才知道身上正插着尿管。可是,你感受不到。只听见搬运你的护士对筱烨说,他现在麻药还没过,还感觉不到疼。无法动弹的你,直到两个多小时后,才努力侧身瞥见了一眼那个尿袋。

这东西是怎么插在我身上的?

你只对这个感兴趣。

周围的帘子都挡着,你趁着身边没人的空档,揭开被子和裤子,想看看这跟橡皮管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结构安装在自己阴茎上的。你有点不能理解眼前看到的画面:一根黄色的足足有小拇指的三分之二直径的软管,从你的尿道口处延伸出来,它与阴茎结合的部份正在被包皮包裹着。正处于麻醉消退过程中的你,能感觉到,即便是在麻药没完全过的情况,你的手但凡碰一下自己的阴茎,都有一种非常别扭的疼痛和异物感。

「这绝对是有一整根东西插在我的尿道里!」

前两天,因为所有人都在叮嘱你多喝水,所以你上厕所的频率比平时高不少。于是,你形成了一个多跑厕所的行为模式。可是手术后你动不了,也还没从勤跑厕所的模式中转变过来,就总是处于一种「我要下床上厕所但不能下床」的轻微的焦虑之中。然而,经过两个小时的观察,你发现,你根本没有任何尿意。

因为所有的尿都从导尿管流到尿袋里了。

你顿时觉得:「这个发明太伟大了!」

正想着,你忽然感觉小腹里有一股拳头大小的气体在移动。它慢慢地穿过你的腹腔,来到了直肠附近。你想起昨天灌过肠了,也没再吃过别的东西,一直是挂着葡萄糖维持活动的能量。于是,你放心地让它出来了。

你忽然理解了,什么叫做通畅。

这也是四五点,中医科的医生来巡房辅助你复健时,问的第一个问题:放屁了么?

这个屁放完之后,你开始渐渐重新获得自己对于下半身的控制权。

你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腿和脚趾。虽然你还不能动,但你已经不会觉得它们被架在架子上了,也能感觉到脚趾可以尝试活动了。回到病房的时间大约是两点出头,到了大概四五点钟时,你终于重新获得了自己对两个大脚趾的控制权,它们俩可以前后摆动了。

「啊,陌生的天花板。」

这是你逐渐重获控制权时,脑海里闪过的一句熟悉的台词。

你并不是觉得自己像碇真嗣,虽然你也确实有点像碇真嗣,但「陌生的天花板」对于你来说,是一个熟悉的东西。这个梗,让你在那一刻获得了一些情绪上的安抚,使你在这个「陌生」当中得到了充分的「平和」与「舒展」。

但舒展的只是情绪,话还是说不出来的。

前一天尚且可以跟筱烨海聊一通,术后这七八个小时里,可就没声了。她在旁边陪着,虽然说忙工作,但就算她跟你说点什么,你也是出不来什么气,只能点头摇头,挤出几个「好」「行」来。

话最多的一阵,是中医科的两个医生来扎针的时候,听筱烨跟他们聊了一些育儿和养生的话题。你回答了几个问题,说了几句。有几年,你是非常抗拒中医的,没有可复制可证伪的科学方法论,全是经验医学,不同人看出来的东西都不一样,随机性太高,江湖骗子也多。但说起来也是诸多巧合,在前有国民党的老中医控制住了筱烨妈妈的红斑狼疮,后来是朋友的中医母亲给筱烨调气血备孕,后来经过几年营养学育儿,发现这套方法不适合小柒之后,改用中医育儿的理论来带,再到最近我和筱烨开始学习站桩和练气,你不得不承认,中医确实是有用的。作为广东人从小就时不时会接触到一些中医的东西,随着这些年练习冥想、内观,不知不觉间把不同门类的知识串在一起后,竟然也渐渐能够闭环的认知体系了。

约莫九点半,你可以下床了。

你提着尿袋去问护士:「这个东西什么时候可以拔掉?」意思是,你看,我可以下床了,不需要这个了。护士说等明天吧,早上医生查完房就给你拔了。你心想,嚯,那也就是说我今晚喝水不用担心起夜的问题了。

但不用起夜并不能换来安睡。

因为我们没有租到折叠床,筱烨今晚又得在旁陪护,所以我们只能两人挤在一张病床上。你知道病床有多窄,睡两个人,是没法翻身的。但你并没有因此不满,真正让你睡不踏实的事是,你竟然勃起了。

你也很困惑。你既没有梦见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或者碰到什么,但它就不知为何地抬起头来了。但又因为插着导尿管,勃起有疼痛感,于是它就一直处于一种将起未起的状态。可是因为床太小,你的可活动范围既受空间限制,也受导尿管的牵制,于是乎,你只能像对待冥想时脑海中飞过的诸多思绪一般,对其视若无睹、置之不理。除了等待它消下去,你什么也做不了。

在第二天中午拔管之前,你一共勃起了四到五次。

即便是早上被推去做 CT 的路上,坐在轮椅里时,它也是一副想挺未挺的姿态,在裤子里摇摇晃晃。因此,我如果从床上或轮椅上下来,想自己走几步,就会感觉到强烈的异物感,以及由此带来的疼痛。

好不容易等到护士来拔管,又是一次煎熬。

这并非因为自己的阴茎直接暴露在女性护士面前,和拔管时的痛苦相比,这点羞耻心完全没有展现的机会。因为术后一直行动不便,加上之前在书中不停发抖导致体能的消耗,一直到拔管之前,你都没有精力去搜一下相关的资讯。护士脱下了你的裤子,戴上手套,说:

「来,深呼吸」

你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就看到她拿起了你的阴茎,不停地用沾了碘酒的棉签擦拭龟头以及尿道口,里头的异物感在她的手里愈发强烈,非常难受。

她用一根针管,从导尿管里抽出一团看上去非常清澈的水。你确信那不是膀胱里的尿液,它非常清澈,仿佛不属于泌尿系统。然后,她开始往外抽出这根三分之二小拇指粗的管子。你感到一阵诡异的疼痛。正当你试图通过深呼吸来缓和疼痛时,就看到整个管子从尿道口里被抽了出来,前端还带着一个圆圆的泡。一个呼吸还没完成,这根导尿管就完全被抽离了。

等一下,她取干净了么?

护士走后,你回忆着她取出来的东西,又看了看早上刚拍完的 CT 片子,满心疑问:这不是还有一根长长的管子,从膀胱一直连到肾脏么?她刚才取出来了么?好像没有那么长啊?

带着疑问,你开始了新的学习:了解导尿管的工作机制与输尿管支架。

导尿管的前端有一个用于注水的球囊,当导尿管插入到膀胱后,向球囊内注入生理盐水,就可以使球囊膨胀,堵住尿道,避免尿液从尿道流出,再通过液面相平的物理原理将膀胱内的尿液导出到尿袋中。这样就可以实现无需自主意识控制的排尿。

拔尿管也很简单,只要先抽出球囊里的生理盐水,再拔出即可。

但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么疼呢?因为球囊被撑开后,表面积会被撑大,因此收缩后会在对应位置形成一些褶皱。这些褶皱在抽出时,会刮蹭到神经丰富且敏感的尿道。

至于输尿管支架,是结石手术后为了避免输尿管狭窄等状况的发生,确保尿液可以被顺利从肾脏导向膀胱,并辅助碎石渣渣排除,而放置的。

出院之前我特意替你询问过夏医生,他说这根支架至少要在体内放置三到四周,到时打电话回来找他取出。期间不能激烈运动。我问怎样算剧烈?跑步算吗?他说跑步肯定不行的。那平时骑单车上下班可以么?不行,最好骑电动车,而且不要走那些颠簸路段,得平稳一点。

虽然是一根软管支架,但那么长一根东西安置在体内,完全没有不适也是不现实的。

出院这些天以来,你时不时会觉得腰酸、尿频,尤其是一些弯腰取物的时候,你会感觉到左侧的腰背里有一点指不清方位的酸软感。虽然资料都说,这些不适感在取出后都会完全消失,但你得带着这根支架去参加下个星期在香港的电子展了。

一想到要以这样的状态出差,多少还是觉得有点「凄凉」的。

总体来说,这次手术很顺利,恢复得也挺好。作为健康晴雨表的屎尿屁,术后一小时内就先放了屁,拔尿管后十分钟内就顺利完成了第一次鸡如刀割的、持续十分钟的排尿,出院当天下午也完成了四天以来的首次排便,可以说相当不错了。

在这个麻烦不断的本命年里,这也算是诸多不顺当中少有的顺畅了。

我已经给你买好了一支 1100ml 的保温杯。

真的是挑了很久,才找到这款容量、长宽比、颜值和性价比都比较合适的款。你这两天是表现得还比较不错,一天喝了两瓶多,但最重要的是养成好习惯。我不想你消耗意志力来坚持,只有好习惯才能救你。

我不想再在医院见到你,请照顾好自己,你不是一个人。

好好活下去,才能工作到八十岁。

—— 来自 2023 年十一假期,术后的你

从平安夜开始的病程记录

电影院门口的圣诞树

这周末没回家,五个月来的第一次。

因为岳母前天开始出现发烧的症状,她又有很多基础病,之前也因为打了新冠的疫苗导致了肾病加剧,所以筱烨跟我商量要我这周末不要回去。因为我司已经有不少同事都已经阳性休假了,我身上多少是带点病毒的,而且平时进出饭馆、咖啡馆的人多,来回公共交通也会接触到很多人,所以我大概率是已经感染了,只是还没出现症状。为了避免我沾上病毒带回去造成二次感染,而且以往的经验是,我得流感时病症比较猛烈,只能瘫两天不动,出于不给筱烨增加照顾工作量的想法,我也是不适合现在回去的。所以这周末我们就兵分两路,她在家里照顾妈和小柒,我在西乡原地观察。

邻居匀的抗原 ¥18.88/两支
岳母的检测结果

幸好她和小柒目前还没有症状出现,但应该也是这两天。所以如果我这时候回去,四个人同时发作的话,都得靠她一个人,那也太辛苦了。不能团灭,这是我们商量的策略。

于是,我今天就在出租屋里窝了一整天。

一方面是不想出去招惹病毒了,另一方面是,确实也没什么精神,就懒得动了。因此就在屋里窝着看看木鱼水心的《水浒》系列,看看陈医生的 DUO 演唱会视频,听听大内密谈的节目,只当是打发时间了。无所事事就无所事事吧,没什么想做的事情时,就任其放松。

然而到了下午三点的时候,一股困意袭上心头。

我早上还和筱烨说,昨晚十二点一起睡的,当时还定了个九点半的闹钟,准备睡晚一点,结果到了八点就自然醒了,硬是再也睡不着。心说应该是已经睡够了,怎么就困了呢?但是实在抵挡不住困意,就放下了正在选电影票的手机,眯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五点多了。

我重新拿起手机,在《阿凡达:水之道》和《想见你》之间犹豫了好久,始终没决定。要么是场次坐满了,要么是时间太晚,终究是没下决定。眼见着时间临近六点,我决定先下楼吃点东西,毕竟肚子已经开始饿了,再不吃,过半小时低血糖就得来犯了。

《海贼王:红发歌姬》的电影票

临出门前,我再次拿起手机看票。也许是站起身后脑子忽然清醒了,也许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也许是一时冲动,我果断地买了《海贼王:红发歌姬》的票。心想筱烨是肯定不会看这类型电影的,所以这个我只能自己看,干脆就现在看吧。吃完饭就直奔影院,大概是已经上映了一段时间的缘故,加之今晚是平安夜,大家应该会更愿意选阿凡达或雨萱这种片子,所以这一场看海贼的人很少,拢共就大概十个人,其中还有一对父女和两个男中学生。

楼顶一角
太二门口

九点半左右,看完红发歌姬最后的字幕,起身那一刻,我忽然察觉到脑袋有点胀疼的感觉。心想,这可能是要开始了吧?

但那会还只是轻微的感觉,不注意可能就忽视了。只是我对自己身体的觉察还算敏感,所以当注意力从电影里回到现实中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回来的路上,我一路和筱烨发着语音,一边感觉头疼的感觉在一点点慢慢变得明显,眼睛也开始有酸胀的感觉。以至于回到屋里跟她和小柒打视频的时候,我只是冲着向我展示新玩具的小柒点了点头,就觉得后颈和脑袋又重又疼。

嗯,很显然,确实是要开始了。

路边一角

我打完以上的文字大概花了四十分钟,现在,酸疼的感觉开始从后颈向两肩和后背蔓延。

目前的情况是:没有检测抗原,没有药,没有温度计,没有储备粮。

写日志前,我在微信的抗疫互助里发布了需求信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匀给我。筱烨也会留意小区里的物资信息,如果有,可以请跑腿送过来。但如果症状重的话,那其实抗原并不是必需品。至于药物,岳母已经开始退烧了,也没有吃过任何药,所以我也打算直接空手接白刃直接硬扛。但是也还有后备方案,离我一站地铁距离的咖啡师说有多出的药,需要的话可以给我。

所以,我打算明天先观察一天,看看情况再说。虽然感染新冠肯定不是大号感冒,但流感我是得过几次的,头疼欲裂、浑身乏力、咳嗽不断、没有食欲这些我都经历过,七月份的时候也把 味觉消失的体验 给补上了,所以,大体上我有预期会经历什么。

这是一个全新版本的平安夜。

小柒在组装圣诞树
筱烨写的愿望
组装好的圣诞树和猫

以上是 2022 年 12 月 24 日(周六)的记录。因为是晚上九、十才开始出现征兆,一天已经将近结束,算不得一整天,所以就按「第零天」来计吧。

后面每一天的感受,我都会在这篇日志里连续更新。好,去睡。

第一天(12月25日,周日):

凌晨一点多上床睡觉,睡前的症状有:

头疼,从后脑开始向两侧蔓延,临睡前一直疼到额头和眉间;膝盖有轻微的酸软;臀胯部发酸;手指关节有轻微的酸疼感;上臂和大腿内前侧发酸。

刚睡下的时候身上发冷,会不自觉地打冷颤,但手脚互相靠着感觉是暖的。

一直难以入睡,到了大约两点半时,开始做梦,到了三点半,浑身发冷的感觉不明显,开始觉得被子里和身上都很热。梦里是水浒的人和故事,杀得昏天黑地的,感觉过了很多年,沧海桑田,但转身一看表,才六点半。

这时候头疼的症状没那么强烈了,但能感觉到鼻子干冷,耳朵里钻着疼。

迷迷糊糊继续睡,到九点多的时候又醒了一次。正好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穿过来打在脸上,很舒服,于是又迷迷糊糊接着继续睡了。

这个时候开始觉得被子里很热,但不是燥热的感觉,就是温度很高。但因为没力气,动不了也不想动,就这么晒着、热着一直睡到将近十二点。

看了一眼手机,发现筱烨和朋友们先后发来不少消息,我也觉得差不多该起来活动一下了,就起身,快速穿好衣服。虽然穿了不少,但还是会觉得冷。

这时候:

眉间不疼了,额头还有轻微的疼感,主要是后脑勺的疼感最明显最强烈;嘴巴里发苦;四肢没有明显的乏力;臀胯的酸疼很明显;膝盖发酸;鼻子没有塞,但有少量鼻涕;眼睛的胀疼感减弱;耳朵内的疼感也减弱。

起床后首先去洗脸,然后含一口水漱口,接着再含一口水,抬起头,咕噜咕噜地又漱了一次,然后用手捧着水,用鼻子吸进去,再喷出来,这样洗了洗鼻子。洗漱之后,整个人感觉舒服多了。

下午 1:30 左右出门去附近的医院,虽然阳光很好,但走在阳光下还是觉得冷,腿发软。

去医院的路上,在路边吃了一碗牛杂面(点错了,但只能硬着头皮吃完),虽然吃了一碗热汤面,但身上发冷的情况并没有改善。

到医院后,先是护士给我一根水银温度计测体温。因为我住的这里没有温度计,所以直到此时我才知道自己烧到多少度。幸好,还不算高,37.8。

大约等到 2:30 的时候进诊室,跟医生描述完情况,他给我开了三颗布洛芬,并叮嘱,只有烧得很难受或者体温超过 39 度的时候才能吃,要多喝水多休息。

今天达成了「一个人看病」的成就!

不过幸好阳光很热烈,虽然脚下软绵绵,但心情尚佳。

在离开医院回屋的路上,在美团上买了温度计。

回到楼下后,在隔壁的超市采购了一批吃的喝的。

大概三点半回到房间里,此时臀胯超级酸疼!

四点二十分,温度计送到,立刻量了一下,38.5,顺手叫了外卖。

一个小时后,五点四十分,再次测量,38.4,然后外卖送到。

吃外卖的时候还获得了一个新体验,那就是吃着吃着睡着了。本来只是觉得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于是躺靠在沙发椅上歇会。没想到,嚼着嚼着,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六点十五分爬上床,一直睡到八点半。八点三十七再次测量,38.4。

八点四十五,打开多邻国,开始复习打卡。

十点开始烧水,十点半开始泡脚看 JOJO。

十一点半后,再次犯困,回到床上趴着。

目前还没出现咳嗽症状,所以这波病情对我来说,最难受的是,头疼脑裂 + 浑身酸疼 + 睡觉很冷。

第二天(12月26日,周一):

这一夜睡得还行,没有昨天那样频繁地醒。但还是觉得很冷,尽管已经把被子卷得严严实实 了,到早上的时候还有太阳照在床上,但还是觉得浑身冷得打颤。

一直睡到九点,但整个人还是很困的状态,于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躺着、趴着和靠着,迷迷糊糊之间又睡了几次。

今天开始出现嗓子痒和偶尔咳嗽的症状了。

不过好消息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鼻塞的症状。

但坏消息是,筱烨也开始发烧了。

下午四点左右,筱烨昨晚寄给我的东西终于收到了,其中有一支抗原检测试剂盒。

中午的时候才和筱烨说,我既没有鼻塞,也没有咳嗽,这两个最典型的最多人的症状都没有出现,会不会不是新冠?不是首先攻击上呼吸道么?为什么我是头疼脑裂 + 浑身酸疼 + 手指关节疼 + 畏寒怕冷呢?于是赶紧拆开包装、捅捅鼻子,泡一泡、挤一挤、滴一滴。

包装上说,要等待 15-30 分钟,但我滴进去 30 秒后,T 那条就红了。心想这下确诊了,这才第二天,这么红,后面是不是更难受?再过 30 秒,怎么 C 那条还不红?不会是无效吧?又过了 30 秒,好家伙,C 也开始红了,不是无效了。那我干脆定个闹钟吧,一会儿再看。

于是我定了一个 20 分钟的闹铃,就把抗原放到一边去了。

si~头好疼,要裂开了……

好吧,二十分钟到,确定无误了。

忽然想起 24 号下午我跟筱烨说起,觉得自己右边脸颊咬合肌的位置有股酸疼感,有种啃了硬骨头但咬不动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估计那就是前兆了吧?这个知识点可以记住,下次再碰到的时候,就知道要生病了。

当天剩余的时间,看了《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看了木鱼水心的《解读水浒》系列和 JOJO《石之海》,因为一直在睡,便没有睡意,只好这么打发时间了。期间量了三四次体温,均显示已经退烧,降到了 36.2 左右,甚至有一次度数显示为 35.8,令人迷惑。测量的姿势都是一样的,怎么会有这么低的读数呢?不过因为后面再测量都是在 36~36.2 之间,也就算了。

今天虽然偶尔有咳几声,但总次数加起来差不多也就一只手能数完,咳的力度也很轻,大概就是嗓子痒的那种咳,所以这个症状暂时可以忽略不计。

第三天(12月27日,周二):

大概是零点过后二十分钟爬上床的,躺进被子里后,因为觉得冷,便两手环抱。之前没有这种感觉,这一抱,忽然发现:

两手小臂的皮肤有一种微微发麻的手感,不是干燥的麻,是类似电器电源没有地线,金属外壳摸上去那种平顺但微微起伏的麻;更奇特的体验是,双手互相抚摸时,会有酥麻和酸胀的感觉,但手心里感觉到的皮肤又确实是温热的。

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入睡」后,却一直被折磨:

1、右脑后侧始终有一处,每隔一会儿就有如同铁钉敲凿一般钻心的疼,完全没有停止的时候,搅得我无法入睡。和第一晚整个脑袋一周疼不同,疼痛的位置收拢到一个很具体的点位上,没有之前那么发散,但疼痛的程度要远超那时,仿佛两军对弈,将所有火力都集中在一个薄弱的点上狠狠地打。这个疼,搅得我一晚上神智不清,噩梦连连。

2、被子里明明火热高温,但四肢仍然冷得浑身打颤,冻得蜷缩成一团。这个现象似乎与我的精神有关:当我起身上厕所,或靠在床边测体温,身上便不觉得那么冷;但当我开始进入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时,就开始觉得周身皆冷,如身处地下冰窖。

精神恍惚之间,吴用为了救我脱离痛苦,派了武松来,准备打死那痛人的怪物。但他刚一进来,就被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四只怪兽围住,被打得连连后退。我以此咬着牙、喘着大气爬起来,记录下以上痛苦体验。

期间梦里还有至少三四回其他梁山的救援,但因为实在疼得天昏地暗,无力起身记录。到此刻,5:40,只记得刚才发生的武松一幕。

梦里还出现了一个不知道希特勒还是格林德沃的人,穿着浅黄色的军装漂浮在空中,操纵着一些黑色的硬块。他无法影响非生命体,所以是把人和动物感受到的痛苦抽离出来,实体化成一些黑色的几何形体。他似乎打算对什么地方发动进攻。

睡前明明已经多次测过体温,已经降到了 36.2,一度甚至测出了 35.8 的度数,令我疑惑究竟是我的体温出了问题还是温度计出了故障。但后来两小时一直维持在 36~36.2 之间,才放心来睡。可这钻脑仁的剧疼,实在不像是要退烧康复的样子啊!

心想既然无法睡觉,就起来再量下体温看看。待伴随着后脑剧疼的等待结束,度数显示为 36.9 …… 我去,你这别是要开始重新烧起来了吧?

在床上翻滚到大概六点半,渐渐开始「入睡」。我不确定是因为太过于睏乏了,还是被疼得晕了过去,但总之谢天谢地睡着了一会,一口气睡到了八点半!

八点半醒来后又开始在床上各种翻滚,我试图用冥想的呼吸法缓解疼痛感,但因为无法一直集中注意力,所以也维持不到一会儿。一直到九点半左右,筱烨给我发消息,这才翻起身坐起来。聊了几句之后惊觉:昨晚因为疼得神情恍惚,竟然完全没想起自己有布洛芬!

9:58  吃下第一颗布洛芬。

吃之前,把边缘修剪成圆角

11:34 布洛芬的效果已经有了,大约从十点四五十分开始就明显有变化了,可虽然确实钻疼的频率和幅度略有下降,但还是一阵一阵地凿脑仁,依然被敲得挺难受的。同时,之前臀胯间的酸胀感,现在蔓延到整个后腰,从躯干中间开始往下一直到臀部鼓起最高点的中间这一段,整个发酸发软得非常厉害,使不上劲儿。我感觉自己像被鬼差穿了骨的许仙,只是他被穿了锁骨,我被穿了不知道后腰哪根骨头,站起来去拿个东西就感觉上下半身不是同一个人似的。

临近一点的时候,一股困意突然袭来,遂爬上床,倒头便睡。趁着药效,安心地睡了两个小时,期间没再被疼醒,直到四点十五分才醒来。

今天有两个现象与之前不同:

1、多次拉稀。分别在上午十点多、中午十二点多和下午五点,三次拉的都是不成形的水状粪便。拉完之后并没有虚脱感,希望是身体在排出肠道内的病毒。

2、体温持续偏低。昨天大体维持在 36~36.2 之间,还算是正常体温的范围,但今天的几次测量,都没上过 36,一直在 35.6~35.8 之间,已经脱离了正常体温的范围。网上也有不少人说自己出现了同样的低温症状,有医生表示说低温也属于新冠的症状之一。

16:40 的体温读数
17:25 的体温读数

但不管怎么说,过低的体温肯定是不正常的情况,也是新陈代谢和免疫力偏低的表现,至于是否会因此引发什么情况,还得进一步观察。

不过,今天咳嗽的频率要比昨天高了,虽不剧烈,但咳了很多次。

21:05 小柒也开始发烧了,37.8℃。

九点四十分左右,身上有一点痒,于是站起来挠了挠,动作幅度有点大,然后抹了点润肤露就坐下了。但刚坐下就发现,刚才一番动静之后,心跳砰砰砰的,呼吸也不自觉变得有些急促。现在十多分钟过去了,胸口依然感觉砰砰在撞,但呼吸逐渐缓和下来了。

刚才十点下楼丢个垃圾,就电梯上下+步行到路对面再回来这么一点走动,回到房间里就感觉心跳砰砰砰,坐在沙发上歇了五六分钟才缓和下来。

第四天(12月28日,周三):

这一夜睡得比前一夜要好一半,因为「被子里火热,身上冷得打颤」的症状消失了。

但最直接影响睡眠的偏头疼,它又回来了。约莫凌晨两点,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的我正在换成侧姿,一根铁钉毫无预兆地从右后脑那个位置钻了进来。我下意识地把头一侧,仿佛要躲开它似的。当然是躲不开。我咬着牙,深呼吸,借着困意进入了做梦的状态。

虽然还有两颗布洛芬,但我不愿意过于依赖药物。只要我能承受住,它就只是一个过程,没必要一疼就吃。况且仅存的子弹就两颗,得留到我受不了的时候再用。

梦里的战局异常焦灼。敌军阵中有一只雪白羚,是一种既似山羊又似羚牛的白色动物,看上去平静祥和,丝毫没有争雄斗狠的架势。我方军师想了一计,利用了白羚的某个特性,把对方的将军斩了下马。可过了一会,白羚出现在了我方阵营。这让我有些焦虑:既然我可以利用它斩下对方,那对方也可以借其斩我。眼看着对方将领已经开始准备冲锋,我心生一计将计就计,准备赌一把,来一个置诸死地的回马枪。我让副将随我一起冲上前,我在前面用身体接住了对方五个副将的长枪,趁着长枪尚未拔出之际,我把朴刀一横,斩下五人的脑袋。同时我方副将正与对方主将纠缠,我在力竭之前握紧朴刀的尾端,囫囵一挥,将他拦腰斩断落马。至此,白羚也消失了。

上午十一点的赛博西乡

今日上午症状:头疼,咳嗽,困乏,腰臀胯疼,指关节疼,眼胀。

好消息是,体温回到了 36.3~36.8 之间,不是低温了。

中午:筱烨和小柒退烧后又回升了;邻居有新到货的抗原,筱烨去收了一盒,20 支/¥120。

今天一天肚子都在咕噜咕噜响,倒也不是要拉稀的感觉,虽然确实蹲了两次厕所,但这个咕噜咕噜声似乎伴随着许多的气体在肠道里滚动,以及一些没什么气味的屁。

晚上八点半,继前天筱烨的资源包后,Tina 的资源包也送到了!这份资源包本来是周日那天下午说要支援给我的,但她烧到昏睡了两天,于是才晚了一些到。虽说我感觉自己此时已经好了七成,但感念这份关心,也能算一份恩情记在心里。现在我这里药品充足,不用担心疼痛和发热了,如果再有朋友不适,我也可有余力支援一二。

第五天(12月29日,周四):

今早开始「咳嗽 + 脓鼻涕 + 鼻塞」的组合拳症状。所幸的是,头疼的症状已经明显减轻了很多,不会再一阵一阵地挖我脑袋了,最多只是吞口水的时候有点感觉。

但我并没有因此睡一个好觉。由于昨晚的梦过于支离破碎,神绪被搅得没有片刻清晰,所以没能及时用手机记录,只能现在凭印象记录大概:

昨晚梦里没有战争场景了,相反,似乎是已经完成了什么任务,正要回去。梦里怪的地方就从这个「回去」开始了。当我萌生了「要移动」的念头后,我就开始不断地在不同的场景和视角之间移动。一会儿是第一人称视角,驾着小船在江上行;一会儿是第三人称视角看着自己在一个船队里,浩浩荡荡地杀将出去;要么是看着自己连人带床,从窗口往外飞;要么是我这小房间里同时簇拥着 108 艘将船,一齐往窗外江里喷出去,把来拦截的官船冲散;或者一个扭曲变形接一个相似转场,或者移步易景换一双眼睛,我即是躺在床上的做梦人,又是躺在船上的行船客,也是齐刷刷的船队这个整体,也是隔岸观火的天上老人。

总之,每一段画面都持续不长,不到三句话的剧情就立刻换成别的场景。然而这些片段分别属于不同的故事、不同的阵营与立场,互相之间通过形态变幻、镜头摇移、视线交接等方式串联在一起。倘若发生在现实里,必然是一个令人怀疑人生、怀疑世界的时空大混剪。

仿佛我这个三维生物掉进了五维空间,醉走了几步一般。

九点顺丰来敲门,是筱烨送来的三支抗原。

下午三点,见有精神了,就花十分钟先扫再拖地把房间里打扫了一遍,洗拖把的时候心砰砰跳得厉害,就赶紧喝了口水,坐下来休息。

十二点时才睡过一觉,这才四点,又犯起困来了,坐着就睡着了。

下午五点的西乡

下午五点,头疼的症状基本上都没有了,偶尔会有一点鼻涕和鼻塞,咳嗽的频率和幅度都不是很大,体温也一直稳定在 36~36.3 之间。因为之前和筱烨约定,要全家四个人都转阴了我再回去。见今天症状已经消失得差不多,就拿出一支抗原来测一下,想看看情况。主要是一个周末没回家,又在这边多待了一周,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很想能早点回家。

刚滴进去的 30 秒,T 那条杠一直不出现,我心想「太好了,转阴了!」。但浸润液还没跑满整条试纸,C 的红杠也还没出现,于是又开始咕叨着「该不会是无效吧?我刚才取样的流程很正确啊!为了确保取样,我还多转了几圈,不至于吧?」正想着,就看到 C 杠开始渐渐显现了!这下好了!有 C 无 T,应该有希望了!

于是起身,去倒了杯温水喝。回来再看时,隐隐觉得似乎有一条淡淡的印子在 T 的位置上似有还无。顿时心生失望……但是因为非常非常不明显,我又怀疑是自己视力不好 + 心理作用作祟,于是定个十五分钟的闹铃,便把试剂盒放到了一旁,刻意不去看它。

待时间一到,定睛一看:

啧!果然……还是阳性……唉!

今天搜资料的时候,找到 一篇半个月前新京报的采访 ,采访对象是暨南大学病原微生物研究院、广东省病毒学重点实验室教授张其威,北京化工大学生命科学与技术学院院长童贻刚,中国南方医科大学三级生物安全实验室主任赵卫。这三位病毒学、微生物流行病学的专家从病毒变异株的关系、重复感染的可能性和疫苗的作用等方面进行了解答。

其中有如下几段解释: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我现在这种康复中弱阳的状态,一方面没有多少传染性,不太会再感染他人,另一方面由于体内抗体滴度非常高,所以再次感染的可能性极小。换言之,我现在回去,不用担心传染给筱烨他们,也不会被她们传染,是比较安全的。

我跟筱烨商量了下,晚上出门太冷了,又是下班时间,路上人也多,明天白天回去正好。

啊,好歹赶上元旦了!

第六天(12月30日,周五):

早上起来把衣物、床单都洗了,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给整个房间做一次消毒。

收拾完,拉下电闸,十一点半出门回家。

平时走去地铁站是很轻松的,但今天走下来,有点胸闷,心跳也较以前更为用力和快速。以至于,我每隔一会儿就会不自觉地用手摁在胸口上。在地铁站里上下楼梯时,也感觉比以前稍微吃力一点点,不只是累的感觉,是仿佛行动变得比以往迟缓了一些,心跳加速和胸闷的感觉更容易被察觉到。

坐在地铁的座位上时,虽然已经坐下来很久了,但还是觉得心口砰砰直跳,胸口也放松不下来。我把手摁在胸口上,把屁股靠后挪一挪,挺直身体,用冥想呼吸来调整。这样呼吸三五分钟后会感觉好一点,但大体上还是觉得胸闷气短。

两点半,回到家。不知道是不是一路冷风的缘故,后脑勺两侧有些隐隐作疼。但愿只是冷得,休息一会应该能好。

到家后放下手机一直和小柒玩到现在,十点五十,他擦了擦身就去床上准备睡觉,我开始备份手机相册和上多邻国打卡,以及写博客更新今天的状态。(刚写到这句话时,小乖和上周刚捡的小猫咪发发打闹,把猫碗打碎了,赶紧去处理一下;然后,我同时发现,应该是明天备份手机才对,因为这个月是有 31 日的,但是已经在备份了,那就明天再增量备份吧。)

需记录的是,今天和小柒玩的过程中,稍微动作幅度大一点,我就感觉气不太够了。尤其是爬上二楼去下棋的时候,我明明已经放慢速度了,但上到二楼后,还是觉得心突突地跳,坐下来深呼吸一会儿才缓过来。在家里有时也觉得冷,以至于出门溜小灰的时候,我得穿上打底衫x2 羽绒背心x1 卫衣x1 羽绒棉外套x1 围巾x1 毛线帽x1 打底裤x1 加绒卫裤x1,才不觉得冷。但其实,此时室外气温为 10℃,并不算太冷。

除此以外,就是不算严重的咳嗽,没有别的症状了。

第七天(12月31日,周六):

今日症状:偶尔咳嗽 + 心撞气短

尤其是和小柒在家里打羽毛球时,一弯腰去捡球,就感觉心突突跳得非常难受。

今天都没怎么拿起过手机,除了上午给知乎和 vivo 寄来的礼物拍照片,以及编写推文和在各平台发布照片,余下时间不是和小柒玩就是遛狗,或者困得倒头就睡。

真的很困,睡了很多次,但一坐下就还是想睡。

新成员,发发,橘拼黑的玳瑁,超温柔
把脸埋在我腿里睡觉的小乖

第八天(1月1日,周日):

今天没有什么明显的不舒服,因为也没怎么活动。除了和小柒下国际象棋、画画、看纪录片以及遛狗以外,基本上都在睡,或坐着半寐。

第九天(1月2日,周一):

下午和小柒在楼下打了一会儿篮球,运动量并不大,但很快就觉得心跳砰砰响。不过总体来说动作还算比较正常,不会觉得迟缓或者活动不开。唯一的问题就是心跳得厉害,感觉油门还没怎么给呢,转速就已经拉到 8000 转了,动力还没输出就要爆缸的架势,有点怕。

晚上终于洗了一个痛快的热水澡,也终于洗了头。

说新冠期间不要洗头洗澡的,基本上可以理解为就是坐月子的理论平移。事实上,不是不能洗澡洗头,而是在保暖措施不足的前提下,尽量避免因洗澡洗头造成身体失温。我自己住的那个房间里的浴室,它没有门,房间里的气密性也不好,总有冷风穿堂游过,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不敢在那边的房间里洗澡洗头。

回来这几天,因为一直精神不太好,常常只是坐着就能迷迷糊糊睡一觉,所以一直也提不起精神去洗个热水澡。也许是因为今天下午打了会儿球,也许是因为马上要过去工作,也许是想到西乡那边的洗浴条件,总之,今晚在家里开着热风热水,把身上认真搓了两遍,舒舒服服地把身上和头上都洗干净了。

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因为明天要走,所以中午测了一支抗原看看情况。

看来,还得接着远程工作几天。歇了一周,攒了不少事情,车厂要的资料、专利交底书、年度工作总结,还有新的线材要安排测试,每一件都不想做,但不做又不行。

第十天(1月3日,周二):

今天,明显比前两天,咳得多了一些。

有时候,甚至会咳得胸口疼或者脑袋疼。不过,也就只有很短的一小会儿,咳的持续时间都不长,也不是猛地咳。总体来说,还是以胸闷为主,并且还是有点畏寒,得多穿一些。

复工第一天,就一口气干到了晚上十一点,并没有远程工作。

第十一天(1月4日,周三):

今天上午从宿舍骑单车到公司,骑了大概三到五分钟,就开始明显感觉到胸闷气短,以及心突突地跳得很快。

上午和中午一直在做老沈的述职报告,大概两点开始,后脑勺两侧有点疼。

@ttkxy 拍的正在打工作电话的我

下午和晚上跟一个新认识的 UX/UI 设计师朋友聊天,偶尔会有短时缺氧的眩晕感和血液加速的体验,可能是话说多了。坐在路边的时候,没有怕冷的感觉了。

第十二天(1月5日,周四):

今天没骑车,走路过来公司,但一路上也觉得胸闷,总有一种胸腔打不开的感觉。

楼下的街市开始有年味儿了

和平时不一样,我以往走路上下班都毫不费力,走快了还会有运动的畅快感,大口呼吸非常舒畅。这两天就感觉呼吸都比较浅,如果我坐下来试图深呼吸,就总是会有一种深不下去的无力感。

咳嗽的次数偏多。昨晚睡觉没有畏寒的感觉,反而有点燥热。

vendor 的肥美式

本来下午两点有个和车厂的会议,但对方临时有事说不开了,我就下楼去喝杯咖啡,打算缓一缓,休息一下。平时都是喝热的手冲,今天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喝冰咖啡,就点了一杯肥美式(可乐+美式+冰)。

可能是身体的召唤,一口冰咖下肚,整个人顿时舒畅了!

失踪十多天后,重新出现的憨憨

晚上把停在 vendor 门口的单车骑回来,路上感觉气顺了一些,就尝试哼了些歌,渐渐感觉没有那么气短胸闷了。虽然还是有气短的感觉,但至少整体是顺了一些。换气的时间要留多一倍,隔一会就得停下来喘两口气再接着哼,但起码感觉上是顺畅的,不是吸不动的。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第十三天(1月6日,周五):

今晚要回家,所以定了个提醒,早上做个抗原看看。

终于转阴了!

因为从昨天下午开始,一直到今天早上,呼吸状况越来越顺畅了,除了一点点咳,也没有别的症状,所以这一次的病程记录应该可以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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