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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承认与被看见——女性创作者披露的女性困境

女性困境

豆瓣最近很爱给我推“今天没有当软柿子”小组的帖子,可能因为我曾经点开过。

其实多刷几篇就会发现这小组里发帖的绝大多数是女性,在我看的几十篇贴子里少数男性发帖的内容集中在奇葩亲戚试图通过父母借用己方能力的内容上;而女性则涉及到性骚扰、权力欺压等多种内容,究其原因还是社会权力的不平等引发。由此引发我一些关于女性创作者作品的联想——伍尔夫《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简奥斯丁《傲慢与偏见》、玛格丽特米切尔《飘》、韩江《素食者》;美剧《拉字至上》和法国电影《燃烧女子的肖像》、荷兰电影《圣母》、比利时电影《让娜·迪尔曼》(后两者都有法国联合制作)。当然还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绕过去的波伏娃《第二性》。这些作品共有的特色就是女性应该被承认和被看见。

在通透性上当然以《第二性》为主。盛产哲学家和数学家的法国基因让它拥有着历史性和逻辑性。只是法国同样还盛产艺术家,所以新浪潮电影的出现让《让娜·迪尔曼》具备冲击性,让《圣母》具有艺术性,让《燃烧女子的肖像》同时具有先锋性和艺术性,而且因为二战,欧洲悠久的艺术同样也深远地影响了美国影视剧创作。毕竟让·雷诺尔二世、西德尼·吕美特等欧洲艺术者移居美国,为这个年轻国家带去了深厚悠久的艺术氛围,同样被带过去的还有千年来的男尊女卑氛围。所以西德尼拍出了影史称道的《十二怒汉》,但里面没有女性角色。

相比前辈们文学和影像作品里的女性主义,《圣母》属于比较另类的作品。它虽然有着女同这个点,但重点不在此处,反而有一些“皇权天授”的味道。因为主角深信自己是神的代言人,并因为一些“神迹”获得了她能得到的权力顶峰;她那位对象,更多是权力的依附者而不是恋人,因为时代背景,女性性别给了这种依附更多的文化基因,无需从头解释。女性作为第二性在这电影里被诠释地非常清楚。

而《拉字至上》和《燃烧女子的肖像》又因为牵涉到同性群体,比起纯粹的女性觉醒又有了更多的权力弱化和被凝视。江湖传说顺直男→男同→顺直女→女同的社会地位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每一个群体都认为自己是弱势那方,都想争取更多地位,这是动物本性而已。就像狼头文化,换成人类就是精英文化,所以每一个阶层都想向上跃迁,成为被承认和被看见的人,从而踏足并扎根上一个阶层,也是非常正常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说《燃烧女子的肖像》具有先锋性和艺术性的原因。艺术性无需解释,克莱尔·马松的掌镜让所有画面都具有油画质感,而缪斯从有史以来被凝视的客体成为“当你在凝视我时我又在凝视谁”的自我意识时,这电影先锋性就不再仅仅只是被看到和被承认——尽管在那个社会女画家只能用父亲名字发表作品,大小姐对婚姻和爱情不具有任何掌控只能按照要求嫁给从未见过的人。席导用摒除方式制造了不具有社会概念的短暂孤岛,让具有自主意识的两个人互相影响,从而制造出一个平等的乌托邦,让常年来不被看到的女性主体浮出水面,浮出地表。在这个乌托邦里,画架与大小姐之间并不仅仅只是一见钟情,它同时拥有着期待、理解、渴慕与遗憾。离开乌托邦之后,她们不约而同用绘画记录和展示这永世难忘的情感。在这个作品里,女性是短暂脱离社会驯服的主角。她们的被承认和被看见来自于对方自我意识而非规则驯导。

这个乌托邦是单像的、纯粹的、古典的、不可复制的。而《拉字至上》虽然也创造出西好莱坞这个同性环境乌托邦,但它是现代的、群像的、与世界还有交集的存在。故事容量也不是电影所能承载的。作为主角之二的Tina和Bette从开始到结束形成了圆环,主动与被动,承认与看到中有了许多美国特有文化的存在。

First Last And Forever

虽然Tina说出这句台词的时候没想过自己最开始的结局是重回顺直世界,但不影响最终二人整体关系发展恰恰印证了它。有意思的地方在于“First”由B开始,而“Last”由T完成,最终构成了“Forever”的圆环。

在First里,Bette先发现耳环掉落,先约的Tina,先吻的Tina,也是先背叛的Tina;而Last里,是T先提出想回到过去,是T先要B表态,是T主动要B为她背叛Jodi,哪怕为此要背负上道德负罪的十字架,这是她的主动选择,她不再像最开始那样被驯服。

可能是IC的故意。抛去审讯室部分,除掉以上的调转之处,还有两处前后对应。其中一个是广为人知的S01E01和S06E08,二人激情之后坐在家门口遇到Shane双方互相调侃;另一个则是S01E01和S05E112,这两段都被老友们真心认为她俩是天作之合。但前者都是危机四伏下的短暂安宁,而后者才是大浪之后的坚定选择。

其实在这之外还有个对比,只不过对比对象是Jodi因为不忿让Bette当场社死,和Tina在杀青宴上牵着Bette步入舞池向她的世界宣告这是她最喜欢、最得意的对象。Bette一生都在期待被看到被承认,而这一刻她达到了爱情生活里的顶峰。

B被抛弃的前半生和T被驯服的前半生

其实纵观Bette前半生都是被抛弃的。母亲因为父亲的背叛而离开所以抛弃了她;姐姐Kit少不经事将不良药品放进她玩具里还对父亲撒谎说是她的之后也离开家里;初恋Kelly完全是利用自己;取向和爱人始终不被父亲承认;甚至于可能因为黑白混血而受到欺凌。这些造就了Bette格外强势,因为她要自己被看到、被重视、被承认。不只是自己,就连她的所有物Tina、即将到来的孩子,也需要被承认和被看到。她倔着成了中产阶层,坚信自己的艺术判断力超凡脱俗,坚持要父亲承认Tina,认为自己无坚不摧所以可以一直守护恋人,要从小培养Angie让她成为人中龙凤,因为这是被看到和被承认的最好体现。在这一段里,她其实也是被社会规则驯服的。她的学习对象恰好就是那个出轨成性的父亲,这也为她出轨木匠埋下了伏笔。父亲在种族隔离时代,需要白人阶层的承认;自己被黑白两边攻击着长大,所以同样混血的木匠可以理解她。性只是出口,被抚慰被承认才是真正的需求。

而这种被抚慰被承认,曾经是Tina的事。Tina就像所有无趣的白人中产家庭那样以伴侣为中心,为她的需求而“献身”,是第一季里个性最不鲜明的第二性。所以即使害怕Marcus也因为Bette要求怀了混血宝宝。以Bette要求为目标生活是她最开始的生活内容。

不考虑爱情,其实这段的两人是在其他文学作品有参照物的,那就是《飘》中的斯嘉丽与梅兰妮。

艾希礼与梅兰妮又是南方社会主流标准的最高认可之一。斯嘉丽深受母亲影响想得到这认可,就像Bette想得到父亲的认可一样。Tina身上曾经的驯服烙印也和梅兰妮一样,成为标准贤妻良母。

梅兰妮身体不好,所以斯嘉丽一直将她视为照顾对象,却不知自己精神上深深依靠着梅兰妮,梅兰妮全盘接受了她、照顾她、为她说话。而Bette也将Tina视为照顾对象,而Tina也悉心照顾她的精神,尊重她选择。在发现Jenny出轨愤而离席时T为B打掩护说头痛,而梅兰妮为了不让邻居们嚼斯嘉丽舌根直接不再接待直到他们放弃为止。

斯嘉丽直到梅兰妮离世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多依赖她;B在T离开后也才知道自己多爱她,多离不开她,这可能也加剧了她对木匠的性依恋——她已经失去了Tina,她不能再失去更多了。

将她从这段垃圾关系里拯救出来的是Tina因为自己自暴自弃的乌龙消息,认为自己依旧被爱着的B喜气洋洋自以为是地想再续前缘,结果吃了无数飞醋和闭门羹。Helena出现其实并没能真正打击到Bette,不然她只会像车祸那样撒气到别人头上。真正当头一棒的是她发现Tina不再需要自己照顾时,这也意味着曾经以为的被看到和被承认化为乌有,这也是她对着心理医生哭泣的原因。

从场外角度说,同一个心理医生可能更好延续故事发展。但以角色来看,选择这位曾经被自己轻视的心理医生,是Bette渴望能继续被Tina看到,留在她生活里,她不想成为被抛弃的那个。尽管从整件事角度来说,真正被抛弃的其实是Tina。T曾经的生活信条、爱情信仰都因为这个出轨彻底崩塌,她也不再是那个被Bette看到和承认的人,木匠才是。

因为创作需求而被牺牲的Jodi

按照主创最开始想法,Tina最终是要回归到顺直生活中去,继续当无趣的第二性,就像Dana的死亡一样,因此给Bette配了Jodi,同样才华横溢,但相当自信,是个比Bette更强势,但有身体生理性缺陷的女人——也就是说她社会地位比女同还低——因此她的被承认和被看见需求比Bette来的更加猛烈,所以她比B还要来的强势且不顺从,也因为是艺术家所以更具有“艺术家性格”。

这么激烈的两人有着强烈艺术触觉,彼此从激情开始逐渐到了愿意相伴,她们爱情的立足点来自于Tina身上未曾展露过的相同的艺术品味——这同样也是Bette第三季被背叛的原因之一“华而不实”——按照主创团队设想她们应该是磨合地渐渐走到最后。这种磨合来自于Bette甘愿交出掌控权的被蒙住眼睛,也来自Jodi认认真真照顾Jodi想来获得Bette的认同。二人最后会磨合到哪一步不得而知,因为两位演员的意愿,Jodi在S04E10里被加入了过于激烈反抗好意,S04E12里被塞进了之前没有的曾经脚踏两条船以及不尊重Bette的设定,同样还有S05E05加入的不顾Bette爱热闹的设定。这些设定让二人性格冲突表面化,预示着分手是迟早的事,也给Jodi当众羞辱Bette埋下伏笔。

最终的团圆

S04E08中Tina想回归这事因为创作方向改变其实伏笔不多,就像Q时代里两人离婚又复婚一样有着莫名感,但Tina屡次违背道德展现出自己主动,除了承接第三季短暂游离的设定外,也是她告知B自己知道她,肯定她。这种知道和肯定是涵盖了当初的七年之痒,也展现了对这几年改变的心知肚明和全盘接纳。

尽管主创们一再强调说Tina的寻找自我,但这个角色的性格始终是这群人里面最难以界定和凸显的,无论谁想到Tina都是温柔、包容这样的词语,又或者是cheat这样真实存在过的行为。在Jodi的性格影响和曾经被抛弃的影响下,Bette对Tina更多是有些惧怕的。惧怕自己表错情,惧怕自己误会,也惧怕背叛的再次上演而遭人不耻。在这段复合里Tina从情感和行动上都更占据主动权,她也不再是耳环事件里的被动方,而是背负道德审判遵从内心情感主动选择这条路。这种主动让关系基石比第一季稳得多,二人之间的相互认可不再被社会教条左右而是全然来自自己。这也意味着第三季里失落的Bette不会再有着相同待遇,而Tina的社会地位也不再依附于Bette而是来自于自己。

所以在Bette遭遇羞辱后Tina会带着她在杀青宴上跳舞。这里有着她近乎全部的社会关系——老板、同事、属下、朋友等等人物,她向着她世界宣告她深爱Bette,并且以拥有她为傲。

比起第一季,同样相信她看到她倚赖她的还有Angie,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不被承认的Bette也终于放下了一直以来追求被承认和看见的心魔:最想追求肯定的父亲已经离世,但走前还是因为误会给了她美好的希望;曾经抛弃自己的姐姐现在安稳度日,无论何时都支持自己;Tina和女儿都在身边,都相信她,支持她,爱着她。所以S06E08里她才能说出也许到了纽约自己会成为家庭主妇,因为她已经不需要来证明自己了。

被看到和被承认一直以来都是人类至关重要的社会议题,《看不见的女性》里列举了大量事实来证明女性千百年来是如何被忽略的。波伏娃用《第二性》这个词,更加明晰地告诉了女性困境:她不被看到和承认的时候,是传统社会难以想象和惯性忽略的。

首先当个尊重人的人,尔后才是其他——《歌手2024》

第七期过去了,心情也平复了,可以正经说下这节目了。

平心而论,直播虽然是个噱头,但它确实还是做到了,就这点上,不管来的歌手,还是节目组,我还是认为需要点赞。

而另一边,直播带来的问题也很明显。尤其在一周一次且人员充满了不确定性情况下的选歌和直播,让整个都看着荒诞起来。如果说节目能够完全支援选曲而不是死线干预,荒诞倒是可以少很多。

音乐总监:陈建骐

既然音综直播,自然从音乐性开始说起。陈建骐,一个做了好几部台湾音乐剧,好多张女歌手专辑闯进金曲奖还连续拿歌后的专辑制作人,在这次工作里只能说不功不过。这么说,是因为他本人操刀改编的曲目只有一首:

直播推流由舞台总监负责,同时大部分歌手有自己团队且选曲一直各种原因被干预。所以他虽然简历辉煌,但在这个舞台上他能做的事并不多。

那英

那英能够在国内乐坛站立三十多年不被淘汰还有各种和音乐相关的综艺上,能力和天赋自是卓绝。然而应试能力不强,她需要一个了解她能力的好制作人帮助才会有好的发挥。汪峰和崔迪的制作表现就很好。

孙楠

他参加以后唱的歌我感官上除了《拯救》都接受不能。首先因为首唱比较熟悉,其次我认为他处理所有歌曲的方式都一样,没有变化,容易疲乏。但不得不承认他机能、音准、音色确实很强,正好是歌手这个舞台注重的。

香缇莫

语言限制了和编曲团队的沟通,机能也因为身体被限制了部分。选歌比较广,不过确实不是音色流,哨音频繁偏音虽然不影响现场听感,但也很少会有重新听的冲动。

凡希亚

机能没话说,技巧没话说。和莫莫一样如果有自己音乐团队,发挥应该会更好。当前几首编曲不是偏离就是无法展现魅力。

汪苏泷

作为制作人能力确实很好,难怪可以写出《行走的鱼》。歌曲改编能力很不错,最大程度避免了演唱天赋的短板,因此被调侃一直在芭乐舒适区,但这舒适区是凭本事拿下来的。不过以后不要在拿传唱度高考验机能的歌下手了,太扬短避长了。

黄宣

同样音乐制作人,他擅长编曲领域更多一些,朋友圈里音乐制作人也更多,演唱天赋也很好,没有被自己辜负。不过太过复杂的编曲像斑鸠之类的,时间太短,不管乐队还是直推都很容易出问题。编曲简单点会更讨喜。

其他

擅长领域和节目调性不合,在自己赛道会更好。

节目组

本次节目最大问题所在,乱七八糟赛制,临时更换歌曲,演出推流事故,连绵不绝的广告加塞,恨不得刷屏的黑热搜和烂梗,仿佛新手的主持们(这句不含何炅)。说爆开糊走,可想想爆开原因不是某首歌好到让各平台推广,而是“五旬老太守国门”这样引入屈辱历史的黑梗,这节目真从一开始就不尊重人。

同样不尊重的还有一言难尽的团队。如果歌曲不合适,为什么不提早说?歌手们连轴转改编曲是他们懂得珍惜自己的职业和名声。他们成全体面,但凡他们想撕去这体面,多少幕后故事可以和花少2一样咏流传。

但节目组有成全过艺人体面吗?没有。难听挂平台上好玩吗?好玩(个鬼)。

对此我只能说节目还能办下去,是艺人们基于职业追求给的体面了,真别给脸不要脸。

我仅代表我个人,从此抵制洪啸团队,直至他们开始尊重人为止。

《卖火柴的小女孩》那种童话——《妙手仁心1》

若隐若现的主线关系

《妙手仁心》当然是单元剧也是群像戏,但Henry-Annie,Paul-Jackie明显是主角中的主角。所以主线集中在了两对关系的发展上,同时也埋了两个问题。

第二个:Annie和Henry初见面就展示出以前除了大学同学关系外很可能有还某种交集,Annie很“嫌弃”Henry,Judy和Henry的关系也让人不解。

直到18集,Annie知道Henry以前抽烟展示二人确实不一般。等到24集里彻底揭示,但二人关系又很快急转直下,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第一个:Jackie第4集就发现的动静脉血管畸型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提,等再发作时是她已经和阿广分手并爱上了Paul,这对之后将如何发展?

戏剧性的人物关系

《妙手仁心》在人物情感关系上无疑更加偏向于欧美剧那种开放、平等,还有点戏剧化。几乎每个医生都是别人关系的推手,同时也受益于他们推手获得自己的情感。

在Paul和Jackie互相喜欢的过程中,江家姐弟成为了最重要的推手:

Annie告诉Paul不要时刻保持理智,这种劝诫在Paul的绅士之下一度演变成为被追求,但最终也是他和Jackie关系的推手。正因为Paul鼻窦炎风波和短暂放弃理智让Jackie的共情走进他心里。

Jojo对Gil的喜欢让Gil知道自己也会喜欢女人,也认清了当时对Jackie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Jackie虽然没有接受Gil的追求,但告诉何德广这个事情时阿广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两人关系早已不复当初,更多像是Jackie一头热,也让两人关系最终结束。

阿广因为Jackie的关系认识并且和刘思菁交往,但刘思菁真正爱的却是Gil。

同样的故事也半发生在Joe和Helen身上。虽然我一直觉得其实Helen最终也没爱上Joe,但尊重剧集关系还是觉得可以说下。

Peter作为Joe好友和曾经单恋过Helen的人,Amy作为Hele的好友以及曾经单恋过Joe的人,两人在推动这段关系上都有着巨大帮助。

当然相比这些推动,还有另一对从始至终只认定了对方。

那就是Henry和Annie,当然他们认定的方式很不一样。从剧集开始的事件到二人交往前,床伴也许很多,但付诸感情的从来没有过。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是Judy姐姐,一位已经死去的人。

其实从Monica身上可以看出Henry曾经有过一段稳定关系,只是二人实在不合适。Monica聪明但是直白,看上去并聪明。而Henry和Annie都不直白,更喜欢用一些机锋去交流,旁人听了不懂,对方却甘之如饴。像24集2彩婆过世以后Annie和Henry酒吧对话,Annie问彩婆过了对Henry来说是不是减负。这句话确实很容易引起当事人误会,但Henry不仅没误会,还用“女人好奇心比男人强”来隐喻二人之间关系,Annie则用“男人逃避问题比女人强”作为回答。Henry知道对方想更近一步,而Annie也知道他知道自己想法但避而不谈。这种知己知彼的交锋在Monica身上是看不到的。

Judy可以说是Henry看着长大的,她一边有着底层人士难以避免的低眼界小聪明,另一边又从始至终都喜欢Peter从未他想,又是第三种情感类型了。

同一场景下的人物关系展现

邓特希非常喜欢使用“同一个场景同一堆人”来不断展现众人关系的变化。2次游艇,然后非常多次医院、酒吧、家里,人物不变,但关系一直在不断推进。

Henry和Annie第一次见面虽然在医院,但真正开始交流是从Friday开始。从Annie明显挑衅→成为朋友→两人明显表现出对对方的在乎而不自知→知道十年之约进一步发展→Henry非故意的侮辱→酒吧门口冲锋在成为朋友。关系变化过程中虽然有其它场景,但主要还是集中在酒吧。

Jackie和Paul不是喜欢去酒吧的人,所以他们关系更多在医院。从开始误会Paul→解除误会→愿意进医院从而确定情侣关系→Jackie最终成为植物人,这段关系更多在医院展现。

还有Gilbert从想告诉大家事实→被打击→重新告诉事实,也是在家里发生。这固然因为疾病的私密性,也体现了三人关系的亲密度。

游艇出现了3次,众人一起游玩2次,最后Jackie决定出走一次。这三次又都比较集中在Paul的爱情关系上。第一次他喜欢Annie,Jackie此时并未喜欢他,所以看在眼里调侃在嘴里;第二次他喜欢Jackie不自知,偏偏Rebecca又在不断展现自己和Paul的亲密度;第三次他坦诚自己感情迎接Jackie回来Jackie却又不愿他提出。

角色性格的侧写和推动

Paul

Paul从最开始登场就一直是彬彬有礼、理智文雅的形象,不管被Rebecca背叛开始,甚至于被Jackie在医院当众质问都保持着理智。不过这种有礼并不是一直维持的,他也会调侃Henry他们,会和Gil打闹,这些让彬彬有礼并不浮夸,反而很有活人气质。他在误会解除后还借钱Jackie,让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可爱。

他失去理智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林志辉手术成功后告之若晴死亡真相动手打人,另一个是对Jackie病情无法解决时怒斥路人。正因为理智文雅一直存在,所以这些暴怒就更显得他情感浓度。

Jackie

单看一直误会Paul的那几集,其实Jackie很不可爱。这种不可爱主要来自于上帝视角。Paul由始至终都没错但一直被误会,也就难怪觉得这人不去调查就随便鄙视别人实在不可爱。但后面她因为Annie的事看Henry各种不爽又扁的非常可爱,因为都对Annie有着共情。但其实仔细一看,由始至终她的性格并没多少变化,这种描写本身很见功力。

不过除了这点之外,她一直尽力帮助他人这点,倒是和Paul不谋而合。就像他们都喜欢的《小王子》,带着些童话色彩。小王子对玫瑰的偏爱是来到地球以后才知道原因的,他们感情同样也是。Jackie对阿广的帮助,也让Carmen有了共鸣。

Henry&Annie

他俩在待人处事上一直没什么变化,聪明、成熟,大部分时候懂得独自解决问题。唯一几次上钩的地方都是因为对方,所以也很难分开讲。

比如Annie被Jackie诱出一直有在暗恋一个人,第一次觉得浪子回头会是好老公;Henry被学弟的事触动心肠喝醉酒带别的女人去Annie家过夜。这些看前面都断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都发生了。Henry担心自己做不到一直爱一个人,所以潜意识里用伤害的方式逼Annie离开,恰恰就让“浪子回头”说成了笑话。

二人最终在一起,源自于Henry真的濒临死亡。这种无限接近让他发现了那些念想都是笑话,他责任感上需要照顾的彩婆已经离世,Judy有了自己的生活和爱人,他不需要再奠念前人,丢下旧打火机买新的为新人点烟。

Judy&Rebecca

这两人在剧情中没什么关系,但从角色塑造上倒是走了两条路子。

从观众角度来说,她俩都非常不可爱,都喜欢强词夺理,都喜欢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比如Judy吃醋无理责备Helen,和Rebecca自己出轨却把所有问题都归咎于Paul。

但到了后面,尽管角色都有成长和变化,Judy因为有姐姐的过去、照顾外婆、自己入行的原因倒从头学习转行,角色开始不可爱的原因一目了然。

反而Rebecca,一直像个工具人,需要的时候才出现下(比如Carmen Jacky为了马永杰保险和Rebecca对峙那段,Paul巧遇,先关心Rebecca。小时候觉得这处理很有问题,现在发觉这么处理有3个好处。从观众角度来说会很关心这个误会和二人后续情感发展;从Paul能意识到4人里唯一炸弹是Rebecca,同时也潜意识把Jackie算成自己人;Jackie进一步误会Paul和Jackie二人关系但不问,和自我独自认定的性格一致),所以即便到了最后她意识到自己问题,作为观众的我也只会长舒一口气,觉得总算不再有地雷了。

孩童组

Joe&Peter,还有Judy和May在剧情里更多是作为年龄上成年但性格思想还是孩子的方式存在的。

May虽然已经开始工作,但基于对Joe的喜欢而责备Helen,其实还是没长大的小孩子。

Peter,他有趣的地方在于处理对Helen关系很理智成熟的同时对于Judy又没有办法,只能孩子气的躲避到后面开始后悔追妻。

Joe倒是这里面弧度最完整的。他的身世开始没交代,但病人兄弟篇揭露他曾有个哥哥为了他混黑道而死,从而拯救他的人生;最开始他非黑即白,对于Amy被包养的事反应最大,但因为哥哥的事落选出国交流后又反思自己向Amy道歉恢复朋友关系;对于感情他给了Helen很大压力,后来对Amy的告白处理便成熟很多;对于May的喜欢没有及时察觉让May以及很多人误会,这段恰好和Henry&Monica同时,成熟差别一目了然。

刘思菁

她的塑造和Judy很接近,只是更惨,更无奈。相较于Judy处于被照顾的一方,她是被迫提前长大照顾弟弟的姐姐。

古典文学的预言式发展

第9集,Jacky告诉Gil,Jojo相关信息的时候正好一起在Friday喝酒时候听《All I want Christmas Is You》,Jacky吐槽说每次听“情歌”都和Gil这个不合时宜的人一起。却不知道这是一个咒语,已经预示了二人之后的疾病悲剧。

第10集,Jacky和Paul聊天吐槽说他每次治疗的病人都会出事不知道以后自己认识的人出事了要不要找他救,Paul也玩笑说最好别找自己,谁知道竟然一语成谶。

第12集,Joe陪Helen去修电唱机。台词说“老公留给我的都好好保存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坏了”,然后拿起坏电唱机,最后让Helen从过去走出来的的也是Joe。

同样丢掉Helen唱碟不过问直接动手的May,这种自以为是预示了之后和Helen可能会因为同一个人起争执,但最后放开对Helen的家人依赖和精神联系,鼓励她接受真爱的,也同样是May。

同一集里,Peter陪着Halen找被佳平丢掉的唱片却找不到,也预示他已经出局。

第19集结尾,Annie提出不换打火机就没法换来真心,和最后一集Henry换了打火机恰成呼应。

人文关怀和社会现实

可以想起来的是:

• 谭伯老年痴呆,但不想做手术但家人坚持

• 被母亲遗传的艾滋病小孩浩浩

• 身为长子的贫困小孩家乐腿断了还被父母要求照顾弟妹,火灾被迫截肢还想着家里没钱,想要人不资助义肢直接给钱

• Amy母亲去世早父亲家暴,最后靠包养读完书来了香港

• Amy同学关宝芝明明有着抱负在金钱挂帅的香港只能站街,想办法把在国内受到权力欺凌怒而杀人的男朋友带出来,最后双双死于汉他病毒

• 只要儿子抛弃父亲的不记得名字

• 因为病症需要割掉乳房而觉得自我不再完整的妻子和难以接受的丈夫

• 不认为自己结扎手术出问题怀疑妻子出轨的夫妻

• 林志辉参与了杀害周若晴,不断挑衅Paul,最后死于挑衅精神病患者

• 当然还有最重头的,夹在主角之间,为了弟弟站街结果感染传染病不自知的刘思菁。

恰到好处的背景音乐/歌曲

第24集,Carmen为了马永杰去找Rebecca那段背景乐是披头士的《Yesterday》纯音乐,既说Rebecca是Paul的昨日,也在说马永杰是Carmen的昨日。而Rebecca和Carmen都是当初提分手的人

24集结尾,Henry从Annie家走出来的背景乐是《Miss You Finally》,这首歌和《Only Love》《I´ll be the one》 一样都出自于“Trademark”乐队,这几首都是妙手仁心的常用背景乐,《Only Love》后期常用于Paul和Jackie之间。

引用自己作品的梗

邓特希在之前最出名的系列作品应该是《壹号皇庭》,所以好几次在剧集中都有调侃这部剧。

比如第10集酒吧有人搭讪Henry,问他职业是不是律师,就是在调侃《壹号皇庭5》里林保怡扮演的就是律师。

之后Annie为Judy打官司,说自己从余在春手上接过这案子,余在春恰好就是壹号皇庭系列的主角之一。

这个搭讪再结合Henry两个人恋人的扮演者就更有意思。赠送Henry打火机的周淑瑛(Judy姐姐)扮演者姚莹莹在壹号皇庭里也是扮演林保怡唯一的白月光,而陈慧珊扮演的欧子强恰好就是林保怡角色杀死。

同样在这部剧里,蔡少芬的角色原本和吴启华角色一对,但吴启华角色后来被神经病杀死。而这里面Jackie最后生死未卜,被Paul治愈的林志辉死于神经病之手。不得不说很有意思。

其他

第八集的Jojo癌症,我一度以为是在对梅艳芳的敬业和事业致敬。结果一查发现梅姐从发现癌症到离世都是2000年后,只能无奈地说没想到这也能成为某种预言。

朴素情感和大量元素的冲突——《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

《关于我和鬼成为家人这件事》看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以剧本来说,我觉得实在元素过多镜头语言也不够好色彩也不行所以不会有一种看了好电影的感觉,但另一方面它又非常感人,感人到很容易忽略这些事。 整个剧本我觉得人物塑造最好的是毛毛这个角色,演的最好的是庹宗华。想当年庹宗华也是和焦恩俊演兄弟与蒋勤勤演情侣的文质彬彬帅哥,现在倒是和兄弟庹宗康越来越像了。但他还是很帅,是演技很好同时不油的那种帅。虽然早就料到父亲这个角色的反转路线,但因为他演的足够真实所以最后吐露心声时就格外打动人心。 毛毛这个角色从开场就带着些无厘头的善良和不冷静老上头,所以结尾冲破堵车和误会老大那里都有了足够的说服性。演员本身也很可爱。 吴明翰这个角色一出场我就想起《痞子英雄》里赵又廷那个角色,想不起名字了,但开场性格几乎如出一辙,除了吴明翰吃亏之后多少会有些审时度势外。这个角色成长点全都在毛毛身上,本身非要说角色多有魅力,看来看去也就是传统的对朋友要好要完成他遗愿要负责等等,这种角色在以前新闻里倒是老出现。(后面突然纸巾上脑那里完全没有铺垫,对林子晴的喜欢也是且无必要。他就是个直男,只是不是死直男。) 可能因为张静初《门徒》在前,加上台湾腔自带的软音。虽然给了个复仇成功且远走高飞的不被束缚的结局,但林子晴这个角色还是缺乏足够的说服力和动机。哪怕再给一些处理案件轻松出色的小铺垫或者一些回忆,结局都来的更加有说服力。不过“花瓶和玻璃杯”的说法很有意思,很值得借鉴。 这电影实在杂糅太多元素,体量感觉电影这个载体完全无法支撑,再加加改成电视剧也许会更好看更有说服力。

镜头语言上我一度以为是缺乏拍摄经验的新导演,查了下也从业十几年了,按理经验应该也有些,但这一部镜头很多时候都摸不清要表达什么。调色也非常普通,很公式化。如果不是它题材,我觉得分数7就差不多了吧?

底层人民生活的智慧和无奈,美国梦的破灭——《我在底层的生活》

这本书写于2000年前后,但20年后的现在看依旧毫不过时。和《2美元过一天》《无依之地》《东京贫困女子》《不让生育的社会》《女性贫困》这些译文纪实放一起读非常有意思。

作者有点毒舌,也有属于她的社会洞见。说当前社会不再有穷人,共和党和民主党都已经忽略了实际,多年不变的贫困标准等等,都实在是太过于熟悉。而“顾客就是上帝”这个说法,也仅仅存在于经营良好的管理层,对于底层打工人来说作者的想法是“顾客其实是将信息变成食物再变成钱这个过程的主要障碍,简单地说,顾客就是敌人”。这句话出现在第一章,可放在第三章里的沃尔玛那段也绝不会有问题,只需要将食物换成衣服就行。

看到这里时我不自觉想起容祖儿,小时候在妈妈服装店打工的时候对只看不买的客户也是翻白眼的,多么实际。

作者应该是不信教的,不然也不会说“ 也许现代基督教的主要任务就是一再折磨耶稣使他永远也不能说话。 ”第二章对于怀孕女性遭遇的记录,对于清洁公司老板的“夸赞行为”,都像是现代女性社会地位的注解。她们怀孕也要打工,一点小钱加上夸奖就可以撑下去。而这也是现在越来越多的“生女儿非常好,更想生女儿”的想法的支撑。女性被压迫的一生从“被期盼出生”就已经开始了。

第三章中提到“ 我们会认为穷人和富人生活在一个协调的相对独立的国家中:一个提供廉价劳动力,一个提供低工资工作。但现在,穷人和富人已经不能共存了。 ”这种不能共存是多面的。一个是越来越快的信息传达,以及已经在文化作品里消失的穷人。普通人已经不知道自己在社会的定位是怎样的,不得不靠加班、兼职来维持生活而身心俱疲的他们对生活可见的、甚至唯一的主动性就是不再生孩子,不再为社会提供新韭菜。当这些观念不能有所转变,当人不能像90年代前那样凭借双手就能过上还可以的生活时,是不会有心力再生孩子的。

最喜欢后记那句“ 至少不能向管理层展示一个人所有的能力,因为他们认为你很能干,他们就会让你干更多的活,承受更多的责备。我的良师益友们都不懒;他们只是懂得英雄行为并不会带来奖赏,秘诀在于想出办法合理分配你的精力,以便为第二天的工作留下些余地。 ”这真的是每个底层人、小白领的工作生活智慧指导方针。

街灯晚餐

正文

  有名,路上看到的都要来签名,各大晚会常客,影视剧优先人选;

  有利,几百万半天到手,通告宣传作品还能倒拿钱;

  有人,去哪都有人脉帮助,实在不行社交平台求助帖,都能引来万人答复;

  有黑,随便找个平台都能看到无数怨怼“黑料”,女明星额外附赠“黄谣”。

  看,多美好的职业,一夕之间名利双收还附带赛博简历,哪怕百年后归土,也可以提前买个服务器刻个二维码供人观看生前无数影象。

  带着以上这些自嘲,白青青挂着墨镜在百景机场等人来接。一年英国进修,只带回三个行李箱已经是她精打细算后的结果。毕竟明星门面就是本钱之一,想素颜朝天蹦个极都得承担可能当晚社交媒体上各种泼水,所以即便不愿,她都只能带着一堆东西出去,一堆东西回来。

  “真累!”微信那边锐评,感叹号里自带不屑二字,看的白青青摇头又好笑。隔行如隔山,女明星跟“剧场打工仔”在这方面天生就没法交流,她倒是也习惯了。

  大概觉得那句会冷场,省略号后对方又发来条消息:“忘记说了,欢迎回家。”

  “同喜同乐。”迅速回完信息,白青青又加了条:“你回若岛了还是在百景?”对方显然无事信息也回的飞快:“正在百景市剧场打工呢。”说完还拍了张灯光图片,一排射灯显得剧场正热闹无比地进入了谢幕,她正要回话,对面又发了张海报,白青青妖媚站正中,大写的《青蛇》挂在头顶,让两排男人失去风采:“恭喜。”

  “想不到这么快就可以合作了。”青青回道,朝着助手文亦挥挥手,等她一道推行李。停留于微信的她没注意到营销号已经开始铺路:“英国进修一年,口齿不清台词含糊的问题能治好吗?‘无冕女王’。”

  “夺爱失败,逃避出国,妄图用话剧重回娱乐圈,现在的娱乐圈都怎么了?”

  “塌房失去资本庇护,‘无冕女王’何去何从?”

  与此同时,关掉微信也关掉灯光的蓝晓看到这些,字正腔圆“呸”了声。

第一卷

  “看吧!这就是你非得出国进修的结果。”看着一堆截图打印出来的纸放在面前时白青青只觉得心疼,这也太不环保了。尤佳也没管她,踩着双拖鞋走来走去,眉毛蹙到一起,看上去颇像个梨,原本周正脸此刻有着七分好笑,“现在不比以前了。不抓住机会曝光,马上就会被抛弃的。宁静厉害吧?《孝庄秘史》出圈吧?你看现在有谁找她当主演?你说你非得出国干什么?还是……你和刘晓宇那事是真的?”尤佳猛转过头,梨因为过度震惊变成了葫芦。白青青一脸无奈:“真什么呀!那会不是听安排炒了波么?《特战行动》收视率不是也挺好?”

  “那你干嘛要坚持出国?无声无息,突然和我说要排开一切工作。幸亏当时两部电影还是在谈,演唱会也没开始筹备,要不不得玩完?”

  “这不就是当时看没啥工作才出去么?我本来就不是科班出身,不想办法学习下可不行啊!”白青青还是一脸无辜,看上去很是真诚,“再说你不是帮我接了《青蛇》么?我就更得努力了。”尤佳半信半疑看着她,确认对方不是用演技忽悠自己后审慎道:“青蛇是四个月之前的事了。”

  “所以我回来了呀,毕业当天就回来了。”说完白青青还拉了拉尤佳衣袖,神情里全然没有三十岁应有的沉稳,倒全是撒娇。她生的又孩子气,不化妆仿佛还十六七一般,尤佳全无办法,只好把话题转向英国:“你那个室友怎么样了?”

  “回国了呀!她比我还早两个月回来。现在在百景市剧院工作。”

  “你怎么认识她的?上次去的急,我也没来得及问你。”所以后来我找了私人侦探,好在不是什么坏人。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尤佳想着,放松了神情后她头也恢复了正常圆形。

  “这就是个技术工拯救自己的故事了。”拆下最后一个道具,蓝晓丢下扳手和袁华一起扎好钢管丢进面包车,这车有些年头了,香槟色车壳上全是灰,好在五菱宏光几个字占了颜色的光,还是清晰可见。收拾好一切的蓝晓满意拍拍手,看到对面这个二十出头的徒弟带着茫然摸的自己满头灰,于是把毛巾甩过去。

  被发现并不算意外,毕竟在英国时和白青青上街就撞了粉丝好几次。她只是不解为何白青青刚回国就被自媒体盯上了,于是百八十年前的旧照又被翻了出来,毫无妆容大喇喇朝天的脸现在看上去真是无比刺眼。连带着刺眼的还有特意来问询的同事们,口气里都有种“攀了高枝”的奇妙感。天知道她只是受不了室友自我扫地出门时被捡了去当室友而已。

  “所以技术工怎么拯救自己的?”想了半天还没答案的袁华小心翼翼问道,年轻方脸上的不解和一米九个头完全成了反比。蓝晓握着方向盘左右探头后才道:“就是被请去修过水电做过椅子所以混脸熟,然后无地可住时被捡回去住了几个月的自我拯救的故事。”简单明了不曼枝叶,她很满意这个回答。只是袁华显然还没听懂,她叹声气,也懒得再解释。确实,这种只会在电影里发生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自己都有些不信。

  毕竟哪家大明星出国进修不带着团队百般宣传呢?就这点来说,白青青也是个有意思的人。

  “你运气真好啊!不像我,没地方住还得靠自己解决。”袁华叹道,二人不约而同在等车当口望向周围连绵不断的高楼大厦,一片片绵延到遮光蔽日,于是路边树都没种,光秃秃的,温度凭空升了几度。蓝晓看看徒弟,想了想:“你也可以存钱去进修。”

  “算了吧,就我现在饿不死的收入,还进修呢!”半吐槽半抱怨的话蓝晓这回没接,只定定看了会远处大屏上兰蔻广告,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白青青白到发光。袁华盯着还不变绿的交通灯:“再说了,我哪有那个好运气,进修没地住会被明星捡回家。你当演《诺丁山》呢?”蓝晓还是没回话,等绿灯亮了她才道:“你可能不信,遇到青青前我几乎不知道她。”

  “嗯?”

  “她不知道你?”尤佳听到这话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辛苦九年把高学历艺人推上三金提名位置,各路媒体每年热搜,就算是条狗也该看的眼熟了,居然还有人不知道!?这经纪人做的,失败!

  “嗯,惊讶吧?我当时也挺惊讶的。”并不是什么自恋,而是作为暑期档常客、化妆品大品牌轮番代言的女艺人居然不被城市人所知晓,很难不觉得这是种失败。

  “对。所以她通完水管后一身狼狈坦然要钱的姿态让我很是印象深刻。之后没几天电又出了问题,房东正好出国让我自己解决,结果问询一圈,又把她找来了。我这才知道原来华人圈里她还挺出名。”深谙留学瓜的尤佳听到这里审慎问道:“哪种出名?不是我想的那种出名吧?”再想想那张绝不出众的脸赶紧摇头:“肯定不是!”

  “什么不是?喔!不是。她就是单纯装修出名。哪里听了一嘴好像说出国前是做室内设计和装修的,不过没想到还会水电。哦,后来她还展现木工手艺做了把椅子,还在寄回来的路上。”白青青说着给走来走去的经纪人递了杯水,尤佳边喝边想,出国进修不带团队、收留了素不相识的人做室友,某种程度上也是好的宣传方式,就看怎么运作了。想到此处她放下水杯,提醒句明天别忘了开专辑计划会就飘然而出找媒体去了。全然不解的白青青应了声低头看剧本。

  《青蛇》,熟悉的剧情,当年被徐克推上了难以企及的高度后又有袁泉、秦海璐珠玉在前。只可惜过于先锋又过于开放不宜国内演出,于是删减了不少,类似于“起早贪黑、孝敬公婆还被歧视”的台词被悉数删除,时长也由原来的三小时缩减到了两小时。从结构上来说已偏向于常规,喜欢先锋戏剧的观众大概不会来看。

  白青青读的很认真,通读一遍后又细读了一遍,所有不解之处都画上了记号就等开研读会时询问导演。不得不说删除很多先锋台词后这剧本吸引程度也直线降低,她甚至可以猜到上演后自己必然要被各种口诛笔伐。但这就是演艺圈,要赚钱,就得有所失去。

  长长懒腰,对着夜色青青发了条微信:“忙完了吗?晚上有安排吗?”

  “刚搬完道路,晚上只想睡觉。”

  “要不要一起晚饭?”

  “我在城郊,现在过去,怕是晚饭变宵夜。下次吧。”蓝晓回道,和袁华把最后一根钢管丢进仓库。这仓库不大,却塞满了钢管、木制家具乃至于花瓶、幕布种种道具,让人难以下脚。袁华小心立好管子做好防倒工作才关上门。两人照例又去小厅看了看才锁上门。院外狗叫几声,破了一霄寂静。

  蓝晓跳上车:“走,吃饭去。”袁华也跳上去,又看了眼院门口铜牌,喜乐汇戏剧制作公司沉寂不动让他下了决心:“师傅,我准备辞职了。”

  “嗯。”

  “你不惊讶吗?”

  “在百景,每天都人来人往的,没什么好惊讶。再说,你下午也说了,这工作吃饭都不够,走,迟早的事。”

  蓝晓很平静,反而袁华说不出话来。他总觉得辞职这么大一事对方总该动容,毕竟他是徒弟,再说他走了,连帮搬东西的人都没了,那么多钢管,她一女的能行么?却没想到还是相处两月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不管怎么说,先吃饭吧。巡演结束了,咱也不吃什么盖浇饭了。走,咱点菜去。”发动车,蓝晓二话不说把人带进小馆子。八点了,人确实不多,蓝晓点了个肘子点了个扣肉再要了瓶啤酒让袁华吃的开心,自己则点了个青菜慢慢吃着。等吃完,再把人送家,本来打算睡觉的她却忽然没了睡意。想了想,走到家门口小河边点了支烟。

  她没和袁华说其实自己也很难,回国两个月公司根本没发工资,甚至于那些道具都是她垫的钱。如果这几天报销下不来就要被房东扫地出门,因为已经没钱交下个月房租了。

  “扫地出门……呵……”冷笑声,很难不想起去年的自己也扫地出门,被自己。当室友完全无视隔音享受床笫之乐时被吵的受不了的她抱着东西出了门——幸亏只有一箱衣服一箱工具而已——在街边乱七八糟躺了一晚上后她被修过一次水电的白青青带回家。

  现在想想,是很《诺丁山》,甚至可以再往前倒一倒,《罗马假日》。荒谬到不可思议地认识,区别只在于自己没有任何目的,甚至老老实实打工交房租,尽管对方全然没提过。

  回想起收到房租时对方的诧异眼神蓝晓很想笑,那实在太像一个整蛊游戏而不是交房租,在听说这是房租后白青青坦然收下。她喜欢这样的人,不莫名其妙好心,让人觉得对方高高在上施舍人情。

  “睡了么?”抽完烟,蓝晓扒拉出微信,打完三个字又删去转而去看存款,可怜的三位数让人看不到希望。于是收起手机,罢了,让英国的归英国,百景的归百景吧。

  第一次剧本研读安排在一周后。大概是为了让白青青安心,所以白蛇出演者也是多年老友加同事,二十二岁就拿了影后的卓俪。当然,对外解释是“抗票房”。

  “喜乐汇……”一字一句读完整个招牌,青青努力回想自己以前有没和这个公司打过交道。晚来一步的卓俪看眼她又看眼牌:“是个话剧制作公司。”言下之意没有过往。不比出道九年只混迹影视圈音乐圈,卓俪倒是实打实舞台科班毕业,只是第一个奖拿的金画最佳女主角而已。

  “看新闻了么?”走进院里卓俪忽然问道,白青青莫名其妙:“什么?没看。我这几天光顾着读剧本了。”

  “辛靳靳昨晚出车祸了,法海肯定得换人。就不知道换谁了。”卓俪话音刚落背后就响起白青青熟悉的声音:“换刘晓宇。”二人惊回头,就看到厚唇长脸的刘晓宇站在身后一脸得意:“青青,卓俪,好久不见。”卓俪扫眼小学妹,白青青声音平静:“好久不见。”

  平心而论在后起之秀里刘晓宇算长得好看的,属于硬汉款,这也是为什么《特战行动》播出后收视率很高的原因,尽管剧本仿佛还是二十年前的作品——上司下属矛盾、误解、被救、结合,久远到《战狼》甚至《缉私群英》《廉政追缉令》里都能轻易找到类似元素——但因为硬汉、爱国和基本没有低级错误反而成了爆款,与之相对的,荧幕情侣也成了全民情侣。太多人乐此不疲的二创和扒细节让白青青觉得自己像生活在什么平行世界,那些文字图片视频里的人都让她陌生,同样陌生的还有造谣生事者。即便已入行多年,这样那样的互联网侵袭还是让她备受侵扰。

  “又合作了。”刘晓宇笑嘻嘻的,一米九站在面前让将将一米七的两位女星感觉遮天蔽日。好在导演也来了,一脸大胡子配上小辫子让人误入三毛世界,只可惜个头不高口音外地,所以错觉也就不到一秒便回归了现实。有过合作的卓俪先打招呼,声色低沉爽利:“申导。”申润福笑嘻嘻的,一口烟酒茶咖浸泡出的黄牙不加遮掩:“卓俪啊~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了。卓俪默默想到,上次合作可能五年前了,演的南美剧本,过于魔幻现实主义到上座率才五成,以致于之后几年都没碰过舞台剧。相比影视剧拍摄时的专注当下和后续反馈,舞台剧反馈的及时性太容易让人当场受到打击。申润福之后也消失了几年,据闻欠了债,但卓俪不管怎么问也没问出所以然,也就只好随他去了。

  “这次换了合作公司呢?”踏进大厅卓俪笑问道,自然光透过玻璃窗打到她细长脸上,和戴春荣饰演的皇后有些相似,隐隐间带有些压迫感。反而青青看上去很有些纯真倔强,当然这也和妆容有关。申润福看在眼里满意在心里,卓俪眉眼间不容忽视的倔强和压迫从前就有,饰演白蛇一心成人就有了说服性。白青青影视剧里虽多以专业形象出现,本人却带有些不被浸染的孩子气,青蛇的恣意欢乐想来也可以演得很好。唯独刘晓宇……硬汉法海吗?申润福摸了摸大胡子,总觉得没个底。但原定演员车祸,加上确实需要人抗票房,所以就算不是很合适也得接受,不然又得打几年工还债。现在已经不是计划经济时代咯~

  “对,灯光道具师走了嘛。我又没时间跟市场,换个有经验的公司合作会比较好。”申润福并不避讳窘境,看到又有人进来便介绍道:“这是本次的灯光道具师,蓝晓。”听到名字,白青青立刻抬头,果然是熟悉面庞。

  不得不说还是中国餐饮比较养人,比起英国瘦小个儿蓝晓这会明显胖了些。依旧没化妆,脑后短发一声不吭地立着,凭空把身高提到了新高度。白青青差点笑出来,很想调侃句“这是没洗头还是没梳头”又碍于场合没开口,只招招手算作招呼,蓝晓微微点头,听申润福挨个介绍同时也给予回应。不过比起对卓俪的“久仰大名,我很喜欢你的《猜想》”,刘晓宇只落了句“你好”,差别明显到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更别提在座都是都是名利场里打滚的人。至于白青青,她只回了句“又见面了”,听着似乎亲近些,又似乎和众人无甚区别,让人不禁猜测。反而白青青介绍这是在英国进修时的室友才答疑解惑。等介绍完了,蓝晓直奔主题:“这大厅灯都做了特别设计,在排练走台合成时可以直接使用。”说着手里遥控切换两下,果然射灯追踪灯都有。

  “道具我当前根据剧本做了一些,应该下周能全部做完。到时候大家可以试试,是否有需要再改的地方。服装师今天有事来不了,服装尺寸还请大家一会填表给我,演出服版式出来后我会发给对应人员看是否还需要修改。”

  “剧场也还在练习中,之后对应的尺寸、装置我也会在这里一一落实供给大家使用。这是我邮箱,如果有问题请和我联系。谢谢!”简单两句介绍完情况,又挨个发了名片,蓝晓便坐到后方不再说话。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太适应。申润福也有些来火,不过考虑当前情况也忍了回去开始研读会。唯独卓俪落座后顿了顿台词本,用只有白青青能听到的声音道:“这人有些意思啊。”

  剧本研读会意料之中的不顺利,不仅因为临时更换男主所以台词不顺,也因为刘晓宇完全没舞台剧经验。虽然都是表演,但台词重音、轻重和影视剧都有许多不同,更没配音一说,以致于整个组都被拖累进度。白青青还好,因为她自己还在努力摆脱前版带来的剧烈影响,所以对这情况并不妨碍。卓俪低头借背词挡掉眼中讥笑。配角们已经用着纸条交头接耳起来,他们都是吃舞台表演这行饭,可以预见的将来都不会和刘晓宇有什么交集,也就额外不客气。

  蓝晓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因为工作缘故她也看了不少话剧,这版剧本改的可谓面目前非内核皆变。可以理解原版大量舞台动作“出格”太过影响审查,但把白蛇梦碎入塔许仙十年情变改成了《新白娘子传奇》贤妻孝夫伉俪情深,删去法海大慈悲只保留与情欲纠葛,青蛇只是个口花花的睡过别人,怎么看都有些可笑。至于大量混淆时空的台词和出于角色之口的旁白基本删完反而不意外了,因为这既考验观众也考验演员,在座可能只有卓俪当得起。

  磕磕巴巴的研读会才一半就因为超出预计时长不得不休息。蓝晓拍拍饮水机示意这里有水就摸出烟盒出去抽了根,回来时带了两杯咖啡。白青青看到,笑嘻嘻靠过来:“能给我一杯么?”蓝晓二话不说就给了拿铁。青青看了眼,果然另一杯是冰美式。看来口味这东西并没因为回国就有所改变。

  “我之前还以为你在剧场工作呢。”

  “因为我拍的那张灯光照?”

  “嗯。还有你在英国不是也学的舞台设计与管理么?然后还有我们会合作《青蛇》,所以就以为你就进了剧场咯。”非常合理的推测,除了没考虑当前剧场大部分是事业单位以外。想了想刚才到账的报销款和交不起房租被扫地部门在车里住了两天的自己,蓝晓笑着转移了话题:“抽烟吗?”青青摆摆手开始喝咖啡,都知道对方不想谈下去了。

  这也算同住过带来的默契——蓝晓想着——否则就要找话硬谈。那太消耗精力了。她宁肯早起去给人刷墙也不想在不熟的人无谓话题上消耗时光。虽然时光并不宝贵,但用在这上头,即便如她也觉得浪费了。

  她随意想着,任凭思维跑到天外,烟盒慢慢脱离掌控,最后砸在脚上才让人回神。再转头,发现青青也出了神。咖啡杯无意识握在手上竟已被捏的变形,再用点力怕是咖啡会全洒出来。她不得不伸手去拿,青青受惊回头,看到她,空荡眼神才慢慢有了光彩。

  “咖啡快洒了。”蓝晓努努嘴,青青这才发现确实已经洒落了些在杂草上。她赶紧松手,一时间不知该喝还是该扔,表情有些尴尬。蓝晓捡起烟再拿过咖啡杯,转身丢进垃圾桶。

  “谢谢!”小小声致谢,青青恍然发现她们从没在工作场合见过。英国生活培养出的默契在当前只留下口味无所变化,其他却是物非人也非。差点想问出口的剧本看法也在此刻缩了回去——当着一剧组人面问看法也实在太不礼貌了。于是比了比手机便走回屋内看剧本,顺手还补了补妆。蓝晓看眼手机,没做声。

  以她想法,改成这样的剧本不做也罢。可现在不是作业,毒舌抱怨也改不了涉及饭碗,再怎么不满意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做,所以她没回信。青青不解望去,却见夕阳斜挂身后,蓝晓面容都模糊起来。

  只不过回国而已,变化就这么大了吗?白青青有些恍惚,要不是理智还在,思绪就要在回忆里一去不回。可能考虑到超时太久,在全剧本通读后申润福宣布结束:“今天先到这吧。如果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欢迎随时和我联络。下周五早九点继续研读会,地点还在这。”说完客客气气送每个演员离开,白青青本想拖后再和蓝晓说几句,也迫于形势不得不出门。蓝晓落在最后和导演说了几句,目送导演出了门便转身锁了排练厅大门,又去右边一个小单间。没多会灯光亮起,小床在窗帘飘起时一闪而过落在卓俪眼里,她笑道:“原来你那个室友现在住这里。”

  “什么什么?”白青青探头,只看到已经关好的窗户后有灯光和人影。她当然认出了那是谁,只是不知自己该怎么做。结果又看到蓝晓搬了个帐篷出来,还没弄懂什么意思,她又拿了个长长莲蓬头塞进个破口,白青青这才明白到底是做什么。还没来得及说话,蓝晓忽然反应自己还没锁大门,结果一抬头就和白青青撞上眼神,那眼神无声道:“去我家住吧。”

  这个眼神请求因为尤佳忽然赶来而结束,这让蓝晓长舒口气。倒也不是不愿同意,但房租首先肯定付不起,其次她也不知道哪天因为些什么事就被一些粉丝挂在网上骂了。这年头没流量的艺人做不下去,有流量的艺人和亲友特容易挂柱上,尤其经纪人。在这点上,她倒是佩服尤佳。白青青三金提名不中,卓俪一代影后演了几年烂片,就这俩事她三不五时就在热搜上挨骂,还不提有手下还有其他艺人,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警惕排查周围没有摄像头,就着帐篷洗了个澡,夏夜黏连一扫而空,加上报销提成到账,转给母亲的五千块都变得顺眼起来。只是白青青新发的微信让她琢磨半天不知怎么回,因为对方态度如此恳切,自己也不是完全不愿,最后只好装没看到把手机甩一边。有首歌怎么唱来着?“明天的烦恼交给明天,今天别想了”。抱着这样的态度,蓝晓点起了蚊香。

  那边回去车上尤佳正在叨叨白青青。她外表看着三十好几,其实已四十有余。这余,小部分余在了白青青身上。有时候尤佳也后悔,怎么就选了个看上去乖巧其实叛逆十足的优秀美术毕业生当艺人呢?失策,大失策,特别失策。

  “你在英国的时候我没管,毕竟你也需要一个学习环境,再拓宽下生活经验。”看眼导航,唠了得有五十公里了,白青青垂目暗叹得亏晚上高架桥能跑百码,不然就这絮絮叨叨听一路人都得发癫,“但现在回国了,你还不知道国内媒体那德行啊?没事都能给你整点黑的。万一她被收买了爆了点没法自证的,你怎么办?”

  “蓝晓不是那种人,英国住了一年,我清楚。”尤佳暼她一眼:“那是以前不是。你在英国安生读书没有团队,也没什么利用价值。现在回国了,你不得奇货可居啊?名利最容易让人迷失,不要去考验人性。”

  这话过于语重心长,白青青没吱声。她确实没考虑过这事,只觉得英国都能住很好在百景也自然一样。再说,英国学了一年,台词肢体掌控力确实有了长足进步,但也带来了个奇怪的后遗症:怕黑。确切说,怕夜间无故传来的脚步声。蓝晓在的时候还好,手边有扳手打钉枪之类的武器和“暗器”。后来人一走,那硬是心惊胆战住到了回国。谁能想到当初为了方便租的英国老式独栋房能带来这样的后遗症呢?现在想想真是后悔。

  算了,一想就起鸡皮疙瘩,还是别想了。白青青换过话题:“开始你没说今天要来,是担心我呢吧?”她声音自小带点鼻音,特意放慢说话时听上去像是小姑娘撒娇,又配上带点傲娇又带点骄傲的笑容,一般人特容易上道。尤佳看了十年都有点把持不住,开始那些个语重心长都变成了哄人语气:“今天本来下午就来的,结果和兰台谈事去了。他们计划出档综艺,主要讲舞台工作人员的。你也知道这行大部分人没什么名气,也就没什么吸引力。所以他们希望能让你和卓俪能参加。”

  “然后你拒绝了。”

  “对,录制时间和你排戏撞期了。这是你第一次参加话剧,又是刚回国,必须一炮打响。不过,对方说预计播出时间是在《青蛇》正式演出前一个礼拜。这个点太诱人了。”谈到工作,尤佳眼里闪闪发光,丝毫不像只睡了4个小时。白青青看着她,内心猜测经纪人到底做何计划,大概率还是会去做飞行,这样至少能捞到先导片为《青蛇》造势,“所以我和对方谈了飞行。”果然!“以及录个祝福。还有和刘晓宇一起录个十分钟左右的小剧场作为宣传材料。”

  刘晓宇,又是刘晓宇。白青青深深叹口气。她对刘晓宇本人没什么意见,也知道配合宣传是工作必须,但她真的很不喜欢绯闻。冷眼多年,炒绯闻情侣到各自皈依早不如以前那般容易,用个经常看到的词来形容就是反噬。如果单单因为确实炒了绯闻骗了观众引发反噬白青青也自认活该,但很多时候真是无故受灾。众所周知她出道时就和同公司的李雷关系好,对方还经常给她写歌,坊间一度传闻她是李雷特意介绍进公司的,不管怎么解释二人只是朋友关系也总有人痴心妄想。等李雷和卓俪宣布情侣关系后,三人都无端端遭了折磨。有坚定情侣粉或自己的粉丝骂卓俪是小三或者李雷是渣男从而对她无比同情;也有对方粉丝指责她明里暗里和李雷秀暧昧有不清楚解释,结果现在闹的李雷风评不好,这还只是粉丝部分。自媒体那边就更加离谱,拿着影视剧片段配上几段字幕就“做实”二人情侣关系,真是哭笑不得。

  大概沉默太久,尤佳也看出了为难,想了想:“我去和卓俪谈谈,要不你俩拍个水漫金山片段吧,拿来宣传也挺好。”

  “谢谢!”

  蓝晓自逞租房要求不高,不过就独立卫生间月租一千五而已。可这事真执行起来却满不是那么回事,连续四个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像不带家具、只有坑位没有淋浴头等等,弄得她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问题。

  “喝水么?”午饭出来蓝晓问一直陪着自己看房的中介,盛夏之下对方一丝不苟的发型早被汗浸湿,整个人都透露着盛夏淹浸过的疲乏与茫然,和那张年轻孩子气的脸完全反比。

  “噢,不能喝冷的,谢谢。”

  “是热的。我车上有保温壶。”蓝晓没提看到副驾上血迹更没提自己擦了,对于月经她素来深恶痛绝,甚至想过要不要主动开刀摘掉子宫永绝后患。可惜问了圈要么医院不肯要么收费太贵,她只好打消想法继续与之和平相处。

  这次中介没拒绝,咕噜噜喝完整一杯后她看眼地图:“下个地方还有20公里,是个城中村,应该比之前靠谱。”蓝晓吓一大跳:“20?那不是离我公司得有一百公里了?”

  “啊!是么?”

  一时间双方都静默了。一百公里,可能比苏州到上海、佛山到广州还要远,这距离用来通勤实在有些荒谬。蓝晓很是怀疑对方到底有没弄清楚情况,结果中介却哭了出来。无奈之下她递过纸去,听对方抽抽噎噎说要自己大学毕业就在这做事,两个月都没成交过一次,要再不行就得走人了。这就是为什么店长一定要自己今天出来跟着的原因。

  “我只是想留在这里,为什么这么难?”她哭着道,“我不想回去考什么公务员相什么亲,我才22岁啊!为什么我要马上嫁人?”蓝晓暗叹一声趴到方向盘上,没有答话。直到人哭完了才说:“地址在哪?”随即一脚油门,五菱宏光冲上高架的同时后面满车泡沫箱挤得嘎吱作响。

  上了高架,速度就快了。等开进灰泥平房群之后两人就像入了迷宫,在一堆楼上房子楼下小店的建筑群里穿梭。总算最后中介小姐凭借不俗视力看到门牌才结束了半小时遛弯之旅。房东早早在家等候,粉色碎花睡衣配上这环境,二人都有些无话可说。好在这次总算合了意,有床、衣柜和淋浴头。大笔一挥签好合同蓝晓转身就把那一车东西搬了上来,不到一小时电磁炉、简易晒衣架还有拼接工作台就落了位,利落到一看就知道是搬家常客。

  插好电脑后蓝晓拍拍手:“走,吃个饭我送你回去。”话音刚落,电话就响了。看到是白青青她微微皱了下眉,再看微信才发现自己忘了回,只好接起电话:“青青不好意思我昨天忘记回你信了,房子的事我已经搞定了。”她迅速说着,唯恐漏个话缝让人逮着。好在青青不为这事,只皱着眉说:“你今晚有事么?这个剧本,我总觉得需要再盘盘。逻辑上我有点理不顺。”

  “噢,没事。不过得晚点。我吃了饭送人再过来,你把位置发我,我估个时间。”

  谈到事,白青青效率立刻跑满:“茱莉苑3栋2302。具体定位发你微信了。”蓝晓打开定位一瞧,就在旁边三公里,属于走都能走过去的距离,不由得默默扶额:“现在五点,我大概八点到。”

  “好,到了说,我楼下接你。”

  抓过水杯,又找出剧本,蓝晓懒得去弄早就被汗润过几轮的头发,直接拿过鸭舌帽:“走吧,吃饭去。”中介欲言又止了几回,最后痛下决心:“走。”

  很快蓝晓就明白这欲言又止来自于何方,就算知道上下班高峰期这东西,也绝想不到这近似郊区的小区能在高架桥上堵成这样。望不到头的车龙阵让肚子里那碗兰州拉面消耗殆尽,她习惯转头摸水喝,却忘记所有东西都搬进了屋,后面现在空的徒有四壁。叹息声,只好从旁边拿出烟盒想镇压下饥饿躁动,旁边适时递来润喉糖。蓝晓抬头,看那张遭受汗、泪和水汽攻击后的花脸:“谢谢。你是不是……补个妆?”

  “啊?”中介转过后视镜,看到张苦不堪言的脸,差点尖叫出来,“我没带包!”蓝晓无奈掰回镜子又拿出仅剩的几张湿巾:“擦擦吧。”然后小踩油门,缓缓开动几米,接着又不动如山。

  就在这来回掰扯中原定的八点硬是拖到了十点,这中间饿不住劲的蓝晓还去吃了碗宵夜。其实依着她本来的性子超过八点就想改第二天了,但白青青素来坚持当日事当日毕,所以她还是带了碗红豆薏米甜汤骑着共享吧嗒吧嗒过去了。白青青妆容整齐在小区门口等着,很容易出见鬼效果的橘黄灯洒在她身上都像特别设计过。蓝晓扬扬手,帽檐遮掉了大半张脸,唯独外卖小盒子在灯光尾处摇摇荡荡。等走近了,她才低声道:“走,吃宵夜去。”青青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挽住她:“走!”

  出乎意料青青房子不是楼顶而是正中,于是视野被对面挡了个结实。看到蓝晓望着楼下皱眉她盈盈笑道:“我也不怎么在家。”再打量下周围,的确如此。这房子两室一厅全靠额外赠送小房间弥补了局促,客厅两排摆满粉丝赠礼但色差明显的架子更说明完全没有事前规划。考虑到买了小五年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在全民十五分钟出名年代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明天就落下红毯。

  煮一壶茶,再拆开一包薄荷糖,两人挤在橙红皮质沙发上一起看剧本。蓝晓原本想电子投屏,却没想到这人家里电视位不仅没电视还摆了张巨大如地图的行事历,内容满满当当,安排明明白白,日期直接到月底,看不到半点休息痕迹。蓝晓沉默了会:“看来你在英国过得还比较轻松。”至少节假日除了作业没啥事。她心里补充道。青青看眼行事历笑道:“那一年,权当作调休吧。现在我得开始补班了。”说完坐到蓝晓身边还递过一支多色笔和平板电脑,上面是已经整理出的思维导图。

  这都是英国养成的习惯,除了那盒薄荷糖。英国时两人更喜欢用抽烟调整思路,但仅限于家里。原因之一是英国糖大多不好吃,原因之二是蓝晓抽烟抽的厉害,于是连带着白青青也抽了起来,不过作业撞剧本时候不多,所以青青抽的断续,倒也没上瘾。

  和以往一样,二人从剧本走向开始分析。这本是青青习惯,后来也带给蓝晓。不过青青做走向以角色视角为主线,蓝晓更偏向于整体,所以很多时候都能碰撞出灵感,梳理掉问题。

  “你怎么看?”扮演其他角色迅速过了一遍剧本后蓝晓问主演。这还是她第一次陪着念中文台词,不得不说有些人能做艺人确实是有天赋的。青青皱着眉:“我觉得,这剧本实际主角是法海而不是青蛇。”

  “我也这么认为。还有呢?”青青被问的一怔忡,再迅速翻遍剧本得出了新感悟:“青蛇是代表。”这倒不在蓝晓预想之中,于是她也皱起眉示意对方先说:“我觉得青蛇是否要妖娆,取决于她是法海修行阻碍的意象还是具象。如果是意象,就得放开演出狂野和风骚,让人具有性冲动。如果是具象,就需要收着演出让人无法拒绝的动心。”

  “确实。但后面比前面难得多。要把观众带进角色,就需要大部分人能体会到的共情。女性,会对什么样的女性产生共情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在看惯了男性视角下标签化女性后,要突破惯性不走委屈路线,同时又要负责起“勾搭”而让女性代入,一时半会之间还真找不出个合适样板来。

  既然没答案,不如先跳出。剥个薄荷糖放嘴里,青青问正往嘴里丢糖的蓝晓:“你呢?你有什么想法?”

  “白蛇是青蛇的另一面。是……怎么说呢?就是激情爱过、坠入人生的那种。”她说的云里雾里连带着听众也一阵糊涂,蓝晓叹声气,这的确不是很好理解的说法。但她也找不到确切形容来说明,结果客厅除了大灯回落到凌晨三点应有的寂静中。

  “如果,把许仙视为法海的俗世人物,再把白蛇视为他欲望得逞,会不会好理解一些?”再三思考后,斯嘉丽这个突然闯入脑中的角色拯救了无法理解的比喻。白青青一下就明白她的意思。一体两面确实是非常常见的戏剧手法,现在流行的穿越、重生,大部分也脱胎自此。舞台剧大多采用灯光来让观众明白这份隐喻,喻体用光投射剪影在幕布上,或者在背后出演哑剧,主体则在舞台上演出,从而生成对比。

  “那如果这样,往意象上会更好。”

  “我也这么认为。风骚入骨这种表现更有冲击更容易接受,作为对比的许白夫妻还能让法海修行阻碍不仅仅是情欲,还有对世俗的渴望。”应该还有更贴切的词汇,不过蓝晓很久不读书了,最后还是白青青俏皮下了注解:“也就是六根不净。”

  “对!”

  一切思路理顺,让两个基本没挪窝的人都长长伸个懒腰,剧本上标记也各有千秋就等和导演确定。灌下最后一杯水后蓝晓准备告辞,白青青指着还没亮的天拦下她:“太晚了,今晚先睡我家吧。”眼看要拒绝,又上手挽住蓝晓胳膊靠人肩上,“留下来嘛~这里是郊区,不太安全的~”软软尾音在空气里滑出小波浪,黏黏的,像是春风带起溅开的溪水拂在脸上。于是蓝晓也听到自己软音:“好。”

  如果说客厅只是浅浅展现,那客卧就是深深展示了。摆放了床罩的双人床和衣柜一道本身并没问题,但斜放角落的画架、堆了一桌的画具和各色或离谱或完成的作品,以及一堆剧本、歌词稿都显示这屋子确确实实只是工作间隙落脚点,和“家”所有关系仅限于它屋主有名有姓。

  白青青郝然着“不好意思”,蓝晓摇摇头说自己租处也差不多,要不是了解她性子这话委实像鄙视。再给找来套睡衣后青青站门口:“冰箱里还有点菠菜。”

  “你想吃炒菠菜吗?还是凉拌?”

  “我只是说可以不只吃拌面~”青青眼巴巴的,卸完妆后的少女形态让人心根本硬不起来。蓝晓拿开床罩,没发现自己脸上都带了笑:“那老规矩,谁起得早谁煮面吧。”青青也笑了,道了声好。

  不得不说明星家床肯定经过精挑细选,洗完澡往上头一扑,整个人仿佛被抱拥住了。开了大半天车又经过搬家用脑的体力脑力双消耗,蓝晓瞬间就堕入梦乡。等再睁眼居然已经下午四点,如果不是饿的前心贴后背,她甚至还想多睡会。于是她踢踏拖鞋顶着乱发走出去,用还没开嗓的沙哑打招呼“早”,背靠沙发的白青青迅速放下手机,转过头一脸灿烂:“早。”

  她笑的实在太灿烂了,灿烂到像是明明很累但要参加公开活动时特意展现的样子。想起一起去音乐节那次相同灿烂下是筋膜枪续命,蓝晓不动声色走进卫生间洗漱。挤牙膏时她不自觉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青青如此应激。

  然后微信告诉了她:“新闻说昨晚白青青男朋友去她家过夜了。你不是和她很熟吗?怎样?她是不是真的有男朋友?!!”浓烈感叹号昭示着这人是多么八卦,为了证明这话还特地发了白青青挽人手臂的背影照。蓝晓本不想搭理,奈何未来几个月大家还得共事,只好回复这位名叫吴蕾的服装设计师:“那个人是我。”说完揣上手机走出去:“给你惹麻烦了。”

  “啊,不。一场误会而已。”白青青依旧笑笑的,毫不展露自己刚被尤佳说了通。这发稿时间过于刁钻,选在大多数人上班通勤时间,以致于在这个辟谣跑断腿的信息时代想速战速决完全不具备可能性。

  蓝晓沉默了下:“我能做点什么么?”

  “真没什么。如果你一定要做的话,我买的菜到了你要不烧个晚饭?”

  听到这话,蓝晓放下手机开始动手。其实她做饭也不咋样,但胜在对比环境是英国,且对手是因为被油贱过所以只敢煮炖的青青,所以即便不好吃,但起码熟的、能吃。白青青则继续等待经纪人信息,尤佳刚要了一堆蓝晓照片走,看来也准备发通稿。果然没一会尤佳就发了信息要求给几张原图,她看眼,全是蓝晓戴着昨晚那帽子的照片,确实很有说服力。更具说服力的是后面那句:“刘宁——就刘晓宇他经纪人——找过我了,申润福宣传团队也找我了。后天去剧社,我们拍几张宣传照。”

  白青青没回,咬了半天嘴唇咬到饭菜上桌她才问道:“我们英国合影的正面照,可以放媒体上吗?”蓝晓没回头,只淡淡道:“你放吧。”

  二人合影与“白青青进修归来后将与刘晓宇共同出演话剧《青蛇》”的新闻在第二天上班通勤前准时登录各大平台,蓝晓出众的“面无表情”和刘晓宇阳光白皙一对比,立刻就失去了话题性。营销号们还设立了投票选项罗列白青青出道以来的角色CP,于是连带着三年前出轨被软封杀的男演员又出了一次镜,评论区也因此热闹的可以。

  蓝晓大概看了眼又继续低头做事。她认识白青青前几乎不知道还有这么号人物——确切说,名字和脸根本对不上——所以对于这位前室友她毫无屏幕初印象可言。等共住段时间后,看惯这人为功课挠头抓狂,睡衣素颜偶尔裸身,下厨永远躲油,就更不会有去看她作品的兴趣。这也算是种祛魅,毕竟“离作品近点离人远点”在很多时候也是保护作品可信度的手段。

  不过影视剧可以不看,歌却可以听听。做木工活尤其需要旋律音乐帮助,青青恰好又是唱情歌的一把好手,于是就在“情情爱爱”中蓝晓做好了所有木制零件准备拼装。因为这次不赶时间,所以她设计了套榫卯结构的桌椅准备在剧目结束后拍卖出去。这也是喜乐汇的老习惯了,只要有大牌参演,道具必然拿去售卖以此贴补剧团用度。

  “享有”同样待遇的当然服装。据闻之前卓俪曾穿过的演出服粉丝出价二十万用作收藏,让人不禁感叹有钱真好。只是后来据说卓俪刚宣告恋爱这衣服就被购买者剪碎扔掉,又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吗?”别着电话蓝晓边问边贴创口贴。刚手机响时没注意,在旁边美术刀上拉了个口子。那一刻痛的眉都拧紧了呼痛声硬是没出口,所以电话那头的吴蕾全然没发觉,还在那叭叭说话:“要我做的衣服落这么个人手里,真是想的都心痛。”蓝晓顺着思考下,老实道:“也不是没可能。”

  “……”吴蕾放下铅笔,一脸无言以对。她不过四十好几,头发却因为从事设计白了一小半,“你这人……真不会说话。”

  “嗯。”

  冷冷淡淡不反驳的语气让吴蕾一时间无言以对,偏偏蓝晓可能怕她没听清,还特意补了句:“你说得对。”一时间更是让人气恼。好在她到底多吃了十几年米,很快平复情绪冷静问道:“这些年你怎么活下来的?都没人说你吗?”

  “有啊。我妈。”敲进椅脚后蓝晓抹了把汗,“至于怎么活下来?大概就是活不下去就拉倒吧?”

  她说的很认真,所以气氛更加低落。吴蕾一时搞不清到底是当前流行的丧文化影响了这人,还是她真抱着破罐破摔的态度生存于世。不过不管哪种似乎和自己都没关系,于是约好排练见后吴蕾挂了电话,也绝了和这位同事保持关系的心思。

  蓝晓就这样安静到了第二次通排。可以感觉到理清思路后的青青虽然偶尔会磕巴台词,但情绪转换出来了些,不像上次那样充满犹豫。卓俪一门心思向往人道,不能说不好但和青青有割裂,至于刘晓宇……那个台词让蓝晓直皱眉。暗暗冷笑声她走到屋外,吴蕾正扛着一撂纸进屋,她赶紧过去帮忙:“设计稿都出来了?”吴蕾也不带客气,语带嘲笑:“等屋里那群大爷们审呢。”

  “所以有初稿没过么?”

  “尤佳给打回俩,觉得太过‘风骚’。”勾勾手指吴蕾冷笑道,“怕破坏了白青青长期以来的‘禁欲’‘御姐’感。”

  “禁欲?御姐?”蓝晓几乎要笑死了,“不是小女孩才对么?”

  “噢。也有。虽然我不知道这三个字是怎么能组合到一块的,太荒谬了。然后刘晓宇……呀……”忽然反应过来蓝晓和白青青关系的吴蕾不自觉惊了声便住嘴,蓝晓还没反应过来,转头还想看刘晓宇那边什么幺蛾子,结果看到张全是尴尬的脸后反应过来,便笑道:“没什么,你尽管说就是。我不会和人说。”

  不得不说平常寡淡语气确实增加了这话可信度,但吴蕾还是审慎选择了岔开话题:“道具那边过了吗?”

  “锡杖刘晓宇觉得还是有点重了。”很平稳的语气,“其实也就四斤,也没什么大威天龙。”吴蕾“啧啧”两声,二人交换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帮着放好稿纸后蓝晓听了听,台词已经过到尾部,便拿起手机:“喝咖啡吗?”

  “一杯香草拿铁,谢谢。”吴蕾应着,没注意蓝晓无名指上交叠了几张创口贴。

休息时还在思考的白青青随手抓起身边杯子喝了口,才发现不是罗汉果水而是咖啡。她不好奇咖啡来处,只皱眉拿过手机询问助理罗汉果水有新的没,几分钟后文亦那张充满生气的年轻脸抱着壶走过来解释:“水才烧开,所以晚了点。”跟在一旁的蓝晓注释道:“电热壶突然坏了,紧急下单跑腿买了新的。”青青应了声,继续看修改部分。文亦不敢做声,出了门才长松口气:“吓死我了。”

“她平常很严厉吗?”

“工作上是。我记得有次当演唱会嘉宾耳环忘了带,哗!整个化妆间温度瞬间零下。”文亦夸张道,蓝晓抬头想象了下,发现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白青青骇人样子,相反倒是回忆起很多个夜晚功课卡壳在那自我怀疑的低气压。文亦双手交握放松下肩膀,看蓝晓还在想,便笑道:“想象不出来是不是?我跟她前也想象不出来那么看上去温柔的样子工作起来气息那么强大,难怪演上司角色得心应手,根本本色出演。”

蓝晓这回没接话了,只是看了眼正和卓俪讨论的青青,她表情并没舒缓,甚至于卓俪看上去都不轻松。她长得本就有压迫感,一不轻松,感觉上就像《伪装者》的汪曼春,让人不自觉起了压力。

“决定好了么?”卓俪低声问道。收到尤佳通知短剧时她就开始了甄选,可惜两个女角的剧并不多见。最开始她想节选《我的天才女友》进行改编,可惜时间上太紧。而《伦敦生活》《初步举证》又都是独角戏,到最后她选了《傲慢与偏见》的姐妹对谈、《老妇还乡》中马蒂尔德在丈夫死亡后与克莱尔的对谈,以及《你好,李焕英》最后母女相认给青青选择。

“《傲慢与偏见》吧。我学过。”青青也小声答道,答案正如卓俪所料。流量时代,不出错比先锋更重要。卓俪爽快应了声便约着排练时间,文亦收到信息便转身去找卓俪助理查看行程。蓝晓定定站着,看和申润福对完设计稿的吴蕾去找演员。

尽管有“导演中心制”的说法,也有话剧大于电影大于电视剧的鄙视链,但进入自媒体时代后服装道具等工作人员就变得特别不好做了。以前只要导演点头再量个尺寸东西就能定稿,现在则要导演、演员、经纪人三方同意才能动手制作。明明为凸显人物而考量的物品,却要加入突出演员等等因素,怪不得吴蕾感慨说那些白发全是近十年产物。尤其现在,听到白青青认真问“我的衣服能不能大胆点”时她内心狂翻白眼,语气上却只能客客气气:“之前有个版本,被尤佳否了。”

“噢?我看看可以么?”吴蕾听问,拿出手机调记录,白青青搭眼一瞧除了重要部位基本都是镂空,果然大胆许多。而尤佳给出的否决理由也很简单:“太暴露了,审查不会过的。”

“确实无法反驳……”青青默念道,再看眼当前遮掩完全的定稿,总觉得不服气。青蛇终究野性未驯,衣服保守却语气轻挑的话,不是潘金莲更合适?思考一番后她问道:“能不能腹部改成半透视?”吴蕾默默翻出另一条记录,是蓝晓的:“腹部半透蛇尾插进去会变得很奇怪,这也是开始我为什么建议不要那么暴露的原因。”

理由很充分,但青青到底不死心:“如果能解决这个蛇尾问题,可以换吗?包括裙子部分从腿部以下改成薄纱。”

“可以哟。不过这得让导演和尤佳同意。”

“这事我来处理吧。”青青说完就给蓝晓发了信息:“一会聊聊?关于蛇尾的事。”

“OK。”迅速回信后蓝晓看了眼剧本,歪歪扭扭硕大问号跟在那排小小的仿宋字体后:“这里加个尾巴做什么?”口气里充满了嫌弃,这嫌弃是她写上的心声,只是问了几次都被申润福打断要求按剧本做。“这真的有意义吗?”就成了“我说有意义就有意义。”

“所以这蛇尾到底有什么意义?”当晚在青青家,刚结束乐队巡演来送伴手礼的黄怡也问道。作为青青多年好友她坐姿非常放开,直接趴在椅背上双脚不断打着节奏,短发尾端拉出条又细又长的麻花辫,只要改改妆容就能上台去演《仲夏夜之梦》的精灵帕克。

“欲望的具象化。”蓝晓言简意赅,借此掩盖闯入他人生活的不安感。去英国前她大概听说过白青青,在英国她们成了孤岛上的室友,而回国再见面时就像鲁滨逊回了家,青青那庞杂社交关系直接给她砸了个头晕眼花。

“是用在法海失手时。”青青帮交代了句,又问蛇尾到底怎么回事。蓝晓扯出特意要来的纱布再拿出布制蛇尾一合,确实丑的没法看。她可能还觉得不够,又补充道:“导演说这里要参考张曼玉,蛇尾得做成能操控的。外形已经过了要求,就等填充骨架和编程。”

“这不是把观众当傻子么?”黄怡停下节拍认真道,蓝晓没做声,意义有时候并不在场内而是在场外。申润福经不起再次失败,所以他删除了所有可能难以理解的内容想做部商业剧。白青青想了会:“我和导演沟通下看能不能不要这尾巴吧。蓝晓你这尾巴先别做,等我定了明天和你说。”

“好。”伴随着好字的是转身离开,黄怡看着她背影确认门关上了才说:“你这前室友,和之前不太一样,是个很淡漠的人啊。”

“是么?”白青青探了探头,想说什么又找不到词汇,也便罢了:“晚上到我家住?”

“那当然,我可带了礼物来呢。”黄怡猫一样扬起头,青青被她逗乐了:“好好好!”

青青洗澡出来时黄怡已经躺床上了,卸妆后疲惫再也遮掩不住,和镜头前意气风发全然不同。

“你还真是连轴转!”撑着脑袋的黄怡尾音微微扬起,她出生沿海,声音里带有沙砾磨过后的软糯。青青耸耸肩,仔细吹干头发后才躺下去。她头发又厚又长,和黄怡恰成反比。这样的人天生适合进演艺圈,至少做造型方便很多。

“这是出国前就答应的事,不然尤佳才不同意呢。”青青软软道,仿佛声音也卸了妆。黄怡扒着她肩膀看屋顶星空,那是她特地带来的星空灯作品。“最后一场演出,潘宇来了。他说,向你转达和好,却发现被你拉黑了。”

其实现场并没这么云淡风轻,潘宇近乎痛哭流涕让黄怡乐队很是尴尬。黄怡虽不想理,但因为不知道青青想法,便没断然拒绝。青青对此只回复了一个字:“是。”

“我之前一直没好意思问你,突然出国,是因为他么?”回想起当时营销号漫天遍野的白青青劈腿刘晓宇,黄怡就有点不寒而栗。甚至于打胎传闻都出来了,尤佳几次辟谣都没效果,反而传的更多了。

“不全是。我台词能力一直不好,本来也需要学习,正好那事发生了,就想着躲下吧,轻松点。去英国,除了因为西区有培训班外,也因为和法国近,可以去看展览。如果万一不想干了,我还能把画画那碗饭捡一捡。”

“真就这么理性?”黄怡怀疑道,青青抿嘴不答。其实也哭了好几次,这就是为什么初期文亦也跟去的原因。想起她英文一般还努力照顾自己的样子青青就有些不好意思,奈何当时根本控制不住火气。

“你和蓝晓怎么当室友的?”

“我没和你说?”

“大姐,我那会筹备巡演你说忙完说,结果后来一直没说。”黄怡不无怨气,青青想了会好像是真的,便笑道:“我那房子住进去一个礼拜,就烧了回保险还水管漏水。文亦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留学生群,问她们有什么靠谱修理工推荐没,她们就推荐了蓝晓,说业务收费都靠谱。”

“于是就住进去了?”

“哪啊!后来房东要刷墙——她住我们隔壁那栋,是个老太太——结果来的又是蓝晓,一问,才知道她在那个社区已经有点名声了。能做事,收费还不贵,节假日也干活。所以老太太们很喜欢找她。那几天正好公共假期,我也没出门。就聊了几句,才发现我俩一个学校,不过她学的是舞台布景灯光之类的。再后来文亦不是回来么?我送她去机场,回来路上碰到蓝晓坐一堆东西上抽烟,问原因,说没地方住,我就让她先住我那,这才当室友的。”

“没收租金呢?二房东。”

“哈哈哈!你不提我都忘了说,开始我真没准备收钱。结果你猜怎么的?”话到这份上,猜不出多少有点傻了。黄怡撇撇嘴:“她给你钱了呗。”

“对。我开始说算了,反正一年租金都付了么。然后她找房东问了价格和房子面积,再把自己那屋面积量了下算了个比例付钱给我。后来更好玩,上学期学基础,下学期实操么。结果好几个剧本我们都撞一起了,于是老在屋里苦读。你别说,她真的会很多东西!”

“嗯,会做道具,水电,刷墙。噢,还有编程!”想起那个还没成型的蛇尾黄怡就很想笑,没料白青青还能补充:“不止,她大学学编程,出国前做的室内设计。”

这多少有些超纲了,黄怡惊讶道:“她比你大?”

“小我一岁多呢。每次看到她我就想,人的潜力真无限大。”青青说着说着打了个呵欠,“睡吧,明天聊。你还没给我说巡演趣事呢。我也好想跟你去做livehouse的巡演噢。”

“得了你就老实演唱会吧。”嫌弃地推一推老友,黄怡也打了个呵欠。直到快睡着时她突然想着正好下一张专辑主题是千人千面,也许可以找蓝晓聊个天?白青青用最后的理智思考了下,给出答案:“悬。”

十一

悬不悬这事终究没往黄怡心里去。毕竟哪一个做创意的人不是排除万难让计划落地呢?不过她也没急着联系蓝晓,因为时机不适合。蓝晓看起来有点社交厌恶症,具体表现在那双眼多数时候看上去空如黑洞,不管给什么眼神都会被吸进去;不过一旦触摸到了,黑洞里的宇宙就会迅速聚集成飞刃,配合面无表情斩断话尾,因此现在看上去并不适合。而且黄怡也不能确认在白青青不在的情况下蓝晓会不会转身走人。根据青青所述,这事不是没发生过。

时间就这样拖拖转转到了九月,秋风渐凉树叶已黄。黄怡去名为“秋蝉”的livehouse谈演出,结果遇到蓝晓带着几个人在那里装音响。她和初遇时一样还是面无表情,就连话也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黄怡看着电动螺丝刀飞舞,装完一个梁后稍微离地测试,确定全都安装牢固后便升了起来,整排Lax音响看上去气势恢宏。老板测试没问题后笑嘻嘻对黄怡道:“新换的,不错吧?”听着像有画外音。黄怡琢磨了会没琢磨出结果索性直接换话题说谈分成与合同。两人认识多年合作几回也就没纠结,还是按四六分后,黄怡抬头看到倚门框上抽烟的蓝晓。阳光给她打了个忧郁剪影,没两秒就因为用力吐尽烟雾变得歇斯底里。黄怡心里微微一动,要了瓶水问:“聊聊?”

“你是”二字在蓝晓心里打个转就被抛走,黄怡那根从脑后延伸的细小辫子配上短发并不是容易遗忘的造型,她甚至还掐了烟,只用眼神传递了个问号。在黄怡看来这是友善的意思,所以开门见山:“我最近在做张专辑,所以想对你做个采访。”

“采访?我?”

“对。不是那种媒体采访啊!就我想写个记录故事的专辑。当然不会用真名。”

“这个倒是无所谓,我也不是什么名人,不靠这个吃饭。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我。”蓝晓说着又抽出烟盒,随之掉落的手机叮咚一声,是钱到账的声音。塞回烟盒她转手把刚到的钱转了出去,黄怡眼尖,看到记录里满满都是转账,顿时满肚子疑问,开始暗自琢磨这人到底是谁。蓝晓回头看到,笑了:“我妈。”

“啊?不是。喔,阿姨啊。”

“嗯,她住院了。”

依旧很平淡的口气,听不出来是无所谓还是小病或者检查所以住院。黄怡还在琢磨,蓝晓背起工具箱又重复了句:“为什么是我?别说白青青推荐的,我不信。”

“为什么这么笃定呢?”

面对这问题,蓝晓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黄怡急忙跟上:“我想写个类似人物故事的专辑。”

“女性?异乡人漂泊?无论哪个,都有的是有话题度的人吧?”蓝晓口气不无轻慢,刺地黄怡停下脚步认真问道:“为什么要有话题度呢?”蓝晓听的语塞,尔后沉默。

是啊!为什么要有话题度呢?也许因为这几次剧场排练都提到了吧?故意设计成对峙的海报,铺天盖地的“磕到了”的宣传,评论区孜孜不倦的“哥哥”“姐姐”第一次演话剧溺爱就完事了。所有一切似乎和剧有关,有关到还有一个多月才上就已经一票难求了;又似乎和剧无关,因为要翻遍角落才能找到点零星相关,就这,还有粉丝不断控评。

“你说我去进修是为了什么呢?”白青青指着“没关系我会溺爱”的评语疲倦问道。三天只睡了两小时的人已经压不住疲惫,嗓子都沙哑了。这话让一切努力都变得像个笑话,就像眼前。忆及此处,回想自己,蓝晓转身认真道:“对不起。”

“没关系。能理解。现在没有话题度确实很难吸引人。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留这个发型的原因,至少走出去能一眼被认出来。”摸摸小辫子黄怡呲牙笑道,白的一看就知道平常有好好做护理不像蓝晓一口烟酒茶浸染过的黄黑色。

“但我还是好奇为什么是我呢?”

“因为我想脱离苦难脱离仇恨,写一张普通人的叙事专辑。想让那些活的坦荡的人知道他们有被好好关注到。”

“这样……你很难挣到钱吧?”

“没事,我有其他地方找补。”还是呲牙笑笑,蓝晓审慎思考了下,最后问出问题:“那我有钱拿么?”

十二

拿着两百块的故事黄怡回到家里,在键盘面前犯了难。因为她既想着“千人千面”的初衷来自于毛不易《无名的人》,又难以忘记蓝晓不生枝蔓全不在乎的脸。录音笔转出来的文字就和她叙述的一样没有任何神情,甚至冷静清晰到仿佛述说过千百遍,顺畅到几乎没语气助词。

“我爸很早就过世了,不记得我十一还是十二。”

“工厂工人,出的意外。工厂不想赔,我妈去闹要来了赔偿。这话她说的,洋洋得意,我没确认过。”

“大学以前的要求是当个乖乖女考上本科不能给丢脸,明明很穷也佯装没事,所以有线电视接的隔壁,冬天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

“大学时打电话回去要申请贫困生材料,不给,说我丢人丢到外面。”

“读书时没怎么回家,基本都在打工。做的泥工,从一天100学徒费到了后面一天400正式费用。存的钱除了日常生活都寄回家了。”

“大学学的软件工程,毕设做的室内光线模拟。因为一直打工有足够数据量做支撑。导师老婆开装修公司的,因为这个买断了我软件,还招我进去做运维,一年后转了室内设计。”

“买断钱给了我妈,她说用我名字在若岛——就是我老家——付了首付,她的钱弄了装修没钱付房贷让我自己付。”

“我就一直努力工作赚钱,没项目的时候就去公司装修部做泥工水电工。保证每个月一定有入账供房子。然后前年刚过完年,我因为加班太多进了医院,住了半个月后出来,被开了。”

“我妈不知道有赔偿金的事,听说我被开,说她供不起我在百景生活,年纪也大了。不如回去找个好老公嫁了算了也省事。她现在还有余力帮我带孩子,以后老了就没精力了。”

文字转到这里出现了一排乱码,但不用听也知道这乱码是纸张被捏成团的噪音。故事说到这里时蓝晓足有五分钟没说话,脸上少见的有了情绪。但因为在车里又侧面对着自己,黄怡无法看清全貌,理智和情感也因此分做两半。情感上她同情到几乎无法呼吸,理智上却又让她想看清这时的蓝晓到底什么模样。这拉扯到现在都没能分出胜负,黄怡盯着那排乱码,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下一行。最后狠狠按下键盘,哐哐乱响的黑白按键让空气都凌乱起舞。最后原本在房里睡觉的尹德顶着头乱发跑出来:“怎么了?”望着男友嘴唇动了半晌,最后汇聚成有气无力的“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不会这么敲琴。是专辑写的不顺利么?”

“嗯,多少有点。潘宇最近找过你吗?”

“他昨天来了,说青青已经把他拉黑了。我没当面说,这换谁天天微信骚扰也受不了啊!”尹德想起老同学那习性实在忍不住道。黄怡盯着键盘,试图从琴键反光里看到自己的脸,只是那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半晌,她忽然开口道:“你让他别找青青了。”

“这话我有点说不出口。反正青青都拉黑他了应该也无所谓了吧?”

“不。你让他别找她了。”暴躁说完这句黄怡拿着录音笔走了出去,留下尹德满脸问号和不满回去房间,“老婆”二字在手机一闪一闪,接通电话就听到深呼吸的尾声:“青青努力发展事业。你知道娱乐圈最喜欢找些八卦来播。潘宇这么搞下去,青青英国一年努力就白费了。你让他收手吧。当初是他说聚少离多提的分手,现在又怎么好意思回头?”

尹德听着有些犯难,虽然大家曾是校友,但他和白青青并不熟悉。等青青成名后来往就更少,除了偶尔几个音乐节当过鼓手外,二人交集不是潘宇就是黄怡。相比之下,四年室友加上工作合作,和潘宇他来往的反而更多。思来想去,他回道:“我努努力。”

收到回信时黄怡刚进青青家门,青青正巧顶着面膜问她要不要也来一张。黄怡摇摇头:“你清楚蓝晓的过去吗?”

十三

两人并肩沙发听完了整场录音。其实也没多久,毕竟蓝晓不擅或不喜用夸张语气和词汇,所以除了那五分钟停顿,大部分时间都是冷静克制的。

“我用那笔赔款报了西区灯光课程,然后买了单程票。”

“去的时候没租到房子,当了几天流浪人。后来有个留学生说自己抑郁退学把房子空出来问有没人租我才进去的,和一对情侣分用一个房间。”

“我手上钱只够我撑一个月,好在那附近都是老房子,总有各种问题但找人又贵又难,我就靠这点手艺活了下来。”

之后又是个小停顿,然后是黄怡声音:“如果……你没有这个手艺呢?”

很轻微的一哼:“客死异乡吧,大概。”

黄怡按下暂停键解释“这里她冷笑了下”又继续播放,白青青仰起脸,面膜遮掉了她全部表情。

“做这行,很容易弄脏。在持续两个月后那对情侣受不了了,让我在多付钱和滚之间做选择,我选了后者。”

“就在我抱着工具行李在街上徘徊时,青青突然出现,她在车上笑着向我扬手问我准备去哪要不要搭一程。我不记得怎么回答的了,大概是要去找新住处之类的。她说她有房间给我住。”

“她说的确实是‘准备找个新住所’。我问有没找到她说还没头绪,我就说你要不来我家住下,之后再说。”青青低沉声音补充道,突然想到什么又一笑,“这个人,如果你说就住我那吧,她一定不会接受的。”

“怎么说?”

“第二次修水管还是什么?我不记得了。我请她喝咖啡也不喝的。明明就是个人工作不存在违反规程什么的,但她好像就是不想和人扯上关系。对了,她后面有没有说和人产生过争执?”

“没有。怎么?你知道些什么?”

“那个争执,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特别无力又特别愤怒的样子。这么说挺不厚道,但那一刻我才觉得这是个人而不是什么机器人。”

“从头开始说说?”

“还从啥头啊!?之前的事不是和你说了吗?”

“我知道啊,但你再捋一捋嘛。你说她是文亦从留学生群里找到来修后来被你捡回家的。现在又来了出看到人起争执,我这时间线对不上啊!”

“你写小说还是写歌词呢?还得对时间线?”

“嗐!你就说说嘛~”

白青青被黄怡缠的没办法,拉过靠枕垫在腰下开始讲那个从没说过的故事:“你知道不管哪里赚了钱都要缴税的,然后,欧美那边人工特别贵。”

“嗯。”

“我住的那片地又是老小区,房子动不动就几十年,出的问题奇奇怪怪,但又因为靠近市区所以比较贵。住那的人,大部分也是老人家,家里有男主人的还好,一般都能处理。但也有些离婚或丈夫过世的老太太只能找人来修。也不知道那些修理工是故意留着小问题不处理还是真的技术不过关,经常要返工所以人工费收的更贵。结果就是租住那片的留学生要不自己动手,要不就找相对便宜的年轻人或者赚外快的留学生。蓝晓就是后者。它好处显而易见就是便宜,毕竟如果打官司可能到毕业回国了还没开庭;坏处也很明显,双方都没保障。”

“你说蓝晓被气到挂脸,那她肯定是被欺负的那个咯?”

“具体我也不清楚。那天是我和文亦上街买东西,英国大商超都离老区远,所以我们买完回来的时候恰好经过一个相对来说要新一点,大概就六十年代建筑的住宿区。大街上蓝晓抓着个人袖子不让走,说让她钱,说的英语,所以我猜可能外国人。毕竟我去的时候她已经去了一两个月,名气在留学生区也算打出来了。”

“对方男还是女?”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站的远,只能说金色长发背影,比蓝晓高一点。问题她一米六,英国感觉随便一个人都比她高一截,很难参考。”

“……那我一米五五的咋整?”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反正就那么个意思嘛!后来两人声音大了,我就听到大概什么举报之类的,估计是说她做私活不交税。蓝晓看着特想揍人一顿,但最终还是松了手。喔,对,那人可能是澳大利亚人,因为后来蓝晓听到是澳洲人的活就不做。总之呢,就这么个情况。这事没过几天我就看到她背着东西在大街上,看着像被扫地出门了。所以我才让她来家里住,你知道我怕黑。然后那些老房子隔音不行,晚上有时候外面呱呱呱的,我开着灯也怕。”青青不好意思笑笑,黄怡伸手捏了捏她胳膊,肱二头肌还在:“你这就有点看不起自己了。”说完又把话题扯了回去:“她没说这事。但我现在有点犹豫了。”

“怎么说?”

“这个事,适不适合写进《千人千面》里?毕竟我设定的主题是普通人的十二面相。如果收,我编曲又应该走什么方向?毕竟我不能十二个故事七八种风格吧?”哀叹一声黄怡滑倒沙发上,青青心念一动,建议道:“反正流行肯定不合适了。要么民谣?”

“我没做过,不过也许可以试试?噢,对了!你猜这故事她卖多少钱?”

“一百吧?反正不会高于这个数。”

“五十!她说要换成若岛她就只卖三十,实在百景物价高,她最近又得赚钱。不过我给了两百。”

“赚钱?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她妈带状疱疹住院去了。”

十四

“这次只要一杯咖啡,谢谢。”低头打了行字,蓝晓眯着眼看落日濒临。深秋了,太阳也开始赶着下班了,剧目却还在初始合成中。青青一席戏服在大厅中间声情并茂的“法海”换来刘晓宇情动却克制的佛珠转动,只可惜不能细看,否则那张莫名消瘦脸会带来捅人快感。

“刘晓宇整容了!”已经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每个评论区都在吵架到底有没有整。不得不说自从出现热评机制后翻个好几页都复制粘贴实在让人恶心,好消息除了粉丝和反感的没人愿意参和。只不过几乎每个评论区都要带上“白青青”三个字未免让人不爽,话里话外把绯闻“证实”的颠倒是非让蓝晓最后那点上网乐子都没了,也因此成功错过潘宇通过网上发出“求复合”的新闻。

说来可笑,在回国前潘宇算是她少数知道的艺人了。一个是因为大学打工时正好在他演出的地方打工所以听过现场,另一个则是因为白青青。某日回家时青青正在做直播,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自己既没怀孕也没出轨。“和平分手”她口气平静的足以欺骗所有人——如果不是下播后流泪的话。

“校园爱情真的好难啊!”白青青闷着声音道,口气又像松气又像疲惫。蓝晓端着刚煮好咖啡有些犹豫,安慰人从来都不是她擅长的事,现在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青青拉她坐到沙发上:“让我靠一下。”说完便趴她肩窝里。蓝晓想了又想,最后扯过毯子环抱住她,什么也没说。

那天之后蓝晓学会了一件事,青青伤心的时候陪着就好了,如果可以抱住就更好。“因为被抱着会觉得很安心。”

“你在想什么呢?”一个声音忽然打断回忆,蓝晓偏过头,看着文亦活力满满站在旁边,再看下小院基本空无一人。文亦指指大厅:“彩排结束了,都去里面了。”蓝晓再一抬头,果然大厅里乌泱泱的,每个艺人身边都围了三四个。卓俪青青不在此列,两人在一旁不知道聊什么,青蛇白蛇装让二人看上去像极姐妹。青青看着情绪还好,似乎并不纠结前任求复合的事,望到她甚至还招了招手,蓝晓点了点咖啡,塞给文亦:“你拿给青青吧。”文亦大为不解:“你买了你就拿进去呗。”蓝晓咧咧嘴:“对岸好几个长枪短炮呢。我可不想当绯闻主角。”文亦给逗乐了,呲出两排白牙:“你等我装水先。”蓝晓应着,透过人群努力望向对面,长枪短跑不减反增,站了满满一排。蓝晓看的皱眉:“怎么不拉窗帘呢?”文亦拎着水过来,听问,笑道:“买通稿可不便宜。”

“那这波冲着青青来的,回去东西和剧目也无关吧?”

文亦这回没搭腔,只是拿过咖啡对她道了声“谢谢”,心里默默摇头:这人,真的和娱乐圈丝毫不沾边。

确实,这波人是冲着潘宇求复合的八卦而来。但在场艺人一身戏装,不管怎么编排,申润福都可以占到便宜。再说刘晓宇白青青二搭这事早就提过一次,不少“荧幕情侣”粉还没从一年前电视剧里脱身,自然而然会帮着造势。双方唯粉自不必说,热评前排肯定一排排期待。潘宇一个滚圈小透明任凭营销号怎么造势最多也就贡献茶余饭后八卦闲谈一则,哪怕有人下场造谣,也因为太过透明而难以形成讨论度。

这是每一个饭圈人都懂的道理,不过很明显蓝晓不是其中之一。所以文亦也不准备解释,只是帮着把东西递给白青青。两人还在谈戏,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马上都要上剧场合成了,再改走位什么的一时半会也不现实。”拿过罗汉果水,卓俪低声道。她声音很清亮,衬的青青本就低沉的声音也越发低沉:“是。只是那里太别扭了,希望申导会注意吧。”她话音刚落,申润福声音就传过来:“刘晓宇、白青青留下来。其他人可以先回去了。”听到这卓俪深深看了眼青青,二人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留下来,也就意味着有些双人部分要调整。但这个时候,顶着窗外不加掩饰的记者、站姐们,申润福很难不说别有深意。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卓俪平静道:“先走了。”文亦却左右为难。为了省钱,最近的商务车都是两人同接同送,就助理也就她一个。如果先送卓俪回去但青青很快就结束排练,那她还得等自己。

青青看出她为难:“我一会自己回。”

“那不行。”文亦下意识反驳,刘晓宇刚和经纪人说完话,笑嘻嘻插进来:“我可以送青青回去。”

这是个很难拒绝的邀请,也是个危机四伏的邀请。青青下意识瞟了眼窗外,想着该用什么理由体面拒绝,蓝晓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排练还没结束?”刘晓宇显然不稀罕她,语气僵硬:“需要加练,导演没和你说么?”蓝晓没搭理他,拿出手机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误开静音模式所以没听到信息提示。回句“我知道了”转身出门,把刘晓宇晾那当摆设。目睹此景的青青灵机一动,高声道:“一会我和你一起回去行不?”蓝晓没答,只高举右手摆出个OK手势算答应。刘晓宇没的办法,闷着声在一边又复习遍台词,准备继续排练。蓝晓窗外看着,替自己点了份外卖。

不得不说他在工作上还是努力,刚开始时被她诟病的台词有不小进步,断句、重音都很清晰,对于法海这角色也有属于自己的解释。至于现在明显尖了的下巴适不适合法海这个角色,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反正总有粉丝买单,这也算一种经济吧。

边吃边想慢慢解决掉晚餐,又配合导演要求重新调整灯光轨迹,连续调整几次走位后今天的排练终于结束。换回常服的白青青裹上长风衣看着蓝晓迅速收拾完大厅再关上灯,心里慢慢吁出口气。那口气直到上车才汇成一句话:“好累啊!”

十五

“好累啊”这三字在蓝晓认青青的一年多里统共就听过两回,今天是第二回,上一回则是英国直播那次。

在那之前,蓝晓以为她要么精力好不会累,要么就死撑面子不张口。毕竟两天就睡三小时来回米兰时装周这事看着都累,她回来还能笑盈盈补功课。现在看来,她累的从来不是工作或学习而是其他。

张了张口,想不出什么安慰话——这也从来不是蓝晓能力——便道:“累了就睡会吧。”说着还从后头大包里掏出帽子薄毯口罩,一应俱全很。青青也是真困了,拿过来一套齐全就睡着。蓝晓抓着方向盘,在夜晚高架桥上不急不慢开着,直到青青家人都还没醒,鸭舌帽因为颠簸滑下来,遮挡了口罩没能挡掉的部分。蓝晓轻轻拿掉好让她透气。

九月的百景夜晚其实有些冷了,但因为停在地下不受个风雨要好很多。蓝晓折腾一天也累,最后趴方向盘上睡着了,口水嘀嗒到裤腿上,让洁癖看着退避三舍。

她睡了没一会青青倒醒了。她先是被停车场永恒到看不出时日的灯光晃了眼,等醒过神来,看着旁边已经被压出印子还浑然不知半张着嘴还在睡的人,想了想,抽出毯子给人盖上。沉闷了一天的心情也因为这个到哪里都能睡的人多少恢复了些。她原本认为自己和蓝晓还是熟的,可黄怡那兜故事又让她有了犹疑,觉得这熟仿佛有了些水。但现在,蓝晓毫无顾忌趴在方向盘上大睡的样子又让这熟变得瓮实起来,因为她知道这是蓝晓会做的事。

看她睡得还香,青青又转而想起自己的事。今天排练时外头那些人也有些她眼熟的,想来不是在机场就是哪里见过。虽然不知道谁安排,但昨天早早就接到尤佳通知说今天保姆车会接送她和卓俪两人,以及要保持公开场合矜持。

“很多双眼睛看着呐。”尤佳意味深长的结尾,结果就是今天一天紧绷。刘晓宇那边肯定也有消息,所以表现得也格外“有话题”,最后加练也在意料之中——申润福可想着炒话题呢,胡子都没掩盖住他意图。

“好累啊……”她心里叹着,很想回家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那被子是妈妈选的,又轻软又舒服,就像妈妈拥抱一样。这一引思又让她想起父母,只是他们都去了海南。

大概被方向盘压的痛了,蓝晓也醒了。看到青青她先模模糊糊问了句“醒了”就去拿烟盒,毯子从身上滑下正好盖到手上,也让人猛然想起身在何处,连带着话语也清晰起来:“送你回去?”青青没和她客气便同意了,其实也是另有话说。

等进了电梯,青青开口了:“阿姨……出院了吗?”蓝晓多少愣了愣:“啊!出了。是黄怡告诉你的吧?”

“嗯。你经济上还吃得开吗?”

这问题问的蓝晓直接沉默了。她没想到黄怡会说的这么清楚,事实她手上也确实没多少钱了。赚外快的事被公司发现后当月就扣了一半钱还发了通告批评,但蓝晓不后悔。毕竟那边要钱而这边协商预支也没谈下来,就只能冒着危险。各有各的难,能理解。

青青叹声气,幽幽的,叹到了蓝晓心里去。她知道对方在叹息什么。回国前,抱着不可能再见面的想法她向青青郑重致谢过,因为青青弄了个“共有资产”盒,其实就是个放零钱的铁盒子用来负责包括水电煤吃的日常开销。说好了每人每月出200镑最后结余在平分,但其实中间蓝晓一度经济不支全靠这个度日,到了后来才补齐。她不知道青青知不知道这事,毕竟日常采买做饭大多由她负责,这种隐瞒让人好难受,所以最后她郑重道谢。

也正是有这经历,所以此刻开口也不是特别困难:“有点难。”语气平静的像在说别人的事,也不像要借钱的口吻,所以青青说“有需要找我”也是淡口气,不让她有太多负担。蓝晓应了,送她进屋准备离开。没想到刚转头就一声哭咽,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紧紧抱住:“停电了。”

十六

青青怕黑这是英国就知道的事。那边设备太老了,所以停过好几回电。蓝晓特意准备过手电筒也时时注意充电宝满电,这些东西在二人成为室友后就常驻在青青房间。

“你先在外头呆着。”交代完事蓝晓就打着手机电筒走进去,电箱果然跳了总闸。她试着重置但还是推不上去,索性拉下所有闸门再一个个测试,果然灯马上亮了。青青立刻准备进屋,刚抬脚,灯又熄了。这回蓝晓有了经验,知道到底哪个分闸出了问题,立刻恢复了灯。

“有条线应该是短路了。”朝着青青解释了下她就满屋乱转,确定所有灯都能开启但插座不能用后又问道:“你家有万用表和螺丝刀吗?”青青摇摇头,她一年在家也不会很久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蓝晓无奈摇头:“那你今晚先歇着吧,明天找人来看下所有插座,应该是哪个插座短路了。”说完就要走,青青一把拉着,可怜兮兮看着她,语气都是可怜兮兮的:“插座不能用。”

“嗯。”所以呢?这逻辑一时盘不明白。

“所以小夜灯也不能用。”好了,懂了。蓝晓无声叹息了下:“先洗澡吧。”

“热水器也不能用了。”

……从没想过会遇到这种问题。她今天倒还好没怎么流汗,青青穿着戏服演了两个多小时剧早已全身大汗,也只好拿冷水将就擦了擦,才拽着人躺一起。确认没问题后蓝晓关了灯,刚入黑,一双手臂就紧紧抱住她手臂,头也靠到肩膀上来,因为恐惧而难以克制的呜咽伴随着牙齿撞击,蓝晓下意识去摸充电宝才发现这里什么都没有。无奈之下她打开手机电筒,果然好多了。

二人无声躺着,各怀心思,这场景颇有点诡异。不比英国时还可以聊学校聊环境,现在两人截然不同的工作生活环境竟让人有些陌生。真沉默实在让人难以承受,青青轻声道:“要不放点歌吧?”

感谢电池发明,虽然不敢动已经摇摇欲坠的手机,播放器倒还有些电。两人静静听着王菲彭羚叶倩文来回播放,偶尔插些英伦摇滚让人想起当初跑曼彻斯特去听livehouse,竟有些隔世之感。恍恍惚惚,蓝晓开口了:“今天……”

“嗯?”

“你很累。”恍惚在一句“嗯”后消失不见,非常平静的陈述句让本该是疑问的话变得像是无聊学舌。好在二人相处已久,青青听出应有之义:“是啊,很累!”她又靠近了些,头发软软覆盖在播放器上,一下把声音闷了下去:“我可以就睡几个小时,可以为了角色做功课,为了唱歌每天练声,可我讨厌成为绯闻主角,讨厌让生活曝光。”她轻轻说着,没说这些话是很难对黄怡说明的。大学同学、室友,同时期进的圈,却一个过着被捧红当了女主角出了三张专辑,一个在各大音乐节和livehouse演出赚钱连演唱会都开不了的日子,这种差异很容易让人觉得自己在炫耀。所以她一直小心着,把很多话埋在心底。

不能说不喜欢粉丝偏爱,只是这偏爱太容易过头。太多人对她生活指手画脚,以她名义去攻击别人。尤佳说要习惯,毕竟这是个流量为王的时代。只有证明自己的商业能力才会有更多好剧本上门来让自己挑选,才能稳稳走下去。“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是尤佳最喜欢说的话,卓俪已经凭借金画奖影后和玉兰奖证明了自己实力,下一步就是把她也推上去,不只是影视界,也要推向音乐界,尤佳有着野心,也相信白青青实力。她唯一顾忌的是潘宇那个一看就扶不上墙的烂泥,好在现在也分了手。蓝晓对此下了定语:“好像……你总被什么绑定了。”

“是,也不全是。你觉不觉得,网络有时候就像个大剧场,我们在里面扮演自以为是的主角,然后被配角定义人生。”

这个话题明显超过了蓝晓生活常识,作为一个社交账号只看不写的人她习惯性自省了一句“会吗”以后再考虑青青生活,思考半天她终于点点头“会吧”,惹来青青轻轻一笑。

这的确不是蓝晓会考虑的事,就像刚出道时她喜欢把微博当做一个沟通场所,与大家讲自己喜欢的作品偶尔还分享一些技巧,谁知道几年后的今天这些成为了很多人口里的“卖弄”呢?导致那些青涩作品被称为演技烂都算轻的了。最不能理解的是“破鞋”吧?她和潘宇正常交往然后分手,怎么就成破鞋了?更别提两人只发展到了接吻。不是潘宇不想,而是尤佳有所顾虑。她忠告多次不要想着在网络发达站姐遍地私生发达的年代隐瞒可能发生的怀孕,青青也认为如此。饶是如此,因为伤心情变远走他乡学习的自己还是被沸沸扬扬传着“已怀孕”的假消息。回来以后又不得不接受安排和刘晓宇二搭接受“荧幕情侣”的宣传,忍受对方唯粉的攻击,让自己欢笑着假装承认和享受那些“小暧昧”。

“我知道这世界上不可能有纯粹的好事。想要赚那么多钱,就要付出一些代价。”说到这里,青青已经是自言自语了,“可为什么代价是我的人生呢?是我的自由呢?”

“微博、小红书,或者别的认证媒体,是你的人生吗?还是只是你的工具?”

“这……”

“如果是工具的话,就不要去纠结了。如果是个人账号的话……怎么说呢?你随便一句话造成的影响可能比我们大多了吧?”

这是大实话,却不大好听。要不是知道她说话一向这风格青青都想上手柠人了。思考再思考,思考到太阳初升,她终于累了。拍拍蓝晓手臂说“睡吧”就闭上眼睛,蓝晓轻应一句,想着今天该去哪里找个零工补贴家用,青青已经开口了:“明天帮我修个电吧。”

十七

拿万用表回来时青青正高架双腿倒悬沙发看平板,大概嫌弃举着太累,她特地拿个架子挂着。蓝晓搭眼一瞧,居然还是英国时拿废料给她做的,不禁说道:“这东西你还带回来了啊?”口气甚是嫌弃。青青被靠背挡着看不到她脸又懒得起身,便答道:“这不是你当时做的落地款嘛!拿回来正好,展开就能用。”看来还挺满意。

当初做这个主要是英国这架子随便七八十磅,折合人民币属于大可不必的范畴。偏偏青青有控制身材的需求不能长时间伏案否则容易头部前倾,蓝晓就去找了点料给做了个简陋到调节高度都得靠六角螺丝刀的手工品。她原以为这东西早丢了,没想到居然还带了回来,天知道淘宝京东随便买个几十块都比这好看还靠谱。

不过不得不说青青这么做让蓝晓也挺高兴,排查问题时甚至还哼着小曲。一般这插座短路都出在和水有关的电器上,电热壶往往是第一嫌疑但好在青青家没有。她顺着排查刚到洗衣机就听到青青点歌:“唱《暖暖》吧。梁静茹那首。”电笔正好顺着调子查下去,210伏让她停了歌声:“这洗衣机你买多久了?”青青算了算:“26买的,现在29,三年了。”

“那出了保修期,我拆了?”

“拆吧。”

拆,也是大工程。不过这次短路主要原因是洗衣机电源线连接处生了锈,她剪了重新接线,三两下就处理好了,充电提醒声响起那刻青青开心出了声。与之一道的是微信到账声,三百虽然不多却符合市场价,看来青青早就做过研究。只是蓝晓并不准备收,正要退回去,青青已经走过来抱着她手臂软软看着她,眼神里全是撒娇和请求,真难想象有这样眼神的人是怎么去演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女军官的。大概这就是演员魅力吧。

等她放开手蓝晓便收拾好工具:“那我先走了。”

“等下,你家离这好像不远?”

“嗯。”

“能带我去你家坐下不?”

这请求委实有些奇怪,奇怪到蓝晓很久不见的戒备眼神都出现了。青青指了指次卧:“你知道合成在大后天,而我现在有些地方需要改动。但之前演的多少有点肌肉记忆了,现在想忘也有点难度,所以我想画一些画来转移注意力,但我家你也看到了,并没什么可以画的东西。”

确实,非常注重隐私的高等住宅完全没有什么可以说烟火气的东西,最近的外卖都在三公里外蓝晓住的那个村里。而绿植,在同一视角下也总有看腻的一天。想起明显有些抛荒的画架,再想想英国时青青一个人跑写谢菲尔德写生的快乐,蓝晓很难不答应。只是……

“我家要进个大明星,明天就该我日子难过了。”

“这个简单,我戴口罩和框架眼镜,再把眉毛画粗点,穿T恤牛仔运动鞋,保证没人认得出。”仿佛怕这样表达还不够庄重,并不信教的青青举起手指呈发誓状,同不信教的蓝晓噗一声笑了出来,无奈让她去收拾,听话的足以让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惊掉下巴。

青青也说到做到,很快就收拾出来,泯然众人的普通医用口罩,黑框大眼镜上还加了个鸭舌帽,衣服左胸写着“翻车鱼”,明晃晃的黄怡乐队周边,这走大街上最多让人以为是个感冒或者过敏患者。蓝晓放心地点点头,又提醒她收拾好东西一齐出了门。

开车让三公里说到就到。比起青青所在的周到严密,这里开放的就像是族群,临街全是各种小店,从兰州拉面到福建馄饨是一样不漏,中间还夹着理发店快递点干洗店种种,明明天气晴朗,下水口却总是湿润,分不清是油还是其他什么落在这里,让人下不去脚。

蓝晓就住在兰州拉面对面的三层楼里。每一层都两个房间还自带卫浴,房东此刻正在门口嗑瓜子,噗噗噗吐了一地瓜子壳。蓝晓礼貌打声招呼,房东上下打量了眼严实的白青青,也笑着回了句:“朋友呢?”

“嗯。说想来看看我住哪。”

“那行,你上去吧。”房东说完转头又嗑起瓜子。蓝晓进了屋才解释道:“房东很讨厌租客擅自带人回来住。碰到这种人她都要临时加收房租。”青青看眼屋子,指着架在几口木箱子上的单人睡袋:“你她应该不用担心。”蓝晓顺着看了眼,咧嘴一笑,青青却看得起了心思。

这屋,看着就不像一个正常人住的。两个抽屉柜搭个板凑起的书桌,一个折叠衣柜装好的衣服,洞洞板上挂满了工具,以及三口木箱子上搭个板在叠个睡袋凑起的的床,怎可能都是凑合。唯一能和生活有关的可能就是电磁炉以及电磁炉旁边那些个速食品,至少让人觉得这里还有人安心活着。

蓝晓倒没想那么多,带着人去了阳台。小方桌抵在最角落,上面还放了个烟灰缸。她不好意思笑笑要去收拾,青青阻止她:“我今天就画这个。”说完就支开画架看来是来真的。蓝晓也没管她独自去烧了壶水,就坐在电脑前开始忙起来。在她蹙着眉头想事的时候青青飘了句过来:“我要租你这画画,一天多少钱?”

“啊?什么?”

“我觉得这儿挺适合画画的,而且还不用费心吃的。所以我想租你这画画,倒是不用过夜。”青青笑着,旁的一句话也没说。

十八

第二天就是国庆长假,蓝晓早早约了人于是把青青接来屋里一放就出去了。青青在阳台自在画未完成的烟灰缸,不过一夜而已就积攒了半缸灰,也不知道这人昨晚在干什么。青青并不准备问,除了因为知道蓝晓很烦这事以外也是怕自己重沾烟支。英国在住处抽抽也就罢了,在国内谁知道会不会窗外匍匐长枪或者无人机。

并不知道她想法的蓝晓此刻正在二十公里开外的百景城区边缘,这城市大的可怕,没个车单靠地铁人都要发疯。也因此她格外感谢田鹏便宜卖给她这脏的快看不出本色的二手车,所以对方提出十一给自己上城来的孩子补课时她也没拒绝,价格也比市面低。只不过答应前她还是认真确认了下,毕竟自己就普通大学毕业,免得误人子弟。

“再怎么样也比我乡下地方强。”田鹏干瘦手指捏着烟道,他长得符合一切对农民工的刻板印象,黑瘦、牙齿熏黄,偶尔牙缝里卡个菜叶什么的很是拉低印象但让人觉得就该如此。“就这样他成绩还就中等。虽然现在我赚的不比你们坐办公室的少,可谁想自己家娃天天风吹日晒连个假期都要做事还手停口停呢?”说完这话的田鹏深深吸口烟,于是蓝晓眼睁睁看着白纸灰了一截。

田鹏老婆李丽也帮腔道“做体力活真的太累啦!”她略有些胖,脸上尽是些认真做事的老实,年纪也不很大。据说她在某家商超做保洁,也不知道真假。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有些却之不恭了,再说钱袋急需补充蓝晓也就没再拒绝。只是眼前竟有七八个男孩坐着玩手机,年龄也不尽相同,多少还是惊人。同样放假的李丽挪挪嘴指向隔壁,脸上全是不豫:“他们听说我家娃有个大学生家教就说要一起教,就把小孩子都叫来了,也不知道怎么买到的票。”最后一句明显就是抱怨了,蓝晓听在耳里没回话。李丽也知道这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就说出去买菜做饭,她刚走,蓝晓就关了路由器。一群人被提示弄得纷纷抬头,各个带着不耐:“干嘛关网?”蓝晓不答,静静看着他们,暗想着没救了。

沉迷短视频本身是时代问题,她本来也没想过要纠正什么,再说八天时间顶多够教一些方法,想从头捋一遍学习根本不可能。然而眼前这些人的问题除了沉迷短视频还有着自我中心。这种情况下谁都不能教好,因为它涉及到了德育。

终于,田涛发现了不对:“你就是找来的老师?不是说女的吗?”众人一听,上下打量了下,轰然笑出声:“这也是女的?出去卖都没人买吧?”蓝晓听着依旧不做声,只慢慢站直身子,脸也越来越黑。年纪小的看到了赶紧收了声,还几个可能读初中的依旧笑着,话题也演变成某些网红私底下就是卖身赚钱,各个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一般。蓝晓走上前逮着声音最大那个抬手就是一巴掌。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反手又打另一个脸上。

“你他妈谁啊?敢打我?”终于,挨打的反应过来了,冲过来就要打。蓝晓冷眼瞧着,正手又是一耳光。这回她没收力,啪一声双方皮肤皆红。这声音响的惊人,其他几个也想动手的立刻退了回去。一个个乖的不敢做声,声音安静地足够让买菜回来的李丽吃惊:“怎么了?”

“我打了几个人。”蓝晓甩甩手掌,口气依旧平淡。李丽看到正中间那个脸上五指印,倒吸一口冷气后又去看儿子,田涛糯糯不敢做声。看着儿子脸上没事她放了心,转头问蓝晓:“为什么打他们?”这话捅了马蜂窝,一人一句乱糟糟的,李丽头晕眼花后终于听明白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蓝晓:“就因为那些女人卖你就打他们?难道你也卖?”蓝晓眼睛瞬时睁大,不待李丽道歉转身就走:“你儿子,一辈子当苦力吧!”李丽被这话说的道歉心思全无,扒着窗口往外喊:“那也比你卖挣得多。你走出去都没人要。”说的路人纷纷围观,既有看热闹的也有嫌弃的,甚至还有人要报警。蓝晓看都不看,跳上车就走。脏兮兮的五菱宏光让人放下手机:“呸,这卖个屁。老婆子瞎扯淡。”

驶出路口,蓝晓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市区虽近但热闹的不想近身,往远处……开八九十公里去单位么?别的不说油钱也够费的。思前想后她回了家,青青正在屋内左右打量刚完成的画,烟灰点点,仿佛照片。看到她,青青笑道:“你这桌子还有点难搬。”蓝晓搭了眼,原来是她把外头那张方桌搬进来了。两边还有划痕,想来是用力拖进来的。蓝晓没提那桌子其实可以折叠,只说:“噢,我按着阳台尺寸买的。”说完就躺床上去了,仿佛屋里没人存在。

“累了?”青青问道,没得到答复,那就是生气了。放下画坐到床头,蓝晓依旧没睁眼,只微微往里靠了些,腾出正好够人坐的位置。一只手覆在她眼睛上,橘香中带了些木屑味,声音也是软软的:“休息会。”这声音有魔力,那些愤怒竟然因此消散了些,蓝晓咕哝了句什么,真的睡着了。微微鼾声让青青缩回手打开手机,微信界面还停留在黄怡,里面就一句话和一个链接:“蓝晓上短视频热门了。”

十九

视频内容是蓝晓正反两巴掌打了个少年耳光,前后不到5秒,上传者明显低位拍摄,也就显得蓝晓更高更像霸凌。青青点进上传者空间,发现这人传了不少视频,大多数都是村里镇上,内容里鲜有年轻人,基本上不是少年就是白头白发中老年。视角普遍偏矮,偶尔有些个头高的,只言片语里不仅方言满满,也显得不是账号拥有者的兄姐就是长辈。以此,账号拥有者大概率还是个没长成的小学生或初中生。

那蓝晓出现在这就有些奇怪了。她口音和视频里这群人并不相近,看着也不像去做客或者做事,前后五秒的信息里除了两巴掌和被打者满脸不敢置信以外只有周遭被突然掐断的起哄声,看着让人不适。这没有前因后果又掐的恰到好处,看上去像极了断章取义的钓鱼,身在娱乐圈的白青青对这可太熟悉了。出道至今,出轨、干爹、整容种种谣言基本没断过,和男主搭档宣传很多时候也就成了“出轨传闻”基底。她不诧异潘宇最终选择分手,资源相差太大是无法磨灭的事实,真正让她伤心远避他乡的原因是潘宇嫖娼。不是没人劝她嫖总好过劈腿,也不是没人暗示过她始终不肯和潘宇上床让人觉得没诚心,但她总觉得有些事总要发生在婚后,不然万一怀孕了,是打胎还是结婚生子?前者容易曝光影响名誉,后者容易影响工作,无论哪个都不是首选。

“你看卓俪都三十七了还在努力工作。”这是尤佳最常挂在嘴边的话,“这个圈子不能慢,尤其女的,一慢,就没了位置了。”如果还有人听不懂这话,冷门歌手孙燕姿就会立刻成例,后面还会加句“不是人人都有张柏芝美貌”作为补充。众人想想孙燕姿能力再想想张柏芝美貌,多半会打消年头。当然也有抵触的,只是这类人往往还没出名就被尤佳放弃了。

青青想着,又看眼手机,思考着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早就求助尤佳了,毕竟营销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但这不是在自己身上,甚至还不知道前因后果。实在想不出后她滑动手机,意外关联视频录下了前因后果,看视角也是个小孩子,只是投稿很少,就只有两条晒谷视频。稿件名称六个字只有正中两个文字,剩下全是拼音,青青努力半天发现说的是“事实不是那样”,再结合视频内容,看着特别有正义感。厘清前因后果的青青松口气,低头看到蓝晓正看着自己:“吃了没?”松口气的人也发觉饿了:“没。”

“没”的意思是一个吃碳水爆炸的土豆牛腩盖饭加肉夹馍,一个只有轻食沙拉与无糖乌龙。蓝晓额外买了些山竹都因为高热量被拒绝了。她无奈看着青青:“你们这些当明星的也太惨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能的。”

“你这话私下说说就好了,别发什么社交平台啊!不然你能被评论喷死。”先做警告青青才继续道:“保持身材是我工作内容之一嘛。我这行,赚得多,就更要好好精进业务,不能随便辜负大家期待。至于这些,”她眼巴巴看了眼山竹,“等我休假或者哪天不干了,一定吃到吐为止。”蓝晓都被她说笑了,想了想,剥了一瓣山竹给她:“多少过下嘴瘾。”接着又去楼下把剩下山竹给了房东。青青裹紧衣服无奈道:“你这不爱吃水果的性子真是……”

“没事,我吃蔬菜。还有菌菇。还有茶,不加糖那种。”

“和黑咖啡。”青青怼着上了副驾,脸上全是无可奈何。这人很有点老虎屁股摸不得的样子,有些话也就不便直言。蓝晓心里清楚也感谢青青从不在自己反感地方乱跳,待她也比他人来的亲近。只是没想到车子刚驶出村庄,后来嘣一声巨响,两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到整个村都黑了。蓝晓看看远处前面灯光明亮的小区再听身后一片埋怨,下了断言:“变压器炸了。”

“你连这个都知道?”

“小地方人,熟悉很。小时候老炸。”说完,蓝晓抬眼望向天空,失去路灯掩盖,星星终于冒出头来。零散几颗甚至还不如远处小区来的光亮,让人无故哼起“寻找萤火虫的微光、等待沼泽中的璀璨、你们的情话在歌唱、填满空荡荡的夜晚”,青青顺着唱下去,唱到满天的星光时也抬起头,车恰好开到车库门口,满当当灯光足以让歌戛然而止。她自言自语道:“真的好久没看到星星了。”蓝晓听在耳里,没有做声。

二十

蓝晓并不常回忆过去,更不爱拍照。所以不刻意提起她往往也就忘了,即便要记起,也因为没有任何影象而缺乏锚点。

音乐节可能是她英国生活的唯一影象锚点,这锚点还存在于白青青微博之中。所以惯例失眠的蓝晓凌晨三点紧盯这个页面试图回忆过去。作为当时唯一同行人员,被比她高几厘米还经常健身房的青青紧紧挽着,不仅粉丝眼里是个奇观,腐国路人也有不少回眸。蓝晓事后分析可能自己矮胖不着妆与精致漂亮女同行差距过大以致于路人心里感慨。至于感慨方向是什么,她就懒得分析了,反正大家也不认识。至于粉丝那块,反正回国以后两人就不认识了,就当生命里一个小插曲吧。

这个插曲长度不只是音乐节演出现场,还有结束后两人结伴跑去北约克夏露营。选不被人群照拂的最边上,点上篝火烤棉花糖和热可可,裹着毯子和厚外套靠在一起看星星,对恋人是浪漫,对她们是放松。善于节省流量和电量的蓝晓打开手机,两人听了一晚上Damien Rice。

“不会有什么比今晚更美好了。”钻进睡袋的时候青青声音都困懵了,所以这话也被蓝晓当做梦话看待——如果不是第二天她又认真说了一次的话。

思前想后,她发了个微信:“你想去看星星吗?今晚,郊外。”说完,又发了个微信给田鹏:“八号早九点带证件朝阳区车管所见。”想了想,又补了句:“感谢这些年的照顾。”这才把手机充上电去睡觉。

这微信没能吵醒田鹏,倒吵醒了李丽。一边嘟囔哪个有毛病的三更半夜发微信一边拿过手机,看到内容后气地摇醒田鹏:“你他妈又花钱把那破车买回来了?花了多少?你说!”田鹏迷迷糊糊挨顿骂,顿时清醒:“什么车?大半夜你有毛病是吧?让不让人睡觉了!”说完背过身去要继续睡。李丽不依不饶继续推他:“你他妈有病吧?就那不知道倒了多少把手好容易卖出去的五菱宏光你又要买回来?嫌家里有钱多是不是?你崽来回百景就要一千块,到处都要用钱,你娘的能不能省点用?”气的田鹏跳起来转身就是一耳光。李丽扶着脸出去找了根棍子要来打他,一番武斗后两人终于各自带伤坐下来说话,门口站着怯怯的儿子。

“我没花钱买车,我都不知道什么情况!”再一次重申自己不解后田鹏拨出电话,没响两声传来蓝晓困得发懵的“喂?”

“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蓝晓咕哝着试图聚精会神,楼下已经开始了做早餐,一锅热水泼地下的声音渺渺催回记忆,“那车你便宜卖我,心领。我给你惹了麻烦,不好意思。这人情也没法领下去,所以还你。”

“听。”无言用嘴表达自己无辜后田鹏也不知怎么接,李丽反应快:“你还想把车卖还给我们?”听的蓝晓直皱眉:“还,不是卖还。直接走手续,不要钱。”李丽听的激动起来,田鹏拧着眉毛按下她:“别说这话。车卖你了就是卖你了,你说那事我也知道。那么闹,是教不下去。”

“和那无关,只是说不能随便泼人脏水。”这解释显然白说,因为对面口气不仅无所谓还带了些教训口吻:“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些个女的,赚得多,还无情又无义。”蓝晓也懒得再说,重申一遍车要还他,田鹏还是顶着不接受。李丽还要说话,田鹏死盯着她,眼睛血红:“都认识多少年了,说这个。以后我儿子课还要你单教呢,就当我提前付家教费了,行不?”

“那是另一回事!”

“一回事,反正你车给我我也不会去办手续。要出了车祸……车可是你名下,自己掂量。”说完田鹏就挂了电话,然后盯着李丽:“我决定了,要把儿子接百景来上学。”

“你有病吧?一年十几万呢!这供得起?”

“我就这一个儿子,不供也得供。再说田丽马上十六了,可以去打工了,我就不信我们三个还供不起一个娃儿在这读书!”

李丽没再说话,田鹏这想法虽然突然但确实令人心动。儿子养在老家确实让她操心,又担心爷爷奶奶照顾不好又怕他们溺爱。成绩好要担心城乡差距大也就好看在纸面,成绩中不溜就更担心以后和田鹏一样是个提桶的命。装修这行年年都得伤几个死几个,能在办公室吹空调打打电脑,比什么都好。反正房子也不急装,带来读书也不是不行,只是……

“十六岁能去哪干活啊~”李丽问道,显然对此并不清楚,田鹏其实也闹不大清,便说:“明天我去问问别人。”

“那能不能别让蓝晓教?她那么凶,要是打儿子怎么办?”

“那你付得起家教钱?”

一句不耐烦的话堵死所有,李丽撇撇嘴,没再吱声。

二十一

浑然不知自己突然就成长期家教的蓝晓此刻正在准备出游物品。不比春节时的门可罗雀,十一期间楼下外卖量只有增加的份,所以店家也就格外忙碌些。好在她要买的东西不多,不多会就准备好了罗汉果、色拉还有些卤制品。想了想,又去买了红牛和咖啡还有几种驱蚊产品,接着就开车去接青青。她果然如约到了路口,帆布袋挂在肩上,看着也装了不少东西。

“你真的好浪漫!”上了车青青就问道,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快乐。显然微信里说过也远不能表达她的激动。蓝晓打量眼周围:“是你昨晚说的想看。”

“对啊,但我没想到这么快。”

“噢,这个啊~明天开始要彩排,九号开始演出,这中间我想你我都没时间。而且,八号这车我就要还别人了,以后都当步兵,就更不方便了。当然,这是我的角度。如果有别人和你看星星,就一切无效。”蓝晓解释着,并没发觉这话只要性别不对听着就像暧昧期的表白。青青因而沉默了下才笑道:“我还以为这车你买的呢。”

“是我买的呀,没错。”

“那你说要还给别人……”就很奇怪啊!青青心里默道。蓝晓仔细想了想,发觉确实不合逻辑,只好道:“这事等回去路上说吧,不然挺影响心情。”

影响心情?是为了什么呢?青青很想知道又直觉不能多问,索性放起了歌。比起蓝晓听歌随便,她歌单显然专业多了,每一个名字都按着流派——语言——歌手排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像笔记。此情此景让她跳过最近听的比较多的硬核摇滚和垃圾摇滚,选择了梦幻流行那张单,刚点开,极地双子星的”bluebeard”就传了出来。青青显然听过很多次,跟着哼哼,两种声音在车里混出奇特美感。蓝晓盯着马路无暇倾听,毕竟由国道进省道再改乡道,路灯越来越少,一不小心就得开人墙上去。自然光在车灯面前什么也不是,灯光之外黑的仿佛要发生什么不法事件。

“你和黄怡或谁共享个位置吧。”蓝晓忽然说道,青青小声“嗯”了下,尾音是轻微上扬。蓝晓小心躲开窄路上迎面而来的汽车,轻声道:“这太黑了,很不安全。至少得有个人知道你去向,万一发生什么好及时救援。”可能怕这话引起慌乱,她又笑:“放心,我会小心开的。”白青青迟疑了下,终究还是认为蓝晓说的对,也便选了文亦做共享对象而放弃第一选择的尤佳,她可不想被念一晚上。然而刚一打开,对面已经惊呼:“姑奶奶,你去那么偏的地方做什么?”蓝晓听着都笑了:“长辈分了。”青青翻个白眼,小声解释:“和蓝晓出来看星星。”

“那也不用跑那么远吧?这都要到别的城市了。”文亦思索着是不是找人跟上,蓝晓已经跟着解释:“一般这种交界地方都是农村,所以光污染少,才能看到星星。就是确实很偏,所以青青赶紧联系你好让你安心。”

“你还不如不要告诉我呢!我现在更担心了。”文亦哀叹着,心情复杂很。好不容易休息几天,准备跟着老板开始巡演,结果就来这么出。万一出了什么事那真是到了都晚了。好在对面报了好消息:“没事,已经到地方了。秋镇村晒谷场,地址你记下。看完星星就回去,不超过一点。”蓝晓有条不紊交代着,从车上拖下折叠桌椅,又拉下两个泡沫箱,全是她晚上准备的吃食。另外还有两张小毛毯,显然是用来对付十几度气温。

“一会回去的时候我在和你连线,你现在睡一会吧。”青青交代完,跟着摆放东西。蓝晓原是想面对面坐,结果青青扒拉着椅子并一块,又拿毯子一前一后罩着两人,才紧挽住蓝晓手臂靠她肩膀上看星星。

没了车灯月华也就不再隐藏,淡淡的带点蓝,正好可以看到对方轮廓又不至于太清楚。倒是星星贴在远处山岚之上,璀璨到云朵都露出蓝边。风扑在脸上,沁凉到正好可以驱散睡意又不至于寒冷。二人静静看着远山,看月亮踩着深蓝沿浅黑头缓缓移动,看流星偶尔划过,看北极星不动如山,直到蓝晓打了个喷嚏才打断这凝视。青青噗嗤一声笑出来,掏出暖宝宝转身就贴人身上,法兰绒墨绿衬衣顿时白出一块:“你对这十几度是真的一点概念都没有是不是?”

蓝晓没做声,她确实不大有概念,就算偶尔刷个墙什么也是在室内,有钢筋水泥遮风挡雨又有毛毡刷上下舞动,产生的那些热量足够让她在这温度里喝下瓶冰水。

对她沉默早就习惯的青青又给贴了两块暖宝宝,再从抱着手臂转为抱着整个人,一直健身的她产生热量速度可比蓝晓快得多,没多会就把整个人都捂热了。月亮这会也走了小一半路,她便笑道:“回去吧?”蓝晓应着,起来动了动因为一直被抱紧而麻木的上半身,开始收拾东西。给文亦共享位置后她包严手机:“说说还车的事?”蓝晓意外看她眼,想了想:“我从田鹏开始说起吧。”

二十二

“我大学时候就认识田鹏了,那时他女儿也就六七岁,说爷爷奶奶不乐意带,就带在身边。本来想在这上学,但择校费太贵了,又送了回去。”

“他也是外地人,就像很多地方集体出去打工一样,他那个村也是,出的基本都是泥工类的工作,所以也笑称他们村叫泥工村,具体名字我反而不记得。”

“我那时筹生活费嘛,就去找那种散工。泥工这工作一般不给女人做,嫌弃力气小。可我小时候家里住得高但水压不够,所以老得从楼下打水抬上楼,久了,力气也练的大了,五十斤随便抗。然后他们就觉得反正力气够,吃的少钱还能少给点,也不错,就让我跟着学了。又因为我大学生,偶尔还给他们弄些其他有的没的,比如给小孩当家教什么的。那时候还有个叫刘浪的,说是第一个出来的,也算那个村头头,因为能拉到业务,赚的也比较多,就把儿子也带出来读书了,我那时候也主要教他。后来父子俩都销声匿迹了,据说是欠了钱,具体也不清楚。不过那时候我已经转行当设计了。”

“那时候泥工收入可不比现在,一天十小时也才赚的到两百,吃饭什么的还得自己管,我基本就一个月赚学费,一个月赚生活费这样的。电脑是捡的毕业人二手机,为了省点修理费,我都自己研究怎么换硬件这些。因为这些后来也额外赚了些钱。我客户大多是学生,你也知道百景这些年大学城不断外移,所以新老校区隔得远。加上泥工有时候要买些材料什么的,刘浪就让我去考驾照。车都是开的不知道几手车,反正都是五菱这种皮实耐造的,但也都不是我的车。”

“半年前从英国回来,落地就找能住的地。在如家这种酒店住了三天,硬是没能找到落脚的,我想着这样下去也住不起,反正以后也要用车,要不就干脆买个二手车先当房子用。结果也是巧,正好遇到田鹏朋友圈里卖车,还是拆完了后座就剩俩正副驾驶的理想作品,我就花了两万买下来了。前脚买完车,后脚就找到现在这份工作。更没想到的是,这工作第二个项目就是你的《青蛇》。”说到这蓝晓忽然一笑,后视镜里露出自嘲。青青青青握了握她换挡的手,什么也没说。定定神将车开回明亮有灯的国道后蓝晓才继续说道:“就因为这些,田鹏请我给他儿子当国庆家教时我也没拒绝。开了价的嘛,是门生意也可以。结果我如约登门的时候看到一群孩子,年纪大小不一,都拿着手机,听声音不是游戏就是短视频。估计大概田鹏吹了牛出去,于是他手下那群人就都把儿子带上来了。”

“都是儿子?”

“对,都是儿子。”抿抿唇,蓝晓思索着怎么继续往下说。当时义气放现在回想竟有些可笑,那些被制造的传闻里没有一个她知道的明星,什么都不说上去就抽耳光也有些不教而诛的味道。好在青青接了下去:“你教训了两个人。”蓝晓听的一怔,立刻知道热门短视频也推到了青青那里,淡淡一笑:“你也知道视频的事啦?我还是我姨打电话告诉我的。”不等青青解释,又继续道:“你真的好温柔!我那根本就是抽耳光。虽然这几年没怎么锻炼,但那几个耳光也够他们痛好几天了。还有就是,这事我做的不对,就算很讨厌被讲黄色笑话,但打人还是不对,尤其打的还不是田鹏他儿子,弄得他丢人很。”

“所以你决定把车还给田鹏当做赔礼,对吗?”只能说不愧蓝晓,始终活在一杆秤上。青青甚至怀疑她快死的时候都在想还欠了谁人情要赶紧还掉,否则会被砝码压死。听到这话的蓝晓认真想了想,居然点头:“对,你说的没错。我真的特别讨厌欠人情,讨厌到宁肯去死也不要欠。”

“那现在呢?你觉得还欠了谁人情没还?”青青有些好奇了,可能夜晚的确会让人失去理智,她竟然问了出来。蓝晓一怔,思索一会,慢慢吐出两个字:“我妈。”

青青彻底愣住了,她还是第一次见人将“人情”二字用在父母身上。这词,不是应该用在有关系但不熟悉的人,或者最多最多,用在亲戚身上吗?从没见过谁用在父母身上。蓝晓也不想细解释,抬手擦去不易察觉的泪水专心开车。

国道比乡道宽敞多了,等上了高架桥那就更快。青青始终没说话,直到她家底下才长长吐口气,声音像是在高压锅里压了整个下午那么闷:“我知道了。”蓝晓没问她知道什么,探身两座中间去找帆布袋,青青却拉着她:“抱一下。”

“啊?”

“抱一下。”抽出车钥匙,青青非常执着地看着蓝晓。虽不明所以,蓝晓还是靠了过去,青青紧紧抱住她,尾调橘香渗进鼻端,驱走了满车食物油腻味。蓝晓动了动鼻子,终于张开手,小心地扶在青青两侧椅子上。

二十三

彩排当天难得各路经纪人和团队全都到场了,另外还有媒体若干。蓝晓冷眼瞧着申润福脸上遮都遮不住的翻身野心和台上来回就那么几个的演员。因为场景几乎全空道具少到可怜,这次灯光设计并不复杂,连额外租赁费用都省了,直接用剧场现成灯光。于是一切显得草台班子的行为,汇合台下一个个目不转睛的团体们,让蓝晓由衷觉得好笑。这种笑话,在郊区小平房合成时可是看不到的。

她完全不加掩饰的笑纹落到了吴蕾眼里,倒让她也好奇起来,这和印象里那个淡漠的仿佛石头进化而来的人差距有些大,让吴蕾忍不住站到蓝晓身边想知道她到底在笑些什么。然而蓝晓只是认真摆弄着电脑,偶尔做些修改让特写变得更加明显。场景空落后大部分灯光都打在演员脸上,这不仅是对演技的考验,也是对演员们忍耐度的考验。好在led灯发热量远小于以前的卤钨灯,倒不至于因为汗流浃背导致脱妆。

可能因为把握不够,这次剧场从原本谈的1600人改成了451人,演出时间也从2天扩展到了5天。之后就是全国巡演,每次两天,间隔从5天到14天不等,预计持续3个月,差不多年前正好结束。吴蕾作为兼职人士并不跟组,所以每件演出服都有预备,反而蓝晓因为兼职道具组和灯光组要跟完全程。

“服装上你帮我多盯着点。”吴蕾轻声道,蓝晓按下键盘换了组灯光,犹豫要不要答应。申润福全身心盯着舞台,没注意旁边两人窃窃私语。再换组后,蓝晓轻声道:“我觉得,你还是换个人帮你盯吧,比如他。”她指了指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财务,倒让吴蕾一愣。

财务姓钱,看着就不好说话,可以说非常符合职业刻板印象。一步裙高跟鞋这种非常职业化的打扮莫名让人想起三毛说的“兵器味”,吴蕾不自觉站直身子,心里莫名觉得怪异。她经历的剧组大大小小也近百个,这样职业化装扮的人还真是少见。蓝晓无所谓地按下灯光,不发一声,钱财务也不说话,舞台光线偶尔扫过,脸上阴晴不定。

终于,彩排结束了,前排灯光全亮,媒体们兴奋涌到前方准备开始采访。蓝晓抽出烟盒往出口走,钱财务也跟了出来。吴蕾两边看着,决定站在原地。她混迹职场几十年,不像蓝晓,带着股气死人的性子在各个场合搅吧。偶尔社交媒体上看到营销号放的她在英国笑得阳光灿烂,都觉得怕不是什么双胞胎姐妹。

“申请备用金出差,以前没有过这例子。”刚点上烟,钱财务就说话了。她其实有名有姓,奈何蓝晓并不记得,所以只是看着她:“这公司开了几年?”钱财务不说话了,这话有些不好回答。要是按着工商登记才一年,实际上当然另一回事,“而且我要出去三个月。这三个月我房租要不要交?”蓝晓继续问道,点了点烟灰。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这问题在钱财务眼里看来更像是无理取闹:“又不是不发你工资,也不用到担心房租那么离谱吧?再说又不是三个月都不回来,住宿什么的公司也早就订好了,你并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噢?那为什么不给备用金?是法律上规定了,还是合同里写了?”

“这是公司规章制度。”

“行,那我也遵循下国家法律,只要不给备用金我就不去。你把我开了吧。”

场面一下冷住了。钱财务显然没想到还有这发展,暗自懊悔怎么不把人事叫来。她又抬眼看了看蓝晓,对方似乎并不是色令内荏而是真不在乎,想想她因为做私活被扣钱的事,钱财务只觉得堵得慌。她很想说“开就开,显得你能的”,但又不敢真说出口。虽然剧务公司临时班底这事在行业内早就是公开的,但短时间内想找到个愿意出差还能立刻接手灯光的人也不现实,更别提蓝晓还兼职着道具一事,换人以后万一道具有问题还不知道能不能立刻找到人来处理。想到后续事情钱财务只觉得无比头大,无奈之下她问道:“你要多少?”

“一万,每月月底写单子报销实际产生部分并且补齐。结束演出后报销并且全部回款给公司。”

一万,是尚可接受的金额。钱财务无奈答应了,忽然又换了话题:“你妈怎么样了?”

这问题问的实在莫名,但蓝晓还是答道:“出院回家了。”钱财务摸出个红包:“这是公司的一点心意,之前也不知道你家里有事才要预支工资的,后面扣钱,也是按照公司规定走,希望你明白。”

不得不说有那么瞬间蓝晓确实被感动了,只是当她抬起脸看到钱财务那张脸上充满了上位者的怜悯后这感动就迅速消亡。她摆摆手,把“谢”字吞回肚内,掐了烟走回剧场,留下钱财务在那愣成石像。

媒体采访还在继续,演员们穿着戏服和各自经纪人坐在一起莫名有些小孩子送选的幽默感。申润福水喝的还剩半瓶,看来刚才话讲了不少。现在问题集中在刘晓宇那,听发言,似乎在讲对角色的看法。他也做了不少准备,甚至拿出两张纸来,看的蓝晓一笑。一直站在最后的吴蕾注意到,干脆走过来问今天的疑问:“能问下你在笑什么么?”

“嗯?”

“你彩排的时候在笑,刚也在笑,我挺少见你笑这么开心的。有点儿好奇原因。”吴蕾直言不讳让蓝晓摸了摸下巴,怎么也没想明白后她也直接问了回去:“我彩排有笑吗?”吴蕾听着也摸不清她到底是不记得还是不想回答,很是犹豫。好在蓝晓记起来原因又笑了:“我想起来我笑什么了,我在笑草台班子。”吴蕾听了立刻就领悟到了,叹口气:“做这行的,谁还不是呢!”

“什么谁不是?”钱财务问道,听着已经解除石化。说话的两人黑暗里对个眼神,谁也没搭话。吴蕾的不在乎是因为因为这兼职已经结了尾款,几件衣服忙了很久已经亏了,要不是为了业内名声,不管哪个影视剧组都比这赚的多。至于蓝晓……钱财务直接放弃,走进媒体堆中。看着十米开外的她,蓝晓低声重复了句:“草台。”吴蕾听了又笑了,好一会,她也低声:“其实也不是什么草台了。”说着,她指了指刘晓宇:“演出结束卖戏服的时候,这套就能上十万。”接着又点了点白青青:“你这个前室友,七八万也不在话下。”再看卓俪,她有些犹豫:“不好估价,反正五位数少不了,明星效应还是有的。真草台,这四百人场能坐一半就不错了,能坐满都可以去庙里还愿了。”

“所以到底靠什么赚钱啊?这些剧。”

“基本靠周边大卖,不然就是政策补贴。这两个想到手,不是经纪人有本事就是剧杰出到一骑绝尘。反正都不好达成。”这后面涉及太多,深感失言的吴蕾不愿再谈,蓝晓若有所思点点头,忽然道:“我会帮你看好演出服的。”

“啊?”

“拿钱办事嘛!”说完这句,蓝晓摸出把糖,选颗芒果味丢了颗进嘴巴里。

二十四

不到一晚上全面宣传就攀上了各大平台。只专注某位艺人宣发的营销号评论转发区全是闪亮亮金灿灿的星星和遍地期待,让人有种踩在太空的感觉;申润福时隔几年终于又成了各平台口中名导,导过的剧名和好评精心编排在长图上,唯恐有人略过哪怕一行字。偶尔因为部分视频流出而担心作品质量的人很快被评论区争论淹没,甚至于有些被举报的连搜都搜不到,平台美其名曰:权重。至于这权重到底如何计算,就不得而知了。

尤佳满意看着案头数据汇总,脱水后青青逊于刘晓宇,卓俪虽不如二人但也凭借过往吸引到的人气占据了小山头。这是她苦心和刘晓宇经纪人谈判的结果,权当对对方的感谢。毕竟青青在人气上升时忽然宣告出国游学一年,没点高流量的捆绑绯闻,很快就会泯灭在人群中。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流量时代,这话有了新的含义。

“尤总,开会时间到了。”秘书敲门提醒,尤佳拿起数据坦然走出去。和平时休闲服装不同,今天她穿的极其职业,专业到经过总经理办公室时让里面人抬了好一回头才低语道:“不愧是姐妹,和俊总那么像的。”

“应该是俊总和她像才对。”有人试图纠正,“不然明明俊总才是掌舵人,却喊她尤总呢?”底下人听了,吐吐舌没接话。毕竟行政部门多的是流失率,电波尽管是大公司,也无法逃脱行政离职的魔咒。

丝毫没听见办公室讨论的尤佳敲开了总经理室大门,财务总监乔琪与设计总监陈阮已经到了好一会,正在喝热茶。尤俊坐在办公桌后,极其相似的容貌被眼镜分割出区别。看到她,便抬了抬眉毛:“开会吧。”

“马上冬季了,我们设计了系列冬装,想做个宣传。”拿出平板,陈阮点明开会主要目的。尤佳接过看了看,又转头去看乔琪,她平静道:“两千万预算,不能更多。”尤佳立刻了然今年商务装收入不及预期,广告费就做了相应扣除,于是主意打她这来了,于是拍拍数据表:“青青和卓俪代言费一年五千万,李雷八千万。临街便宜,八百万。”意思明显,这价钱除了刚出道一年的临街组合,其他都不用想。

“一个冬季而已。”陈阮还想争下,“而且不是说半价吗?”尤佳笑眯眯看着他:“我这个经纪人和集团公关推广部部总监怎么不知道这事?”陈阮立刻哑了火。尤俊丝毫不急,仿佛这会不是她召集一样。

“现在经济不好,很多人都失业了。”拿出另一份报告,尤佳平静道,“商务装当初创立是为了弥补艺人日常和拍摄,主要目标是中产白领。现在,这个方向我觉得要改一改了。目标放低些,单独列个收入刚好擦边个税的人群购买。”陈阮听得直接跳起来,但看到尤俊依旧平静地不说话,立刻醒悟这两姐妹其实已经商量好了,今天不过走个过场而已。尤俊看他上道,终于开口了:“我认同这个想法。当然改变不是立刻开始,具体如何开展还得看后续市调和其他事。今天先专注说宣传的事吧。”

“两千万,不用去提代言推广的事。用已经糊了的,便宜但是没用;正当红的,人家不会接受这报价。相比之下,我觉得营销号可以用起来。”

“疯狂打广告的头部博主们吗?”

“那就调性不服了。要是以后准备出运动饮料可以考虑。我的建议是,找个或设计个和古琦、罗意威包极为相似的图片推出去,标价价格只要十分之一……”听到这里,陈阮立刻插口,“那不是抄袭?”

“对,就让营销号说这个,但不是立刻。头几天说奢侈品平替出来了,这种话题一般会被嘲但也会被点开。过几天热度略低的时候,营销抄袭。”尤佳胸有成竹地说着,尤俊难得有些犹豫:“这……”

“这商品我们不做,只是出个图纸而已。当然,肯定要和冬季产品挂钩。”深知如何和媒体来往的尤佳丝毫不急。一年三节大礼足够让对方出于人情做出回馈了,更何况只是场无人受伤的营销而已。奢侈品品牌知名度不减,自己商品系列名称又打了出去。非要说,无非在互联网上又多了些电子垃圾,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犹豫三秒,尤俊还是说道:“你继续。”

“这‘抄袭’不能营销号大号做,不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的。找个时不时发点东西的小号做然后被转发,形成‘被发现’的舆论就行。差不多再有个热度时候,出声明,放出全系产品设计图,说根本没这事,完全就是被抹黑。因为只有图,吃瓜群众顶多以为被恶搞P图而已。同时品牌名称也打了出去。这些加一起,大概六百万就能搞定吧。”尤佳轻松说完整个事,看上去早就做好了准备。唯独尤俊知道她们昨晚只谈了商务部是不是应该辟出条产品线专做普通人需要的商务服装,比杂牌略贵些,但贵在品牌溢价。毕竟电波商务服也耕耘市场十几年了,不能一点也不考虑品牌。

听到大概预算后乔琪笑了,工作和年岁带来的鱼尾纹被这笑意硬生生摆出了笑纹。陈阮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还有这操作。尤俊到底是总经理,虽然身为姐妹也没立刻拍板,而是要求提交大概计划书看看可行性。尤佳答应了,看着窗外晴空万里,想着今晚二次彩排得顺顺利利才好。

二十五

彩排如尤佳期待那般顺利,修改后的灯光音乐cue点跟着cue点,一波到结束时虽然人人淌汗,但成就感足以让人心欢。从未踏足过舞台剧表演的刘晓宇也因此有了信心,虽然只是充气气球一样,但多少心安了些。反而最有经验的卓俪有些担心,不过看在两位主演并不担心的样子她也就缩了回去,只笑言请大家吃宵夜。文亦早早安排好地方,几辆车呼啦啦带了二三十人到了地方,一看,蓝晓没来。申润福表情有些不好看了。青青帮着打圆场:“她说家里有些事,让我转告导演您她来不了了。本来想自己找你的,但您一直在各种忙她不好意思开口。”这话听着就假,但今天请客的是卓俪,申润福也不好继续纠缠下去。再说还要共事巡演,就更不好太装面了。青青松了口气,却不知自己圆场歪打正着,蓝晓确实有事,尽管事情内容没她,却遇到了和她有关的人,那就是潘宇。

“五千块,在这里了。”拿着钱蓝晓急匆匆走进派出所,黄怡双目失神坐在椅上,看到她眼睛才亮了起来。旁边片警瞟了几眼因为猛然起身而在吊带下隐藏大半的颤巍巍的胸,又收了回去。食色性也,几眼可以说本能,一直盯着再配上摄像头,明天就该写检讨了。另一边警察拿过钱递给个坐在椅子上哼哼唧唧的男人,口里还在教训尹德:“下次别再打架了,听到没?”尹德一百个不服气,还要再说,黄怡已经插话阻止。哼唧唧男人看他不服,也说道:“我鼻子肯定歪了。这五千块肯定不够啊~”尹德听得直接跳起来:“你他妈!”黄怡比他更快,不仅一把按下还拿出手机:“摸我大腿的近距离视频已经在短视频平台了。叶警官,我要告他性骚扰,这就是证据。”训人的叶警官探过头来,果然二人相貌清楚,那作妖的手也清楚,直接探到大腿上去了。

尹德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了,气呼呼道:“这种人就该挨打。”黄怡喝道:“你闭嘴!”尹德听得委屈,声音更大:“我早就说你不要穿什么裙子演出!现在被人摸了吧?”蓝晓听得直皱眉:“这和裙子有什么关系?不穿裙子这老色鬼就不犯罪了?”她话音刚落,那人就斩钉截铁道:“那肯定不!”叶警官哭笑不得,瞪那人一眼,又说尹德:“不管怎么说,打人就是不对。”说完又柔软口气和黄怡道:“说真的,这人要全须全尾在这,就冲这个视频我能行政拘留他五天。可现在这情况……我建议你保留证据告民事吧。多的我也没办法。不过你这个打人的男朋友吧?已经可以走了。”尹德听着还要再说,黄怡一把把人拉过来往外推:“你先回去!”接着又转头谢了警官,才对蓝晓道:“感激不尽。”蓝晓摇摇头,虽然不解仅有几面之缘的黄怡为什么找自己借钱,却也没开口问。好在黄怡自己看出了疑问,努努嘴指向隔壁拘留所:“那房间里有个人,让我没法与任何一个和青青有联系的人求助。”

“我也有联系啊。”

“对,但你和去英国前的她没有任何联系,而且你不多事。”条件给的清晰,答案自然也明了:“所以里面是潘宇?”黄怡惊住了:“你知道他?”

“噢,前段时间他不是网络公开求复合么?”挺会玩手段的。蓝晓心里评价道。黄怡松口气:“是他。”

“所以他干嘛了?被关起来。”

这个问题多少有些不好回答,黄怡踌躇了下,脚轻点着台阶。看她半天不下来,尹德不耐烦了:“你回不回家啊?”黄怡刚降下的火蹭又冒上来:“你滚!”尹德火也上来了,边靠近边骂:“操!你会不会好好说话!?不是为了你老子今天能来这?”蓝晓冷冷盯着尹德,挡在尹德身前。

不得不说黄怡个头真的小,蓝晓勉强够用的一米六竟将人挡到严严实实。看到她,尹德倒有些犹豫了,毕竟借了钱,不好乱吼乱叫,撇了句“懒得管你”便自己走了。蓝晓想了想:“你带身份证了吗?”

“啊?”

“你今晚不是还想回去和他住吧?不想的话,就只能住酒店了。还是你有哪里可以住?我送你过去。”

“那个……我能在你家借住一晚吗?”黄怡小心问道。蓝晓看着她,拒绝干脆:“不能。合同条款写了不能带人住宿,不然房东该收我钱了。”

“这……”

“没带身份证是吧?那和我一起住酒店吧。”拉开门,蓝晓做出上车手势。黄怡看着她,居然有种遇到侠客的感觉。这过于荒谬,让她都忍不住摇摇头才上车。拿出小毯子示意人裹上,蓝晓才继续刚才话题:“所以潘宇为什么被拘留了?杀了人吗?”这猜的有些离谱了,虽然现实也没好多少,但至少没到人命级别:“……不,是嫖娼被抓现行。”蓝晓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因为这话变得锐利起来,黄怡看地鬼使神差道:“青青没事,他俩没上过床。”说完才一愣怔,蓝晓也愣住了:“我不是要问这个。”二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半天,蓝晓才问道:“这事,青青知道吗?”黄怡摇摇头:“晚上才抓来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不能求助,因为他们都认识青青。”

“是担心她会成笑柄吗?”

“……是。”黄怡被问的简直哭笑不得,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问题吗?反而蓝晓思考了会才说:“你还挺好心的。”说完,又拉过个旅行箱:“走吧,办入住。”才走两步,黄怡肚子就不争气响了下,弄得她脸通红。蓝晓微微一笑:“没事,一会烧水泡面就好了。里面都有。”说完还拍拍旅行箱,就像小孩子得意展现自己东西一样。又想起什么,补充道:“里面还有换洗衣服,你不用担心。”黄怡嗫嚅半天的嘴唇果然化作一句话:“你这都随身携带吗?因为随时要出差?”

“啊……算是吧。”

二十六

黄怡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蓝晓正在抽烟。即使开着窗户,烟味和泡面残余味道混在一起也让人难以接受。黄怡不自觉想起十年前自己来百景上大学时的慢车车厢,与这味道一模一样。当初自己信誓旦旦一定能在百景站稳一席之地,现在情况却是“私了”的五千块医药费都得现借,而且还,都得等这次巡演结束后了。

看她出来,蓝晓掐灭烟头,没话找话问了句“洗完了?”让场面看上去不是太难堪。黄怡扶着头发“嗯”了声,忽然问道:“还有烟吗?”说的蓝晓一愣:“你不是不抽吗?”黄怡摇头,自己抽了支点上:“一般是不抽,为了嗓子,也为了经济。”她笑笑,采风写歌时的神采奕奕全然不见。蓝晓推过烟灰缸,自己也拿了支。两人面对面抽着,谁也不说话,只烟一根接一根,没多会一盒烟抽完了,蓝晓转身行李箱摸了下,啪又掏出一包,还外加便携茶叶:“我去烧水。这么抽,嗓子撑不住。”说完拿着折叠水壶去接水,仿佛机器猫一样源源不断掉出物件的行李箱此刻让黄怡有了惊奇感,她甚至敬畏地看了眼行李箱,才转头去看烧水的蓝晓。她正一手撑墙看着水壶,半边脸上信息被光照的分明却没半点动静,只偶尔眼里闪过一丝东西又很快消失不见。即便相处过,黄怡也直到此时才懂白青青那句“她真的很不爱说话”到底什么意思。除了阐述事实外,也在说这个人完全不会管气氛无所谓感。

“也许该写摇滚的。”黄怡忽然想到,犹豫着是不是要把原本民谣风格计划取消。不过再想想余额,又觉得还不如卖出去好。可惜事情也尴尬在这里,他们这种网络平台粉丝不到五位数,播放不到六位数的小乐队常年在“生死线”挣扎,偶尔有破也是青青提了两嘴或唱了两句的缘故。即便多年好友,看到这也忍不住妒忌感慨自己当初要是被尤佳选中就好了,至少播放量就不会上不去了。尹德对此评价是“那我俩也该和潘宇青青那样走到分手了”,想到此处,她不由又是一声叹气。

这声叹声音有些大,大到蓝晓都回头看了眼她才继续泡茶,热气滚滚推到面前时蓝晓加了句“有点苦”又不再说话,仿佛刚才那回头全是幻觉。黄怡忍不住开口了:“我可能要过几个月才还你钱。”

“噢。”

“你不问原因吗?”

“你说过几个月还,不是不还。所以没什么好问的。”

出乎意料的理由,不出意外的口气。黄怡听着都笑自己在期待些什么,蓝晓静静喝完那杯茶才下决心问道:“潘宇的事,真的不用告诉青青吗?”

“我觉得没必要吧。两个人都分手一年多了……”

“他前段时间不是还高调示爱求复合吗?”网上还一堆人说白青青劈腿刘晓宇被抓正着才被经纪人以“进修”名义送到国外避免名声败裂呢,真是好笑的可以。

“那不是他觉得……嗐!不提这个。”

蓝晓眉毛因为这突然的中断少见拧成问号,好在很快就恢复平常,只是心里对潘宇的鄙夷又加深几分。尽管从没接触过就给人负分很不理智,不过一来潘宇嫖娼被抓现行,二来情感上她更接近青青,三来毫无把握和商量的情况下高调求复合比起难忘旧情更像是道德绑架,为了这些蓝晓都很难对这个男人有什么好印象。再说黄怡话虽然缩了回去,但态度不以为然到近乎鄙夷,结合这几人关系很难用看不惯好友的男友这种惯常情形来解释。更何况蓝晓早就知道这四人不仅是同期校友,还经常双人约会,由此可以推导,黄怡知道的比这深得多。

她慢慢想着,脸上逐渐有了因为拧眉带来的刺人尖锐。黄怡不想再看,扯扯她,声音温柔娇俏:“睡吧~”蓝晓慢慢应声,在自己半边躺的笔直,未曾散尽的烟味在鼻端缭绕,刺激到睡不着。索性又拿过手机,漫无目的打开浏览器,第一条就是“潘宇嫖娼被抓,或涉及到准影后白青青”这样的惊悚标题,头图更是拘留所直拍,一看就知道不是随便搬运的营销号。她下意识伸手想拍醒黄怡,碰到被子后又缩了回来。潘宇从被抓到现在还没到四小时新闻就已经放了出来,是巧合?还是有人告密?又或者……她不想再往下想,收回手机闭上眼睛,决定明天再说。

二十七

其实潘宇刚被抓尤佳就知道了,毕竟百景经营快四十多年,各路关系早就打点好了。她也不求什么特殊对待,只要重点关注的一些人出了事立刻告诉她就行。这些重点关注的首先是旗下艺人,其次就是他们那些不争气但重要的亲朋好友。这里面卓俪最省事,其次就是青青。只可惜青青虽然省事,但这个出道就承认也在音乐圈混的鼓手,却不省事。前有打架后有嫖娼,好消息是还没到贩毒杀人,坏消息是在做人方面,这人明显烂透了。

“操!”揉了半天眉间后她骂了声粗口。尤俊正在不远处跑步,光看背影,年轻的像二十出头小姑娘。听到骂声她回过头,看到了张和尤佳尤其相像的面容,很难想象两人年龄差了九岁。母亲因为难产的过早去世,也让两姐妹关系更加亲密。

看到妹妹探究的神情,尤佳摆摆手:“没事。”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走。尤俊也习惯了,挥手告别后继续锻炼。好身体才能在连续工作后还能保持判断力,这也是工作内容之一。

尤佳出了家门就往青青家赶,结果人还在饭桌上。好在她有钥匙,直接进了屋子。人回来后,这屋子终于有了人气感,茶几上的水壶和歌本就让人很安心。只是……看着墙上那幅画,尤佳总觉得还是要说服青青买个电视才好,否则也太费眼睛了。

也不知还要多久,她索性翻起歌本来。和以前一样,每张歌词后面都夹了几页甚至几十页的速写,描绘的都是青青对于歌曲的理解。她当然也会用语言,但就像常说的建筑是凝结的音符一样,她把歌曲理解为流淌的画作。尤佳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带她去找音乐制作人时对方都感动哭了,说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情感这么丰沛的新人了,就是音准要再练练就好。这话属实是刺激了人,青青之后几乎见缝插针地练声、节奏还有音准,总算在这个日益严峻的娱乐圈杀出了一席之地,相比之下,那个带她走入音乐,说要写劲歌热曲的潘宇现在正在看守所里发着呆。想到这里尤佳又忍不住骂句“他大爷的!”

可能这话触发了什么开关,门啪一声打开了。看到她,青青似乎也不惊讶,见到疑问眼神,便指了指门口:“摄像头。”

“装这个?万一被黑了怎么办?”

“蓝晓设好了,我手机只要连到家里wifi它就会自动关闭。”青青淡淡解释着,脸冷的像刚从冷冻层拿出来。她也不管尤佳,径自走向茶几倒了口喝,看来已经知晓。尤佳并不着急,合上歌本等她开口。良久,久到那一壶水都喝完了,冰冻融科成寒水了,青青幽幽声才从空气中飘来:“必须……动手了?”

“已经没有办法了。”尤佳答道,语气就和青青出国时给的建议一样认真,“而且,现在就算撇清,你一样会在热搜挂好一阵子。”

“黑红也是红,是吧?”

“……算是吧,当艺人没人讨论不如安心当白领去。”尤佳完全不遮掩的话让青青一阵恍惚,“虽然这热搜我不想要,但明显有人盯上你了。是谁,我大概心里有数。”能和白青青同咖位的人并不会太多,就算扩大下范围,往后五年拢一拢,也不会超过十根手指。只要找想拉拢她粉丝群体的人就能知道具体是谁,毕竟现在脱粉理由千奇百怪,嫖娼前男友就是个很好的脱粉理由,毕竟“我前担眼瞎我受不了”到处都能看到。“那张行政拘留通知书还在你这么?”青青听闻,默默从抽屉底部抽出,字迹清晰章印齐全,唯独时间是去年四月。

尤佳拍下照片发给相熟媒体们,让他们自行拟定文案省得太明显,又郑重道:“我还要收集证据告一些人,你半年内都会很难,要做好准备。”青青恹恹点头,把通知书塞给尤佳:“你拿去吧。我想我应该再也用不到这个了。”尤佳接过去,才发现背面还有字,犹豫要不要看,青青苦涩一笑:“是潘宇的保证书,说再也不会了。”尤佳听着一惊,马上又放下心来:“你还是理智的。”

青青没答话。她不想说在接到通知时自己第一反应居然是愧疚。出道以后,因为火箭般飘红的速度,潘宇承受了许多莫名压力。首先当然是名气差距,然后是粉丝攻击和尤佳拒歌。即使客观上不是自己原因,但伤害却实实在在的。所以当潘宇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自己时,青青是心软的。而她最终没选择原谅的原因时同时在场的女警笑笑看着她:“这人如果是你男朋友你还是给踢了吧。你知道他嫖娼原因是什么么?是因为你不肯给他睡。”话音刚落,潘宇那可怜眼神已经变成了愤怒。

很难说那一刻是什么心情,只有倔强让自己没有立即抽开身而是颤抖地说分手吧。说完转身联系出国,像躲避过错一方躲出了国。这中间潘宇找过好几次,好在因为人在外地拍戏,所以都被文亦巧妙打发了。这打发落在营销号眼里,就成了劈腿刘晓宇的证据。

“后天演出,加油噢!”做个打气姿势,尤佳离开了。青青望着她背影被门隔断转身要去找酒,才发现酒在一年前就喝完了。

“操!”不自觉骂了句脏话,她去找画架,却在次卧床头柜上发现包剩了一半的烟,一看就知道是蓝晓忘记拿走的。就着煤气灶点了支,又不敢走到阳台上,于是做贼般抽完,才去阳台上看被灯光刺的几乎看不清的星星。两眼,就再也看不下去,于是发条信息:“睡了么?去看星星吧?”

二十八

看到信息时蓝晓刚睡了一觉醒,黄怡头挨着她肩膀,呼吸口水全扑她胳膊上,又在厚被子下半天散不去,难怪让人惊醒。

闭了闭眼,想重回睡眠。但酒店的被子实在厚到难以习惯,试了几回都不行后蓝晓摸过手机想随便看点什么打发时间,结果就看到这信息。看了看天,她回道:“我在外头住,现在去接你再去,只能看日出了。去不去?”回完就去看别的,决定睡着前还没收到回信这事就当不成立,结果信息秒回:“去!”巨大感叹号斩钉截铁显然盼望已久。

于是起身开始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无非就是烟和手机,其它东西丢给黄怡就行,毕竟不能让人抱着脏衣服回家,总得留个行李箱什么的。刚把充电器拔出来,黄怡就醒了看着天色被酒店厚窗帘挡的严实:“几点了?该出发了?”

“噢,才四点半。我约了人看日出,现在要走。行李箱在那,明天你装衣服回去就行。完事了我们约个时间去拿。”蓝晓说完就走,利落到门关上才让黄怡反应过来这怎么回事。“看日出?”她嘟囔句,觉得还挺适合写进歌里,便也打开手机,结果看到一堆未读信息都来自于尹德,下面一人是挂着“草稿”标志的青青,头像是远古像素的星空,内容是“潘宇嫖娼被抓到警局来了!!”什么原因没发出去这会想不起来了,只是看到星空,再想到刚那句“看日出”,黄怡忽然觉得讽刺,于是笑容中也带了些凄苦。

“算了,走吧。”她和自己说,于是发了个定位给尹德,低头把东西全都收拾起来去大厅等人,尹德来的很快,闻到烟味时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然后一笑:“好啦都过去了。”黄怡嗯了句,算是同意。

并不知晓这事的蓝晓很快就接到了青青。五点好几,距离日出还两个多小时,顶着路灯抬头看天,黑麻麻的,估摸再有个小半会就开始放亮。再低头时青青已经下来了,外头只穿了件薄风衣,和这十度毫不沾边。蓝晓迟疑了下:“外头冷。”但也没说是让人回去换厚外套还是就这么走,青青回了句:“我燥。”说完就跳上车,手里还拿了个保温盒。蓝晓没来由想起对方还是个明星,结果拿个盒子,感觉莫名搞笑。

青青却不笑,表情少见的严肃,仿佛就跟在工作一样。蓝晓也便收起笑容:“一晚上没睡?”

“嗯,睡不着。”没进一步解释原因,因为不想提,也因为解决不了。“冰咖啡带了不?不好意思我咖啡机忘了洗所以不敢用,只好让你去买。”蓝晓听着从身后捞了个保温杯:“我住的也远,那附近星巴克没开,从超市买了几瓶冷柜装的,今天就糊弄下吧。我还带了几瓶红牛,塞泡沫箱里了。你饭盒要不一并塞进去?”青青应了,心里长吁一口气。

其实开始蓝晓没回信,她就默认看星这事拉倒了。因为这人不回信,通常就意味着懒得搭理。只是这懒得有时候刻意,有时候是因为没看到。青青猜不出哪种,不过无论哪种结果都一样。

于是她叼着最后一根烟去烧水,刚点上火,同样一觉睡醒看手机的父亲打来了电话,声音充满怒气:“你怎么还和潘宇那混蛋来往?早就跟你说了这人靠不住,你爸我也是男的我还不知道吗?”青青听着就翻个白眼:“和你说了。去年就分手了。”

“藕断丝连吧?”父亲冷笑未停就听见小小女声:“你这该死的谁要和嫖客藕断丝连?不会讲话就不要乱讲!”

……好了,知道了。这一刻白青青衷心希望全世界乃至全宇宙的造谣营销号原地爆炸升天,同时也希望自己耳聋然后可以借着这个治疗机会远离尘世,或者父母立刻哑掉不要再提这事。

但这些终究是虚妄,等母亲小心翼翼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已经分手且没再来往后,青青怒气终于被劳累、愤懑和委屈点燃,少见地对双亲吼了句“多看书少他妈乱看短视频”后她挂掉电话狠狠丢了出去。

电话并不经摔,屏幕四分五裂躺在地上倔强着别扭的光,可惜比起吊灯亮度还是差远了。盯着这破烂慢慢喝下一整杯水后青青抽出卡换到旧手机上,刚开机,蓝晓回信就来了,换了目标:“日出,去不去?”被潘宇嫖娼折磨了六七个小时的人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毫不犹豫就同意了,甚至还蒸了饺子作为早饭,也作为谢意。

“开过去还要点时间,后头有睡袋,你要不先睡会?”

就着大拇指方向一瞧,确实有个有筒状物绑在车门上,但看看左右,轻轻笑了:“这睡袋摊开没地方绑吧?你要是急刹车……”说的人一阵汗颜。毕竟睡车上时可都是停着的,一时半会也没想起这事。

但人到底还是累了,彩排时高度集中和得知消息后的高度运作,在放松后就成了双倍疲惫:“我就这么靠会。”

“好,到了叫你。”

青青听到这句就沉沉睡了,鸭舌帽滑下来,和口罩一起把脸遮了个严实。想了会蓝晓还是把毯子揪过来给人盖上,车破,漏风,感冒了首演就糟了。原本一肚子想问的事也因为这消散了。

“就这样吧。”她对自己说,是不是黄怡做的突然间也不在乎了。这本就不是她的事,何必呢?

二十九

青青这觉睡得深沉,沉到连梦都没有,如果不是车猛烈撞击,她现在还在黑暗中遨游。

饶是如此,她睁眼时还是迷糊的,光线透过紫色帽子淡出短小一片光,不至于刺激到立刻闭上眼,却也不足以让人清醒。直到车门开关,外面近乎喊叫的声音才让她清醒了些,摘掉帽子就看到蓝晓皱眉绕着石碑走了圈,旁边还站了个随便披了件外套嘴巴却没停过的中年陌生男:“你要死了啦!撞村碑,这是村里请来鸿运的晓得么?你不要赔钱的啊!”

蓝晓看看他,又看眼撞落的保险杠,没吱声。

是她考虑不周了,忙了一天就睡觉三小时,这疲劳驾驶幸亏撞得石头上,这要撞人身上可就麻烦了。

“装聋是不啦?撞了要赔钱的懂伐?”男的还在那叫嚷,看来在上海待过,尾音一口浓烈沪普味。蓝晓依旧不答,默默查了下保险杠费用,看到不过三百后才问道:“你要多少?”声音平静到不像犯错的样子,这倒让那个男的多看了几眼,不过很快又大声起来:“五千!”

“嗯?”一块破石头就磕了手指盖大小的口子要这么多钱?蓝晓怀疑地看着对方,手默默插进口袋里。

“刚不是说了伐?这是村里头一起请的,看到这大红字没?水、店、村。知道什么叫风水不?得水就能发财。”那人还在滔滔不绝,对整块碑如数家珍,看来不是村长就是什么重要人物。尽管很想反驳句封建迷信,但自认有错在先,她也就没开这个口:“三千。”那人直接跳了起来:“什么?你当做生意呐!还还价?”

“我就剩三千了,你要就要。剩下两千以后给你。”

“我信了你的邪哟!”那人还要啰嗦,蓝晓没心思听,倒是手机突然震了下,她拿出来看到青青转来的五千。回头见人悄不作声轻轻点头,蓝晓懒得废话:“收款码,五千现在转你。”听到这话,男人终于停止了唠叨拿出手机,蓝晓转了账让对方出了份“电子收据”就上了车,车轮碾过保险杠,连同那句“装什么穷,现在人谁拿不出五千”一起压了个粉碎。

“钱过几天给你。”上车以后第一句话并不让青青意外,但她没回应,只指着已经升了一半的太阳“再不开快点就得隔山了噢”。蓝晓听着一脚油门下去,边开边考虑要不要再说些什么,比如疲劳驾驶吓到她对不起,比如说潘宇……但青青更快,她望着远方在山头和山涧来回的太阳:“潘宇嫖娼被抓了。”蓝晓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闷闷回了个“嗯”。青青并不在意,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话:“今天吃饭的时候我接到老叔电话——他是我爸做生意时候混熟的警察——他告诉我的,还和我说这次是个大行动,有媒体来了,我就知道完了。但就是这样,看到佳姐在我家等我,听到爸妈打电话来问我为什么还在和一个嫖虫来往。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来责怪我?”

“因为责怪你比较容易,我们都知道,我们都没办法。”蓝晓平静道,青青下意识就想反驳。但仔细想了想,又只能泄气摊在椅上。蓝晓说得对,沾染烂人是她们原罪,由不得辩驳也无法辩驳。最终,她只能叹声气:“这简直就是生活案底。”

“人生谁能没几个‘案底’呢?考砸了,挨揍了,说谎被抓了,都是案底。要每个人都抓着这案底不放,迟早得累死。”

“你说的倒轻巧。”

蓝晓没接话。她或许确实说的轻巧了,就像那五千块对青青的轻巧一样。不同环境不同看法,蓝晓看过青青十几万花出去不眨眼,也经历过一天三馒头过一礼拜。但如果必须选,她还是宁肯后者,这样至少不用把生活当做商品来销售。她不过了那种被瞩目的生活,如果必须过成那样,她宁肯让自杀成功成为最瞩目的事。从这点来说,现在还能坐这和她诉苦,也是好的心理素质。

想到这里,她认真道:“你说得对,我说的轻巧。”只是道歉口吻和平时基本没差,又因为重复“轻巧”二字看着很像阴阳。青青不得不认真看着她确定意思,倒弄得蓝晓不解回头。青青因为这转头心情忽然就好起来:“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也不等回答,就指着越来越高的太阳:“就唱陈绮贞的《太阳》。”说完就唱了起来。蓝晓并不怎么听陈绮贞的歌,这会竟觉得有些新鲜,听到“我疲倦的享受着 谁也无法代替的孤傲”时眼睛微微闪了闪,但没说话。

“好,下一首,《一首歌让你带回去》。”青青自顾自报着歌名,就像演唱会或者音乐节间隙做小小介绍一样。因为彻夜未眠她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于是“并不企图征服你”带了些放手之后的期许感。蓝晓慢慢听着,终于开车绕过山到了小溪边上。两人并不下车,眯着眼看太阳从半高爬到再也看不见,欣慰地叹出声。

眼见贴着窗户都看不到太阳了,青青一把握住蓝晓手,大声道:“我宣布,现在可以睡觉了!”说着就拉人去了车厢。

三十

尽管日出和睡觉逻辑上应该是反的,蓝晓还是欣然接受了这“宣布”。她确实需要充足睡眠来保证返程不会出事,于是反手拽过毯子准备卷着随便睡下,青青人看傻了:“这不是有睡袋吗?”

“单人的,也许能塞下两个你,但绝对塞不下我们两个。”蓝晓斩钉截铁道,看来这睡袋用了不少时候,青青仔细量了量,发现容积是两个自己也塞不下的程度,顿时哑然:“天这么冷!”

“所以你更不能感冒了,别忘了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这话说的人斜眼过去:“那你就可以感冒了?”

“我当然也不想,但万一么……我感冒问题总不会难以调控。”蓝晓理所当然道,仿佛感冒不过是机器人小故障而已,身为人的感官、意识在这里完全不重要。青青虽不意外,但咬住嘴唇,到底还是不甘:“要不这样,我往旁边睡,给你腾一半你睡上头?或者干脆我也不进去了,咱俩就把它当垫子用。”

“七十五厘米宽,这可比大学寝室床还窄呢!别弄了,这样下去两个人都睡不好。”

“不行!”青青少有的强硬程度让蓝晓颇为无奈甚至有些不喜,因为对方已经跨过了她认为应有的边界,若不是理智告诉她这全然一片好心,没准她就丢下人走了。

青青注意到了这短暂不睦但没问,因为她怕黑因为停电第一次强行要和蓝晓睡的时候对方也露出了同样神色。后来问及时蓝晓老实承认非常不喜欢被强迫做某些事,而那次没拒绝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没钱出去睡。可见五斗米和抗拒之间她还是很清楚那个更重要。显然这次自己又踩了对方红线,估计原因也差不多。

“行了,睡袋可以拆。”就着条形码查了下,青青迅速将睡袋拉开铺平成垫子,倒让蓝晓目瞪口呆。青青得意一笑,扯着她躺下:“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说的让人很是汗颜:“不好意思。”青青倒不在意,缠住她胳膊紧紧靠着,蓝晓以为她冷,毯子往旁边捎了捎。青青闷在毯子里忽然冒了句:“感冒很难受的。”

“嗯?”

“情况没有严重到非要你我感冒不可,实在不行我们还能找代驾。”

……蓝晓翻个白眼,这山高水远的得多少钱啊?青青似乎感受到了,笑道:“不用担心钱的事,这主意本来就我出的,我承担费用很正常。”

确实。

“还有,你愿意兼职当我司机吗?当然,车我买,你只负责用。”

啊?这是什么展开?瞪着斑驳车顶蓝晓硬是没找出联系,全然没想过这只是青青想给她买车的婉转用词。

“还有,你来我家住吧。”

炸弹一个接一个,让人彻底失去思考能力,索性直接问:“为什么啊?”

当然因为你兜里只剩三千块啊……青青心里想着嘴里没说:“因为我不想爸妈回来住我家,如果有你在的话,他们就不会留宿了。噢,我刚才可能没说,他们说要回百景来。”在她挂掉电话后发来信息说的,口气仿佛他们回来就能解决潘宇问题一样,看的只让人头疼。

“……我记得你和爸妈关系仿佛还好?”不然也不会经常打电话回家。

“也许,曾经是。或者说,我曾经以为是。”头埋得更深了,显然这不是想要聊的话题。蓝晓没追问,只是调了下睡姿,左手塞到头底下当枕头,尽量睡的舒适些。而这带来的间隔让薄毯下也更光亮了些,隐秘心思仿佛被翻开盒盖飘了出来,好在又被这破车拦住。

“我得考虑下,现在不能答应你。”

“兼职?还是来和我住?”

“都是。”

“好。”

真的累了,咕哝完好字人就沉沉睡去。蓝晓看眼她,枕着的左手已经发麻。其实有点想解释这是因为演出结束自己要回几天若岛,因为母亲“不舒服”到随时可能会死。就算心理一万个不信她也不得不回去看看,哪怕要承担“你连个孩子都没有我要怎么面对你爸”这样无聊的压力。

没办法,谁让她是还债的?

第二卷

《青蛇》首演舆论当天并没按众人期待那样交口称赞。尽管自媒体竭尽全力,方向上还是在往几个方向分散跑偏。路人惯性和秦海璐版比较,结论是“什么垃圾”;粉丝除了在社交媒体上疯狂控评外就是吵架,先是吵刘晓宇和白青青到底谁咖位大谁一番,潘宇的事自然被拉出来说了许久;接着卓俪粉丝加入战团说凭什么我们家影后做女二。吵到凌晨国内地址都准备偃旗息鼓时,一张粉丝合影突然突破重围杀上热搜,当事人马赛克厚到边缘都模糊了,青青半素颜站一边搂着她肩,极边缘处有个短发背影在点烟。如果没有文案的话其实也没什么,毕竟不是青青在抽烟,偏偏文案是“回老家看看结果遇到偶像和朋友郊游,我好赚”,尾巴还附带几个小表情,显然非常开心。

事情到此,其实还有余地,毕竟背影可能误入镜头。但总有人会问也总有好心人回答,不到三十分钟传照片的人不仅被扒出是程璐璐多年老粉,也被回答背后点烟人正是蓝晓。本来就对灯光颇有微词的刘晓宇粉丝听说,觉也不睡了,打开手机就阴阳怪气难怪今天刘晓宇几次没聚光灯特写,原来是灯光师故意的。评论区立刻有人说道这人还做了灯光师?现在灯光师也这么不挑了么?打零工的也能上?而且还打小孩子!白青青粉丝看到此处也惊呼没想到男友不慎交友也不慎,自己都什么地位了还交这种社会底层人士。原本处处战场瞬间和谐起来,众人调转枪头开始找蓝晓麻烦。结果一番排查也是茫然了,这年头居然还存在不开社交账号、没有短视频账号的人?也有人不死心找她微信和短信电话骚扰,可惜的是这人微信完全拒绝好友,电话也一直关机,如此严防死守到有人问是不是间谍,转手就有人报了相关部门。

于是睡得正香的蓝晓就这样享受了被暗地调查的生活,不过只一夜过去怀疑就被基本排除。她其实有社交账号,但只看不留言不点赞;打不通的电话也一直在用,但只用来联系母亲乌娥和绑定微信,所以当她不想接家里电话时就拔掉电话卡。这事发生的有点经常,比如前天,她才和母亲为了穿什么衣服参加表哥婚礼大吵一架。

再看微信,内容也少的可怜。亲戚们一年三节偶尔联系,同事和客户除了公事没有联系,唯一话稍微多点的还是白青青也基本对方说她听。巧的是调查人员里有个白青青粉丝,看了内容后才知道为什么以前还有点人味的账号现在就剩广告宣传了,原来都是蓝晓建议搞的鬼,不禁有些牙痒痒。队长看着她,乐道:“要不你建议你那偶像再继续当人?”此人一听立刻拒绝:“算了,现在虽然无聊但起码还安全,不然天天文字狱。”说完还点了点蓝晓头像,乌黑黑的,只用英文写了个true,看字体像是手书。

这话说的有些严重了,队长严肃扫过她,会过意的人吐吐舌头伸个懒腰:“都一夜了,休息吧?”

“休息。”队长道,想着还时不时要抽查下蓝晓,要彻底确认才好,当然,一切需要暗中进行。

并不知晓的蓝晓第二天出门时瞥到电话卡,脑中闪过溪边大吵,犹豫了下还是没拿。她这般坚持了五天,惹得姨妈微信小心翼翼问母女关系如何了,一听就知道母亲联系不上人去诉了苦。

“照理说我是外人。”开场白熟悉到让人皱眉,蓝晓倚在墙上习惯性去摸烟,才想起抽完了还没买。于是又直起身子一言不发继续听着,果然接下去就是“母女没有隔夜仇”,“你妈把你养大也不容易”之类的。这话听了十几年,蓝晓也不知道对方说腻没,反正自己已经听腻了。不过她没打断,由着那边说到渐渐没了声才道:“你放心,不会让哥婚礼难看的。”对方一窒,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蓝晓也不想戳穿,重复了声会回家参加婚礼,也不会让婚礼难堪后便说有事要挂了。等真挂以后又没立刻出门,反而又呆了半天,才慢慢插上那张冷了几天的电话卡,结果自然是被信息轰炸。她茫然看了几条,发现自己十族十八代亲戚都被问候诅咒后开始好奇缘由,于是打开微博看了下,在一众可能的缩写中终于明白了原因,顺便还解答了另一个问题:原来今天演出中前面那排人是真的转头瞪她而不是什么错觉。

“可笑。”合上电脑,她准备下楼买烟,凌晨了,村里基本都睡了,乌黑黑全靠路灯照亮,唯有小卖部窗户漏出些灯光。蓝晓探头进去,看到年轻女老板正哄娃睡觉,便要了包烟又买了包火腿肠,离开后才缓缓点上。

蓝晓被引导网暴的消息很快就放到了尤佳案头,她看着几十页PPT截图内容,只觉得头痛。好消息是参与网暴的不只是白青青粉丝,坏消息是参与网暴的不只是白青青粉丝。

作为经纪人,尤佳对粉丝可谓又爱又恨。爱,爱他们的热忱和鼎力支持;恨,恨他们很多时候只为自己的出格举动让自己很是难做。

像现在,如果青青不是主演卓俪不是女二,她会很感谢粉丝们买票去看的鼎力支持。可她们是主角,演的是一场需要通力合作的舞台剧,那么番位在这就变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口碑和宣传度,也就是所谓路人缘。他们这么一搞,热搜那么一上,这剧,大概率又成了饭圈狂欢。尤佳辛苦说服尤俊做的投资,积极拉来申润福导演的努力,特意等人从英国回来重拾信心和职业的支持,在这“狂欢”面前变得不值一提。

“妈的!”尤佳揉着眉头拿了个布洛芬和茶吞下,期待这不要成为什么噩梦。可是对方是蓝晓,她又觉得可能不会那么好。

她几乎是本能地不喜欢蓝晓,这种厌恶和潘宇几乎不相上下,只是原因截然不同罢了。潘宇可以说是全天下男人的通病,甚至找不出什么个例来彰显特别,就像他的鼓、他的歌,刚出场就泯然于众人。

而蓝晓虽然也不出彩——就像那群人说的不过是个零工仔——但她有完全无法掩饰的倔强。这倔强让人变得非常不可控,更加不可控的是她没什么特别在乎的。就连她母亲,也可以说不理就不理撂那里很久,不管对方强硬还是恳求都无动于衷。

尤佳早早就在企业做事,知道那种无家无室的人闹起来最可怕。而蓝晓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软肋”的人,一旦发起疯来……尤佳并不想去想象。所以她立刻联系了旗下两艺人工作室对接的粉丝,让他们好好引导下网络舆论。为避免录音她刻意模糊了语句但接收方显然很清楚她的意思。逢年过节便打点的媒体们此刻也到了发力之时,舆论很快从“《青蛇》主演受尽委屈”变成了“任何一部作品都离不开人的通力合作”,专业短文都出了好几篇,快到让人怀疑平常有备案,也怀疑两小时之前的自己是不是在平行世界?为何网络一片戾气。

搞定自己这边,尤佳开始联系刘晓宇经纪人。对方开始并不在乎,粉丝网暴工作人员的事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别的不说,哪家艺人工作室成员不是三不五时被挑刺?大家早就习惯了,没有这点承受力,在娱乐圈混个什么劲。

“但她不是娱乐圈的,只是剧组工作人员。你别忘记很多综艺垮台,都是幕后工作人员爆料出坏消息引发的。”比如快乐大本营,尤佳心道。

“她不是和白青青关系不错嘛?前两天还一起去郊游。为了白青青也会当没这事吧。你也知道粉丝那点事,过几天就好了。”

不,她和青青才没好到那程度。尤佳很想这么说,但转念一想,也可能确实自己多虑。听平常青青的话,蓝晓还是很帮着她的,比如那套监控系统就花了不小心思。所以……也许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尤佳期待着,又觉得不那么放心,思来想去还是给青青打了个电话。对面很快就接起来了,语气平静:“佳姐?”倒让尤佳莫名有些心虚起来。她定定神,眼神不敢朝外,于是飘上天空:“那个……你看了微博么?”对方态度依旧自然:“你说蓝晓的事么?”

“对对对。我觉得要不然……”要不然表个态安抚下什么?尤佳很想这么说,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去。这不是解决网暴粉丝,艺人出面示好就能挽回心情和提升形象。于是短暂停顿后便汇作一声小小的“操”。

青青没听见。确切说,她当做没听见。蓝晓正在她对面,正襟危坐的像是被突然带出去见人的拘谨小孩儿,全没日常那种无所谓神情。青青看着,努力憋住想笑的神情:“她已经联系律师,准备起诉了。”

“喔~啊?什么?”

“她收集了几天证据和截图,联系了律师,着手开始起诉在她住所乱晃的、还有在社交平台引领网暴她的人。”青青一字一句说着,竟有些莫名快感。尤佳无话可说,这时候拦着不让起诉可就太不是人了,只好又吩咐明晚有活动别忘了就挂了电话。青青也收起手机,坦然自若:“十万,没问题。不够的话你再说。”

“应该差不多了,多了就得不偿失。另外,上次你说的住你家,给你开车的事还存在么?”

这话倒是稀奇,听得人忍不住挑眉:“当然。”

“那我今天搬来,方便吗?”

蓝晓当然得到了应允。等她开车回去取东西时有不少人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也有人阴阳怪气故意大声:“朋友是明星还住这种破单间噢?不是骗子就是傻子。”也有人挤眉弄眼:“那个小妞挺漂亮的,你不喜欢就让给我嘛。”蓝晓嘭地甩上车门,可惜这车属实太老,于是又弹开来,平白弱了她手持扳手的气势。

“滚。”她头也不抬地道,显然对方并不惧怕这个一米六的微胖女人,还要继续占口舌便宜。蓝晓指指车,面不改色:“在直播。”可能觉得对方不信,又拿出手机,果然画面清晰。对方一下没了声息,因为看账号还是白青青的,这下丢人丢到全国去了。

摘下直播小仪器她戴着走到楼底下,想了想,还是说道:“你们也别蹲了,我现在就搬走。青青也不会再来了。”说完头也不回上楼,房东杵在门口非要她把直播关了:“这是我家,你没权利拍摄里面内容。”

“所以我上楼的时候遮住了。但打开房门我就有权利了,因为使用权在我,直到我搬离为止。如果你不想出镜的话请离开。”蓝晓手机没熄屏,声音因为网络延迟叠出了回音。房东眼看蓝晓跟猴子一样被围观谩骂了几天让她心有余悸,想着自己千万不能步入后尘后还是咬牙离开,不过丢下句话:“半小时内搬不完我就不退你押金。”蓝晓听着都好笑,大声道:“真的吗?”对方没回,想来也知道自己不占理。

不过蓝晓并不准备为难她。从舆论发酵开始,自己生活就被陆续扒出了不少。乌娥、表哥、姨妈都没少给自己发信息打电话,小姨虽不明说但意思明显就是我儿子婚礼你最好别来我怕出事。蓝晓心里明白,特意过了会发条信息说自己有加班安排人就不过去了,当然大礼包还是发了,不过表哥也没收,反而发了个红包回来让她在百景过的别太苦,实在受不了还是回若岛去,家里人都在那边呐。

蓝晓同样也没收,任凭24小时到期退回。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随着年岁地域小时候那些情感早就消散了,现在有的不过是后路而已。

“需要我过去吗?”青青发来消息,显然对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很有兴趣。艺人做久了,六个箱子打包全部家当的大学生涯仿佛已经上世纪了。

“那些蹲你的粉丝可能还没走,别来了。”全然忘记自己胸口还挂着直播摄像头的蓝晓就这么暴露了信息,好在能看到的聊天记录都是工作事项,最近一条是“今天最后一夜了,青蛇让我有了新想法。你说,当已经是末日时光的法海告诉她知道她在屋顶盘旋了五百年时,她的心情是不是就是今晚那样呢?”

这条蓝晓没回,忘了是主要原因,次要原因是她并不能体会这情感。离开这种事过于平常,所谓最后一次,可能只有濒死才能记住吧?至少对她是这样。

心无旁骛地搬着东西,弹幕区已经吵翻天。这中间有争论蓝晓那句粉丝没走是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有嘲讽不回消息是不是删了的,有惊讶车子破旧程度的,乱的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说什么。蓝晓平静收拾完东西,又把摄像头一遮和房东说了几句话就道声“再见”掐了直播,留下一群人带着被骗的心情面面相觑。

同样满心无话可说的尤佳已经忍无可忍冲到青青家:“你在搞什么?让一个素人用你账号??”青青倒了杯罗汉果茶递过去:“有何不妥吗?”

她故作无辜的样子并没能骗过尤佳,实在太多次了,足够让人免疫。只不过这话顺着想过去又没什么问题,除了账号可能因为借出触犯平台规则……但里面确实有青青声音和文字出场过,平台未必愿意放过这流量。只是,一个素人,全程播这段,会不会被认为是故意安排方便引导网暴呢?

“蓝晓被网暴一段日子了,她本来想算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闹起来还得花钱。她想着自己平常也没怎么折腾社交平台,应该也无所谓。

但她显然低估了狂热粉丝群体,也低估了人人手机流媒体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当蓝晓被认出原来是新村住户后,对面商店的人立刻放出放出拍的几张青青在阳台上画画的照片。尽管她妆容极淡又戴着口罩,但标题写上白青青三个字就足够让人相信。当然也有不信的放大再放大仔细辨别,但怎么也没法说出别人。于是“接地气”小作文顺势一发,还未起势的营销号让新粉追捧同时,也有近的来了村里希望可以一睹芳容,倒让小卖部着实赚了点小钱。

“远远看着应该不影响吧?”几乎每个人都这么想。他们散落在村子各处,有奶茶店、咖啡店,也有小吃店理发店。没几天整个村子的作息、收入、地理情况都被搬到了社交媒体上,接着便遭了贼。好消息是移动支付时代各家各户现金放的都少,坏消息是小卖部主要面对老人小孩于是现金最多结果惨遭洗劫。年轻老板娘为了千把块哭的眼睛都肿了,而向来照顾她生意而被喜欢的蓝晓也因此落下神坛,成了全村的厌恶对象。这种厌恶从开始各自嘴里嘀咕迅速发展成了找房东放话,于是一个补觉的中午蓝晓被拍起床责令月底前必须搬走,为此房东愿意退她本月房租。

“其实最开始我只是建议她带个运动相机拍下来避免有问题,结果她说能不能借我账号直播。我问原因,她说潘宇的事光压是压不住的,但如果换个方式吸引大众眼光,他自然就会被忘记。”

听着不是青青建议尤佳先松了口气,尔后才半真半假地问:“那她吸引那么多目光,被网暴不是更厉害?”

“她说这样更好收集证据。”以及先付我利息。青青心里道。尽管不管十万块还是留住蓝晓在她看来都是小事,但蓝晓还是和英国一样要和她掰扯开,既然如此,随她吧……

尤佳听着也觉得头疼,揉揉眉间后也只能说“算了,都这样了”,等出了事再想办法吧,“不过明后天李雷要和你谈新专的事,还是在家里吗?或者去公司?”

“就到这吧。以前说好的嘛。以后这事还多,总不可能一直躲着,她嘴巴紧,我很清楚。”

行吧!尤佳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拍拍腿,祝自己好运~

睡醒的时候蓝晓瞪着天花板瞪了好几秒,那里干净整洁的令人陌生。扭头看向窗外,蓝天白云一望无际,只在极远极远的地方能瞄到一点灰麻麻的小山头。

她深吸口气站起来,盘桓这小小房间。衣服们已经塞进价值不菲的柜子里,甚至空箱都塞了进去。两米长的办公桌下塞了工具,上头则是电脑和她之前帮装的家庭服务器。可能因为省电状态,几乎听不到风扇声,于是整间房间都安静的让人不适——没有因为睡到下午三点而被拍门的急不可耐,也没有蒸屉、油炸、打汁的市井声,更没有一众外语。这里安静舒服的仿佛世外桃源——如果没有门拉开一条缝时传来的说话声,这终于让她有了实际感。

是李雷来了。两人正在讨论专辑制作方向,这是昨晚就交代过的事。

同样交代过的还有模糊的费用明细:当司机多少钱,买菜做饭多少钱,维修家电多少钱……等等一切能记起来的先写上,权当做租房费用。这出乎蓝晓意外,也让她心安。毕竟金钱交易比人情欠费要容易计算的多,也更不容易出岔子。

“房间钥匙我留了一把,只做万一用。平常我不会进你房间,不过洗手间和浴室你就要用客厅的了。”这是最后一项叮咛,看来青青确实做好了万全计划,“至于房间里的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等我妈回来就送过去。现在里面都是空的,你随便用。”

于是她现在就安静地躺在床上,任凭肚子鼓点般雷鸣。不是不想吃饭,只是就这样屋里有人的情况下还能无所事事躺着的感受她几乎没有过,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她不打算长住这里,因为这儿太好太豪华,而租金只要一千五——就和之前那个烂房间租金一样。这明显挣便宜的事蓝晓自忖做不来,所以想多做家务弥补,而这又会影响她赚钱的生计,要怎么平衡,一时半会她还没想好。

“听说你来了新房客?”谈完专辑方向,李雷笑着抿了口茶问,是上好铁观音,令人口齿间有股清新的舒适感。青青并没正面回答这问题,调皮唱了几句歌“哪里找啊哪里找啊,一切很好不缺烦恼,我见过一场海啸,没看过你的微笑”,唱的李雷笑了。作为王菲知名粉丝他当然是听过并熟知这首歌的。

调皮完了,青青又复正色:“其实这里面有首歌就是以她为蓝本写的,你猜得出哪首吗?”

“无所谓?”

“没错,一猜就中。”毫不吝啬的大拇指让李雷都笑了,出道以来闻名天下的酷帅面庞露出在卓俪跟前时才有的羞涩笑容。他和青青同年,却早了三年出道,是不折不扣的前辈:“黄怡写的,而且俪俪和我说了不少你们排练的事,还蛮容易猜。”

“无谓前进,无所后退,在时光里幽幽打转。今天重复昨天,节点重复节点,夜里怀念梦想,白日冲锋名利。什么退路,什么保障,都不如利益。这歌词写的,我觉得可能没办法公开发行。”

“确实丧且不主旋律。”也不像蓝晓,青青想着。这人身上她看不出什么名利追求,倒是常年被钱追着跑。她仿佛永远缺钱,但又仿佛永远懒得赚多的钱,于是常年在同一境况里打转。

“穷则变,变则通。这话用在这歌不太合适。摇滚,我觉得也不合适。”

“黄怡最开始想做民谣歌曲的。”只是没钱了才卖我。

“民谣?有点对味,但总觉得还缺了。主要它是描述还是呐喊,语感很重要。”

“我觉得自嘲吧?又或者就如歌名,无所谓。”

“真无所谓还是逼着自己无所谓?”李雷直视青青问道,倒让对方有些踌躇了。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和蓝晓原来并不熟悉。是,蓝晓几乎从不拒绝她要求,这看上去很是奇迹。但仔细想想,也就如此了,她并不比人多近一步,也从没听过蓝晓的抱怨和烦恼。甚至那些故事,都是她从黄怡那里听来的。

“其实都无所谓。”听到了半茬对话的蓝晓心里想。她倒不是故意偷听,只是人有三急。她憋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了,不得不起身穿好能见人的衣服走出房间。为了提醒背对自己的二人,她不得不敲了敲墙壁,弄得指节有些痛。等两人都回头,便看到张还带着床味头发也乱糟糟的纯素颜:“不好意思,我要去下洗手间。”这番面貌让两艺人交换了眼神,同时确定答案:“好了,这是真无所谓。”

“很有意思的人。”等人被门隔开,李雷低声笑了。这种“你谁我不关心”的态度很有意思,尤其在讲究礼貌的娱乐圈,就算内心再看人不起,表面上依旧得恭敬礼貌。这恭敬礼貌包含了合适衣服、合适妆容与合适话语。蓝晓只有第三点符合,其它二者毫不沾边。毕竟睡了一觉所以皱巴巴的旧T恤和男人工装短裤出现在半打呵欠没有梳洗的女人身上,无论如何跟恭敬礼貌都是没关系的。

“确实。”青青没说她估计不认得你,毕竟蓝晓的娱乐圈“知识”还停留在三个断代前的四天王时代,可能再加个顺子。总而言之就是脱节严重,甚至于自己的歌她都没怎么听过。李雷应了声,心思又转回歌上:“我突然想到迷幻摇滚也不错,回家我先编个demo给你听?”

“好。”

尽管曾经同住过大半年,蓝晓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女明星的自律和繁忙度。可能因为英国时白青青更偏向于学生,而这里、当下,她是如假包换的知名女艺人。而为了可以继续知名下去,英国时的轻松闲散也尽数收起,完全开始了自律努力的生活。

每天雷打不动的一小时练声时间和十页纸左右的名剧本远端练习;按照营养师要求蓝晓看着就皱眉的三餐;三天一次的健身房运动;以及各种红毯两次,电影发布会一次,唱片会议四次。短短俩周内白青青忙的有如陀螺,而蓝晓闲的除了去下一个巡演剧场了解了下灯光外,就剩下和律师掰扯起诉的事。

“我建议你别太指望损失费的事。”王缤律师说道,显然一年几十起名誉案已让她看淡风云。蓝晓轻轻应了声,表情毫不意外。这倒让王缤多看了她几眼。但不管怎么看,有钱有闲有气这三个词都无法和眼前这个平民到有些贫民的女人联系上。想到以前的结局,王律师客气道:“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名誉侵权案一般费用较高且经济赔偿通常难以落实到位。尤其您这个案子……这么说虽然有违守则,但在我个人立场上建议您放弃。这样您损失的只有定金而已。”

“经济赔偿难以到位?所以公开发表道歉言论还是可行的咯?”

“这一般都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很少有普通人去打这个损失比收益大的官司。

“我有十万预算,包括定金在内。只要不超这个金额,一切都请您便宜行事。这个官司,我是打定了。”

斩钉截铁的话让王缤收回后续话语。虽然完全不懂这人为什么咬着不放,但她又不是干公益的,倒也不至于有钱不赚。只是,她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道:“可以了解下原因吗?是有人得罪你吗?”

“算是吧。不过,更重要的是,凭什么我要遭受这无辜之灾?我正常做我的工作而已。既然非要闹,行啊!那就闹吧。”冷笑一声,蓝晓再次郑重拜托便宜行事就转身离开。一旁帮着做笔记的助理探头看着人走远了,撇撇嘴:“真倔。”

“可不是!可不倔,我们又去哪里赚钱呢?”王缤走到窗边,果然蓝晓在抽烟区点了根烟,又掏出手机看了会,才慢慢离开。她不知道的是蓝晓在看的是万年不会微信的乌娥忽然无师自通,说了老大一段话,只不过蓝晓听到第四句就按了返回键:“这官司有什么好打的?那钱你提前把房贷还了不好么?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叫你好好工作赚钱,要么干脆回来相亲结婚。同意你在百景工作,你就认识这么个人?去,把钱拿回来,拿回来以后……”

拿回来以后,把房贷还完,你就不要在百景了,回家来结婚吧。现在家里这辈就你没结婚了,你是个女孩子啊!不结婚怎么行?以后有谁照顾你?

不用往后听,都能在心里原音原调听见这段话。赚钱、结婚、生子;要像女孩子,温柔、打扮、会撒娇……天天像个男的很丢人。

“那可真抱歉啊!”碾碎快抽完的烟蓝晓咳了几声,茶喝完了,她只能回去泡。虽然小店有卖,但三块钱也是钱,她也得存着准备还青青。

想起刚才的豪言壮语,蓝晓捏着方向盘叹气:“还是冲动了啊~”就像突然去英国一样冲动。差别在于去英国活不下去最多死在街头;钱是需要还的,完全不能一走了事。

于是磨磨蹭蹭回到家里,即使住了快俩礼拜,一层一户刷卡式的严格门禁,精心布置处处干净的小区还是让她很不习惯。说来好笑,整个小区她最习惯和适应的居然是地下车库,于是经常的——就像那种不愿回家面对老婆孩子的中年男一样——她会在车库待很久,闻着这破车里混合千奇百怪的味道做好建设。

“要还钱的!”最后一次提醒自己,她拉开车门走出去。手机告诉她现在是晚上7点12,一个还能叫晚饭的时间。若是过了8点,这饭就要划到宵夜范围去了。

甩着钥匙,蓝晓心里叹着气打开房门,青青意外在家,桌上还摆了一堆烧烤。她已经卸了妆,正穿着睡衣坐在桌边笑吟吟看着她:“回来了?吃不吃烧烤?我感觉打包的有点多~”蓝晓凑过去一看,是有点多,差不多是女明星日常团队的数量:“有客要来?”

“噢,那不是。今天去李雷那里开专案会,回来看到就突然很想吃。结果一不小心点多了。”蓝晓听得都笑了:“不像你会犯的错。”

“报复性消费么~人人都会有点。我也是人啊,所以犯点错很正常。”

不能说有什么逻辑错误,但因为是青青,所以总觉得稀奇。她看上去特别热爱这工作,所以那些看着就没食欲的水煮鸡肉西蓝花才能平静吃下去。如今却暴饮暴食点了一堆烧烤?蓝晓尽力想象这个画面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噢,是文亦点的。她还带了一些走。”

好吧,那就可以理解了。蓝晓丢下包去泡茶:“陈皮普洱?”

“好,解腻。”

“对了,有件事想问下你意见。”

“什么?”

“我最近在弄机器学习,也就是智能AI,主要做剧本语气分析和语音模拟的。”蓝晓尽力放平语气,好像说的是什么很简单的事,“我想你背台本,可能有个对话人会更好。所以不知道你需不需要呢?”青青眼睛瞬时亮如灿星:“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这让蓝晓稍稍松了口气,至少,现在不会觉得在这里白吃白住了——除非这东西没能做出来。

蓝晓是搬进来第三天时有这个想法的。十万块在开口借时有多“意气风发”,此刻就有多尴尬。每个月房贷是要还的;青青这边房租看似谈妥其实都知道在占便宜;剧团那点收入够温饱,再多别想;家教因为短视频传输已经断了想法;室内设计……出国前的公司已经关门大吉,自己也不会拉客源,加上当前这情况,想想也只能碰运气。

于是问题出现了,这些必然花销自己要去哪里赚?就算青青这边不急,房贷也是不能耽误的。征信其实还好,顶多卖了就是,真正问题是她能给乌娥叨叨死。虽然自己没住过几天,但乌娥对那屋子的情感深到可怕,仿佛那是她的生命起源,是她不能割舍最终皈依的归宿。那里盛满了乌娥对她的失望和期待,还有无数拔掉电话卡后无法拨通的怨念。这些让偶然归乡的蓝晓都起了畏惧感,觉得那屋子已然刻满乌娥印记,仿佛克利切那般已经不将真正的屋主放在眼里,甚至为此下了还贷诅咒!

在睁眼即支出的当下,她迫切需要点东西来转移注意力,只是点开机器学习后漫天遍野的“四郎”配音成果让人愈加烦躁。听到第五个时她实在受不了点下关闭回去趴着,半梦半醒间浮出了这想法:“写个软件帮青青背台词。”

于是起身就做。那天她写代码到四点,青青也差不多四点回来,带着半身醉意一身酒气。她跌跌撞撞坐到沙发上,凭借细弱游丝的理智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失手丢了茶壶。响动让蓝晓丢下电脑走出来,看到她迷迷糊糊地笑:“其实比起当演员我更喜欢当歌手的。”看蓝晓不回,又笑:“是Fiona说的,她是我最喜欢的女歌手。”似乎为了证明,她又唱了几句《不呼不吸几多秒》,可惜酒醉人唱的迷糊,蓝晓又没听过,只能傻愣愣听完才问:“发生什么了?”

“发生什么了?能发生什么呢?不就一个女艺人会遇到的那些?让唱歌让跳舞让陪酒……”青青疯笑着,吓得蓝晓按住她手来回看,确认衣物完好妆容完整,青青还是笑:“不是我,我带资进组,所以跳过了这个环节。但如果我不是呢?”

蓝晓没答话。网上真真假假传闻很多,但归拢一看,但凡涉及女艺人就一定有情色。“带资进组”等于和投资方睡过,有好角色等于和导演睡过,剧情里和男角色神态亲密就一定戏外有什么。太多了,多到让人懒得分辨真假,于是频繁成了定律。

“还是唱歌好~我只要和制作人们说我想要什么样的歌,去和他们谈我的计划方向,就会有好的歌,会有我的名字、我的表达。可惜啊~唱歌养不活自己。”

想起黄怡,想起她卖的那些歌,蓝晓清了清嗓子,还是没说话。

“有时候我好羡慕你啊!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完全不计较后果。”好像想到了什么,她又吃吃笑着唱了句歌,这次蓝晓知道,是杨千嬅的《可惜我是水瓶座》。

不得不说喝醉的青青比起清醒时多了很多锐气,如果说她平时温柔如同姐姐不断给人鼓励,此刻就是还未经过社会捶打嗯赤诚之心。这样放纵的样子让蓝晓觉得舒服,所以说的也直接:“但我穷啊,而且没后路。”

“……确实。世界上没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哈。”

“能站着把钱挣了的年轻人不多了。但我希望你还是能站着挣钱。”

“你知道吗?蓝晓。你有时候真的好可爱。”

这是什么神奇说法?蓝晓目瞪口呆。换平时一定会住嘴甚至找补的青青此刻却不管不顾甚至重复了句:“你真的好可爱!”可爱在哪里就是不说。“和你在一起好轻松啊!”说完这句她撇过头,睡着了。蓝晓无奈摇头,把自己被子抱来给人盖上,又翻出睡袋睡觉,熟悉的毛绒绒让她很快进入梦乡,不过那句“可爱”挥之不去,一直跟到她醒来。

搓搓脸,蓝晓想着上一次被说可爱还要追溯到十岁生日那次,彼时父亲还没过世,才结婚的表哥也就十一岁,用还没变声的嗓子认真和自己说要一辈子可可爱爱。结果十八年后,物是人非。

“啧!”摇摇头,惋惜又叹息,人就是这样的生物,所以才会将忠诚、重义这些人类命名的美好情感放在动物身上,以掩藏自己的自私自利、结党盈派。

刚出房门,就听到青青还未开嗓的沙哑“午安”,她已经卸妆换了睡衣,头发自然蓬松,洗去了为造型而喷抹的种种化学制品。可能确实没睡饱,于是脸有些苍白,鱼尾纹也因此未能全部隐藏掉,显露出三十岁。

“午安。”

“昨晚我喝醉了,不好意思。”

“没事~”让平常睡大几千被子的你昨晚盖我那不到一百块的被子才真不好意思。蓝晓心里想着却不好说出口,因为这听上去很是阴阳怪气。她也不是没想过去拿青青被子,只是未经主人允许进人房间,她心里上过不去。因为她最讨厌别人不经允许就进她房间——这个别人通常是乌娥——青青倒是一直会允许之后才进,所以出于尊敬或者平等,她都没去拿,尽管情有可原。

同样不好意思的还有青青。这不好意思大半来自于喝醉失态,小半来自于自己疏忽,为客人准备床褥不应该是最基本礼仪吗?好在蓝晓很快从奇怪角度打破了这满怀内疚的尴尬:“那个……昨晚不好意思,我不会卸妆,所以只好让你带妆睡觉。”

青青一时间不知哭好还是笑好,只好也说:“不好意思,我没能给你准备被子。”

话题就此终了,之后整一天除了吃饭时都是各忙各的,蓝晓孜孜不倦查阅各种代码和挑选片段做语气分析。因为意外知道青青喜欢薛凯琪,所以她作品也就看的格外多。只可惜剧情好的不多又多是配音,挑半天挑不出适合的后她还是转身去挑知名演员好作品了。

青青却看了好久的电影剧本,这是优秀的悬疑剧本,却没有优秀的女性角色。她饰演的李依依就像名字一样,充满了旧时代陈腐气息。怀疑、隐忍、牺牲——三十年前的气息充斥着整个角色,作为警官上司应有的信任、果敢、责任都被恋人身份掩盖。这剧本里没有一个叫李依依的女人,只有一个叫“冷云恋人”的女上司。可笑的是这么一角色,却是尤佳准备拿去报最佳女主角的角色。

她丢下剧本,用一句“算了,好好做好歌手吧”阻止自己继续的胡思乱想。

台词项目并没有按预期那般推进,首先是因为蓝晓学艺不精。毕竟低空飞过拿毕业证且后来也没从事相关职业,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从基础学习开始;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她影视剧也看得少,大屏幕里那些风花雪月不如一根烟来的实在。至少看到烟雾袅袅时她能短暂的发会呆,不用去修改方案,修水修电,和人漫无目的地聊天。

这生活在当时确实爽,现在却成了拦路虎,让蓝晓很是费神。凌晨四点,在肚子咕咕声中她拿着泡面离开房间,客厅里漆黑一片,这让她呆了会,往常这会青青应该还在沙发上研究剧本,今天突然漆黑让她很是不惯。显然四五天日夜颠倒的生活已经让她迷失坐标,扬着头想半天才想起今天青青去录综艺,可能要八点才下班,回来睡一会就要一起出发去边津市彩排演出。演出结束后飞高原参加公益,而后再到下一个城市汇合巡演。再然后是什么她也记不清了,总之日程已经排到年前,休息时间只有三天。

“女艺人的时光是很宝贵的。”看星星的时候青青说过这么一句,当时蓝晓只以为她说的是女艺人普遍演艺生涯短所以很宝贵,现在看来竟还有拼命意味在里面。这样的工作强度蓝晓试着代入下自己,尔后决定还是死了算了。

她啃着泡面慢慢想着,吃完了又绕客厅走了圈,确定一切干净后又把东西扔了才回房间。显示器已经黑屏了,显然她吃的时间并不短,但也懒得再开了,索性把自己丢床上开始满世界寻找名表演片段。可惜排除外国电影后可用结果寥寥无几,因为几乎所有片段都集中在表情上,寥寥数语也是冷静克制的,听不出大起伏。这样的表演符合文化特色,却难以用于机器学习。

眼见天亮了都还没找到解法,蓝晓烦闷丢下手机倒头就睡。也不知睡了多久,梦里面突然闯入个陌生声音念着“生存还是毁灭”,这让她一激灵:著名的哈姆雷特独白!对啊!既然影视剧阅片量不够,可以换舞台剧啊!她要做是协助背台词的软件,而不是全智能ai分析阅读软件。减少必要步骤,以词语结尾来分析代替就好。

想通此节人也不再犹豫,被子掀开就顶着一头乱发坐到电脑前开始写代码。安全起见她还去找了个《茶馆》切片做分析,趁风扇呜啦啦起飞的时间她起来倒水,才发现窗外已经大亮。等拉开房门,外面热闹地吓人一跳。青青扶着头带着不知道有没睡够两小时的素颜脸和服装师研究带什么衣服去。文亦已经拉开所有衣橱等待命令就下手,六七个行李箱摊在地上,大有一月不回之势。看到她两人都是微微点头算作招呼,反而服装师认真看了几眼,神色奇怪。顺着他眼光蓝晓低头看了眼自己,很好,上衣不仅满是皱褶,还有一角塞在男工装裤里。再想起自己尚未梳洗头发硬挺,估计看着还不如流浪汉。这让她羞赧了三秒,然后就抽出衣角平静走进厨房摸出几个胶囊,给每人都弄了杯冰美式。

“谢谢!”青青沙哑着声音道,看来说了不少话。蓝晓犹豫了下,问道:“喝点罗汉果?”结果说完自己也吓一跳,因为她声音并没比青青好多少。

“昨一天都喝的那个,不然我现在嗓子可能更差。没事,只是没睡的缘故,一会睡一下就能好。倒是你……”

“喔。半夜来了灵感就爬起来码代码了,所以也没是没睡多久。”说完这话两人对视莞尔,彼此心照不宣。倒是文亦听着心累,青青已经够能熬了,如今“室友”也是这德行,让她很是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蓝晓又站了会,发觉自己在这场合全然无用便回了房间。电脑不再是直升机声音,检查效果虽不尽如人意倒也勉强能用。心情大好的她想起什么,又探出头:“那个,边津的行李我能给带回来。”这让文亦松口气,她也这么打算,只是无论如何都不好开口。这毕竟是她本职工作,而蓝晓——尽管尤佳从未说过,但文亦可以感觉到——她并不喜欢她。

很难说这感觉从何而来,但文亦相信自己的感觉。助理和艺人衣食住行都在一块,对于不能宣之于口的事都靠彼此心照来沟通。尤佳对蓝晓的不以为然和对潘宇是一样一样的,并不因为性别有所好转。她能理解原因,毕竟听说蓝晓要搬进来时自己也很是诧异,这里不比英国,有太多的事要照顾,一个不小心就有无数黑热搜等着。这不,潘宇这事虽然热度降了,但还没过去呢。念及此,她又想起件事:“青姐,蓝晓起诉的事现在到哪步了?”

“证据收集的差不多了,等法院排期开庭呢。”青青倒是门儿清,看来蓝晓有谈论这事,“据说这次里面有个职业粉丝,兴风作浪好几年了。”文亦轻轻“嗯”了声,不是太意外。

黄彩月最近有些不好过。此刻她撑着头面对电脑发呆,私信条数疯狂增加,她也懒得点开,反正内容不是劝她加油就是骂蓝晓。可能还有些打赏的平台信息,但她也不想看了,几百块,对于判罚结果杯水车薪。

十万块啊。黄彩月茫然扫视一圈屋内,十平不到的房间还是她用资助弟弟读书换来的,在这之前她只有在父母房间里打地铺的权力。钱真好~可以买来网上万千人敬仰,也可以买来父母重视。

可现在……她不想去看审判结果,她甚至没对父母说,只借口最近有些忙,在屋内呆了三天。这要是以前父母一定会大发雷霆冲进来掀被子把人揪出去,可现在,看到每个月五千块的份上,他们都和颜悦色。

但这和颜悦色也是有限度的,比如现在,黄云那个短命鬼……不,不能这么骂他,家里还指着他传宗接代……又来电话要钱了。母亲在门口小心翼翼浓重乡音:“擦也啊,阿云来电话说没钱了,你打削过切捏。”没父亲的声音,因为他不屑帮儿子来要钱。

“好的,妈妈。”沿海“进修”过的口音要稍微高级点,至少在追星途中口音一出,就有无数人让位于前。有人喊她大大,后来晋升为了太太。当然也有人讥笑她为犬犬,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钱,她能造钱。

……直到现在。

看着六万三千八百二十一块两毛三分的存款她悠悠叹口气,这口气化作勇气让她打开了三天以来努力躲避的审判结果。十三人,每人都有精神赔偿金要支付给蓝晓,只是她最多,判了十万八千四百块,原因是她骂的最狠,用词最脏,同时也牵连了白青青。

哦,白青青。她的偶像,或者说,这个圈认为的她的正主。其实担什么担,不过是因为潘宇那点破事最好拿来制造噱头罢了。不管哪个社交平台,只要痛骂潘宇耽误了她,就有无数拥趸前仆后继称赞夸耀,说她一口好阴阳。多少人恨不得她多骂一些,好像这样白青青就能幡然醒悟,怒而分手,从此涌入女人怀抱。

“算了吧!哪有那么多女同性恋。”黄彩云冷笑声,麻木了几天的情绪因此有所松动。刚才还觉得如山重的判罚经过这冷笑突然就不过一颗饭中石子罢了。先转五千给黄云,然后打开软件发给熟悉的画手们甜言蜜语求新作品做周边,转而又切到小号说脱坑要出一批周边,东西都摆在纸箱里,避免暴露家里装修风格从而曝光马甲这事。正好有个画手刚完成白青青英国音乐节照片剪影徽章底稿,欣然交付与她,还特地说自己把蓝晓从图片中扣去了。看来她也知道了这事。

“不就区区十万块么?你能要走,我也能从白青青这里收回来。”黄彩云愤愤想着,没多久,新一批周边需求名单就出来了,她看了看,又小一万到手。切换到李雷粉丝号上看了眼,硬汉签名照也卖到了一千三。她兴致勃勃切回去,收了一部分打赏又退回了一部分——收的那部分是熟悉的,知道收了不会破坏形象;退回的那部分自然先表示大家不熟,好意心领。同时又“心痛”表示没想到蓝晓是这样的人,青青认识她相信她完全就是个错误。自己骂人虽然不对但也一片好心,可惜正主不认,以后自己还会继续努力云云——对方信不信不重要,反正只要有一个人信了,传播了,自己丹心一片的形象就会继续保持,大粉籍贯也不会被开除。

“咱们走着瞧。”美滋滋看到存款越过七万,黄彩云心道。

浑然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了的蓝晓此刻正在若岛高铁站深吸一口气。十一月底的南方虽不如百景冷冽到已经需要供暖了,但号称魔法攻击的湿气靠着冷风钻进袖子覆到皮肤那一刹还是让人忍不住打个寒颤。她后悔在车上把冲锋衣脱了,卫衣在这天气里实在有些不够看。但她也不想穿回去,大几千的冲锋衣,就算是旧的,给人穿坏了也不好。

“就不该接受这好心。”她自言自语道,又瞟了眼身份证,怎么看都是两周后到期。所以即便百般不情愿,她还是回来了若岛,而且还得回趟家里去拿户口本。

想到乌娥,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她真是一千一万个不想见到母亲,但好像又无论如何都逃不过。最后,望眼被云遮蔽到毫无热量的夕阳,咬牙念了声来都来了就往车站走。然而刚走两步,新婚表哥突然拦在眼前,笑容灿烂:“姨让我来接你回家。”

“……走吧。”

进了停车场,才发现也许不只是接回家那么简单。否则副驾那个长得有点张柏芝但态度理所当然的女人很难解释。好在她自己做了解释——上下打量一圈随便套了件百来块卫衣的蓝晓后她对胡敏路笑道:“你妈说的对,你们俩兄妹确实有点龙凤胎。”她声音不尖,但听着也不悦耳。蓝晓心想自己是被研究者,所以听着不舒服理所当然。

胡敏路听到“你妈”二字脸上闪过黑电,不过很快又笑了:“我老婆,王玲。我妹,蓝晓。”王玲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蓝晓也没说话。其实她袋子里本来有条古驰项链准备送给这位新嫂子的,但这态度让她难以恭维,决定不再送出。

“你好久没回来了。姨定了饭店,我们先去吃饭,然后我送你们回家。”胡敏路介绍着情况,后视镜里不加滤镜的同框让两兄妹那不约而同的大脸庞确实看着像亲兄妹。王玲看在眼里,噗嗤笑了声。两人都没理她。大概觉得无聊了,她便说道:“胡敏路,你儿子想吃牛仔骨。”

“你想吃就直说,别拿儿子出来说事。”司机拧着眉头看见后视镜里略有不解的脸,骄傲道:“我老婆怀孕了,儿子!”

“喔,别墅有人继承了。”蓝晓心里默默吐槽句,脸上是造作的恭喜。她已经很久没这么演出,又没有青青那种天赋,于是看上去倒像是讥刺,这让王玲看上去很不舒服,正要开口说两句,胡敏路笑了:“听说你搬进了白青青家里住啊?”王玲一听就来了精神,死命转过头:“你住白青青家啊?那你有没有看过李雷?他私底下是不是好帅?”兄妹俩尽皆无语。蓝晓努力组织语言:“见过几次背影。”

“才背影啊!”

“行了,你喜欢追星别拉着我妹。她可努力了,自己存钱去英国留学才认识的白青青。”胡敏路斥责道,倒让蓝晓有些过意不去了:“也不是什么留学。噢,对了,项链送你。婚礼的那几天有事没回来,就当补个礼吧。”

“真是!我俩什么关系,你还这么客气?”

“哇!古驰诶。”

两口子声音尖到一起,让蓝晓险些皱起眉头。她努力堆了个笑容,又低头去看手机。其实并没什么要看的,她日常也不与人联络,七八个工作群消息上千条甚至都懒得点开,除非有人特意圈她,否则她不会在这上头浪费生命。

所以小小屏幕里,唯一有点开回复价值的只有青青那句:“平安到家了吗?”

“正被挟持去吃晚饭。”她回道。挟持这个词当然有些重,但她现在心情仿佛像人质,甚至还是奔赴法场准备公开绞刑的人质。好在屏幕上很快传来消息,让这种“赴死”的不安感稍微有些减轻:“很多人?”

“目前可以确定我小姨一家和我妈肯定在,至于有没有其他人,不好说。”抬头对夫妻俩扯个笑容算是对感谢的回礼,又低头回道:“感谢你的古驰。”

“不客气,断舍离嘛。”文字,但洋洋得意到让人会心一笑,整一个礼拜的怀疑都在这得意中烟消云散。后视镜里露出个大笑脸而不自知:“你把古驰项链和冲锋衣断舍离给我了,其他东西呢?”

“哇!这里有人查岗!”这次是语音,但蓝晓转了文字。虽然知道肯定是夸张做作的语气可还是让她反思了三秒自己有没有过界。好在信息很快跟了来:“我把两年以上的奢侈品都出了二手,还有一些衣服给了黄怡。卖的钱都准备捐了,只是现在没找到合适渠道。”

合适渠道,指的是靠谱实打实同时又能宣传一波的渠道。文亦曾经如是说道,是什么时候呢?蓝晓歪头想着,全没注意胡敏路正看着她笑的饱含深意。一句到了也让习惯了百景随便一开百公里的她茫然抬头,最后看到个满是油腻的木招牌写着“村村人家”。只这一刻她就知道是个网红店,大概率还是胡敏路找的,这也意味着她只要接受一家审判,可着实让人松口气。

随着走上二楼,一眼就看到乌娥和乌英两姐妹正在聊天,不远处胡家镇在抽烟。看到他们胡敏路很自在地招呼道“爸妈,姨”,蓝晓正准备跟个招呼,乌娥责难已到:“这么大人了,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她立刻紧紧闭上嘴巴,倔气从头顶直冲云霄。乌英劝道:“肯定哥哥先开口的啊。她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嘛!”乌娥这才换了说辞:“你看敏路多好,忙了一天不仅去接你还给你定了接风宴。”

“我没让他来接,也没想吃这个接风宴。”蓝晓心里道,但没说出口。她大一学费是乌英帮付的,虽然后来还清了,但人情一直没还。后来自己常年在外地,乌娥很多时候都是她帮忙照顾,这人情就更扯不清了。

“我这不是好久没见蓝晓了嘛!我俩一起长大的,她回来了还不得好好接个风啊!”胡敏路笑道,大脸庞子里全是真挚笑容。乌娥捅捅女儿示意她客气回去,蓝晓全无心思,笑道“谢谢哥”就坐下吃东西。乌娥恨的牙痒痒,念了句“没用的东西”。

蓝晓听在耳里没有回话,同时也失去了吃饭兴致,略嚼了几口就在那听乌英讲王玲怎么怎么好的事,胡家镇乐呵呵喝酒,等乌英落了话头才道:“而且我马上就有孙子了!”胡敏路半真半假拦了下说我家不是重男轻女就是高兴,也笑道:“你男朋友怎么样了?”

“嗯?我单身。”

“我看你路上聊天很开心啊。”

“噢,是青青。”

“白青青?”

“嗯。”蓝晓显然不想谈这个话题,然而乌娥好像没看到。重申“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后坚决要她搬出来:“反正你在百景工作也不怎么样,还额外花钱打官司。还不如回来找个好人家嫁了,我看的也放心。”

啪!蓝晓重重放下筷子,拎着包转身出门。乌娥背影喊道:“走走走!户口本在我那,你走了就别想办身份证。”胡敏路多少有些看不下去,轻声道:“现在有旧证件就可以直接续了。”乌娥顿时语塞。乌英也叹口气,对儿子道:“快去把你妹追回来。”又对姐姐道:“刚回来就这样,难怪她从不回家。”乌娥深感后悔,但还是嘴硬:“我还不是为了她好!快三十的女孩子不嫁人像什么样!”乌英无奈,决定不再参合。

胡敏路久坐办公室,虽不至于腿脚不便却也只看到蓝晓上了出租绝尘而去。瞧方向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悻悻回去说了情况。乌英道:“你送姐姐回家吧。”乌娥摇头拒绝。两人互相客气了好一会,最终还是乌英占了上风。胡敏路无奈接受,果然一路上就听到她各种埋怨这女儿不顶事。他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她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还要顾房贷,也很难的。”

“我又不要她顾。找个人嫁了,让老公顾,她只要生孩子养孩子,多幸福!现在一个人在外地没人照顾,还天天上短视频被骂,这日子过得舒服了?白青青又不是什么好鸟!男朋友去嫖,说白了不就是她没用!这一行都这样。对啊!天呐!她不是拉皮条的吧!?”乌娥的一惊一乍胡敏路没接茬,尽管前半截他认为没问题,但后半截这种漫天联想还是让他吃不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就蓝晓那种不修边幅的样子没人看得上,还是该说她不是这种人,反正听着都不像好话。于是他沉默着把人送到家,看到邻居脸色不好地打招呼:“你怎么不接电话呀!家里我刚看进去个人,怕不是贼。打了你半天电话不接,我又不好乱报警的。”乌娥听着着急忙慌就往家跑,胡敏路倒是淡定比划了下:“是不是大概这么高的女孩子?还背了个包。”

“对对!就是她。”

“那是我表妹,她女儿,没事的。”

邻居长松口气:“那就好。女孩子常年不着家,我也认不到。老乌噢,真是命苦。”

“她人还在吗?”

“走了,走了有一会了。”邻居还想说什么,乌娥已经尖叫了出来:“户口本不见了!”

不比来时不断的心里建设,回去时除了十小时不能抽烟让人毛躁外,蓝晓心态甚是平和。窗外绵延不断的山丘在过了某个节点后成了一望无际的平原,南北就此切分为二。这让她想起被“偷”的户口本,不知道胡敏路有没有将它还回乌娥。

但她也不想知道了。手机卡从愤而离席开始就进到背包底处,她想一个月都不会再拿出来了。若岛钥匙也被她放在了房间,只要乌娥稍微留意就知道户口本其实是她拿走的,这是她能想出的最后办法了。原本计划办了证件就走的自己因为胡敏路到来硬是多留了一天,听他絮絮叨叨说姨也不容易但他坚持自己这边,希望不要忘了家里人。如果不想见到乌娥,那回家就和他联系,他会安排好一切。如果活不下去了就回家,别的不说,给她找份工作的能力还是有的。

“我们一起长大,总希望你能过得好。”用一句话结束晚饭,胡敏路微微笑道。那一刻蓝晓都有点走神,想起高考时他也这么祝愿自己,期待自己和他一样考入当地大学当同学或校友,却不知道她已经打定主意离开若岛去往他方。

回过神后蓝晓低下头叉起四分之一的牛排,用含糊不清但绝不优雅的咀嚼回道:“你要好好的。”

这是她能送出的最真心的祝福了。

长呼一口气,蓝晓擦去莫名流下的泪水,从包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正巧路过的乘务员正要阻止,就看她敏捷地塞进外套口袋。那四位数冲锋衣口袋大的出奇,所以除了烟外还有些若岛小零食,都是些果干蔬菜干之类的,想来青青会很喜欢。

想到白青青,蓝晓倒露出些笑意,不过这笑容并没持续太久,因为法院判罚的钱已然全部到账,这也意味着她不仅将要无债一身轻,同时也要搬出去,重新开始个人居住。这本应该是好消息,现在想想竟有些舍不得,倒让人自己有些哑然。她试着分析原因,结果排名第一不愿舍弃的居然是那张价格不知繁几的床。那床睡起来舒服又透气,让她睡袋看着都有些不顺眼起来。

“由奢入俭难啊……”好笑地叹声气,她也懒得分析下去,只打开手机又买了一些罗汉果。家里的已经用完了,再不买,后天回来的房主就要没得喝了。

其实这事本来也不是她操心,只是偶然知道拍电影录节目走红毯一天睡不到四小时是常态后蓝晓就默默买了一堆茶叶黑咖和罗汉果。她甚至还用泡茶袋认真分好装进防水袋里交给青青方便路上泡着喝。这突然的细致关心让文亦觉得是不是这人是不是被夺舍了,青青很清楚这只是过不去蓝晓心里那杆秤所以只好做些小事,让心里平衡些。

青青想过这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宁肯在世界连接点上放杆秤也不愿坦荡接受他人好意。后来她了解了些,现在她又了解了更多。不管谁一直处于被批判的位置,总会对这个世界产生戒心。就像现在,她也很难再像开始那样交托真心到互联网上了,因为不管发什么都会被曲解批判,既然如此,就按照大家“期待”那样,做个商务机器人吧。

文亦等了会,看到青青还在陈思中没有抬头,不得不哑着嗓子喊了声:“青姐。”青青吓得抬起头,看到这个同样37小时没睡的助理已经疲倦到妆容都盖不住了。好在有罗汉果帮助,她嗓子哑的倒不厉害:“怎么了?”

“佳姐来电话,说已经起诉了。”文亦疲倦到语言都没法组织了,青青狠狠喝了口黑咖也没想起起诉谁,含混了一声。文亦于是接着报告青青因为录节目而错过的信息:“您父亲说下礼拜二回来。”

“我妈呢?”

“也一起回来。说是海边住出了湿疹,所以回来。”

“下周二……我应该在百景吧?”

“本周六到下周三,可以休息五天。”

“好的。”

“还有……”

“嗯?”

“黄怡说给你发了几条微信,请你有空的时候看下。”青青正诧异提醒自己看微信有什么好迟疑的,文亦飞快补充道:“她说的时候是哭着的。”

青青诧异更甚。黄怡连当初斩钉截铁留在百景甚至不惜和父母断联都没哭,现在哭又是为了哪桩?她点开手机,只有平静到看不出情绪的文字:“能不能在你家借住几天?我和尹德分手,也退出了乐队。”她沉吟下,回道:“没问题。蓝晓应该在家。我和她说下,让她去接你?你就睡我房间吧。备用钥匙在茶几抽屉里。”

“谢谢!”黄怡回道,软下去时下巴不小心磕到喇叭,路人惊地齐齐回头,看到尹德在车窗外气急败坏又毫无办法,以为小夫妻闹矛盾便没再管。

“你出来!”尹德用力拉着门把手,黄怡还是没理他。尹德还要还要再说,肩膀被人拍了两下,他转过头,看到蓝晓面无表情站在身后:“麻烦让一让。”

“你来干什么?”

青青二字在喉间滚了滚最后咽回肚内:“来接人。”说完她就扒拉开尹德,让人惊诧之后恼羞成怒:“这是我俩的事,管你屁事。”已经下车的黄怡听到,声音更大:“我们分手了!”

哟!桃色新闻~许多路过的人停下脚步,准备从不同角度看场热闹,也有人掏出手机准备现场录制发到短视频平台。蓝晓拉着黄怡默不作声推开尹德,脸完全暴露在路灯下,一下就被认出来是之前掌掴少年的女恶人。尹德横插两步还想拦着二人,蓝晓当墙一样绕过,边绕还边问:“你还什么东西没拿?”

“都没拿。”

“那回去收拾吧。”说完揽着人去了。尹德满心想说话,又顾及到这些话不能在公共场合说,只好闭嘴悻悻跟上准备一会再继续解释。

然而就是这迟疑的几分钟,让他成为了未来几天的绿帽王者,而那个负责戴帽子的……当然就是蓝晓了。黄彩月看到后,又精心炮制了一篇文章,痛斥蓝晓欺骗白青青感情,转头和青青闺蜜好上还撬人墙角,实在其心可诛。这万字长文花了她五小时,描写了诸多细节,就连蓝晓做的那些分装袋也被囊括进来。不枉费她盯着每个路透视频认真分析,一觉睡醒后就收到了数千元打赏,小金库又有了新希望。

“你就等着吧,蓝晓!”她暗暗念着,话音刚落,母亲就一脸失望地推门进来,挥舞法院传票盯着她哑声问:“你到底干了什么事?”

十一

这场起诉尤佳精心策划了很久。最开始公关部门建议在蓝晓胜诉的时候就发律师函,这样效果可以最大化。毕竟只要稍稍注意网络就知道现在很多人都在关注白青青和蓝晓,一个艺人突然让个素人住进她家,很难不让人往恋爱方向猜测。各路媒体营销的飞起,就连粉丝也有不少猜测。文亦汇报说后援会负责人有问过相关情况,自己则用“扶贫”搪塞了回去。

“扶贫”,想到这词尤佳都想笑。蓝晓当然不富裕,但和扶贫也全然扯不上关系。不过既然粉丝愿信,但也不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毕竟艺人公众形象之一就是为社会做贡献,这点上蓝晓算是帮了忙。当然她有没有这个意愿,尤佳并没考虑过。她考虑的只有如何做一次最全面的起诉,既让青青和粉丝放心,也让一些人知道她作为经纪人也不是好惹的。所以这次名单格外长也格外详细,甚至为此还献祭了几个“公共立场”的账号,这就是公司有公关部门的好处了。

如她所想,律师函发布以后不仅青青粉丝弹冠相庆,就连卓俪粉丝都在那感叹尤佳果然很为艺人着想,全然忘记《青蛇》阵容公布时自己是怎样辱骂尤佳的。好在她也习惯了,并没放在心上,商界可容不下玻璃心。

黄彩月就是在这情况下再次遭到起诉,而且比起蓝晓那“区区十万块”,这边直接“涨”到五十万。她还不是最多的,有个人直接被索赔八十万,打开一看原来是个网络名“白莲花原始烂表”的著名网络喷子,平台禁言常客。传闻这人曾经追求过白青青但被拒绝从而化身喷子,但这事不管本人还是粉丝都全盘否认,倒有些扑朔迷离。只是秉持“官方否认就是承认”的原则,传闻直到现在还未散去。想到这,黄彩月忍不住裹了裹被子,它不仅厚重地让人心安,也让父亲隔门骂人声也小了很多,于是睡意也浓了起来,怎么办的怎字刚闯进脑内,意识就立刻散去,人也进了沉沉梦乡。

青青是到家以后才看到名单的。有些她熟悉,比如黄彩月的“彩月之云”,这里多是造谣她和潘宇的;但更多还是陌生,毕竟互联网只要花钱或者虚拟货币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新人,这也是为什么这名单筹集如此之久的原因。

做完色拉的蓝晓就着她手里看了眼,努努下巴:“那个彩云之月,是我这次索赔的‘大金主’。”听的青青来了兴趣,放下平板准备听下细节,结果蓝晓以“十几万吧?全都到账了”结束话题,给人噎在那里。一时间二人静默无言,各自嘴里吃着色拉,心里想着心事。

刚听到十几万到账时青青并没想到什么,十万块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数目,否则也不能说借就借。然而蓝晓诡异地躲开她视线这事提醒了她十万块根本就是蓝晓居住在这的基础。只要蓝晓提出还钱,那她也不好强留人在这里住,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蓝晓在这住的舒不舒服,还是因为经济拮据一直忍受下来。

蓝晓想的也是差不多的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是还了以后她就没有继续住下去的理由。这里住的意外舒服,这舒服来自于确实被尊重的小小空间,和那张价格肯定很高的床,以及基本不着家的白青青。黄怡因为住在青青房间又被乐队喊回去参加此轮巡演,显得也没那么变数了。

眼见都不说话,青青打破僵局:“我爸妈下周二回来。”

“噢。”这是在赶人吗?蓝晓并不确定,所以回话间有些小小沮丧。这不太像她风格,所以青青挑眼看向她直接问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银行卡号多少。”

“嗯?”

“钱到账了,我就该还钱了嘛。天经地义。”

“然后呢?”

“然后?”这问题出口太快让两人都愣住了,青青反应迅速,立刻找补,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被芝麻酱润过,都带了些甜甜的撒娇:“嗯。然后呢?你要搬走了吗?你不帮我吗?”蓝晓听得都糊涂了,想了半天,才想起当初自己搬进来还个原因是青青不想父母住又找不到理由所以请她帮忙。当时只以为这是说辞,现在看来竟是真的。听着并不是想她走,蓝晓也松了口气:“那我肯定帮啊。只是叔叔阿姨回来住哪?”

“他们有房子。而且,我敢打赌,他们在海南一定惹了不小麻烦,才会回到百景来。”青青掷地有声,看来极有把握。

十二

对于青青与父母的关系,蓝晓一直以来都认为是不错的,这源自于英国时期她有好几次听到她打电话回家。另外,网上也一直传闻她幼时家境殷实,从小接受艺术熏陶,所以考上艺术大学也是很正常。所以第一次听青青说请她回家住从而避免父母回来,更多以为是借口。

而现在,听到青青再次重复这事,甚至说父亲肯定惹了不小麻烦才回百景,显然这关系并不如以往猜测那样,甚至不像网上传闻那样,青青是个“孝女”。

握着手机,蓝晓辗转到天明。刚有些睡意,房门被敲响了,青青一脸着急站在门口:“黄怡和你联系了吗?”

“没啊!发生了什么事吗?”

“尹德打电话给我说早上去敲门发现连人带行李都不见了。”

听到行李不见了,蓝晓刚起的担心迅速平息下去,她平静道:“那就是她自己走的,不用担心。”青青却不放心:“可她关机了啊!再说这个点没有回百景的高铁。”蓝晓正要说是不是可能回老家了,想起客厅里好几样乐器又闭上了嘴。

这尴尬的沉默不到一秒就被屏幕上亮起的黄怡打破,她声音极其疲惫,听上去一夜没睡:“不好意思,你能来接下我吗?我还三十分钟到高铁站。”这头的两人对了下眼神,蓝晓道:“我马上来。”

“再帮我带些吃的。”

听完这句嘱咐,青青再没犹豫:“我和你一起去。”说完就套上羽绒服,出门前还从冰箱里拿了瓶盐糖水,蓝晓立刻就懂黄怡很可能低血糖了。

蓝晓的不知情并不让青青意外。根据黄怡描述在这住的小半个月里两人最多只有吃饭时碰个头,有时候吃饭都不一定碰得到,因为蓝晓是夜行生物而她正常作息。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要她和你住了。”第一个周末晚上,结束演出的青青收到黄怡信息。她抬眼看了眼不远处吃东西的蓝晓,笑容从脸上掠过。当世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觉得投缘加上蓝晓确实需要帮助才执意要她住进自己家的,甚至于有时她自己也这么认为了,但黄怡——从大一开始就是室友和好友的黄怡——知道并非那么回事。

这种并非不只是蓝晓,还有她的父母。当然,另外还有一些黄怡都不知道的事,但她并不准备说。在演艺圈,秘密暴露的越多,人就越危险。

所以她低头回道:“怎么说?”

“这人,是真的不说话的。”因为是文字,所以看不出这是不是有些抱怨,但青青看地差点笑出声来。大概觉得打字麻烦,又或者觉得文字完全不足以表达情绪,所以后面又换成了语音:“除了每天上厕所和吃饭,她都猫在屋子里。甚至偶然出来都会先敲下门提示下我再出来。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她很礼貌了。而且她作息和你也未免太像了,你俩都是欧洲时间!不!!西欧时间!!!”

听着最后一句抱怨,青青笑出声来。黄怡睡眠轻,耳朵又好,经常被声音惊醒。大学那会就因为这个折磨不轻,现在看来换了地方也继续遭受相同折磨。

她笑的并不收敛,所以蓝晓闻声抬头看了眼又继续低头吃宵夜。直觉上她认为青青正在和黄怡聊自己,但理智让她别去求证。所以她低头继续默默啃她的麻辣烫。

“这就是你觉得我让她搬进来的原因?”

“比起叔叔阿姨一直介入,和潘宇……她怎么看都是更合适的人选吧。”潘宇那里有长达十秒的空白,也不知她是不想说还是不知怎么组织词汇。青青想了会,突然道:“你和尹德分手,也是因为潘宇吗?”蓝晓听着直接抬头,眉头攒在一起又立刻放开。青青没忽略这表情,知道她不赞同自己直接询问又想不关她事,所以表情变化之快如同闪电劈过。

这次是长长的沉默,沉默到蓝晓喝完了麻辣烫的汤,久到青青以为人已经睡了,信息才传过来。青青点开的同时蓝晓已经收拾好垃圾走了出去,文亦正好也吃完宵夜就要接过去一起丢,蓝晓反而接过垃圾:“我去吧。丢完正好回去睡觉。”说完就大剌剌走了。青青听着“尹德和潘宇结伴嫖娼”几个字,只觉得无比陌生。

“我无意间看到他转账记录。”黄怡苦笑道,西塔琴因为这苦也发出了哭声,“好几次了,真的好几次了。你知道他怎么和我解释的吗?”

“怎么说的?”

“他说是帮潘宇垫的钱。”

青青沉默了。她一时也不知是尹德嫖了更糟糕,还是帮潘宇垫付更糟糕。前者是他对黄怡赤裸裸的背叛,后者是踩了知法犯法助纣为虐的道德底线。半晌,青青低沉声音道:“也许……他说的是真的呢?”

“……他付钱的时候,知道你被造谣染了性病,知道我还欠着蓝晓五千块,知道下一站巡演只卖了三成票所以演出场所在和经纪人沟通要不要取消以免赔本。所以,青青,你觉得,是不是真的,重要吗?”

黄怡的诘问让青青无话可说,她此刻甚至有些庆幸蓝晓不在,所以脸上火辣辣的难堪只有自己知晓。

“十年了。为了他,我和家里断了关系;为了他,我没和尤佳签合同;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可我现在又得到了什么?一套没我名字的百景住房?还是四分之一的巡演收入?又或者小有名气的独立音乐创作人?”黄怡连珠炮一般追问道,情绪是拦也拦不住的激烈,和平时笑着处理事情的模样大相径庭,“就连你收的那几首歌,我都要和他对半分成。你说,这重不重要?”

话到这份上,即使重要,也变得不重要了。青青宽慰了几句,又觉得自己说不到点子上,心里有些着急。最后还是黄怡擦去眼泪,用“你不懂”做了结语后才说:“刚刘冰找了我,说结算费40%请我出席下礼拜的乐队巡演。”

“啊?你答应了?”

“要赚钱的嘛!再说,公司发的声明好像很多人都不依。不管怎么的,我也得给喜欢我的歌迷们一个交代。”

“结果交代出了个低血糖。”高铁站口,灌了半瓶盐糖水的黄怡苦笑道。

十三

黄怡是做传统火车连夜回来的,因为过于突然连坐票都没买到,于是就在旅行箱上半睁着眼熬了一宿,加上前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快到站的时候低血糖就犯了。

“得亏旁边一大哥带了巧克力。”想到当时头晕眼花的难受黄怡自己都有些后怕,她才将将三十,可不希望就这样没了。蓝晓定定站在边上,方便需要时可以当个柱子。青青看眼她又看向黄怡:“你回来也不说句。尹德一早说没找到你,吓我一跳。”

“……”黄怡有心想略过这句,但想到自己还借助青青家,又不好让人寒心,便淡淡说了句:“想回来而已。”

这借口好似没找,不过青青也没继续下去,二人其实各有事情想问,却又不想蓝晓听到。这里面有些是秘密,像尹德也参与了嫖娼;还有些家长里短,是蓝晓听了会下意识皱眉的话题。因为这不想听,三人硬是安静了一路到家。黄怡刚拎出键盘,青青蓝晓已不约而同帮她拿起箱子。这默契的好心让人相视一笑,压抑也一扫而空。

等进了门,蓝晓便回了房间,二人知道她有意留下空间,感激完后黄怡扫了眼被自己家当塞的满当当的客厅,叹了声:“把你这给挤着了。”

这话倒不是客气一说,居住百景十余年,各种设备、乐器加上衣物等,把本就不大的客厅塞了个严严实实。青青随着顾了眼,笑道:“还得多亏你塞得严实。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拒绝我爸妈来住这件事。”

“嗯?”面对疑问,青青依旧笑盈盈的,仿佛拒绝二字不是出自她口:“他们说明天回来。”

“我记得……你和爸妈关系不错啊,除了潘宇这件事。”黄怡皱起眉,努力不去回忆当初四个人合作写歌结果四人父母闯进来的事。潘宇和尹德因为本身音乐系,父母也就没什么,反而她俩遭遇了不少诘难。好在没多久两人双双奖学金,父母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所以……”

青青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连夜赶回来,是不是觉得再看到尹德觉得很恶心?仿佛连空气都沾染了想呕的味道?”

“对!就是这样!”

“我当初也是这样,所以我跑了,去了英国,留下一整个烂摊子给尤佳收拾。”

黄怡沉默了。明明认识以来就相互信任还能睡一起的好朋友,因为男朋友的关系,这事就成了禁忌。现在突然摊开说,她反而有些不适应了。青青也看出来了,换了话题:“如果你想着只是给粉丝一个交代的话,那退出后,你准备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百景这地方寸土寸金,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在这里讨生活。”苦笑一声,再想起当初诅咒发誓最后和父母断了关系,黄怡只觉得胃整个在翻腾。捂住嘴,她朝着客厅卫生间冲去。这一吐,只觉得胆汁都倒了出来,苦味从喉间蔓延到舌尖,齿缝里全是酸臭味,间或还有些糖水的丝丝甜味,衬得那酸臭更浓。

好不容易收拾完走出来,白家父母已经坐在沙发上,青青坐在对面,三人都一脸严肃。蓝晓不知道什么时候守在一边,看到她立刻搀扶住。虽然大感丢人,黄怡还是勉强笑着打了招呼。长辈们勉强挤出一些笑容,青青依旧平静,请蓝晓带黄怡回房间。听到关门声后,她用盈盈笑容掩盖目无表情:“不是说明天回来的吗?我还说安排去接机呢。”

白棋挥挥手:“从机场到这儿能有多远?再说打个车也很快。不过我没想到家里现在这么多人。早就叫你换大房子了。”青青笑容不减:“爸不是想换别墅吗?您也知道现在限购令,所以我还得努力努力。”一句话说的白棋直接没了脾气。

其实七年前白家原本是可以买别墅的,彼时房价只有当前七成,白青青事业也风生水起,朱凌灵甚至都相中了几套准备等青青稍一有空就去看,结果此时白棋因为债务被担保人的失踪不得不背负起巨额债务。家里所有存款掏空不提,差额甚至靠卖公司和房产补偿。唯一没被拖累的青青攒了攒,给父母买了套大房子养老。

一直梗着脸的朱凌灵见老公不做声,啪一下拍上他膝盖:“行了,直接说原因吧。自己女儿,有什么不能说的!”她下手不轻,白棋被拍的龇牙咧嘴却不敢说半个痛字,青青感觉更加不妙。但她还是不说不问,静静看着父母,等待他们宣布爆炸消息。

犹豫半晌,白棋终于一字一顿地说了:“我……投资……那个,失败了。那个……”他还没说完,朱凌灵又开始锤他,边锤边哭:“叫你别投别投,都没钱了你还作妖。”青青并不阻止,盈盈笑容也收敛了,冷下表情看着父母。白棋开始还任打,等看到女儿表情,便一把推开老婆,口气也硬了:“借钱投的,借了大概五千三百万。”

“嘶。”青青心里倒吸一口冷气。

十四

把人安顿到床上,蓝晓默默拿来胃药和杯面。那包装骤然缩水到黄怡不解,再一看才发现泡面从统一进化到了汤达人,也算是小小升级。

啃着面,黄怡悄不作声打量这房间。虽然住了俩礼拜,但这房门常年关着,只偶尔在蓝晓进出时能扫到一眼,觉得空荡不似人住。现在走进来,感觉依旧无甚变化。被子叠的齐整,桌上仅摆了烧水壶、杯子和电脑,倒是阳台上摆了个古董物——痰盂——让黄怡直起眼睛,险些被面呛死。

蓝晓停下敲击默默装了杯水,她杯子都只有一个,无奈问道:“不介意吧。”呛得说不出话的黄怡连连摆手,一杯水喝下才长舒口气。

“慢点吃,不够还有。”吩咐句,蓝晓戴上耳机继续敲键盘。她眉毛偶尔拧一块,神情极为认真,仿佛在做什么了不得的事。黄怡有心想看,又无奈电脑背朝自己,完全看不到屏幕上有什么。她猜测着,想起青青曾提过蓝晓有心做一个背台词的软件,但一直没打磨好,想来就是这个。念及此处,她又发现了个细节:平时电脑明明是面朝房门,今天却调了个个,显然蓝晓很不喜欢别人看到她屏幕。这种防贼一般的态度让她陡然起火又迅速下降,说到底,二人相识本就建立在青青面子上,基本无私交可言。

但就这么躺着也实在太无聊,黄怡满肚子心事原本想说给青青听,现在又被她父母隔着,已经压不住的黄怡唤道:“蓝晓,能聊聊吗?”蓝晓茫然看了眼又继续看电脑,等几个字在穿过耳机传输出意义后再抬头,黄怡已是委屈满脸,眼泪横流。

默叹口气,蓝晓合上屏幕拿包纸巾放人旁边,就拽着钥匙和钱包准备出门。结果才踏出房门口就看到白青青少见地垮下肩膀,无奈揉着眉间。

蓝晓突然不知所措了。习惯催她继续出门来躲避这无益的低气压,但良心又说不能将青青弃之于不顾。几番纠结后她冒出句不着调:“吃饭吗?”

青青先是被吓一跳,继而点了点头,想着先把这五千万放一边。毕竟困扰她的并不是金额,而是白棋总是自以为是为家庭好的行为。

“黄怡怎么样了?”刚弯腰拿出虾仁,青青问题就让人定了下。蓝晓尽量平板口气:“在我房间里哭。”

……带着无语心情走进房间,看到纸还剩三分之二,看来哭的不轻。才坐下,黄怡就趴上肩头模糊一声“青”又放声大哭,青青抱着她,心却回到两年前。

其实具体怎么发现潘宇嫖娼的已经不记得了,倒是那张嫌弃自己不能满足需求的脸还历历在目。想起刚听到这句话时自己居然还愧疚过,就真地很想扇自己两巴掌。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渐渐能缓过气的黄怡不断重复道,“出发前看到他迎上来想要和我说话,看到经纪人还是坚持大家一起化妆的样子,我真的恶心到想吐。我一刻也等不了了,我真的完全受不了了!”

“那我们就不演出了。”

“可钱怎么办?我已经无家可归了。青青,你不能帮我一辈子,你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先挺过这阵就好了,你不要有压力。真的!几千几万而已,我都没问题的,你不要给自己压力了,好吗?”

是啊!几千几万而已,就已经让家里这两个愁的白头。而自以为是的爹娘,投下几千万才觉得有压力转而甩给自己。他们甚至还不如朋友体恤自己。

但这些没必要说给黄怡听,现在是她最无助的时候。她没了工作,没了住所,也没什么积蓄,甚至可能还要和乐队打官司来拿回自己作品的那些版权。这些她或许还没想到,但青青一清二楚。毕竟出道时尤佳就千叮咛万嘱咐作为艺人的商标权和著作权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就给了别人,否则后面会一塌糊涂。

“你先睡会,我一会再来陪你。”拍拍终于平息的黄怡,青青慢慢阖上房门。蓝晓饭已经做好了,丝瓜虾仁盅和番茄黄瓜,完全符合营养师要求,至于她自己就随便冲了碗泡面了事。

“黄怡还要住一阵子。”吃着饭,青青慢慢说道,注意到对方抬起眉毛便立刻道:“不要说你可以搬走这类的话,你得继续住着。”

“为什么呢?她现在应该更需要住所吧?”

“因为我需要你的软件开发。这么和你说吧,我爸外面欠了几千万,现在得填补这个坑。而那个软件,就是我准备用来购买并卖出的。但我现在没钱支付给你,所以……”

这很有些强买强卖的荒谬,青青心里很清楚。但看到蓝晓平静淡定地做饭时,找卓俪借钱的预选方案就成了当前买卖软件。虽然毫无道理,但她就是觉得对方会答应。果然吃完最后一口汤蓝晓说道:“好。但不用给我钱,这软件你卖多少都是你的。”

十五

按理说蓝晓这么说青青就该放下心去,可一晚上她都在床上辗转反侧回忆错愕之后冷笑过眼的脸,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不满,这让人意外的难过。

她这翻来覆去,弄得黄怡也睡不下去,索性问道:“聊两句?”

“嗯。聊什么?”

“我也不知道。”

这话刚出口,两人便陷入沉默。黄怡其实想问她父母的事怎么样了需不需要自己帮忙,可转念一想自己都泥菩萨过江,又憋了回去。白青青体贴她难处,自己也绝口不提,话题一时僵在那儿,半天,青青才问道:“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还有三场这次巡演就全部结束了,结束以后我彻底退出,然后找个地方住。”

“那经纪人呢?有没有想法?”

“暂时没有。你不知道,何定开始和我说突然退出乐队要我给违约金。”

“那个经纪人?”

“对!然后我把尹德嫖娼记录翻给他,说他敢要违约金,我就敢把这事曝光。他就改说结束这次演出大家友好分手,至于我写的歌……”说到这里,黄怡忍不住冷笑一声,“说版权都在他那。”

“那你给我写的歌呢?”

“那个版权让李雷买走了,你可以安心。”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放心啦,没误会。你怕以后唱现场分成给不到我嘛,我们认识多久了,还能误会这个?”虽然带着嘲笑,但连日来的压抑因为这真心也有些放松。青青听着也轻松起来,担忧不知不觉滑出口:“我今天可能做了件很过分的事。”

“对叔叔阿姨?还是对蓝晓?”

“蓝晓。”既然都提了,青青便原原本本讲了整件事,黄怡听的倒吸口凉气,“叔叔怎么又来?”青青这才想起六七年前的时候自己一时周转不灵,还找黄怡借过几天钱,也就不再掩饰,苦笑道:“可不是嘛!”

“这金额太大了,我帮不了你……”

“我知道,你最近也难,所以开始我都没想和你说。”

“你还是那么体贴。”又笑了声,黄怡正经脸色,“其实,你有没想过,这软件真的卖的出去吗?”

“怎么说?”

“它受众太少了。首先我敢说,卓俪肯定不要。”

“你继续说。”

“这东西和现在流行的AI差不多,差别只是在蓝晓可能用某些手段为角色台词加入声调。想想看,背台词的时候,和你对手戏的声音全是四郎,那到时候换成正经男主演,你会不会出戏?”

“……这确实是个问题。”

“另外你卖出去不只要软件版权吧?声音版权怎么说?你一个个去买?这消费肯定很大。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放弃找人借钱比较好。”

不愧是最近研究版权归属的人,青青心服口服。只是这样的话,蓝晓两个多月的努力不是白费了?想到这,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叹气。良久,黄怡闷声道:“要不问下尤佳?她可能有办法。”

青青作为新世纪人才第二天一早就给尤佳打了电话。大概了解开发内容后尤佳果然做了和黄怡相同的判断,这东西卖给演员确实没有任何收益可言,可拿来带货、做短剧和广告什么的可太方便了。至于声音版权?她旗下男男女女十几个艺人,加上电波集团几千号人,还用的着担心吗?

青青兴奋地告诉了蓝晓,同时对昨天“鹊巢鸠占”的买卖做出道歉。蓝晓头也不抬,语气平静:“我说的话不会改”。她这才注意到平时都朝着房门的屏幕换了方向,蓝晓坐在对面,淡漠的像是再说什么平常事。

这确实平常,蓝晓心里想。经历过“你年纪大/辈分大东西就该给小的”“人家帮了这么多要点东西怎么了”十几年后,对于这理所应当她委实习以为常。再说这东西本就她主动提出赠与,那东西就是别人的,她不过帮着处理下而已。

“很平常。”她心里又念叨遍,这样才会觉得酸液不会顺着呼吸涌入眼睛里,失望也就自然减弱。

其实有什么好失望的呢?人不就是这样吗?白青青已经很好了,最起码她借了钱又收留了无家可归的自己。现在她遇到难处,那么用属于自己的财产不是很应该吗?

应该!乌娥声音在脑子里回荡:“什么叫你的?不是我你能买房!?这房就应该是我的,不过写了你名字省得以后你交遗产税而已。”

是啊!自己就这么点本事,何必好像很了不起。

冷笑一声,讥讽如针从眼入心。托艺术感官的福,青青知道这不是冲着自己。但也是托艺术的福,她心也扭成了不断滴苦水的团子。冲动让她走过去抱住蓝晓不断低声重复“对不起”,说的越多,眼泪流的越快。当泪水流进蓝晓脖颈时,她情绪也压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流。

两人就这样哭着,那些想的起想不起的委屈在此刻突然都爆发出来,于是眼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做好了饭的黄怡见两人迟迟不出来就来叫,看到两个泪人吓一跳:“这是怎么了?”

蓝晓立刻不好意思地去拿纸抹泪,青青却只招了招手:“来,一起哭!”

“哈???”

十六

一句一起哭让悲苦气氛一消而散,温热食物在这十一月天气里更是让人心安她。饭后三人各坐沙发上望着冬季那将散未散的云,纱笼漂过三次的阳光,居然都有些惬意。

这惬意着实有些久违。望着左边面露微笑的黄怡,从回国以后就开始连轴转的白青青不由想起大学时两人常常在操场上采风或者奔跑。冬季的百景总带着些犀利,只是这犀利往往只朝着人去,却无法割破阴雨天时望不到尽头的灰蒙蒙。只有这半冷时的阳光虽然淡薄,却足够温暖,于是灰色一片的教学楼上都有了暖橙色。

这是百景的冬景。顺着它,顺着蓝晓,顺着飞机飞过的气流声又会想起英国。在大片枯草上,延绵不绝的舞台,争相跳动的人群,洒落满头的啤酒,斜阳在远方,在林梢,把英语各式口音都烘出了毛绒。她握着蓝晓手臂内弯处的卫衣,在她冷静的忍耐里和周边所有人一起又笑又闹,大声唱着会的歌。在那里她不是什么需要谨言慎行的艺人,只是和朋友短暂逃离繁重功课出来游玩的学子。

这些记忆太过鲜活,所以想去回忆下出道以后的那些冬天,竟只想得起各种各样的酒店装饰,和片场里摄影棚里永远无法避开的嘈杂声。它们有时是机器,有时是人轻声细语,但无论哪种都像是南方水气,绵绵覆在肌肤之上,无论怎么拂拭,总能在片刻之后又密密铺上,让人无法逃离。

捕捉到青青时而微笑时而轻叹的声音,原本还在因为尹德大学时带她出游的美好回忆却倍感痛苦的黄怡也想起大学时。那次是画什么?静物还是模特还是采风,黄怡有些不记得了,反正是一门很难的作业,难到向来轻松的青青对着空白画架也叹一阵笑一阵,一群人在画室待了半个下午,有些人寥寥几笔,但更多还是像青青那样一片空白。最后不知道谁提议休息会,自己就拖着青青去了操场。那边正在踢比赛,每到高潮时架子鼓就顺着喇叭流出来和欢呼聚成山呼海啸,让两人忍不住捂起耳朵。

这巨大的噪声让两人转去了湖边,这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学妹在画画,还有些读音乐的弹吉他——也可能还有贝斯,但她记不起了——湖边没有高楼,所以染过的云和阳光一起绵延到远方,就和现在一样。

不,还是不一样!那时候她们站立在大地之上,身为自由之身仰望着天空,现在却拘囿在高楼之上平望远方。她们是罪人吗?不是。所以……

“我们出去走走吧?”黄怡扭头看向青青,“今天不是大家都休息吗?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啊!去哪里呢?我不想去商场。”

“去公园吧?或者哪个大学操场。”

“最近的公园在十二公里外,最近的学校在五十公里外。”面对两人一唱一和,蓝晓冷静提醒道。她没两个人那么多感触,只觉得这是可以出门打零工的好天气。不过现在并没零工要打,她也没之前那么窘迫,所以大可以在这舒服沙发上发个呆甚至小睡一会——反正坐椅子上睡觉也早就习惯了。

听到这话,二人先是一愣,跟着忍不住笑了。蓝晓平静地望着二人,不理解这有什么可笑的。不过她还是好心加了句:“我车副驾只能坐一个人,现在也三点了,如果要去的话就得赶紧打车,这样还能赶上夕阳。”

“所以你并不反对出门走走是吧?”

“啊?我没说反对吧。反正也没事要做,走走也挺好的。”

听到这话,青青心里叹息一声:“这人真是紧绷地过日子啊!”叹完又推人让赶紧去换衣服,没一会三人就顺利坐上出租车,青青还戴了个口罩。她和黄怡都穿的卫衣运动裤,一看就可以下场跑两脚。蓝晓则穿了件冲锋衣搭牛仔裤,显然不准备做任何运动。

十二公里说长不长,却也够司机唠两句了。他先是感慨三人年纪轻轻已经可以住房价很高的小区,接着又说现在中美关系好紧张特朗普不是什么好货,没两分钟话题又转到影视剧上说现在垃圾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演员们怎么想的还演这种片子。尤其抗日剧的女主,一个赛一个花枝招展,一点也看不出抗日时期的艰苦朴素。

青青听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很想说这也不是她们能决定的,但又实在不好开口因为这听上去很像找理由。黄怡借口想听崔健把司机忽悠地换了话题,结果司机又转头数落起摇滚,说现在摇滚一点精神气都没,远不如那时崔健指南针。黄怡实在听不下去问万能青年旅店呢?司机顿时没了脾气,又把话题转回了抗日剧。一直没说话的蓝晓突然道:“这和演员有什么关系?不是制作方要求的吗?你天天骂演员,怎么不骂制作方呢?”

“这不是演员演的吗?”

“这能由她们?你怎么不骂男演员也皮衣化妆头发上全是发胶?都是过日子的,你能拒绝醉汉上你车吗?你不就是看一车女的趁机发作吗?”

司机张了张嘴还要再说,结果被“已到达目的地”的提醒截断。司机到底还是不平,等几人下了车又伸出头喊:“别忘记付钱。”引得一众路人回头。青青低头摆弄着手机,平静地打了差评。

十七

公园很大,大到沿着两条水泥小道望去一眼看不到头,只有无数枝丫带着些坚持不肯下落的黄叶在空中交错,将天空挡了个半严不严。只有某些角度才能透过孔洞看到已斜斜滑落但不徐不疾的太阳。

可能因为工作日,公园人群并不多。一些外卖员毫不避忌脏污坐在长椅上大口大口吃着晚饭,为即将到来的高峰储存体力。这让蓝晓想起英国时的一桩事,同样下午,同样公园。她穿着红短袖背带裤在公园大口啃着三明治,身边还放了个工具包。记不起是刚做完事还是准备去做事,反正当时的样子肯定不好看,但即使如此还是有个女人过来搭讪。

具体说什么,蓝晓也不记得了,就记得那口音异腔异调,词与词之间都透着一股黏糊,也不知道是外国人说英语还是某地口音。毕竟比起被女人搭讪,她更惊讶于自己会被搭讪,这也算是她二十九岁人生中绝无仅有的体验。想到这,蓝晓少见地露出一丝微笑。

黄怡看在眼里,捅了捅白青青,青青其实早看见了,虽然觉得稀奇但还是让黄怡赶紧收起那股子看到尼姑还俗的惊讶眼神。蓝晓听到了,默不作声地看了两人一眼,青青立刻道 “对不起。”速度之快令人咋舌,黄怡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留下那两人目瞪口呆看着她,半天,她才说道:“你还记得方武么?”

“记得,足球队长嘛!”

“你记得你俩认识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不?”黄怡依旧笑眯眯的,反倒青青脸唰一下红了。蓝晓想着估计不是什么好出口的事,也没追问,转过话题:“看,鸟。”于是三个近视眼眯着眼睛看十几只鸟在远处飞过,目送到再也看不到后黄怡扯回话题:“蓝晓你知道当时多逗么?”蓝晓不答,反问道:“青青想说么?”青青被问了个愣怔,无奈道:“黄大你说吧。”

黄大?这称呼新鲜。蓝晓饶有兴趣转过头,这下轮到黄怡一脸无奈:“这称呼都多少年没叫了。”说完就解释当时她是寝室里年龄最大的,所以被叫黄大,就像青青被称为白二一样。只是白二听着像“拜耳”,嘴瓢了又容易说成白来,所以这叫法没持续几天,倒是自己的黄大持续到了大学毕业。

“不是还可以叫小怡……哦,不行。这名字太占便宜了。”

“对。我们现在叫人喜欢阿什么的,这叫法也不能给她,也占便宜。”青青噘嘴道,看来没少因为习惯跌了辈分。黄怡笑着说了声“乖女孩”又继续说方武那事,原来只是二人路过球场被方武球砸到了。当时青青在想事,听到方武和黄怡道歉说“对不起”,竟下意识说了声“对不起”,让人笑了好久。蓝晓不可思议地看着黄怡,硬生生把“这就是你刚才笑那么夸张的事”给憋了回去。

“真是,你笑点还是那么低。”青青拍了下黄怡又转头说:“你刚是不是也想到什么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被搭讪算好玩的事吗?蓝晓不好界定,但看着两道希冀目光又下意识认为不该扫兴,就简短讲了那段被搭讪的事。鉴于她对搭讪人相貌、妆容全然记不清楚,黄怡只能吐吐舌头:“好刻板的印象。”

“嗯?”全然不解的神情让黄怡有些抓狂:“你在腐国没有注意过吗?”蓝晓摇摇头,张了嘴,想说什么,最终没发声。

“蓝晓忙得很,你以为都和我一样除了上课没其他事要忙么?”青青一巴掌拍黄怡身上,“不过我俩都不爱去什么派对什么的,闲下来一般都在家窝着。你别看现在英国天天被调侃腐国,我们住的那个小区都是快百年的老房子,保守的很,可清净了,对吧蓝晓?”

“嗯。就是有些难修。”

因为这语气实在太平静,于是转折地就愈发好笑。两人先是一怔,面部肌肉随即开始抖动,在大笑爆发前蓝晓又补充了句:“不过钱也更加好赚。”说完还叹声气,不知道是怀念还是搞笑。旁观二人再也受不了,笑的蹲到地上。蓝晓站直微笑看着两人,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匍匐而出。

冬季天容易黑,三人聊了会又笑了会就已经黑到人脸模糊。影绰间黄怡委屈道:“饿了。”

“那回家?我做饭。”

“出去吃吧,这个点做饭你也挺累的。”

“你要按食谱吃吧?”

“嘘,偶尔违规,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看着青青点在唇边那装腔作势的手指,蓝晓终于大笑出来:“好。”

十八

虽说出去吃,但苍蝇小馆这些是肯定没法去的,只能去比较出名的商圈找吃食。蓝晓和黄怡其实无可无不可,只是青青不敢涉险。毕竟已经偷偷在违反营养师要求了,要吃个食物中毒,尤佳能把她灭了。

指引牌前青青和黄怡认真讨论去哪家,蓝晓站在旁边,浑身上下都透着不适,她想可能因为自己很久很久没逛商场了,久到有十年那么长。

印象里最后一次逛商场还是高考后那个暑假,拿到通知书后乌娥非要带她去商场买贵大衣,丝毫不顾她一直说“不”,只坚持不能在外落了颜面。当她挣扎着死活不出房门后,乌娥突然边哭边喊“我这是养了个什么女儿喔”,惹得隔壁邻居都来看热闹。

那时还住在厂区宿舍里,邻居全是父母同事,说看着长大也不为过。当得知乌娥大哭理由是女儿不肯去买大衣后,压力就一致转到了面无表情的自己这里。其实也记不清说了什么,但想来内容不过是都是为了你好,母亲都舍得出钱为什么你不懂感恩之类的。似乎还有人劝乌娥说女儿懂事知道节省,这是件好事,自己羡慕都羡慕不来,但印象并不深刻,所以也可能是后来的自己安慰自己而臆造出来的一段。

反正,总而言之,那件快两千的大衣最后并没带出来,即便穿,也是在少数几次回家乡的时候穿过。偷拿户口时发现它正挂在盒子边上,腰带处全是时间磨损,那一刻蓝晓几乎想动手把它扔了,最后还是忍了回去。想到此处,她不自觉叹了口气,没发现青青不仅已经挑完地方,甚至还和几个路遇的粉丝合了影。镜头前她笑的异常灿烂明亮,和平日里内敛样子大不相同。

“吃日料行不行?”一直等着的黄怡问道,蓝晓闷闷“嗯”了声惹得人看了好几眼:“不舒服?”

“噢,没有。就是想起一些事。”

“不是好事?”

“嗯。”

话题就此终止。黄怡忍不住看向蓝晓,那张长期熬大夜的苍白脸上一双大小恰到好处的眼睛挂在黑眼圈上,疏离地看着站在繁华中心的青青。她正认真鼓励每一个合影的人,像极了媒体常夸的天使。她一直微笑着,哪怕走回来了都还是笑着的,直到进了包间,那笑容才被地心垂落,又恢复了平日见惯的模样。蓝晓静默看着,心里既庆幸自己认识青青时是她最不明星的时候所以可以看到本来的她,又有些心疼即便到了准一线她也依旧不能随心而活。一旁黄怡却若有所思,等只剩她们三人时才道:“你红了!”语气复杂到连蓝晓都侧目。青青看着老友双眼,那似口黑井将她灵魂吸到深处,无数云朵翻滚,全是语气难以尽述的情绪。偶尔露出回忆的间隙,那时二人还在大学,只有学业的烦恼和恋爱的快乐,可如今后者已经成为不愿再记起的过往。于是她坦然道:“是。”

“真好。”黄怡吁出一口气,发闷的眼神随着这口气而明亮起来。可能觉得一句还不够表达欣喜,又或者想洗去那不易察觉的遗憾,于是她又说了句“真好。”

青青没回话,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果然黄怡还有话要说:“我想回去看看。我是说,辽城。我已经两年没回去,再不回去身份证都要到期了。”她开玩笑道,青青默了会才强笑道:“是该回去看看叔叔阿姨了。”

蓝晓低头折腾芥末,努力躲避这些尴尬又隐秘的对话。她不懂黄怡只是回下老家而已为什么会引来青青这么大反应,难道她父母也是蛮不讲理的吗?好像是有听说黄怡和家里断了关系,但她从未留意过,此刻也不知自己所记是否正确。

黄怡却清楚青青已经明了自己的意思。如果父母愿意接纳自己回去,她就准备离开百景从此在老家扎根生活。当年这娱乐圈是两人共同闯入,自己起点甚至比青青还高一些,然而现在……心里苦笑下,她试着换过话题:“你现在‘卖笑’卖挺好了。”青青知道她在说刚入行时的故事想调节气氛,自己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反而蓝晓认真道:“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二人一愣,随即想起蓝晓并不知道这段往事,但谁也不想解释,最终用一句“玩笑”一句致歉带过,沉默用着晚饭。

回去前蓝晓说要去下超市买酱油,等她当口二人抱着胳膊背靠着背,每人都有一肚子话想说又谁也开不了口,最终,看到蓝晓拎袋出来那刻黄怡开口道:“我也不一定不回来。”说完又一笑:“我也想成为成功的‘卖笑’人啊。”说的青青莞尔一笑。

十九

回家路上蓝晓一声不吭,面色远不如平时那般无神但宁静,带的后座谈笑两人都渐渐淡了声响。回思半天,猜测大半还在纠结刚才那句“卖笑”之上,显然不加解释只说玩笑并不能让她信服。青青设身处地想了想,如果在不知情情况下黄怡被说卖笑,恐怕自己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相比这个,看惯了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现在突然这么较真,反而更让人有些不舒服。

青青边卸妆边想这不舒服来源于何方。黄怡在旁边捣鼓手机,果然被大数据推送了今晚那些和青青合影的照片。绝大部分当然都是溢美之情,唯有一人将挑选吃食的偷拍照放在首页,还笑言站在一边的冷脸蓝晓好像保镖那么格格不入。也许这人文案与众不同所以吸引来了众多评论,热评名单都是眼熟的CP粉,内容除了感慨又吃上热饭外就是再调侃蓝晓在这对里如何格格不入。当然也有人有不同想法,笑称这个“水电工”是二人的爱情保镖,看眼IP在英国黄怡就顺着点过去,果然看到博主和青青在英国音乐节的合影。只是拍摄人没选好角度,边角还有蓝晓笑颜灿烂的半张脸,文案里则写着“我的偶像和她的保镖”。

如果没有刚才那句“爱情保镖”,这话就可以理解成博主是青青的“保镖”,只是有了那句,就有些不好确认了。黄怡又顺着翻了翻,果然看到很多青青以前的照片,其中不少还是刚出道时自己和青青的合影。她看的有点走神,想起当初写歌没多久有点没轻重调都高,也想起青青不忙的时候就会来自己现场捧场。那时两人都还梗着脖子没被这花花世界用社交侵蚀,笑容里全是真诚坦荡的好。等回神看到文案写着“变的是岁月,不变的是感情”,评论则是“我CP天下第一好”时,再想起晚上青青“热忱”待人时那些笑容,黄怡又猛然想起卖笑的,这实在有些不合时宜,所以她忍住大笑擦去眼角泪水,准备退出软件。

青青已经卸完妆走到身边。她一眼就瞥到了内容,除了“CP天下第一好”时这样近几年随处可见好像标语一样可笑的口号,还有不“青青当红后还坚持采用黄怡写的歌,即便那些歌实在不怎么样”之类的“佐证”。看多了这些,青青已不似以往那样诧异人怎么能狭隘成这样,毕竟炒CP早成趋势,即便尤佳也难以避免雇了几回水军下场。比起这个,她更在意黄怡看到那些话时的心情。正在想怎么开口,黄怡已经苦笑道:“原来我写给你的都是些烂歌。”

“谁说的!?都很好听。你写的歌我都很喜欢。”

黄怡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但是市场不喜欢。”

“那是你没想过要写符合市场的歌。摇滚精神不就是这样的吗?不妥协,要独立,要对世界勇敢说不。”青青怕她不信,还特地唱了黄怡早年写的《我要说不》来证明。这歌调子平静,副歌都无什高潮。不知道是不是音色有些像陈淑桦的原因,整体听上去坚忍十足。黄怡静静听着,并不表态。完了,才举出流媒体软件自嘲一笑。相比其他动不动百万记的歌,《我要说不》凭空少了个零,短的让人印象深刻。评论区也很深刻:“这都什么啊?青青就没唱过这么难听的歌。”“为什么只有钢伴啊?还嫌不够冷清吗?”偶尔有人写很喜欢很有勇气,下面也是阴阳怪气推荐去听HideQueen乐队——也就是黄怡所在乐队——的歌。

青青没了声音。换做以往她会撒个娇或者调侃几句这事就过去了,因为黄怡并不纠结这些。但现在,过去所有的不纠结都在发现尹德嫖娼后和记忆组成了巨大的网死死罩住黄怡。她诧异自己竟没发现自己才能全无,也懊悔自己为了尹德和父母决裂以致于几年没回过家也没联系过。而尹德,这个罪魁祸首,这个曾经笑颜如花教她写歌,拉她跑的远远去看落日制造浪漫的男人成了她触及就立刻丢开的蛆虫,再也不想念起。

见她陷入沉思,青青起身出了房间。蓝晓意外地不在房间里,扭过头看她正从冰箱里拿出虾仁等食物准备解冻。青青忽然起了促狭心思,走过笑道:“Hi,晚上好。”蓝晓显然没适应,半天才木木回道“晚上好”,久地让人失去兴致。青青胡乱问了两句是不是准备明天吃的又提了声自己中午要走,说完就准备回房间,不想蓝晓叫住她:“晚上对不起。”

“啊?”

“我说卖笑那个事。嗯,对不起,破坏气氛了。”蓝晓一字一句认真解释道,语气平静,却不知怎的青青听出了意兴阑珊的意思。想起屋里那个还在自我懊悔的人,青青探口气倒杯水再转身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

二十

这个故事其实本身不长,甚至可能三句话就可以说完。但青青不知怎的有种想从头细说的冲动,所以她泡了壶茶,拉着蓝晓坐到沙发上。当柔软内衬混着皮质的冰冷同时包裹和侵袭掉那层薄睡衣后,出神半天的青青终于开口了:“我入这行,有一半是意外。”蓝晓点点头,小心避开沙发上那只瘫着的手。

“那应该是大三暑假——具体日子我不记得了——落石乐队有了次livehouse演出的机会。哦,落石就是尹德、潘宇还有几个音乐系人组成的乐队。不过主唱当时在老家,所以他们找黄怡来帮忙主唱,为此黄大跟着乐队排练了半个月,顺带负责后勤,做做饭买买水什么……”说到这里,青青嘴角不自禁往下拉了下,蓝晓看到,想了想,握住沙发上那只手。她穿得多,手极暖,那股寒气只开始刺的人打了个寒颤,接着暖流就源源涌向半思考措辞半回忆过去的青青身上。她回头笑说“谢谢”,半天,才继续往下:“我那时和潘宇已经在一起了。但因为放假,所以我没怎么出去,主要我爸妈也不肯。而黄怡做的如此之好,让他觉得有些下不来台,给我抱怨好几回说尹德怎么怎么得意之类的。于是我借口有事,也跟着去帮忙。现在想想,真傻啊~”

她本是自我感慨,没想到蓝晓竟道“嗯,是挺傻的”。青青给说的一愣,斜眼瞧过去,样子居然还挺认真,看来真的不以为然。青青哼唧一声继续道:“反正去了好多天,那些歌我也陆陆续续都会唱了。等通场彩排时,黄怡嗓子有点无法负荷,毕竟那时候全靠天赋,尹德突发奇想说叫我也上去唱歌,两人分着唱,大家都觉得主意不错,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好在是乐队又是livehouse,不用穿什么礼服之类的,我和黄怡商量了下大家就牛仔裤T恤运动鞋,反正年轻嘛。”说到年轻二字,青青微微梗了下,明明才过二十九,却不知为何有过了大半辈子的感受。她想也许是被尤佳说多了,女艺人年龄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哪天就会落下彻底斩断资源。刘晓庆、邓萃雯那样的演员毕竟难见,所以才会成为传奇。

蓝晓倒没注意到声音情绪,注意力全在奇怪地方:“所以潘宇……包含在‘大家’里?”明显停顿只需转念就能猜出原文:“你是想说潘宇同意我演出吧?”

“嗯。”

“不,不同意。但他拗不过我。再说主办方也更愿意我和黄怡两人演出。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天贵宾室里还有好些个经纪人,其中之一就是佳姐,那时候她刚签了李雷。”这话委实有些突兀,看着茫然不解的蓝晓青青只好解释道:“那之前公司只有卓俪一个人。”

“所以想再找几个走音乐路线?”

“嗯,所以她也来看演出了。那时候好几个livehouse都做暑假义务场的,帮推广。”

“哦哦。看来当天就选中了你吧?就那什么陪朋友结果自己中选的那种?”

“不,是我和黄怡两个人。”

“咦?”

“佳姐最开始想我俩组合出道,就像twins那种的。其实本来也谈的差不多了,就差毕业和父母同意了。结果暑假结束后,乐队就解散了。”

“啊?为什么?”

“因为那天观众里还有不少酒吧老板。其实演出结束的时候就有好几个来邀请驻唱,有几个直接点名我俩,潘宇说其实主唱不是我俩,是个男歌手。就有人说又不是不能换,他当场就撂脸子说不行。就因为这事,几个人回去就吵了架说潘宇不该直接说,浪费大家机会。但也有人说乐队主唱本来就不是我俩,这事不该藏着掖着。最后就商定说等主唱回来去一起去见还有意向的老板们,结果并没通过。几个人又吵了一架,潘宇和尹德说退出,主唱说退啥退,不如直接解散,于是就解散了。尹德拉上潘宇又找了个贝斯手说再组乐队,主唱就让黄怡上。所以她就放弃了这边。”

“嗯。”

“你这回怎么不说傻了?”

“她会写歌,当艺人又不是必红。所以我觉得挺正常的。”

这话听得人直翻白眼,忿忿喝下一杯茶后白青青放弃前言直奔重点:“毕业后我就出道了。因为初期要攒人气弄作品,我忙得一年才休两三天,剩下时间不是在录音室就是在录影棚。那时候既不会演戏唱歌也没技巧,嗓子三天两头哑,身体因为严重缺觉也非常不好,加上不爱笑,所以总让觉得我耍大牌什么的。”

“好像……哦,记错了,不是你。”

“我真的想掐死你。”再也忍不住抽出手狠狠推了下蓝晓后青青恶狠狠道,没收力的结果就是人差点倒下去,好在马上被一把拉回,“反正那几年人气作品都一般。佳姐不管怎么耳提面命要笑要笑,结果就是笑不出来,有次还因为这差点哭出来。那次还是个红毯直播,结果被摄像机抓个正着。黄怡看到了,晚上就来我家陪我。就是这里。”环顾一周这小小房子,才发现它承载了多少自己的喜怒哀乐。呼口气,青青做了结尾:“我和她说了这事,说我这艺人做的活像个卖笑的。这就是今天为什么我们一直在说这事的原因。”拍拍大腿,青青站了起来,还伸手去拉蓝晓。蓝晓握着她手先不站起,只是抬头认真问:“你现在不用‘卖笑’了吧?”

“怎么会?现在可比卖笑多多了。我还要卖CP,卖人设,卖人情,卖力赚钱。”青青笑道,眼睛却深不见底,“我明天中午要走,你要煮饭就不用煮我的了。”

“好。不过虾都拿出来解冻了,那明虾色拉之好给黄怡吃。”蓝晓面不改色,青青立刻不干,“不行!我吃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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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格

第一章

  蓝晓是被电话吵醒的,看着伴随《X档案》插曲而在屏幕上闪动的母亲二字,因为日夜颠倒产生的头痛也加了倍了。

  于是她按了挂断键,然后带着头痛跳过游戏手柄合上还处在《使命召唤》主界面的笔记本想塞进背包,想了想,又拿出来换了Mac。金属边框一声轻响暗示已经到底,再探头确认纸笔都在,蓝晓这才走到水池边。此刻阳光正好透过唯一窗户打进,亮地让人睁不开眼。

  于是蓝晓眯着眼看了下镜子里的自己。两个月前剪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耳朵下面,刘海让风一吹就死命往眼睛里扎,乌黑眼圈配上苍白方脸仿佛遭受了很久折磨,但她自己知道这不过是日夜颠倒在家呆了一个月的结果。

  草草收拾了下,再确定下余额足够打车到目的地,她这才背着包出发。八月正午阳光猝不及防打在头上,热到烫脚的地面和车水马龙的马路竟让人有恍若隔世之感,蓝晓抬头望望天便勇敢站在路边挥手打车。很快一辆的士停在路边,她报了地址又昏昏睡去。直到电话再响蓝晓才恍惚发现自己距离迟到只有十分钟了,而出租车还在名为黄家自然村的城中村门口乱串,不知道如何进入这一线大城市里并不有序的平房村落。她不得不边指路边接起老板电话,那边黄怡态度淡定:“你还真会卡点。到哪了?”她应了声“捷森”又指挥司机右拐,终于穿过层层路边车停到了明林咖啡馆楼下。看了眼时间,距离十四点还有五分钟。所以她不慌不忙下了车,慢慢走上楼梯,仿佛这样才不会伤害到蜷曲了一个月的双腿。等推开贵宾室大门,手机时间恰恰好跳到十四点,一分不差。

  “你这点准的我都想鼓掌了。”黄怡站在门前阴阳怪气道。她和蓝晓高度仿佛,都是恰好过了城市及格线的一米六。但即便同是穿休闲运动服,蓝晓属于丢进人群里就找不到的那种,而黄怡属于任何人都忍不住想看一眼的类型。这不是因为她有多美,而是长期和人谈生意落下了一丝不自觉的凌厉感。蓝晓连“不好意思”都懒得回,让黄怡老板身份瞬间扫地。黄怡大概也习惯了,加了句“这次客户是我老同学,你可要多出力”后就自顾自去了吧台,蓝晓顺了顺差不多二十斤的包慢慢走进去,仿佛很远一样,但其实明林咖啡店一点也不大。黄怡买它的理由也不是因为它生意有多好,而是因为明林和自己公司——盈丰家装——正好背靠背,所以干脆直接买下来后打通用来招待不方便在店里露面的风流名仕。虽然看上去不甚起眼,但三十年来倚仗位居一线城市百景市中心,以及父亲黄建国在娱乐圈人脉,盈丰家居业绩史上有着数不清的名人合同。

  “白青青。”走到还剩一米距离,蓝晓终于从阳光中分辨出那张侧脸。这张在电视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此刻正低着阅读一本书,阳光让茶色玻璃皴染出柔和后洒在那头柔顺长发上,清淡了屏幕里冷峻气质。但真正带来冲击的还是娃娃图案的白色短袖,看惯的熟龄被冲击到几乎一丝不剩,仅余那些消逝在抬头后的淡妆清秀里。

  “你好。”白青青道,声音略有些低沉,却也和她歌声的重低音一样撩人心魄。但这被撩的心魄里肯定没有蓝晓,所以她面无表情地边回“你好”边放下包,然后依次拿出纸笔、电脑,冷淡的不仅完全不像面对客户,还有点像不识此人。这态度多少有些出白青青意料,正好端着咖啡来的黄怡轻轻朝她摇摇头,然后放下托盘拧了把蓝晓:“瞌睡还没醒呢?”蓝晓疼得直躲:“有点。”黄怡瞪她眼,这才开始介绍:“这位白青青,我同学;这位蓝晓,我司设计师加包工头加木工加网管,总之,一切都包。你有什么事直接找她就行。噢,不用管她表情,因为她一般都没表情。”说完,又塞了个面包进蓝晓手里,黄怡这才走开。

  被这么上手一拧,蓝晓昏沉脑袋终于清醒了些。摇头撇掉混沌意识,她展开纸笔:“我们先来讲讲你大概需求?噢,还有房屋面积大小。”

  “我房子不含公摊220平,在顶层,其实是对门两套房子并起来。当前是各自两室两厅两卫,我现在需求是并成一套房子,客厅要大,能放双转角沙发,而且要和厨房很近,因为我可能会经常组派对。然后需要一套5.1的音箱布线,不外露。灯要不伤眼的那种。暂时就这些。”白青青停了停,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等对方发问。蓝晓看了眼笔记本,觉得信息还不够详细,于是追问道:“整体色彩呢?北欧?轻奢?纯色?家具是和家电一起采购还是我们手动打?要不要做暖气热水一体设计?房间和卫生间准备几个?客房有什么计划?厨房会经常使用还是暂时准备只做储备?有没有计划做储备间?”

  “储物间倒是不必,我没那么多东西。不过你提醒我了,我需要可以放钢琴的地方,另外还需要至少一个橱柜,摆放些娃娃和画作。我自己也有套油画画架,希望可以放在视角比较好的地方。色彩么……”白青青还在斟酌着,蓝晓抽出套漆面色卡放桌上啪一声放桌上,听声音,重的令人咋舌:“要不你从这里面挑吧?”白青青不由得挑了挑眉,觉得这人实在有些过份。蓝晓虽然有点感觉,却全不在乎。毕竟不是黄怡百般要求,她至少还能过一礼拜醉生梦死的日子。如果对方现在就要求换设计师,她立刻就打包走人,绝不带半分犹豫。

  到了这步,一直远观的黄怡不得不走过来,但刚说句“你这家伙……”白青青就接上了话:“我要伦勃朗《Filósofo en meditación》被光照亮的墙面颜色作为墙漆色调。”说完,她还拿过纸笔写下邮箱,英文花体意外好看:“你设计好了,就把稿件先发给我。我们再看哪些细节需要修改。我晚上还有工作,就暂时不做赔了。噢,还有,”眨眨眼,白青青用一种慢条斯理的语气抢在蓝晓说话前道,“我会把房屋平面图发给黄怡,让她转交给你。拜托你了,老黄。”说罢丝毫不管一脸疑问的蓝晓便起身要走,到了门口,似乎又想起什么,回头道:“空腹就别喝冰美式了,对身体不好。”说完,就真地走了。

  大概是看不下去蓝晓抓头思考的样子,抱着胳膊的黄怡一边盯着服务员做事一边嘲弄道:“她说的是《冥想学者》,真迹应该在卢浮宫。”

  “嗯?我只知道她法语英语很好,原来她还会西班牙语?”蓝晓显然有些意外,黄怡不改阴阳口气:“说的你好像知道她一样。”蓝晓听得心烦,收拾好包走到门口才道:“我知道她百景美术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擅长油画和水彩,是你同学。以及她毕业就当了演员歌手,成绩也还不错。”说完,把包一甩,她也走了。倒是黄怡愣了下,半天“呸”了声才忿忿回去公司,那边助理已经找了她一下午了。

  

第二章

 同是城中村,二十公里外的闫家村显然就没黄家自然村来的重要,这点从同是一室一厅一卫的40平米房子,月租却从5000降到2000就能看出来。不过显然蓝晓房东更狠,他直接把二、三楼三套房全部打通,然后改成8个20平月租1000的长条形毛坯房单间就能看出来。为了充分利用空间,甚至整个楼层共用厕所和浴室,邻里间的龃龉自然也多了起来。

  而蓝晓,仗着居住在浴室旁边那个单间的地理优势单独摸了个水管出来,又倒贴几百给铺上地板刷了墙,成功获得月租700的合同,不过时间仅有2年。蓝晓也不在乎,毕竟毕业以后她就没在哪个出租屋住到超过一年。早年间是因为房地产爆发期所以房租跟着几月一变以至于住不起,后来则是因为要躲避母亲强势上门逼亲,所以也就养成了住段时间就换地方的习惯。

  从出租车上下来,蓝晓一眼就看到自己那辆蒙尘五菱宏光。可能因为太旧了,所以一个多月没动也没见谁砸窗取物。她绕车转了圈,想着要不要拿抹布出来。但看看晚霞,她又收起心思转身上楼。才拐弯,就看到二楼新来的女租户没注意最后一级台阶有个缺,结果后跟一绊就往下摔。蓝晓见状冲上几步,稳稳托住人背。等人惊魂落定说谢谢时,她早已回到自己房间咕嘟嘟灌下一杯水。

  太热了。八月的天气简直要命。而比这更要命的是那根本听也听不懂的西班牙语。显然同是本科毕业,低空飞过的普通大学软件工程系与荣誉毕业的985美术系在外语这事上差距还是很大。

  顺手把东西归了位,又插上烧水壶,蓝晓便在床头边那张工具箱拼成的简易桌上开始搜索起白青青。她本意是想找下人喜欢的风格好做设计初稿,结果被大量“秘闻”和前后矛盾的信息弄得头晕脑胀。想了想,又打开社交网站,结果才点开主页就被总计七千多条吓得看了几遍,生怕自己眼花。这网站一共才成立七年吧,所以日均三条?这人得有多么话痨?蓝晓嘀咕着点开,首先看到的就是杂志宣传照。白色吊带纱裙配上扎好的波浪长发,看上去靓丽又不失成熟,仿佛比今天那个娃娃图案短袖的本人大了好几岁。“啧啧”感叹下后期能力,蓝晓习惯性点开评论,结果只看到一堆没营养的表白。翻个大白眼,她又继续往下,结果发现更新频率并不如开始口算那么频繁,中间一度甚至有两个月没更。翻了七八页,蓝晓还是没能找到所需信息,只好一边猜想年均一千多条的更新到底来自何方一边返回搜索页面,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全是千篇一律夸奖,搞的她还以为误入GitHub Docsgpt页面。好不容易翻到个用词客观中立的,结果评论区全是质疑,就好像进入了网络传销区。

  “现代人都这么疯狂么?”目瞪口呆关掉页面,蓝晓挠了挠头。托基因服,虽然设计之余偶尔也干干代码活,但头发还厚到让人联想不到实际职业。灌下一大杯速溶咖啡后她把自己丢到床上,嘎吱声响到隔壁敲墙:“尊重点公共道德。”蓝晓甚是无语,也不知道谁夜半四点兴致突发弄得整层都在听墙角的。还没来得及吐槽,隔壁又是一声销魂,她只好扯过降噪耳塞在床上发呆。

  不得不说白青青确实有点意思。绝大部分情况下被自己那么追问的,要么就整理思路一条条回答,要么就直接让黄怡换人,像她这样突然给个要求的也不是没有,只是都利落干脆到一下马上能找到答案。这又是西班牙语又是名迹的,只能让人喃喃:“伦勃朗……冥想学者……啥玩意啊!诶!不对!”扯过电脑蓝晓重新打开微博直接翻到最末页,七年前还带着点婴儿肥的白青青站在画架前。左边是本八开画集,内容因为失焦和像素全然看不清楚,右侧她临摹的倒是清晰可见,不过光看边缘感觉也就一般。再看文案,果然写的是“时隔2年拿起笔,生疏到像是从未画过画。我最爱的伦勃朗,我对不起你~和你的画作。[面条泪]”底下评论也颇为寥寥,显得最顶上那条说“你演技要是有现在装美术家一半好就不至于拖累别人了”格外惹眼,顺着点进去,看到简介里明晃晃是另一艺人粉丝,此君还甚有人气,只是所发内容实在乏善可陈到让人翻胃。蓝晓也不晓得什么情况,只好又返回。不过这次她学乖了,翻了十几页都没看评论区,果然心情好了很多。

  相比近年主打宣传为主的内容,白青青早年帖子五花八门。她似乎很喜欢去看展,内容也是五花八门。从卢浮宫到磁带年代展,正经的奇怪的比比皆是。看出镜照片,衣服多以浅色为主,少数深色西服、毛衣大多出现在秋冬季,让人第一个排除掉主调白色配浅色木地板的想法。再想想《冥想学者》,她心理渐渐浮现出个主意。熟练填入纯咖色RGB值,蓝晓开始一项项试验混入不同米色的效果。这东西过于水磨以至于挑出三款自认合适的色调时已经到了凌晨四点。正想满意地喝水收工,叮咚,黄怡发了微信来,附件正是白青青房屋剖面图。才刚点开,黄怡电话也跟进来了:“你还没睡吧?”

  “……”这话怎么接?蓝晓给闹不会了。幸亏对面不会尴尬,还在自顾自往下接:“这是青青刚拍给我的。她似乎也才下班。哦,她说希望这次装修主色调是米咖色但别太深。我说完了。就这样,晚安。”说完,竟直接挂了。蓝晓盯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发了个“你这同学真金贵”然后愤愤按下关机。可能觉得这样还不够,磨牙半晌,最后还是彪了句“去你大爷的。”才拿起停工一个月的乐高城堡继续拼装,走廊里开始陆续传来声音,而窗外,早已天色渐白。

第三章

  黄怡看到那句尽显阴阳的“金贵”时刚结束和丈夫视频。才外派德国一年,两人就似乎都习惯了。付尧那句“幸亏我们还没生孩子”让她听的百般不是滋味,所以蓝晓这句向来会被宽容过去的气话此刻成了导火索。不过好在关机及时,因此被提示“电话已关机”后黄怡怔忡了下,忍不住笑骂道:“这小子。”再想想那句金贵,又叹声气。和蓝晓几乎没有社交不同,毕业十年,几乎全是她在当班级联络站。谁谁去当了画室指导老师,谁谁出了国,谁谁考了公,问她都能得到答案。而同学之中,最出名也见面最少的,当属同在一城却行业相差甚远的白青青身上,很难想象她们曾经还是室友,但事实确实如此。

  其实不难明白原因。尽管郑爽冠以娱乐圈208万的梗,他人偷税漏税新闻也三不五时来一回,但这世界总有认真履行自己职业的人,白青青就属其中一个。日夜颠倒的生活,为了宣传三天飞五个城市全靠提神饮料吊着,《演员自我修养》翻地脱了页,自费请音乐老师学习唱歌发声,承受女性艺人无法避免的脏水,甚至于因为被嘲笑画作以至于连学校都很少再提。尽管入行原因只是为了两本价格不知道翻了多少倍的绝版画册,但入行之后还保持学生时代一样的努力和高要求,黄怡觉得“金贵”二字用在白青青身上非常合适。不过显然,蓝晓并不这么想。想到这里,黄怡又忍不住牙痒:“要不是几个方案都被否了,我也不至于让你这麻烦人来。”

  蓝晓很麻烦,是近几年才发生的事。还记得十年前她刚来公司打工时不仅带着学生味的青涩,还带着外乡小城市来客的拘谨。软件开发与家装设计,近乎格格不入的院系与职业,黄怡完全不能理解对方带着怎样的误会来打暑期工,很快蓝晓就给了答案:泥工赚钱且日结,而且自己学习过木匠,一般的设计图会画,手也很稳。当时也还在念书的黄怡就这么相信了。等知道手并不稳是三天后,而会点木匠功夫和设计图是真的,据说全是父亲传授。

  好在这手不稳只是不熟悉工具,浪费一桶漆后蓝晓就已融会贯通,暑假结束时不仅泥工就连水电工也顺带学了点。等第二个假期工,她甚至还带了3D建模的新手艺来,从此走上白天刷墙晚上改稿的乙方生涯。想起那时候从不反驳让改什么改什么的小姑娘,再看这个工作三个月就一定要休假且大部分时候面无表情的“设计师”,黄怡全然想不通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人有如此大的变化。

  “算了,没点脾气叫什么设计师。”自我安慰了下,黄怡又觉得不算合理,不过继续这么纠结也没什么意思,毕竟当人老板的,要有知人之明也要有容人之量。老爸从小耳提面命,黄怡虽然耳朵都听出茧了,但年龄越长,越觉得这话没错。蓝晓除了面相冷了点放假多了点不爱收拾自己了点,其他大毛病没有。再说哪怕冷点也没赶走客户,放假多也是无薪假,不爱收拾自己……反正也只是不化妆而已,至少还干净大方。这么自我安慰着,黄怡打了个呵欠,显然生物钟已经进入工作时间,合上眼的前一秒她猛然想起幸亏白青青给的电子邮箱,蓝晓微信里除了同事和自己,那是一个人都没有。

  “当演员的果然有观察力。”自言自语一声,黄怡跌入睡眠。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刚洗完澡的白青青正在感叹自己怎么就中了套,答应出演《冲锋》这部电影。

  《冲锋》,总局网站立项写的是“边境缉毒警谢林林十年观察两年卧底终于彻底打击边境贩毒集团”;微信写的是“谢林林始终不愿相信暗恋五年的胡珊才是贩毒集团最大首脑,直到她毫不怜悯地射了自己一枪准备离开,谢林林才飞刀而出,在不可置信中胡珊步入死亡”;而剧本……白青青翻到快结束的位置才看到以下几行字:

  “胡(身上多处伤痕):林林,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我一直在等你。

  谢(持枪,身上有血迹):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那天我就不该离开你。

  胡:不是这样的,是我当时太大意才会被他们抓来的,不怪你。我放松了警惕。

  谢:你别这么说,是我大意了。我忘了在这里,你终究是个女人。”

  到这里,白青青着实看不下去了。如果说被告知修改剧本时只是小小的不适,现在则是极为愤怒之余又倍感无奈。她不是不能接受改剧本,毕竟在聊的时候就谈过缉毒警高层居然是边境贩毒首领这个设定可能过不了审。但前半段还冷静分析指挥神勇的女队长中期在明知可能有埋伏的情况下独自停留小巷内以至于缺席了大半后期最后被救出来还嫁给双向暗恋的男主属下,这可以说是三十年前的故事桥段了。“反正都改了,干脆把女主改成普通角色不是更好吗?”实在忍不住,她发信息去问邓威。信息很快就回过来了,显然他还没睡:“想过,没有说服力。一个游离缉毒线以外的普通女人是男主情之所系,还不能暴露他信息,需要大量铺垫,时长上照顾不了。”

  “那现在的角色也没有说服力啊!那不如干脆改成谢林林的职业使命驱使他去营救普通公民,不是更突显英雄气质吗?”

  “那你商业价值体现在哪?可能只有十分钟的客串吗?这可是商业电影。”邓威毫不留情道,倒让白青青无言以对。合同已经签下的情况降低费用转客串,就算自己肯,经纪人也未必肯。毕竟一个团队还指着自己收入吃饭呢。想想正准备装修的房子,还在策划中的专辑,以及一月才准备拍摄的旅游综艺,这漫长空窗期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再说邓威连着两部边境缉毒电影都大获成功,想来也有什么过人之处。

  “算了,就这样吧。”丢下剧本,她长长叹口气打开播放器,AC/DC的狂躁顿时充满整个房间。

  

第四章

  蓝晓睡醒时已是下午五点,正好赶上下班人群鼎沸开场。撑着水池发半天呆,她随手捞了件宽大白短袖就顶着乱糟糟头发下楼扔垃圾。

  哼着零碎的“If you go away”,蓝晓把垃圾袋甩进垃圾桶,确认一发空心后正要走,结果大门口一个女人正盯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友善的探究,让人察觉不出她到底是介意一头乱糟糟头发,还是自己不小心“大门洞开”来了个袒胸露乳。但蓝晓也懒得查看,直接从身边穿过去准备回屋,那女人终于说话了:“昨天是你救了我吧?我还没好好谢谢你。”蓝晓恍然大悟,一时间为自己胡乱猜测感到惭愧,说话也不自觉软了下来:“不用客气的。”只是还没开嗓,少年清亮声此刻倒像三十年老烟民,充满了未经疏通的痰味。

  话说完了,这事应当就此过去。至少蓝晓这么想。结果对方似乎完全没接收到她信息,还在连珠炮一般:“这怎么行?我要是当时摔下去可能人就没了。要不这样吧?你要是今晚没事我请你吃个饭?至少当谢礼了。你也住这楼吧?好像是三楼?”看着那张张合合的烈焰红唇,刚还有些惭愧的蓝晓又陡生厌烦。她生硬打断了对方进一步问话,说了句“真不必了”就蹿上楼梯,留下高跟鞋在后面不敢妄动。

  忽然的运动让刚还没啥感觉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蓝晓这才想起还没开机。点了个外卖又想起睡前刚挂网就被拍走的乐高,索性还叫了快递,准备晚上就给人打包寄出去。

  黄怡对她这行为不是很能理解,因为这实在太像有人买了房子费心自己动手装修后又转手卖出。蓝晓倒是无所谓,她很早就读过席慕蓉的诗,知道美丽从不会为谁停留。既然如此,她享受拼装过程而买家享受成品,双方都有着自己的快乐不是很好么。再说就她当前居无定所的样子,摆个大乐高不管对积木还是对她都很不友好。

  不过不友好的也许不只是积木,还有此刻的手机。仿佛叫外卖和快递只是预热,接下来连接不断的短信才是开机重点。在飘过十几条来自于若岛市手机尾号5634的未接电话后飘过了一条百景市1188,接着又是不同时段的若岛市5634。蓝晓冷眼瞧着,直到短信声不再响起才收起厌恶神色。正想开电脑,《X档案》插曲又阴魂不散响起。在接和不接之间犹豫了几十秒,她终于还是赶在自动挂机前接起电话,声音淡如白开:“喂!”对方却火急火燎又带着冷嘲热讽:“我还以为死了都见不到你最后一面呢。”蓝晓依旧淡淡的,仿佛屏幕上那个母亲是假的一样:“你这不是还没死嘛。”对方一时气急,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蓝晓仿佛预料到了,继续说话:“相亲,不去。回若岛考公,不去。回去工作,不去。除了以上几件事,请问您老人家还有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啊?是真的要见我最后一面吗?”冷笑两声,仿佛这样嘲讽才更加阴阳怪气。果不其然,对面吼道:“我明天就去登报断绝母女关系。你活该一辈子孤寡,就死在百景好了,别回来丢人。”赶在电话挂断前蓝晓道了声“承您吉言”,这才按下挂机键把手机甩去床上。用力搓搓脸,把不经允许流出来的几滴泪揉进面颊,她这才打开电脑,屏幕反光出红眼白面,也不知是熬夜熬的还是什么其它原因。

  应该是熬夜吧。她告诉自己,惯性打开软件建模,才把框架搭好却又停住,笔记本上的油画架、橱柜、钢琴摆放再加个画了圈的浅米咖色字迹歪歪扭扭,刚投进去,就被巨大空旷吞没。音箱线布局咯咯冷笑旁观着,蓝晓几乎就想按下删除键,最终还是切出去写了封邮件:“还有很多细节需要确认,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见面?地点要不还在明林咖啡馆?我还有房间规划、功能分区、颜色需求、家具、家电选取、最高预算要和你确认。”发送之前,想了想,又抄送了条到黄怡邮箱。这个点她应该正和远在德国的老公视频电话,想来会看邮件。

  只是这看邮件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半分钟不到黄怡电话就气势汹汹涌了进来,先是说她全无礼貌,接着说邮件内容信息过多又不分层级,让人看着容易糊涂。蓝晓并不大以为然。她至少还用顿号隔开了呢,如果这都算信息多的话,那演员还怎么读剧本?黄怡险些被这谬论气死。还想说什么,白青青信息恰好发过来,和她预约明天下午的咖啡馆。

  “你给我等着!”撂下这句黄怡转而拨打同学电话,她先是替蓝晓致歉了几句,先是说这孩子不懂事,起床气重加上没吃饭还硬挺所以脾气不好,又说预约没问题,自己会煮好浓缩等她。听她这么说,被剧本和邮件夹击到头晕脑胀的白青青情绪终于好转起来。她打趣道:“我听着她不像你同事,倒像你妹妹。”黄怡听地直拍大腿:“嗨,这不是刚接手的时候就带她么!这么多年处下来也习惯了。不然就她这坏脾气,丢出去都没人敢收。”

  “她脾气……可能只是比较直?”想想那天自己小脾气的恶作剧被正确解读出米咖色,白青青还是有点小惊喜。黄怡虽有点不得其解,但也高兴两人能对上话。也许高兴地过了头,不小心就说了大实话:“其实你是蓝晓第一个独立接待的客户。”话刚出口她就恨不得一把把这些字符全抓回来,对面明显怔了下才笑道:“喔?因为我脾气好吗?”黄怡赶紧赔笑:“不是不是,这不是你品位高,我手下其他设计师专业套模板么。”白青青不答,显然并不相信,黄怡不由得抬高声音:“你知道河畔那家livehouse吧?就是她设计的。”她这才来了兴趣:“喔?”

第五章

  依依不舍关掉闹钟,蓝晓狠命搓了几下脸。空调在门口轰鸣着想对抗因为忘记关的窗帘引发的热浪,她抬手关掉空调去洗脸,结果发现阳光洒过的地板都有些烫脚,甚至于刚打开的水都有些烫,大概因为接搭水管裸露在外惨受暴晒的缘故吧。

  蓝晓慢悠悠想着,仿佛这样才能让只睡了不到六小时的大脑上线。尽管什么都没确定,当了九年乙方的她还是习惯性画了包括切到两室两卫一厅的纯大型设计和只合并两个客厅的细致布局都涵盖在内的三个搭配方案,准备下午拿去给白青青挑选。

  见面时间贴心订到了下午两点,蓝晓不知道这是黄怡建议还是纯粹巧合,不过也不重要。啃掉最后一碗泡面后她背着大包跳上连夜擦好的五菱宏光奔驰而去,这天气热的,连打车都变得艰难了。暗自吐槽着,她又在绿化稀少的市中心连吃三个红灯。其中一个在吾悦楼下,她无聊抬头,正好看到白青青代言手表的广告出现在大屏幕上。虽然反光到刺眼,但还是能看出妆容图片修饰过度到有点变形,连带着能看清的三十一岁都有些可笑起来。蓝晓“啧”了一声,神情颇得黄怡精髓。拐了几个弯后,五菱宏光小巧转身车停到了明林咖啡馆楼下。

  托这边连甍接栋之福,虽然车进出无比麻烦,但暴晒也因此减轻不少。找了个还算阴的地停好车,看看时间才一点半,她背着大包盘算先排兵布阵好,结果才上楼就看到白青青正靠着吧台和黄怡聊天。她穿了条希腊碎花裙,妆容清淡仿若没有,厚实长发简单扎了马尾,和那天柔和里又带了些俏皮不同,今天是青春里带了些许柔和。反而黄怡一如既往的粉色运动服,让人很想说“粉色娇嫩,你今年几岁”。

  蓝晓正想要怎么打招呼才比较合适,白青青已经笑问道:“吃了饭吗?”点点头,她走向吧台。黄怡边取消浓缩改按拿铁边朝她道:“你先去放东西吧。那么大个包,多累啊!”说完又小声对白青青道:“你看,我说前天她是还没醒瞌睡吧。”白青青听的想笑,眼睛往窗边一溜,蓝晓刚摆好电脑,又唰一声,从包里拿出几本又厚又重的册子。虽然早就知道那是油漆色卡,白青青还是忍不住问道:“她就每次背着这大几十斤的东西出门谈事?”

  “对。”

  “现在电脑就可以做的很好吧?”

  “你不知道她轴的呢,总说电脑显示不靠谱。就这色卡还是她找了好久的人做的,花了好几万。里面所有颜色都是她在我仓库里拿各色漆自己一样一样调配再拍摄下来的。你别说,弄了以后和客户谈颜色,确实轻松很多。”黄怡叨叨着,丝毫不怕暴露商业机密。不过也是,色卡上只有颜色没有配方,显然她也不怕别人复制。毕竟复制了也不能怎么样。

  等东西差不多落了位,白青青这才向沙发走去,黄怡示意魏欢看好店面别忘了续杯也转身回去办公室,那边还好几件事等着她呢。

  “因为我们之前还没确定具体的装修方向,所以我大概拟了三个版本,分别是少房间大客厅的开放设计;只合并了两个客厅的保守设计;以及其中一边全部做客房,另一边打通所有必要部分做客厅三种方式。”喝口冰拿铁算开嗓,蓝晓打开设计图解释道,“我大概参考了下这栋楼的经纬度,夏季日晒应该会比较严重。又是顶楼,如果用淡米咖色比如这种(她指了下色卡),冬季效果会很好,但夏季可能会反光的比较严重,像这样,”打开模拟光,果然淡米咖色反光到近乎刺眼,“我建议要么降低饱和度,要么换个颜色。”

  没有问候语,没有开场白,这过于直奔主题的话语让魏欢都忍不住扶额,心里只感叹要蓝晓在这咖啡店做事,不出三天就要被黄怡踢出去。

  不过好在经过邮件洗礼的白青青已经习惯了,她直接否决了三个方案,要求在一三之间折中。不过色彩上她还是听从了蓝晓意见,决定选另一款。翻色卡的时候她佯装不经意道:“我听黄怡说河畔是你设计装修的。”蓝晓听说,顿时露出抗拒神色,于是白青青改变话题:“5.1声道的事你有开始考虑吗?我觉得这个也很需要考虑声学设计。”听到并不是要继续挖掘这事,蓝晓长松口气,神色也放松下来:“这是肯定。不过因为整体设计还没确定,包括线,吸音棉、龙骨都不好考虑。音箱的话,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属意品牌。”

  “噢,那肯定是真力。而且我可能还要加麦。有没有可能装修成活动录音棚,就是需要的时候可以拼装出录音环境,人多的时候又可以拆除提供空间?”

  这想法很是富有想象力,只可惜思考了下,蓝晓缓缓摇头:“除非你只是随便录一录,对声音的纯净度和反射度要求不高,不然完全办不到。你看现在公寓楼墙体厚度都几十厘米起步,就是用厚重来隔离声音。否则像老式楼比如这座,随便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听到声响。”仿佛配合她的话一样,楼下不知道谁电动车被碰了,尖锐刺耳的防盗铃声连在身在三楼都没能逃过。魏欢按下电动开关放下窗帘,声音立刻小了很多。“龙骨加吸音棉的重量和厚度都不低,就算有好几个人,光靠搬,先不提会不会失手碰坏东西,就放的地方也要提前设计。如果这样,我觉得还不如直接划分个房间出来,既摆钢琴,又做录音棚,还更省力些。你觉得呢?”说到后面,蓝晓已经全然忘记对面是客户的事实,说话腔调全是日常和同事讨论的样子。

  “务实,非常务实。”白青青连连点头,可能这个想法也给了她刺激,拿过纸笔便画了张草图。到底百景大学美术系优秀毕业生,寥寥几笔都注重了透视效果。“要不这两个房间合并成一个?”蓝晓看眼,直摇头地拉过电脑:“不行,这里是承重墙。如果你非要合并两个房间,只能合并这两个或这两个。这就是为什么第三个方案里我把隔断部分全都做成了开放厨房或者岛台设计,这样视觉上不会突兀。”说着还画了两个圈算是重点。无所事事的魏欢就这样看她们讨论到了六点,黄怡正好忙完那边穿梭过来,魏欢问道:“老板,明星都是这么好脾气的吗?”黄怡答道:“不知道,反正青青肯定是。”想了想,她又加了句:“天真的好脾气。”

  

第六章

  黄怡和白青青虽只是大学同学,却在初中就认识了。双方父母赶在九十年代下岗潮来临前就辞职创业,算是百景市早几批的商业人才,自然早早在各类饭局混了个眼熟。加上一家做广告一家做家装,彼此帮忙地方也不少,自然来往也亲密些。甚至于黄怡去学美术都是因为白青青,只因为这个优等生饭桌上来了句画画对家装审美有好处,于是读书一般的黄怡被迫拿上画笔,跟着白青青开始学画。

  要说小时候没恨过那是不可能的,但这种莫名恨意随着时间渐渐过去,更何况白青青对她的教导可谓尽心尽力。直到现在黄怡都记得高二那年因为百般不行她不仅一怒之下撅了画笔,还指着白青青破口大骂。结果白青青不仅没还击,还帮她找理由糊弄过家长,甚至第二天送来了全新画具。黄怡觉得这人真心好脾气,但了解也仅限于此。

  等到大学两人当了室友,黄怡才发现这人大约不仅好脾气,甚至可能圣母心。一个声称要援助流浪猫够的电话就骗去了她一个月生活费,这换成谁都得先大骂骗子不得好死然后自我反省怎么会上当云云,她只是沉默了一晚第二天便笑说虽然没援助到猫狗但援助到人也不错,然后为此啃了一个月面包。黄怡好心给她买过饭,结果被拒绝了。白青青的解释是“自己的错误总得自己买单”,于是黄怡知道了,这人不仅圣母心,还倔。她倔到什么程度呢?明明家境殷实,却宁肯自己去打工也绝不为喜欢的东西向家里开口。这让黄怡一度误会她与父母关系并不好,回家问了爸妈才知道远不是这么回事。白家父母几乎将她宠到了天上,明明文化课就能上重点大学,但因为她自己想学绘画就让她去学去考美术系,花的钱和心思绝不比自家父母给的少。最后黄怡得到结论:“这人是个怪胎,心善的怪胎。”想想可能还觉得有所不当,又将心善改成了天真,于是“天真的怪胎”成了白青青大学时期暗地里的称号。

  她天真到什么程度呢?天真到只是男朋友一次哄骗就上了床,天真到同学不过说班级需要就连夜画画,天真到被别人骗说帮喂食流浪猫结果是投毒还上了学校黑榜后依旧不改初心喂食流浪猫,只不过改成了自己掏钱买单。仔细想想大学四年她反复一直被骗又一直心怀善心,这样的天真人才娱乐圈闯了九年居然还甚是平安,想想可能是因为还没大红大紫过。想到这,黄怡忍不住连呸三声,已经定了初稿的两人走过来,结果被她弄的面面相觑。黄怡也不好说自己刚刚暗自腹诽多年老友,只说一起去吃火锅吧,说话间按住蓝晓去掏车钥匙的手:“坐我的车。”大概看在谈事份上,那句“谁要坐你的五菱宏光”给憋了回去。

  四人穿过通门,绕过灯火通明却寥寥数人的设计室走下一楼。奔驰随着钥匙按动闪了两下,蓝晓和白青青几乎同时按住副驾门锁,黄怡却道:“你俩都坐后头吧。”两人听说,只好拉开后座门。白青青倒是无所谓,蓝晓对此却颇有微词。她实在很不喜欢坐后座,总觉得那样没有安全感。然而黄怡这么安排颇有道理,一个经常出现在各大商场广告位的明星,一个背着二十斤大包的人,坐前面不是危险就是吸睛,还是后面来的安全些。所以就算有微词,她也只好老老实实坐后面,然后把包放在两人中间。黄怡看到,忍不住皱眉:“你包放下去,我后视镜给挡完了。”蓝晓无奈,只好抽出几张纸垫好,再把包放下去。白青青看的有趣,没想到这人还有点洁癖。蓝晓却甚是难受,她真的很不喜欢和人靠太近,但每次和黄怡一起,就总要被强拆掉这距离。白青青看在眼里,趁着起步功夫她凑近迅速说了句“没事,我不会靠近你”便缩了回去,这让蓝晓长松口气的同时也心生感激。这么多年,白青青是第一个尊重她距离感的人。这种感觉实在很舒服。

  只可惜这距离感没能延伸到下班高峰期中。才拐出村,奔驰就陷入了车河洪流之中。如果只是慢慢移动也就算了,偏偏几乎每一个岔道口都有车加塞,于是本就拥挤的马路更加雪上加霜。路上行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但红灯还是那个红灯,不管换了多少回绿色,车都巍然不动仿佛磐石一般。黄怡无奈,想找些话说吧,蓝晓是个闷葫芦三句不见得回一句,白青青很多事不能为外人知晓,魏欢限于学识和见识让她没有聊天兴趣。无可奈何之下黄怡打开车载显示器,抖音某频道正阿帅小美地介绍部老电影,魏欢定睛一瞧:“这小美不正是白青青……小姐么?”后排俩人本来正一左一右看光污染过的夜空,听说,都凑向中间,果然屏幕里白青青正一头短发英姿飒爽地举着左轮枪。随着镜头转动,歹徒手持撬棒举手投降。看着屏幕里曾英姿飒爽的自己,想想《冲锋》里那个因为猜疑而被抓走的角色,白青青忍不住叹口气。蓝晓不由得瞧了眼,正好看到一闪而过的愤懑。她还以为是对这解说有什么不满,便插口道:“这人讲的不行,其实片子还挺好看的。”

  “你看过?”

  “嗯。好像是六年前放的?讲一个新进女警察成长到独当一面的组长还收获爱情的故事。虽然爱情那块奇怪到我觉得还不如不要,不过成长线真好看,而且黎菁一点也不话痨,我还挺喜欢这个女主。”

  听到前半部分黄怡还恨不得转身给蓝晓一下说怎么这么不懂事,好在后半部分让她挽回了尊严。白青青倒是笑道:“你就那么不喜欢爱情戏啊?”

  “不,我只是觉得这爱情戏太奇怪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每部警匪片都会有男主去救女主的情节,看多了就觉得特别无聊。早年的《陀枪师姐》不也是吗?还有一部更早的《廉政英雌》也是,最后三个女主一起有事等着男主们来救。这样的处理三十年不变真的很无聊,比套模板都无聊。”蓝晓道,气氛一时间冷下来。白青青沉默半天才强笑道:“你说得对。”

第七章

  长久堵车加上奇怪气氛让这场火锅吃地颇为沉默。散场时黄怡趁不注意狠狠拧了她下,蓝晓吃痛到看她一眼,结果迎来了大白眼:“我说过要你等着。”黄怡压低嗓子道,蓝晓甚是无语,默默承受了可能的淤青。

  其实知道被拧原因,毕竟她只是不怎么会说话而不是傻。从车上白青青莫名沉默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肯定哪里说错了话,不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如果是被男主拯救那段,那她批判的是编剧千百年不变的思维而不是演员演技——再说在蓝晓眼里白青青顶多算小有名声,比起邓萃雯、关咏荷可差远了——而且就这两次处下来,她也实在不像小气人,所以蓝晓自然而然排除了这段,全然忘记第一次见面自己连珠炮怎么惹来了《冥想学者》这句哑谜。

  看到依旧沉默的蓝晓,黄怡只能内心牙痒痒地说了句“朽木不可雕”丢下员工们就请老同学上车,蓝晓看着魏欢自行走回家,想了想,扫辆共享回公司拿车。虽然明天只是要在家里补充细节而已,但她还是不喜欢人车两隔,这大概就是睡出的感情吧。佛说不三宿桑下,她不是佛,在车里睡过不止三夏。

  “回琼明?”拿着刚要来的口罩给白青青,黄怡问道。白青青“嗯”了声,还是不想说话的样子。黄怡叹口气,心里实在不想再给蓝晓收拾烂摊子但又不得不做。正要开口,白青青抢在头里:“我没怪蓝晓,我真的觉得她说得对。我只是在反省自己。”黄怡听得张大嘴,显然不敢置信。白青青苦笑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我现在还不能和你说。”但黄怡天天和人打交道,多精啊,一听就猜到了:“是新剧本新角色的事?”

  “嗯。”

  “那个角色和蓝晓说的一样,最后被救了?”

  “……嗯。”反正被猜到不算违反保密协议,白青青点头承认了。黄怡一拍方向盘,顿时整车库都回想着喇叭声。她赶紧缩回手,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安慰道:“没事,你演的,我们都爱看。”

  “谢谢!”白青青真心道,倒让黄怡一阵汗颜。其实除了《蝲蛄吟唱的地方》外她几乎没看过其他,而这电影虽然票房不错但一直评论不佳。主流说法是这部大女主电影需要女主坚韧、对人冷漠同时对大自然充满了好奇与执着,需要有种天真的稚嫩感。但白青青气质过于成熟加上演技一般让角色的反抗减少了本能和天真,多了计谋和算计。黄怡对此甚是无语,这不是服化道的问题吗?为什么抓着演员不放?至少在她看来,最后高空推下男二让他摔死那里的白青青,眼里那股狠绝与冷静让她感到陌生。认识快二十年的自己都有这想法,可见这演技绝对过关。

  面对黄怡认真评论,白青青又回了句“谢谢”,这次情绪明显好了些,让黄怡松口气。熟门熟路开到进车库,正要道别,黄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你这老房子要是也装修,记得找我啊。”白青青被逗乐了,笑道:“好啊,我爸妈那套你也一并弄了吧。”黄怡听得眼睛放光,连连点头,正好散步回来的朱凌灵看到她,笑眯眯道:“这不是丫丫么?好久不见。上去坐坐?”白青青一把挽住她:“妈~她还要回去和老公打视频呢,别拉着她了。”正愁不知如何拒绝的黄怡连忙点头,又说周末来看二老,便一脚油门潇洒离去。一直没说话的白旗看看车尾又看看女儿,叹气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哟!”

  “爸~”

  “老头子你少说两句。”

  妻女一个撒娇一个轻嗔,深恨无孙可抱的白旗虽然有心多说两句却也只好住口,三人一起上楼。母女一路上无话,倒是白旗转了三四个圈,忍不住问道:“今天怎么丫丫送你回来?你俩约了?”

  “我那套房子不是要装修么?我就找了她。今天去定配色和初稿的。”

  “你准备弄什么颜色?不会和现在那套一样吧?年轻女孩,还是要弄亮点的颜色。”做了半辈子广告的白旗显然对颜色搭配深有执念,母女俩对望一眼,甚是无奈。朱凌灵忍不住拍下他:“青青学油画又拍广告的,眼光不比你这糟老头好。”拍得白旗双眼瞪直:“谁糟老头,谁糟老头!”朱凌灵直笑:“哟,怎么还急眼了?”白旗无奈,只好闭了嘴。想了想,到底还是念叨句:“记得啊,一点要亮色的。”白青青更无奈,只好应允。

  “一会过来吃宵夜。”下了电梯,母亲又叮嘱道,“我买的燕窝到了,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妈~我今晚吃的火锅,不能再吃这些了。”

  “好吧,那我就单煮着什么也不加。一会给你拿过去。”

  听到母亲这么说,一心不想被打扰的白青青只得同意,不过她还是选择一会过来吃,至少这样,能够完整做掉自己想做的事——好好谈下剧本的事。既然被抓是邓威咬死不会去改的事,那改点细节应该还是可以的。她想着,拨通了尤佳电话。对方接的相当利落,仿佛猜到了她会打过来一样。

  “邓威和我说了你想改剧本的事。”啃着苹果,尤佳文档正停留在白青青想改的那段,“我其实不反对改剧本,但你也知道每一个改动都涉及到设计、灯光、预算什么的,不能过于任性啊!”她语重心长道,仿佛在和不懂事的小孩讲道理,说的白青青一阵语塞,内心自省,却又挥之不去。在心里盘算几遍后,抢在尤佳挂电话前,她开口道:“我不是要改剧情,只是想改点对白。被抓那段,我不想是因为嫉妒或者猜疑才孤身冒险去看谢林林,而是想去提醒他有危险结果导致自己被抓的。”

  “嗯?”

  “我不想让角色变得为恋爱失去理智,现在大荧幕上这些角色还不够多吗?我一个三十一岁的人,在这条道上去和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比,能比过吗?”头一次见这么激动的白青青,尤佳沉默了一会,道:“我和邓威聊聊看。”

第八章

  搞创作的人十个里头有九个夜猫子,没多久尤佳就传回信息说邓威同意修改那部分,甚至连结局那句“你终究是个女人”都删了,只把它改成了二人相拥,具体怎么个原因留给观众去猜。白青青相当欣喜,连她怎么做到的都忘记问了。

  其实答案很简单,尤佳说服邓威的角度就两个字:效益。这年头三十一岁的女演员柔嫩卖惨的人设已经没什么人吃了,更别提此前白青青最出名的角色还是个果敢女警察,这也是邓威选她的原因之一。如今硬要降智柔弱也不是不行,但就像王菲能唱苦情歌但不靠苦情歌打拼天下一样,白青青能演柔弱女主但气质相左,最后不仅达不到预期市场,反而连商业价值都要彻底丢荒。“能称为百面演员当然很好,但这可遇不可求。你想电影大卖我想艺人出名,目的殊途同归,既然这样又何必舍近求远呢?”尤佳口吻虽然商量但口气笃定,展示出极强的说服力,邓威想了想也就同意了。虽然商业片口碑远不如票房来得重要,但如果可以两者兼得,又何必舍弃呢?

  就在这求同得同的满意里白青青睡了个好觉,蓝晓则一如既往挑灯夜战,在昨日讨论基础上做了不少贴膜修改。她手脚很快,早上六点就出了大部分草图,甚至预算都出来了大半,还标注了价格部分家具家电,以及未确定部分的可能费用,就冲这效率,黄怡都觉得钱给的直。

  满意发出图纸,蓝晓也好好睡了觉。如果不是母亲乌娥再度来电话,她可能一觉睡到晚上。听着诡异的音调蓝晓想着要换个专属铃声,但到底哪首还是没想好,没接起的电话又一次阴魂不散。她无奈按下接听键却不说话,半晌,乌娥道:“邻居说她侄子就在百景市工作,在一个公司当经理。我把你电话给他了,到时候他会联系你,你们见面看看。”

  “我好像说了我不相亲。”

  “你只是说你不回若岛相亲,现在我也没要你回来。还有,下礼拜天你姨做六十生日。”

  “……我把钱打给你,你去吧。”

  “随便你,只要你觉得不回来对得起她的话。”乌娥说完,居然挂了电话,倒让蓝晓很不适应。她还没想出什么,陌生电话进来了,她下意识挂了,没几分钟,电话又来了。她暴躁地按下接听:“什么事?”对方显然没料到这么个结果,小心翼翼道:“请问你是蓝晓吗?我叫王伟。我姑姑说……”“你姑姑说什么和我无关。”“不是,你听我说完,我姑姑说你和我一样是厂圩小学毕业的,我想问下你是不是02届1班的。”

  02届?蓝晓掰着手指算了下自己还真是,再想想当年,问道:“你是不是当时坐在王丽后面那个不太说话的男孩子?”好像当初他还帮过自己,蓝晓回忆着,但不真切。好在王伟自己接了话:“对,就是我,以前不是还帮你捡棍子么?小学毕业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吧?没想到会在这遇到。”

  “……确实没想到。”不是没想到,可能不知道还更好。可惜显然对面不这么想,语气甚至还很兴奋:“你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吧。这么多年没见我好想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啊!你说神奇不神奇?百景这么大,我居然只有你一个老同学在诶。”他滔滔不绝说着,塞满了所有沉默空隙,蓝晓就连内心吐槽的“不神奇,最好一个都不在”都是在一些断句瞬间冒出来的。眼看即将要成电话粥,蓝晓果断喊停:“我最近都没空。”王伟顿了顿,放缓语速:“喔~你很忙啊?我听姑姑说你好像在做室内设计对不对?那确实很忙的。要经常加班改稿吧?你身体还好吗?我记得小时候你经常请病假。”虽然十分意外他还记得这些事,但不得不说这几句问候还是让蓝晓有些温暖,语气也不若刚开始那么强硬:“嗯,正好接了个新项目,还在框架阶段,所以有点忙。”

  “没关系。加个微信吧?你手机号能找到你吧?有空的时候我们再聊。”

  加微信!又是加微信!才得来的好感瞬间被这破坏到干干净净,即使理智上知道这不过是现代都市人的生活习惯,但蓝晓还是对动不动就加微信这事深恶痛绝。电话就已经够催魂了,但至少一般人还晓得睡觉点不宜拨打;但这约定俗成到了微信这就全无了效应,不管白天夜晚几时几刻,那短促又惊悚的铃声总能在人耳朵底下来一记。即便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过几天发信人便会质问为什么不回信息。

  是啊!为什么不回呢?蓝晓冷笑着,完全忘记自己还在讲电话。王伟不知该做何解,只好不吭声直接操作,一番搜索,只看到结果是个没头像,昵称单名“冬”的人。抱着试试心里选择添加,结果被拒。或许这声音提醒了对面,蓝晓道:“我一般不看微信,有事还是电话吧。”

  “好的。”

  “你还有什么事吗?”

  “喔,没有。只是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挺高兴的。”

  “确实。”

  “那等你忙完给我打电话,我们再约吃饭吧。”

  “好。”说完这句,蓝晓果断挂了电话,连再见二字都没说,剩下王伟在那抓耳挠腮,努力把电话里这个冷淡懒得说话的人和印象里那个喜欢画图玩手工吃零食的小女孩联系起来,却不大成功。努力忽略掉蓝晓不想理人,王伟回电话给姑姑只说联系上了确实是老同学,约了有空时候吃饭。对面老人家很兴奋,大概是得意自己又拉了根红线。倒是乌娥知道这大概率是女儿哄人,但到了这份上又不好戳穿,只好聊完后回家准备继续劝说,结果打过去已是关机。她气的叭一摔,电池飞到老远,看细纹满布的后盖,也不知这老年机到底摔了多少回。终于打通后她咬牙道:“我马上去百景市!”

  

  

第九章

  搬工具、搬电脑、搬衣服,不到半小时蓝晓就把所有私人物品搬到车上然后找房东退租。房东先是一脸不乐意,等听到她只是告知自己且并不准备要回押金后又忍不住乐。毕竟蓝晓一走,那房租就能凭借单独水池、铺过的地板和刷过的墙直接翻番。蓝晓大约也知道他在乐什么,但着实懒得废话,只把钥匙一放转身就走,干脆地倒让他人起疑这人是不是通缉犯,但看着人畜无害又大摇大摆出入的样子,又委实不像,也便算了。结果次日傍晚房东就接到警局电话问是不是有个叫蓝晓的住在这,他解释人已经走了后和家人面面相觑,随即打开通缉名单希望能拿到行走的不管多少钱。然而让他失望的是通缉名单别说同名了,就连个长得些微有些像的人都没有。妻子劝说要真是通缉犯,宣扬出去这房租得降了。他只好嘀咕两声,就此拉倒。

  那边警察挂了电话,对捧着户口本一把泪的乌娥道:“你女儿已经搬走了。房东说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知道离开的很匆忙。”乌娥拭着泪,问能不能帮忙再想想办法,她听说手机号也是可以定位到人的。民警为难道:“你女儿不是通缉犯,只是和你争吵以后来到百景的。她是独立民事行为完全能力人,又没断联还定期给你打钱,从各个角度来说我们都不能去定位她人在哪里。顶多只能根据租房登记帮你找下地址。”

  “那问她公司老板呢?”大概是不忍老人家失望,民警道:“你有电话的话我可以问下。”她赶紧交出黄怡电话,结果才拨通说明来意黄怡就挂了电话。不到三分钟局长电话打进来,厉声问谁越权随意找人,吓的小民警一头冷汗,急忙解释原因。好在局长没往心里去,只说一定要在规定框架内执行警务,话到这份上就是再傻也听懂了。挂了电话,民警道:“阿姨对不起,实在帮不了你了。”乌娥显然没想到黄怡有这般能量,沉默半晌,放声大哭起来。民警看着渐渐不耐起来,想赶人,又怕外面快四十度的高温突生意外弄得事情更麻烦,只好置之不理去做其他事。

  等哭完了,也知道自己在这没有任何办法了,乌娥小心收起户口本走了出去。和小的才几百万人口的若岛市比,两千多万处处高架地铁的百景市大到惊人。乌娥在门口站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往哪走,心里悲凉又多了几分。恰在此时电话响了,她拿起来,正是一直关机中的蓝晓打来的:“你现在还在阳山派出所吗?”乌娥本不想答,但恐惧还是让她点了点头,全然忘记这动作根本没法通过电话传过去。等了几秒没有答案的蓝晓声音也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是不是还在阳山派出所?”乌娥听得也起了火,梗起脖子:“在又怎么样?你不是不见我吗?”

  “你放心,我现在也不想见你。身份证带没?”

  “干嘛?”

  “出派出所,右拐,第二个路口有个阳明酒店。我用你身份证号登记好了也付钱了。你住一晚上,明天上午九点高铁回若岛。我会给你叫好车的。听清楚了吗?”

  “我不要你管。”

  “随便你。酒店叫 阳明,太阳的阳,明天的明。高铁是九点的,八个小时到若岛。到了以后给我电话我给你叫车回去。”说完,蓝晓真的就挂了电话。乌娥又气又急又没办法,这高温天气实在站不住人,她只好走去酒店。几百米距离,确实不远。等入住以后又接到外卖和跑腿电话,打开一看,全是自己常用药。一时之间她百感交集,说不清这女儿到底孝还是不孝。

  蓝晓倒没心情管她这些想法。此刻她正在头痛怎么处理粘鼠板上吱哇乱叫的老鼠。没想到只放木板油漆的仓库居然还有老鼠纵横,这倒是她的巨大失策。看着被咬的乱七八糟的被子冬衣,她知道,这个冬天自己又要出笔买衣服的血了。

  “早知道就不休息了,至少能有买衣服的钱。”不怎么后悔地表示了下后悔,蓝晓拉过电热水壶烧好开水从头浇下,老鼠们开始还哇哇乱叫,后头也就没了声息。捏着鼻子把它们丢进垃圾桶,蓝晓电脑扯到膝上,又打开聊胜于无的吊扇。尽管穿了件网面短袖,汗还是大颗大颗往下滴,在这完全平顶的郊区仓库里,无论日夜都仿佛是蒸桑拿。

  可蓝晓全无办法。仓促之间想要找便宜租屋是非常困难的事,她又没什么朋友,想借助也无处可去。好在黄怡早早料到了这可能的情况,给了她一把仓库钥匙,否则这几天她只能住车上了。

  习惯性同城网站看了圈,选定范围内依旧没有任何租金一千五以下的招租信息。选定范围外虽然有,但算上油费和时间成本还不如直接租超出预算的房子。反正怎么选都有问题,蓝晓索性抛到脑后打开邮箱看白青青有没什么新的修改意见,结果看到一个住址和一个电话,内容也很客气:“这是我的号码和住址。你如果不介意且方便的时候,请打给我。”蓝晓猜白青青可能觉得文字图纸沟通太花费时间所以给了自己电话——这倒可以理解——但住址是怎么回事?她有点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带着破罐破摔的想法她拨通电话,对面开始还没听出是谁,等反应过来后才笑道:“我还以为你准备当没看见。”

  “如果没事的话我确实是这么准备的。”默默在心里接了句,蓝晓直接问道:“图纸那边,是还有什么想修改的吗?”

  “嗯,我爸对这个设计有些想法,希望能和你谈下。”

  “嗯?那不是你的房子吗?”

  “是,但我爸妈肯定也偶尔会过去住,所以我希望能参考下他们的想法。”

  挺孝顺。蓝晓想着,再想到刚回到家的乌娥和自己永远不可能在百景市买房的收入,决定不再深入:“是邮件里那个地址吗?什么时候?我过去。”

  “是。不过还有件事,我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有介入。”

  “嗯?”

  “我听黄怡说你最近搬去了仓库?”

  “……对。”

  “我最近要出去拍戏,大概三个月左右不在家。而且我和我爸妈就住隔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段时间要不先住我家,既方便和我爸谈事又省得你住仓库。当然,你找到新住处以后随时可以搬走。”仿佛怕她打断,白青青连珠炮一般道。蓝晓显然不敢相信,这人怎么能天真又好心肠成这样?就因为自己是黄怡员工所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吗?

  “喔,房租也会算的。我不了解市场行情,所以这个我建议等我们见面的时候谈。”白青青继续道,蓝晓思考了下,决定还是拒绝。市场价的市中心?绝对不是自己能住得起的价格。白青青也没强求,只说了明天上午十点见就挂了电话,结果蓝晓不得不再打过去要求把时间改到下午两点。“至少你得给我留个洗澡的时间。”她难得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

第十章

  明星的天堑,是被拦在小区门口。蓝晓难得提前到,结果被小区保安拦在外面不让进,原因很简单——她开着破且不入流的五菱宏光。几番交涉不成之后蓝晓有点恼了,问道:“难道这小区搬家找搬家公司的人,也要求他们开着奔驰卡车吗?”保安理所当然道:“他们走另一边的货运通道。”蓝晓听着都气笑了,把门一甩,转身要走。掐点赶来的白青青叫住他,又好声气地请保安开门。看到她,保安赔笑道:“原来是白小姐您的客人,我也不知道啊。”说着就要开大门,蓝晓说不必,一脚油门开了出去,留下两人在那面面相觑。保安正想在说些什么,突然看到对面车里一个乌洞洞镜头,喝问道:“什么人在那偷拍?”还没赶出去,那车也一溜烟走了。保安追之不急,只好回头讪讪道:“这……看来交友也要谨慎啊白小姐。”白青青没说话,只面色凝重地打了经纪人电话说自己在小区门口被人拍了,尤佳沉默了下:“这事我来处理。”说完,就找相熟的媒体人问什么情况去了。

  眼见事情变成这样,自觉无趣的白青青也转身要走,蓝晓偏又出现了。她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背着厚重大包昂首问安全门外那边的保安:“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保安再不敢阻拦,赶紧开了门,又赔笑道:“您看刚才那事,就别曝光了吧?”蓝晓一脸莫名:“曝光?曝光什么?”保安还想再说,白青青已经出言阻止:“和她没关系。”保安无奈,只好自认倒霉回去岗亭,祈祷不要出什么事。

  蓝晓虽不解,却也懒得问,只是添了分鄙夷。白青青边带路边低声解释刚才的事,顺手还捡起地上垃圾丢进垃圾桶。蓝晓沉吟了下:“不是我。我不知道那辆车是什么人。”

  “我知道不是你。”白青青道,没解释原因。虽不知为何她如此笃定,但蓝晓听着还是觉得舒服。这舒服让她难得主动地解释:“我确实有想过拍下来,但那样的话,可能会害的这位保安丢工作。所以我没那么干。”当然,她也因此看不起这个保安乃至整个琼明小区那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样子,但那是另一回事了。听她这么说,白青青轻声道:“老实说,虽然这里保安确实让人非常安心不用担心安全和隐私,这也是我想搬离这里的原因之一。”大概她诚恳地让人安心,蓝晓便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我还以为和父母住隔壁是你想搬的原因呢~”白青青听得眉毛都竖了起来,脸上第二次露出不悦。蓝晓赶紧道歉说自己不是那么个意思,为了证明这是实话,她第一次主动和只见过几面的人道:“因为我和我妈关系非常不好,所以……非常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早从黄怡那得到消息的白青青看她如此诚恳,说道:“不,我不高兴,不完全是因为你这句话。而是因为我确实……也有这么个想法。”蓝晓听得极其诧异,毕竟中午去公司蹭淋浴间的时候黄怡可反复交代白青青与父母关系极好,到时候多注意下氛围,不要随便就当着人父母面反驳。

  “大概因为……他们眼里,我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呢吧?”白青青苦笑道,蓝晓沉默了下,也苦笑道:“那我大概就是个不着家的小孩。”说着二人相视一笑,一起走出电梯。

  白旗两口子早早就等在了白青青房里,眼看时钟都快跳到一刻蓝晓还没到,白旗心里先就给了个负分。等白青青解释门口那档子事后他才道:“这保安,迟早得惹出事。”白青青心道没准已经惹了,但怕二老担心也就没说。蓝晓全不评价,只趁着他二位看初稿的同时打量这个被邀请入住的家。

  可能因为房子买得早,虽然三室一厅面积却不大。客厅白色碎花沙发配扶手椅也是老审美,和大电视扬声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贴的浅黄色墙纸,落地窗外是滔滔大江,原本应该反光严重的设计因为在高层,所以不算严重。茶几电视应该都是胡桃实木,贵且色深,高反差到让人无法忽视。只是完全没做声学设计却偏偏还摆着一架钢琴,加上有在好好保存的麦克风和耳返,如果练歌,效果可能会很灾难。

  她打量着、思考着,专心地让开始那点负分有转正趋势。对望一眼,朱凌灵先开口:“我想,这房间还是太少了。四室两卫一个大客厅和一间琴房,有点过于空旷了。而且客厅贴的东西也太多了。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再加点房间,把客厅弄小点。”蓝晓开口就想说这是你女儿已经同意的方案,但想到黄怡的话和最近寄人篱下,她又缩了回去:“除这之外您还有什么意见吗?”白旗接过话题:“咖啡色太暗了,年轻人嘛,还是用亮色会更有朝气。你觉得呢?”

  “请问还有吗?”

  “开放式厨房太容易让客厅沾油污了,还是改成封闭要好点。”

  “还有壁灯太多了,只开一两盏的话大半夜的会不会有点渗人?”

  意见一波接一波,蓝晓忽然就明白了刚才电梯里短暂聊天的含义。不动声色看了眼白青青,后者安静的像是摆设,直到发现蓝晓眼光,才微微露出了苦笑又迅速收敛。见她不准备说话,蓝晓从包里抽出那些宝贝色卡,想了想,又拿出个手电才开始解释。

  首先是颜色,她打开网站用经纬度的日照时间和尼特这样的亮度单位解释了必须低饱和度色相得原因,鉴于老人家对咖啡色的极度不满,她退一步换了褪色青柠,属于饱和度很低的绿色系。

  然后客厅设计,她讲了下声音的吸收和反射,又拿出一个全是英文的软件做了个现场模拟。过大差异让老人家第一次看向女儿,白青青直到此刻才点头道:“这是我想要的效果。”见状,二老不再反问。

  至于壁灯和厨房,蓝晓爽快答应修改方案,不过她也说会改成半开放式:“毕竟客厅里摆放吧台会让人误会这是酒吧的对吧?”顺着这话想了下,朱凌灵率先点头同意。毕竟厨房默认是她的地盘,白旗也没资格表达反对。

  等差不多全确定了已经快六点,朱凌灵还在那留饭,全然不知微博热搜上已经全是琼明小区保安高人一等等词条,相关视频里清晰传出蓝晓和保安争执的声音,而照片里除了保安,还有白青青正脸。评论区一下炸了锅,基本都是在讨论白青青。有人说明星住所就应该严加防范防止私生饭跟踪捣乱,也有人说不就是个二流明星装什么大牌上等人。好不容易有几条说“这不是保安问题吗”的评论,但没出现多久就被算法甩到了不知道翻多少页才能看到的尾巴上。

  “你火了。”尤佳神情严肃地在电话里道。

第十一章

  站在尤佳的角度她当然不希望自己艺人以这么个模式火起来——虽然可能明天就没人讨论了——年近四十成长于纸媒时代的她,还是希望旗下艺人们可以凭借作品说话。但显然,现在这个圈层分明的时代想做到这点并不简单,就连春晚都不是唯一选择了,话题彼此错隼才是互联网时代常态。你永远不知道隔桌同事的偶像是不是恰好就是你的雷,也不知道自己偶像的好看数据到底是资本刻意制造的狂欢还是真实存在。

  尽管媒体朋友传回消息是这次本来是想去拍同小区另一个新偶像恋情,只是保安恪尽职守没让人进去才意外得了这么新闻,但出于审慎,她还是一路跟到了热搜降到看不见为止。可能因为没有白青青伙同保安恶意欺人的实拍,加上最近她资源也不过两个代言一部电影一个还在谈的综艺,并没多少竞争力,所以赶着泼脏水的人也少了。尤佳分析着,拔掉了鬓边两根白发。

  平心而论,在她带的艺人里,白青青是资源最少也是最不惹事的。若以她做标准,其他六人都可算混世魔王,总能从各种角度惹点祸来。

  “可是他们火啊!”邓威夹一筷子菜道。彼时《冲锋》还在立项之初,男主早早定下由神似谢霆锋的李雷出演,但女主方面一直没能定下。邓威和白青青私交甚笃,加上李雷又是她艺人,便自然而然提出女主也让她提供人选,但前提交件是她资源不能差,至少能扛得起票房。

  其实按这个标准,也许特立独行的卓俪是更好选择。她去年才凭借二战时期双料间谍拿了影后,票房上应该更有承担力。但思考了下,尤佳还是推荐了白青青。理由很简单,有反差感。“她拓展上更强。不管你剧本里要写唱歌还是运动,她都没有问题。那张脸,满脸血污的时候被营救后展演一笑,我想绝对可以收获大批关注。而卓俪,去年那个疯子角色太扎眼了,现在要演这么个前期英姿飒爽后期柔弱被救的人,可能还会让人觉得出戏。”以及脱粉,尤佳心里补充道。这个时代,但凡有人凭借某种类型的角色出名了,粉丝们就希望她以后也这样,最好日常生活都这样,才不负自己热爱。虽然不懂这种喜好的缘由,但从商业角度来说尤佳也知道现在不是不计后果转型的好时机。这种情况下,最适合的人,只有白青青了。不过邓威也不傻,慢慢喝下一碗汤后他直接道:“其实,你是想捧白青青吧?”尤佳不否认,同时从另一个角度给了个理由:“公司里,和李雷关系最好的也是她。”邓威立刻明白,微微一笑:“是吗?”

  一般来说男女主私交好在宣传上也不会有什么特别优势,而且名声越大,越容易被喧宾夺主。但这里尤佳提这么嘴,还因为李雷一直盛传脾气不好,而且武打戏上下手重,所以女主演们只合作一次就不想再合作。这些事半真半假,尤佳也很难一一明说。反正对外宣传上就是“认真负责有担当,打戏亲自上场,希望可以继承中国传统武侠片精髓”一类。反正铁粉会自发向别人解释,路人听到传统武侠片和亲自上场也会本着某种情怀买单,倒也不用太担心。这次《冲锋》多少有点献礼味道,如果被传出拍摄期间男女主不合,反而很麻烦。那不仅做实了李雷脾气差,同时也让这份诚意和商业都掉了档次。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白青青?”回去路上邓威问道,尤佳没有接话。当经纪人,得一碗水端平——至少面上得一碗水端平——这是真理。然而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这确认让邓威来了兴趣:“她都有什么优点,这么多年不温不火还让你不离不弃的?”

  “首先,她听话;其次,她努力;第三,她有实力,只是缺少一些机会。”比如一首好听到央视和抖音都能广为传播的歌,一部像《流浪地球》那样出圈的电影,一些不分老少都愿意守着追的综艺。但遗憾的是这些条件在二十年前或许容易达到,但今天,就算把王菲请来了都不一定能够获得当初的地位。

  “听话?在咱们圈里可不是什么好词汇。”

  “但你不得不说,确实省心。不用担心背着你搞出什么花来,不用天天面对公关危机,在我睡眠被另外几个人反复折腾时,想到这么个听话人确实会窝心很多。”

  就像现在,即便用一种很严肃的口吻说“你火了”对方也不会生气,只会烦恼自己做的不够好给她带去了麻烦,“不过只火了……嗯,可能不到三小时。”白青青有些哭笑不得,但至少可以松口气。眼见母亲还在那留饭,她赶忙说了句我俩出去吃,说着就拿起包叫上蓝晓走人。蓝晓边心里嘀咕自己怎么不知道这么回事边快步跟上,总算摆脱了那份热情。简要说明“我经纪人电话”后白青青知道了所有前因后果,尤佳不是爱讲故事的人,所以这事她用三句“拍别人的,你家保安尽职没让进去,正好你出来就撞上了”就说完了,不等白青青回应,一句“努力工作”就挂了电话。白青青也适应了,笑着收好手机:“刚没来得及问,介意和我一起晚饭吗?”她眼睛亮晶晶的,带了种被拒绝也没关系的温暖,倒让蓝晓有点不好意思拒绝,只是想起那辆五菱宏光:“我那车,你不好坐吧?”白青青袁想说不至于,又想起这话是黄怡说的不能背地里落人面子,就笑道:“要不我们就附近吃?我知道附近有家广东菜很好吃,你把包放回车上我们一起过去。大概……十分钟?”

  话到了这份上,蓝晓也不好再拒绝。这包确实太重,好在车没停多远,两人并肩走过去,都不言语。蓝晓原就不爱说话,白青青却是另外原因,直到上了桌,她才道:“希望我昨天的提议没有伤害你。”蓝晓一时没跟上,愣在那里。

第十二章

  以前蓝晓常常做噩梦,最开始是乌娥,然后是亲戚,后面陆续有很多人,但慢慢只剩下黄怡。梦里的他们鼓掌大笑,在红线上疯狂踩踏,仿佛那只是一个标记而已。但蓝晓知道,那是她最讨厌人踏入的边界。

  后来,这梦便做的少了。如果不是前几天乌娥忽然跑来又刺激到她,她都要忘了这事。

  而现在,蓝晓又入了梦里,红线还在,线的那边是白青青,她微笑着对自己说:“Filósofo en meditación。”蓝晓正要说自己不懂西班牙语,白青青又笑:“你看,我没踏过这条界,对不对?”蓝晓挣扎着想说什么,但咕噜噜的,自己都听不明白。

  慢慢的,咕噜噜变成了吱吱,声源也从体内变成了耳边。蓝晓拧着眉头转身,却压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软软的,带着温度还在扭动。她嗖地睁眼,看到一只肥老鼠正在身下,她吓地赶紧侧身,老鼠唰就蹿到不见踪影。对着天花板发了半天呆,蓝晓痛下决心准备租房。

  “一千五就一千五吧。”她咬牙想着:“不就少买几个游戏么?”然而事情并不如所愿,看了一圈,最适合的居然已经一千八了。不过好处是看距离正好在白青青家和装修中点,相距不足五公里,算算自己每天从仓库过去四十多公里,几个月下来可能油钱都差不多了,更别提这里不仅没冷气没澡洗,还得和老鼠相伴两个月。于是“一千五就一千五”便成了“一千八就一千八,顶多不买游戏了而已。”

  然而城中的一千八住宿条件和半郊区的八百相比实在半斤八两,都是水泥毛坯加公共卫浴。这次的房间还在五楼正中,不仅没法单独拉水管,还只有一扇小窗每天可以勉强见到太阳。唯一的好处就是比之前大了两平,蓝晓转悠一圈,又赤脚踩了踩灰色水泥地,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扎脚感让她忍不住蜷起脚趾,转身就和房东商量自己刷墙装地板的事。房东本不乐意,但听到一切材料她自己出而且三天完工后便欣然答应。蓝晓趁机要求那三天不计入租房时间,房东想了想,说等看到装修效果再说。蓝晓暗里呸了声,转身就去仓库拿材料。

  说材料,其实是边角料。盈丰大部分生意都是大客户,讲究一个全新,所以每次装修完剩下的墙漆瓷砖地板都堆在角落里任由员工自己拿去使用,也算黄老板一点小小体贴。考虑到新住所采光不行,蓝晓选择了自由蓝和暗色地板以及一些镜面板,想通过反射将采光提到极致。事实也如她所料,快过午才有的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经过几轮精心设计的反射,直接替代了电灯成为自然光源。房东看过后赞叹不已,想让她再给全层唯一有单独卫浴的房子装修下,还说装修好后给她住。蓝晓并不上当,反问租金多少,当房东提到两千五后她二话不说把田浩宇微信推了过去。不到半小时长得明显老于年龄的田浩宇就来了,双方三两下说定了价格。等房东走后田浩宇照例给蓝晓转三百块,蓝晓也照例拒收,只说边角料所剩不多,让他不要太过分,说完,把车钥匙甩了过去。田浩宇接过后并不急着走,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说不出口。蓝晓打开笔记本:“怎么了?说吧?”犹豫再犹豫,田浩宇深深吸口气:“我儿子……最近成绩下来了。”蓝晓一时没听到“下来了”什么意思,下意识重复道:“下来了?”

  “从前三掉到了快二十。”

  蓝晓没接话,只静静看着这个四十不到却看着像六十的老同事。她刚入行时就跟着田浩宇搞施工,那些个刷墙铺地技巧都是对方手把手教的。尽管后来转了设计师,但她始终记着这份情,碰到房东要求额外装修的事也总是找田浩宇来赚外快——她知道黄怡心里有数,也知道黄怡不会在意——除非耽误了正事。

  “我想……你要方便的话,能不能帮他补补课?”田浩宇道,近乎哀求的神色让“方便”二字成了明显客套。想想后天应该赶完的新方案,再看到眼前这张哀求的脸,她实在忍不下心拒绝:“周日吧。周日你带他……不,我去你家看看。”听她这么说,田浩宇再不迟疑,感恩戴德地走了,蓝晓长长吁口气打开电脑开始赶工。考虑到三天都没联系过客户本人,卧室刚渲染完新的墙漆色她就赶紧发了样稿过去,鼠标挪到发送时,想了想,又写了段话:

  “白青青,你好。

  很抱歉之前你说‘希望没有伤害到我时’我没能给出正面回应,可能因为这么多年来从没人这么对我说过,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但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你没有伤害到我,相反,当你提出让我住你家时我其实非常窝心。只是我很难说出来。真的,我一直都不太会说话。

  还有,其实我真的很喜欢简芳这个角色,虽然我不喜欢那个剧情。但看到简芳从横冲直撞的女警察到沉稳内敛独当一面,是我非常开心的事。我最喜欢的是她的尊重,不管是对残疾老人的还是孩童的,她都把他们当正常人看待来问询,这种尊重非常美。

  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租到房子了。设计稿因为我这几日忙于租房的事只来得及做完卧室。剩下的稿件我会在后天完成。等你确认后,我会去和你爸妈再确定。

  以及,恕我多言,房子既然是你自己买的,我认为还是你自己做主来的好。我以前遇到过客户全程爸妈做主,结果住进去没两年就卖了,因为他觉得到处到处都是钳制的味道。我无意揣测你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只是我想这种事很容易成为不必要的心里压力,这样就没意思了。

  祝你工作好运。”

  写完,点击发送,蓝晓觉得心上大石放下,甚至还哼起了歌。不过想到即将来临的课外辅导,新一块大石又重压心头。

  “自己都拒绝不了老田要求还叫白青青拒绝父母干涉,我还真是有病!”自嘲一声,蓝晓收拾去洗澡,所以没注意白青青很快回了邮件,内容只有两个字:“谢谢!”

第十三章

  为了让儿子田鹏读书,田浩宇租屋靠近市中心,而且还是一室一厅。尽管只是毛坯,月租也达到了五千块,这巨大压力除了让田浩宇要想方设法赚外快外,还逼得刘凤也出门做保洁——在百景这种大城市里,做月嫂都是要考证的——这才能勉强维持住了一家人吃住。

  这样的生活蓝晓自忖根本没法说甘之如饴,所以当她站到楼下时,多少带着点仰望看向这座不用电梯的高楼,等气喘吁吁爬上九楼时田浩宇正好要出门,门口打了声招呼田浩宇匆匆离去。走进门后,刘凤正在包饺子。看到蓝晓,她似乎想站起来,但最终只是眼神示意了下。疲惫和麻木占据了她大半神情,剩下那点精神气力完全不足以支撑起来完成社交。所以蓝晓也就点头示意了下,进门去找田鹏。

  田鹏似乎正在做作业,听到门响,头都没抬。蓝晓走过去敲敲桌子,刚上初一的小伙子才抬起头来,看到她,满脸不耐变成了戒备。蓝晓并不着急拿过课本,只是笑:“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没见了,上次见面好像还是两年前?具体什么原因不记得了,大概场景是在装修。田浩宇似乎很反对儿子待在装修场合,他来了没多久就被赶了回去。彼时正在电脑前忙活的蓝晓顺手拿了瓶口香糖给他,这就是双方的全部印象。

  不走寻常的开场白让田鹏明显不止如何应对,终于打碟起精神的刘凤端了杯进来给蓝晓,又和儿子道:“你爹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个老师,你要好好努力,知道吧?”眼见还要再说些什么,蓝晓拦住她:“我今天只是来看看田鹏学到哪里了,还不忙教课。”刘凤以为她对免费这事感到不满,赶紧道:“钱我们是会给的,只是现在……”田鹏听得脸色乌黑,蓝晓道:“不是这意思,我不知道田鹏学到哪里了,我也得看看,再弄几本书琢磨琢磨。学习讲究的是方法,光解题不学思路,是没法提高的。”刘凤半懂不懂,但听着像是好事,嘴巴动了动,半天挤出“谢谢”二字。蓝晓摆摆手,又问田鹏:“介意借你书给我看看吗?”田鹏其实不乐意,但看刘凤在场,只好不甘愿递来。大致翻了翻,还好,是还有印象的勾股定理。又看了其它几门学科,大约留了点印象后蓝晓便告辞离开。刘凤吩咐儿子去送,田鹏不情不愿跟在后面到了楼梯口想转身,蓝晓问:“想喝可乐吗?”小朋友眼睛瞬间亮了下,又很快淡下去。蓝晓道:“你不是说送我嘛?走吧,送我到楼下,我请你喝可乐。”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下楼了,田鹏迟疑了下也还是跟了上去,同时也做好一问三摇头的准备。然而蓝晓什么都没问,真的就请他喝了冰可乐还送了瓶口香糖就自顾自走了,仿佛只是来串门一样。田鹏面对这不按套路走的做法满是雾水,最后拿着口香糖上了楼。

  蓝晓离开后先去了趟图书城买书,跟着就去了白旗家。来回七八封信,修改之处白青青算是全部通过。但两人都知道真想要开始施工,还得白旗朱凌灵点头。这未曾意料的发展让蓝晓一度想叫换人,但看到透心凉的存款数最终还是为五斗米折了腰。只是这么一来,基于对善加干涉子女行为的深恶同居,她对白旗俩口子印象也有些不大好了。即便这本来不干她事,蓝晓还是决定对于某些修改坚持白青青想法,全然没去考虑这会不会让子女难做。

  到了门口,意外发现贴了新告示说是会继续加强门禁,为小区住户提供安全保障。蓝晓也不知道这啥意思,只客气请保安开门,听到是拜访白家后保安上下打量她好多眼才开门,等她走过关卡,保安语带威胁低声道:“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我同事被开除了。”蓝晓步履不停,淡淡“噢”了一声径自去了。保安没想到她如此淡定,反而愣在当地。

  见到白家父母,蓝晓没提这事,只是拿出笔记本。看着改好的墙面颜色朱凌灵问道:“所以青青喜欢绿色?”蓝晓迟疑了下:“也不是喜欢绿色,如果喜欢的话,可能粉红和咖啡更像是她首选色。”

  “那你为什么选择绿色呢?”白旗插话道,口气满是质疑。朱凌灵拍他一下,笑道:“绿色也挺好的。只要青青同意,就很好。”这态度简直把蓝晓弄懵了,仿佛和那天要求改东改西的不是同一人。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诧异,朱凌灵苦笑一声解释道:“你不知道我们青青,脾气实在太好了。所以这次装修,我们才让她去找丫丫。噢,我是说,黄怡。”蓝晓点点头,不动声色分析着原来是知道小名的关系,看来黄怡和白青青关系远不止大学同学。“上次说想改,一个是我们觉得确实颜色搭配太沉稳了,她一个年轻人,全暗色系,不好看。另一个也是希望她能表达出自己意见。”朱凌灵的用心良苦让蓝晓忍不住问道“那你直接和她说不就好了?”朱凌灵被问的一愣,看上去像是从没考虑过这做法。蓝晓有些哭笑不得,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开工?下礼拜三行不行?工程队也需要安排时间的。不然会和其它工程撞期。”朱凌灵还没答话,白旗又插道:“等下,我觉得小厅还是要改下。女儿房里那些粉丝送的东西还没设地方呢。”

  “在小厅里,练音房隔壁。”

  “不够的。你现在那些设计,顶多够摆她现在那一橱的,要后面再有人送可能就没地方摆了。你不知道她到底多受欢迎。”白旗晃着脑袋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蓝晓看着好笑又心酸。朱凌灵本想说“你别捣乱”,但仔细看了看设计后,也认同要改,甚至认为至少要划出三分之一的客厅出来才足够女儿摆放粉丝赠品。蓝晓很想说你女儿目前只是二线啊没有那么吸引人甚至还不大出圈,又觉得这话实在太伤人,左右权衡下她认命答应修改。白旗大概怕她还是对数量没概念,要妻子拿钥匙开门去看,朱凌灵拦住他:“还是等女儿同意了再开门吧。”说完,又问蓝晓方不方便加微信说晚些发找点给她。蓝晓内心虽然不愿,但还是拿出了手机。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对一心一意爱护子女的人完全没有抵抗力,不管田浩宇,还是朱凌灵。

第十四章

  接过李雷递来的姜汁红茶,白青青微笑道了声谢,同时也让了些位置给胡子拉渣长发飘逸的他坐。这是他在另一片场的造型,那边才结束没多久他就转来了。邓威认为很适合拍女主失踪时的样子,就让他留了下来,结果自然是拍摄计划的打乱造成了白青青这几日无事可做。

  “其实你可以去别的地方转转,我估计至少一周内都不会拍你的戏。”李雷坐下来后面朝棚里却认真建议道。他本就不白,之前夏日露天拍摄又让他凭空黑了几个色号,就连速来英俊的面庞也带着老了不少。两人坐在一起,很难想象其实是对同龄人。

  面对李雷建议白青青摇头:“万一有我的事我又不在,这不是耽误大家时间吗?”李雷扭头看她眼,忽然笑了:“你还是那么……乖。”他原本想说听话,但又觉得太长辈了,便换了个相对中性的词。白青青也笑了,笑容里掺着刚喝的姜汁红茶味。

  乖,是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话了。乖乖上学,乖乖放学,乖乖做作业,就连画也是乖的,让写实绝不写意,让模仿莫奈就绝不会出现马奈影子。这种乖让学业几乎从不丢分,也让她的画在学院派外全无市场。

  有时候回想起来她自己都好奇当初哪里来的勇气,为了两部绝版画册就答应了偶遇的尤佳去演电影,甚至于父亲的激烈反对都没让她停下来。

  “我要证明我是个大人了。”听听,多么幼稚的宣言,现在想起来真是可笑。她是个大人了,是个听从尤佳安排的大人,是喜欢摇滚却出了三张情歌专辑的大人,是网上被泼脏水时乖乖地不会反驳只会当看不到的大人,是明明不喜却还是听从父母吩咐让蓝晓修改设计的大人。想到蓝晓,便想起最近那封邮件:“我和你父母谈过了,除了考虑到以后的粉丝礼物必须从客厅里拨出些空间做橱柜外,其他设计和色彩基本恢复了最开始的想法。图片随信附上,请查阅是否还要更改。如无异议,工程队预计下周四开始,硬装工期两个个月。硬装后如有时间,还请回来验收,确认无问题后再安装打造家具一事。”

  看看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白青青完全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和爸妈谈又怎么说服他们的。还记得当初自己不想学法语,不仅被驳回,朱凌灵甚至怕她为此出工不出力而一起学习,结果也有了一口地道法语。

  或许是回忆放飞的太久,没有得到回复的李雷不得不问道“你在想什么?”被拉回现实的白青青忽然道:“我听说你家也是盈丰装修的?”

  “也?怎么?你也请了他家?”

  “嗯。我其实想问的是,当时你装修的时候,爸妈没给意见吗?”

  “……有~啊~”出道五年就买了新房的李雷拉长语调,显然这并不是个好回忆。白青青听着准备换个话题,李雷却反问道:“你爸妈也干涉了,是吧?”

  “嗯,但我设计师帮我反驳了。”百青青喜气洋洋地道,李雷挑着眉毛把“还挺分得清金主哈”咽进肚里,反笑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和爸妈说你不想他们参与呢?”

  是啊!为什么呢?因为知道一定会被拒绝的吧。就像小时候自己想买黑色裙子却被买了白色一样,白青青一时间竟想不起有什么事是父母从了自己意的。看到眉毛拧到一块的师妹李雷转头看向片场:“你要学会说‘不’啊青青,尤佳不可能一辈子罩着我们的。”

  “嗯?”

  “我说,当初我爸妈也说要改,我说房子我买的不关他们的事。”

  “这样说不会很伤人吗?”

  “会啊,但不觉得很解气吗?在自己絮絮叨叨被强制看管了十八年后,在自己人生不断被‘校正’后,自己赚钱买的房子为什么还要他们参与?那段人生路上根本没他们啊!”

  “可你出生和长大,不是父母给予的吗?”几乎下意识的反驳惹来李雷一阵笑:“怎么?你也很看重这所谓的‘孝道’吗?”

  是看重吗?白青青没回答,只是潜意识里觉得李雷想法不对。孝敬父母,尊重他人,忠于国家和公司帮助有困难的人,是从小听到大的箴言,她从未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李雷依旧盯着棚内:“如果我孝顺父母,现在的我至少百景大学毕业,也许在英美哪个常青藤大学就读,或者进了什么大公司。再不济,也是影视音乐界幕后精英,经常出现在各个杂志,是李方将的精英儿子,而不是艺人李雷。你注意到区别了么?著名歌唱艺术家李方将的儿子李雷,和艺人李雷。”白青青低声道:“我注意到了。一个是你,一个是你父亲的儿子。一个是自己挣的身份,一个是父亲余荫下的身份。”

  “和你说话就是舒服。”伸个懒腰,李雷又跑着入场。下面一幕是新上司来看谢林林劝他重新振作的戏,邓威盯着镜头示意打板开拍。白青青盯着“谢林林”在沙发上醉酒,想的却是如果自己没有进演艺圈,此刻的她又会在哪里?

  在某个公司当设计师吧?还是早早考了编制,进了学校当老师?后者可能性更大吧。毕竟父母觉得家里不缺钱的情况下考编弄个铁饭碗更适合女孩子。可自己想吗?或者说,自己的意愿重要吗?又或者说,如果自己当时有意愿,那意愿又在哪呢?

  “是啊。意愿在哪呢?”抱着剧本她自言自语道。这些年,她好像从没想过如果没走这条路自己会在哪里,好奇怪啊。不是一般人都会想的吗?如果当初我干嘛干嘛,就不是现在这样了。可她呢?当初没走这条路,她会干嘛呢?

  白青青几乎想的入了迷,晚上回到酒店她竟还在想,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当初到底梦想为何,考虑了下她拨通了黄怡电话,没想到对方接的还挺快:“青青,我正要打电话给你,你家硬装要晚点时间才能搞完了。”

  “我不急。没关系。不过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着眼前断梯残漆,黄怡咬牙切齿:“我这的人接私活,把自己弄进了医院。”

第十五章

  接到田浩宇电话时蓝晓正在补眠。她已经连续五天失眠了,白青青的房子装修效果和新接的录音棚设计走马灯似地在脑子里来回打转,闹得人天天睁眼到半夜。好在每过一段日子身体就会因为短期缺眠而自动进入补觉状态,才让她存活至今没有猝死。

  但尽管如此,睡梦中被人打醒还是让她心脏微微刺痛,皱眉按下接听键时只听到对面哀求的声音:“你快来吧。”蓝晓一时之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呆坐几秒后她随手扯了件外套就出了门,结果刚下楼就被百景十月夜风教育了个喷嚏。蓝晓这才发觉自己拿的薄外套,但她也懒得回去换了,上了车就往田浩宇微信定位的城西奔去。一路上她拨了几回电话,但田浩宇无一例外全都挂断,反常到令人发指。再结合这陌生地址,蓝晓已经有了初步定论:田浩宇又接了私活,而且还被黄怡发现了。

  其实接私活这事黄怡日常是默许的,但有个大前提——不能在本身已有派活的情况下接私活。原因有二,一个是装修这事确实吃身体本钱,一旦休息不足容易出事;二个接私活必然涉及到装修材料损耗,这个东西难以量化,因此特别容易被下面人顺走却由公司买单。因此黄怡三令五申,特别每次开工前都要重复再重复:“严禁在做公司业务时私人接单。”大家耳朵茧听了个十层厚,但每年还是有人因此被开除。

  在第八次没人接听后,蓝晓转而拨打了黄怡电话,这次倒是很快接通了,黄怡甚至还发出一丝轻笑:“怎么?想我了?”蓝晓一听就知道坏了,这满是嘲讽的语气正是黄怡怒气十足的表现,她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接话,还是黄怡接了过去:“老田找你来帮他吧?正好,我也没开车正想着一会怎么回去,你就顺便来接下我吧。知道地址吧?哦,你不知道。太平村36号3楼,我等着你,快来哟~”她甚至还抛了个媚眼,蓝晓看不到也就算了,田浩宇看在眼里寒在心里。他知道,这下完了。

  同样觉察到完了的还有刘祥,他此刻躺在地上,腿拧成了奇异形状。张伟在一旁握着碎屏手机,惴惴不安却不敢说话,那张才满二十的年轻脸上写满了茫然无措。同样茫然无措的还有田浩宇,他竖着耳朵努力想听到点什么声音——蓝晓的,或者救护车的——可楼下只有百景夜间打工人疲惫归巢声。高跟鞋在巷弄里踩出的哒哒声不仅打扰了黑夜,也压迫了田浩宇神经。他不自觉往窗口走了几步,仿佛这样可以才能维持呼吸。

  黄怡背手站在门口,冷眼瞧着这一切,网球帽斜斜歪在一边,遮掉了大半脸。她本和人约了来打网球,结果在村口恰好看到公司车走这边过。出于好奇她跟了下,结果不仅跟了个私活现行,还看到慌乱中刘祥从梯子上摔落直接断了腿。出于人道主义她拨了急救电话,但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依旧没有救护车踪迹。

  总不会蓝晓比救护车还早到吧?她忽然想到,又觉得全无可能。蓝晓过来至少得四十分钟,而城西医院二十分钟到了头。仿佛为了映证,熟悉的救护车声音已由远及近传来,没多久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上了楼,救走了不知道何时痛晕过去的刘祥。张伟作为陪同跟着上了车,留下黄怡和田浩宇原地无言对视。

  该说些什么呢?对不起,我有家要养。还是我知道规矩,我走人。无论哪种田浩宇都说不出口,因为无论哪种都会触发黄怡那把利刃。但只要不说话,就总有逃过机会。他这版安慰自己,又朝窗口走了两步。路灯正好插在下头,昏暗的,照亮每个人的回家路。

  “老田,你知道我一直很信任你的。”

  “……”

  “这些年来,你接私活,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

  看来田浩宇是打定主意不说话,叹口气,黄怡软下口气:“你一个人接就算了,为什么带着两个刚进公司的小孩子来一起?你知不知道他们签的是临时合同,根本就没买医保的?你知不知道这种伤根本不能算工伤,所有医药费都要他们自己付?”听到这里,田浩宇终于有了反应,一种怀疑自己听错的反应:“什么?都要自己付?”

  “是的,所有医药费都要自己付。你没听错。你之前受伤那次是因为公司一直在帮你买医保,又是因为工作中受伤才报销了一大半。”黄怡说着,表情里是深深同情,田浩宇看的却只觉得恶心,甚至恶心到呕吐起来。但可能是还没能吃上晚饭,也可能只是心理反应,所以什么都没吐出来。当再也呕不动时,他扶窗站起,却因为脚软跌落在地。蓝晓恰在此时赶到,气喘吁吁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听到她声音,田浩宇原本憋着的泪突然就流了出来,他捶地道:“蓝晓,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全然不知前因后果的蓝晓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儿回来的房主看到这幕也傻了眼。黄怡先拉过房主简单解释了下施工人员受伤,这活做不下去,剩余墙漆就当赔偿送给他。跟着又低声示意蓝晓先去把田浩宇拉起来走出去再说。蓝晓听命照做,却看到田浩宇直盯盯看着窗户忽然站起,蓝晓顿觉大事不妙,赶紧冲上几步,总算赶在田浩宇跳窗前拉住了人。房主吓地愣在当场,等反应过来后大喊道:“这他妈都什么事啊!真他妈晦气,差点就凶宅了。”说着就要找黄怡。黄怡虽然也被吓到,但看到个大老爷们在那色厉内荏地要找自己算账,反而好笑起来:“你这三楼,摔不死人,屁的凶宅。”

  “老子找你的人搞个房子搞成这样你他妈还凶我?”那人说着就撸起袖子,黄怡拿起网球拍指了指地上:“搞房子?合同呢?定金呢?我还说我的人倒贴钱给你做事呢。要不要报警?我可告诉你,这满地墙漆都能给我佐证呢。蓝晓,看到没?有人要打我,录像,报警。”蓝晓听着举起手机,房主啐了声晦气,把三人都赶了出来。黄怡倒不在乎,蓝晓拉着仿佛没魂的田浩宇走到车前问道:“回去?”

  “不,先去城西医院。”

第十六章

  尽管田浩宇一直在催,刘凤还是舍不得百来块的打车钱而是选择了公交。楼宇灯光随着出城渐渐断续,刘凤刀凿般的鱼尾纹从黑暗中蓦然跳到亮处时,全是世事无奈。

  是,现在家里存款有十几万,足以支付刘祥的手术费。可护理费呢?营养费呢?在这一线城市,没有几万怕是下不来。还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回家以后的亲戚来往,来年的田鹏择校费,每一笔都像巨石般压在肩膀上。就算知道田浩宇带着两个年轻人去做事也是为了更快地赚到钱,但出了事,刘凤还是忍不住想责备他。

  这种怨愤情绪陪着她到了医院。和医院好说歹说了半天也没让先做手术的田浩宇羞愤到了极点,看到妻子终于出现不禁埋怨几句,刘凤压抑了一路的情绪也爆发了。两人当着所有人面大吵起来,田浩宇怪刘凤不懂事不打车来早点解决问题,刘凤冷嘲他就赚那么点钱还当什么大款给同事受伤买单。张伟一旁嗫嚅着唇不敢说话,蓝晓一直被黄怡拉着不让上前。最后还是护士看不下去喝了句“吵什么吵”才停止战争,刘凤大滴大滴淌着泪,田浩宇别过脸当没看到,刘凤再也受不了,跑了出去。护士也没管,只问:“还交不交钱?不交钱的话就签字出院吧。以后有什么伤残我们也不负责。”蓝晓听着到底不忍,低声道:“要不我先去把钱给交了。”

  “别傻了,你交了钱,老田也不会还你。”

  “他倒不是这么个人。”

  “他确实不是,可指不定他老婆是啊。”斜眼看到蓝晓满脸不服,黄怡还是软了口气:“算了,你去吧。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她这么一说,蓝晓倒有点踌躇。不过还没等她后悔田浩宇已经在她面前扑通跪了下去,求她千万帮忙解决这事,钱自己一定会还她。话说到这份上,再加上护士一旁虎视眈眈,也由不得蓝晓犹豫,乖乖去交了钱。黄怡看着冷笑了下,慢慢走到田浩宇面前:“明天来公司签离职书,赔偿金会按规定打你账上。”说完,她走到缴费处拉着刚交完钱的蓝晓就走。

  出了门,黄怡到底还是没忍住道了声“你真傻。”蓝晓全然不明所以,黄怡只好挑明道:“你知道他儿子择校费多少钱吗?”

  “三万?我看政策是这么个数。”

  “你啊!百景市好歹国内一线城市,你怎么会相信只收到三万这么少?要只要三万,老田犯得着老接私活么?我和你讲,保底十二万。”此话一出,蓝晓也吓一跳:“这么多?”

  “要不我拦着你?你天天儿的上一阵子就休无薪假,还到处乱跑,存款有没三万还不好说。现在再这么一垫,等着喝西北风吧。”黄怡说着,到底还是不忍,问道:“你刚交了多少钱?”

  “三万~”

  “啧。我明天就让财务打你账上,算你预支工资。我和你讲,蓝晓,这事下不为例!”说着黄怡跳上车,扬扬下巴,示意柴可夫赶紧踩油门。

  话到这份上蓝晓就是再笨也知道黄怡铁了心要辞掉田浩宇了,一堆求情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黄怡看在眼里没拆穿她,只是又微信给白青青留了个言说最近施工正忙,她那边要晚点继续,当然,费用上也会相应扣一点算是赔偿。白青青很快就回了“没关系”,蓝晓最后那点希望也烟消云散——原本她还指着白青青赶工期好让田浩宇留下来呢。

  送完黄怡回家,蓝晓想了想还是去了田浩宇家。田鹏正在楼下,看样子是在等爸爸,结果看到她只身前来,眼里满是失望:“我爸还没回来吗?”蓝晓被问的没了声响,半天才道:“是的吧,也可能在路上了。毕竟医院那边还有蛮多事要处理。”

  “医院?什么事?我爸住院了吗?”

  “没!你妈原来没和你说啊。不是你爸,另一个人骨折了,你爸在那里陪着。”

  “是不是女人?难怪我妈收拾东西说要回老家。现在正在打电话辞职呢。好哇!原来是他有外遇了。”田鹏咬牙切齿到蓝晓有些哭笑不得,“不是,男同事,做事摔了下来,骨折了。在医院,有点麻烦。”田鹏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哦,那我妈为什么要走?还说让我别声张,尤其别和你说。”

  “大概因为她不想还钱吧。”蓝晓随口道,田鹏却变了脸色,蓝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赶紧补充道“我开玩笑的。”田鹏却不相信了,一字一句道:“玩笑?真话吧。我就晓得你不可能免费帮我补什么课,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人啊!不仅免费补课还请我吃零食,这些你都记了账准备让我爸给你钱吧。难怪我同学说免费就是最贵的,原来都是真的。”

  蓝晓目瞪口呆,这都什么和什么?她还想再解释,田浩宇正好回来了,看到她,第一句话就是“你放心,钱我一定还你。”蓝晓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田浩宇摆摆手,拉着儿子上楼了。田鹏走到大门口,趁着父亲开锁功夫,转身朝她狠狠吐了口唾沫。

  蓝晓被这场景气的也无意再解释,转身开车回家。洗漱后深吸几口气发现自己还是无法释怀这情绪,又打开电脑准备和稻草人大战三百回合,结果邮箱赶在游戏前弹提醒,是白青青的:“是不是你出事了?黄怡就和我说工程要晚点,具体没和我说。我现在有点担心你,如果你没事又方便的话请给我电话吧。不用担心打扰我睡觉,我今晚通宵。”满肚子冤枉没处诉的蓝晓看到这里,理智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也顾不上都凌晨一点拿起手机她就拨了电话,刚响铃就被接起:“看来你没事。”听着像长松一口气,这语气结结实实熨帖了蓝晓,确认对方不会反感后她讲了下来龙去脉。

  不得不说白青青很会给反应,而每一个反应都让蓝晓觉得很舒服。比如讲到刘祥骨折时的忧虑,说到田浩宇跳楼时的惊呼,提及田鹏误会时的同仇敌忾又无可奈何,还有黄怡预付薪水时的赞扬与肯定。等全都说完后白青青静默了下,问道:“要不刘祥费用我来承担吧,你看我转给你方便还是怎么样方便?或者我直接转给田浩宇?你帮我转达一声?”

  “啊?这……”

  “这次的事多少和我有关。他们也很难吧?丫丫这么决定有她道理,我不能横加干涉。但我想,帮助下他们总没坏处。”白青青认真道,蓝晓想了下,道:“等我明天问下老田吧,确定了我再和你说。”

  “既然这样,那要不我们加个微信?或者其它什么即时通信软件?这样可能比较方便沟通。”听到这邀请,蓝晓再无迟疑,立刻答应道:“好。”

第十七章

  通过验证后白青青第一时间打开了朋友圈,果然如爸妈所说那样,干净的像是不存在。如果不是一条两年前的盈丰广告,她几乎都以为蓝晓设了三日可见。自言自语了句“难怪丫丫说她是世界上最没分享欲的人”白青青放下手机,转而拿起平板,里面已经躺了几首样片带等她选择。

  这次专辑筹备地毫无征兆,甚至作为歌手的她也是一小时前才知道这么件事。尤佳没有解释,只是吩咐她好好听好好选,等这阶段拍摄结束就回去录音。正好十二月初李雷有演唱会,已经安排了首日她去当嘉宾。白青青茫然地戴上耳机,仿佛在完成任务。

  是非常熟悉的风格,不苦情,但也不温暖,更谈不上什么力量。非要说的话,可能像是陈慧娴,淡淡的述说感,非常符合她现在的市场定位:成熟稳重轻熟女,白领市场新头羊。但白青青知道,尤佳也知道,这不过是市场投机而已。在这个幼女当道的娱乐市场,成熟稳重白领赛道早就沦为了四十岁女人的赛道,而她,则是这里面少见的“年轻人”,是大部分大学生的期待。

  “如果她们知道这样一个外表下是个只知道跟随指示的软性子,不知道该怎么懊悔呢!”听完最后一首demo,白青青淡笑道。这些歌她一首都不喜欢,但却偏偏得选一首出来去包装成先行曲,像极了小时候大人把自己不喜欢的折耳根强加给她还要说这个很好吃的样子,现在想想真是让人恶心——恶心自己,也恶心那些听她歌喜欢她的人。

  但她可以选吗?在这个艺人宛如快消品的时代,无法站在观众面前的人很快就被悄无声息地淘汰。就算有李雷这个时不时就出圈的朋友帮助,就算尤佳一直在给她塞资源,如果不经常出作品或者出人设,被淘汰也是早晚的事。

  可这样就该出自己不喜欢不满意的作品吗?让别人为自己的不喜欢买单,这就是对的吗?白青青翻转着,就像小时候交作业那样,被“就这样吧”和“垃圾作品”反复拉扯。没人知道,每一次出作品前她都这样反复自问,仿佛这样可以有个结果。

  只是没结果。

  凌晨四点,白青青再一次戴上耳机。她希望可以不被刚的第一印象束缚,可以选出个结果,但那种冷眼旁观地看到前恋人和他人在一起的歌词语调依旧不能打动她。二十四岁那年看到初恋男友和新女友的甜蜜合照时那种扎心感虽已淡去,但那种痛却是结结实实地刻在记忆里无法散去。这种真心爱过付出过的痛,不是什么成功白领可以冲淡的。喜怒哀乐本就是人类,甚至可能某些动物共同有的情绪。

  摘下耳机,她想继续看《演员的自我修养》,却又鬼使神差打开了手机点进蓝晓朋友圈。虽然打两年前这里就寂静如荒地,但三年前还是很热闹。青青顺着往下翻,神奇发现蓝晓头像正来自于一条蹦极,而那条蹦极之前全是要刻苦努力好好学习的鸡汤,后面则是各种出了事就要命的极限运动。这条蹦极作为分界线文案和配图都很有意思:“我本想用手机记录脑门加速目标大石,结果它却不从我愿直接脱离口袋牢笼撞向大石,留下一地残余等我,或者清洁工收尸。”这段说不清描述还是嘲笑的话下面,是一张碎裂到处处都是早已看不出原貌的手机和破了一个小坑巍然不动的大石头。

  黄怡在下面评论道:“想要新手机吗?等你回来我就送你哟~”后面还跟了个勾引表情,但蓝晓没回复。看时间,之后两个多月人都在外头玩,脚印从若岛一路去了海南,之后才回的百景。这中间朋友圈大多视频为主,像过山车都是侧面视角宛如旋转万花筒,看得人头晕眼花。等回到百景后,朋友圈就安静了下来,开始还有几条盈丰广告,后面干脆连广告都没了。

  白青青不由开始猜测原因。但鉴于蓝晓过往对她宛如那两年朋友圈一样空白,这猜测也全无方向。既然没头脑,白青青也干脆放下重新翻起了书。她不知道的是,蓝晓此刻也在翻她朋友圈,原因也是失眠——当然也可能因为晚上补过眠——但最大的原因是白青青朋友圈大多是她没听过的歌和没看过的书,光这一点,就足以吸引她慢慢翻下去。

  就像了解林志玲就得跨过“嗲”那条线,了解白青青也得跨过“独立白领”那条线。相比第一面的被为难和挑衅,后面那个温软如面团的白青青一度让蓝晓以为对方有什么双胞胎姐妹。这温软的好处是与之相处就像走在棉花团上充满了温柔承托,坏处则是自己成了反抗她父母意见的急先锋。就算她并不在乎得罪人甚至无所谓能不能吃上这口饭,但偶尔想到,又总有种被当枪使的怪异感。

  这感觉在昨晚更显强烈。自己尽心尽力教了田鹏六个礼拜,听他说自己在学校因为穷如何被欺负,听他抱怨刘凤除了要他好好学习什么都不让做,甚至学校秋游都不让去。“说什么危险危险,就是觉得贵罢了。”

  这一切蓝晓听着,带他去吃刘凤不让吃的西餐,请他喝可乐,给出自己所有积蓄去帮助田浩宇,结果得到的却是结结实实一声啐。自认早已铁石心肠的蓝晓想到这,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并不试图安慰自己,因为这世间事总有它道理。她也不会觉得白眼狼养不熟,尽管在生气那刻确实有这想法飘过。或许是长期受到了母亲“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洗礼,十几岁时蓝晓就不寄望了解别人。再大些,她也不寄望别人了解自己。硬邦邦的话语在说出那刻或许并不好听,但它确实能最快最有效地解决问题。而人生——活着的人生——不就是问题和解决问题组成的吗?

  也许是为了安慰她,也可能是为了安慰自己。白青青最后那条朋友圈推荐的歌曲是薛凯琪《找到天使了》,按下播放键,二人都闭目睡去。

  

第十八章

  入睡太晚的问题就是正常人在正常时间打来电话时只会带着一肚子起床气先内心里发个火再接通。尽管努力压抑了,快递小哥还是听出了怒意,飞快交代声快递放在了明林咖啡馆便挂了电话。蓝晓扶着眼睛努力回想最近自己的网购情况,但想到最后也没想出自己买了什么。

  看到时间已过九点,蓝晓认命起床洗漱。田浩宇还在等她接了一起去办离职,狂因录音棚也约了她再谈设计稿。事情桩桩件件都不容许她继续在家颓着,跨过呢子拿过冲锋衣后蓝晓打着呵欠跳上车。狂风正劲,吹的路人长发狂飘,和收音机里张学友《秋意浓》恰成反比。拧了拧眉,蓝晓打开手机找到白青青的公开歌单,开始一首首听起来。

  和近乎一致的发行曲不同,白青青听的歌倒是五花八门。蓝晓比较熟悉的有王菲、林忆莲、张学友这些老牌歌手,知道但没怎么听过的陈绮贞、戴佩妮、万芳这也在,伍佰、甲壳虫、齐柏林少数听的时候都是在电影里,至于Sacha Distel她是完全不知道,只能听出是法语歌手,不过白青青本身会法语,所以会听也挺正常吧。

  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索蓝晓到了田浩宇家楼下,对方正来回踱步缩头缩脑护着火点燃了一支烟,看烟盒扁扁的样子似乎已经在楼下已经待了很久所以冷到不行。看到蓝晓他赶紧跑过来,打开车门后蓝晓示意先把烟灭了。他捏熄烟头裂开嘴,露出一嘴黄牙:“怕我把车点了?”蓝晓懒得虚应,直接“嗯”了声,坦率地极不讨喜。田浩宇尴尬地收起烟盒。就着暖气狠狠搓了搓手,冻到发白的手才逐渐有了血色。

  蓝晓看到这很是想问是不是在楼下徘徊了一整夜,但想想又放弃了。以她不多的和人日常交往经验来看,如果问了句什么类似于关心的话,很可能会得到一大堆源源不断却一直重复的信息和情绪,这点尤其作用在中老年身上,乌娥就是最佳例证。所以她还是憋了回去,只努力调取精力开车。过了两个路口,缺乏睡眠的人终于想起还有件事,问道:“你准备后头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现在只有花钱的份没有入钱的份,要找不到工作就只好带着老婆儿子回老家咯。黄怡也真他妈恶心,这么点事就要开除我,我在她那里工作了十三年啊!我得到了什么?哈?”田浩宇说着说着唾沫横飞,蓝晓心里轻轻叹气“果不其然”。黄怡之前说田浩宇这种“老员工”绝不会反思自己错误只会觉得她有问题时蓝晓还带着些怀疑,现在看来黄怡果然是对的。

  但就算这样,话还是要说的,只不过计划从让白青青和田浩宇直接对接变成了准备一锤子买卖。蓝晓思考着让如何开口,神情凝重地像当年从施工队转为设计师一样。田浩宇看着这凝重,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怎么?你有工作介绍给我?”还在思考的蓝晓随口应道:“嗯,差不多吧。”田浩宇兴奋地拍下她肩膀,毫无防备的蓝晓差点撞到路缘石。

  否定掉田浩宇说自己人缘广的话后,蓝晓问道:“你先告诉我,刘祥你准备怎么安排?”

  “当然是先治好他。你不知道,就为这个,昨晚阿凤直接把我赶出家门,说钱一分钱都不会给。你说我怎么娶了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老婆。”说到刘凤,田浩宇就气不打一处来。蓝晓没搭腔,继续问:“先不说治疗费的事,就这小半年刘祥肯定不得动,谁照顾他呢?”

  “我想让阿凤来,她说我疯了,她还要去赚钱。赚钱赚钱!她怎么就不想想要我请个人去照顾刘祥花的钱更多呢?”田浩宇越说越激动,蓝晓心里狂翻白眼,腹诽对方能不能好好把事说清楚。眼看就要到地方了,她也失去了耐心:“这么说吧,白青青说她来付刘祥的治疗费和护理费。如果你没意见的话,就你来照顾。”

  “真的?”

  “十几万的事,我没必要骗你。”

  “十几万?”田浩宇眼睛都亮了,拿起手机就要打回家,蓝晓按住他:“你给我一个明细,包括治疗费、护理费、杂费还有些其他乱七八糟的费用,还有银行账号。我确认以后会告诉白青青让她转账给你。”

  “你还要确认啊!?”田浩宇明显不满只迎来一句“嗯”,深知蓝晓脾气的他也没继续,自觉上了楼。

  盈丰家装虽然和明林咖啡馆背靠背且都是3层平楼,但装修截然不同。明林咖啡馆以绿色为主,又因为采光度好,所以双层玻璃窗采用的茶色与透明拼接且可独立打开,能够根据需求避光或者采光。而盈丰采光度不如明林,所以设计上更多以落地窗为主,不仅把采光进行到底,而且二层全开放式的设计,让里面工作人员几乎一览无遗。三百多平的办公场所按部门划分为四大区域,行政部和工程部虽然忙忙碌碌,但销售和设计部门几乎无人。毕竟一个需要安静环境一个需要跑业务,在公司工作只会觉得拖后腿。

  三楼则分了两半。靠近明林那半是黄怡父女办公室。虽然如此,黄伟益前年开始就不怎么踏进公司了,更多还是黄怡在这坐班处理问题。另一半则是财务。两边用前台隔开,不同于二楼忙碌,这里安静的像是没人。

  田浩宇拖沓着步子走近前台。虽然做了一晚上心理建设甚至口出狂言,但此刻要签下离职同意书他还是心里打鼓。前台也不急,只静静站着。田浩宇提着笔犹豫半天,最终签下名字,而后长长叹口气。前台也不理他,只拿起离职书去了财务,不就就拿了一张转账回单和收据出来。看着上面清楚的两万八千元,田浩宇这次没有犹豫,迅速签下了字,然后丢下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便走了。前台好笑地收回东西,准备晚上当笑话讲给朋友听。

第十九章

  都说有比较才有伤害,现在蓝晓感觉尤为明显。睡眠不足让大脑理智全面退化,脾气倒是全面上涨。同样上涨的还有困意,事实证明28岁的身体要支撑只睡了3小时的大脑还是会有所不足。偏偏龚宏还滔滔不绝,嘴巴一张一合支撑唾沫四处飞舞。蓝晓开始还勉强听着,后面直接大脑全空,回应全靠本能,需求全靠录音。唯一还能有所知觉的是:白青青真是太好说话了。如果再顺着往下想一想——蓝晓没能抵抗这诱惑——而且还非常有条理。

  尽管有彼此电话,对稿那些时间里她们还是用的邮箱。也许因为两人都珍惜夜晚这个上天恩赐,经常邮件来回就过了一整夜。明明出道就进了娱乐圈,但她身上还保留着了学生时代的严谨,所有疑义都会标注出来,而且还特别喜欢用反色,于是每个标注都明显到让人难以忽略。蓝晓猜想这是专业所致,对配色白青青真的有着极致要求,这极致还渗入到她日常生活中。在不多的见面里还有网上无数照片中,白青青妆容形态既不抢眼又无法让人忽视。

  也可能因为这是自己在专心找她的缘故。蓝晓忽然想到。她并不关注娱乐圈,所知明星大多来自于少年时所看那些如葛优、宁静,待成年后,尤其工作后,她对艺人的知晓顶多来源于某些场合中所听所看,所以在这些照片里寻找白青青非常自然。毕竟谁都习惯找自己认识的人吧?像现在,咖啡厅就在播王若琳的《Let’s Start from Here》,偶尔两句歌词飘进耳中,蓝晓还没辨出歌词就蓦然觉得这歌适合白青青唱。

  白青青,多么奇怪啊,现在明明应该专心于和客户对接,但蓝晓只觉得脑子里全是白青青。她想这是因为龚宏太啰嗦了,四十分钟了,他犹自在那滔滔不绝,自己早已摸不清他表述重点。相比之下,白青青那边短暂停工后的接手队伍是谁此刻倒更值得自己关心。

  她出神出的实在太久,以致于一直没停话的龚宏也终于发现了不对。他试着叫了声,蓝晓只懒洋洋地应了下。她想睡觉,很想睡。在这种十度上下的天气里不能在早上裹着被子和周公约会,是对精神的侮辱。如是想着,一直强撑的眼皮也终于摇摇欲坠开始有了贴合趋势。

  龚宏脸都抽搐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被侮辱和被轻视到底哪个更加难以接受。他索性站起来,快一米九的身高被灯光一照,影子整个打在蓝晓身上,看上去极具威胁。魏欢丢下咖啡准备出来说几句好话,黄怡更快一步拿起冰咖啡上前赔笑了几句,把人劝地坐回去后再坐蓝晓边上,就着大腿狠狠拧了把。十几度的温度还不至于穿绒裤,黄怡手劲又大,已接近睡着的蓝晓被痛刺激到唰睁开眼,然后看到面色不虞的龚宏正盯着自己,脸瞬间尴尬到通红,向来冷硬的语气也成了蚊子哼哼:“不好意思。”黄怡跟着敲边角:“她昨晚被我摁着加了个通宵班,所以今天没什么精神,真是不好意思。”龚宏大约想着自己到底是个男人这么为难一小姑娘不好,于是重又开始了一遍。蓝晓内心哀号“要了命了~”魏欢看着直接躲起来狂笑,笑得眼泪直接晕了眼线,又只好去补妆。

  “所以整体需求时录音室用绿色或者蓝色这种比较容易让人放松且凝神的配色,设备那边那边尽可能用让人兴奋的颜色,嗯……你看黄色行吗?”黄怡此话一出,蓝晓和龚宏齐刷刷转向她。只不过龚宏更多觉得这是个傻缺吧,而蓝晓却面露兴奋显然觉得是个好主意。也难怪,黄色是非常不容易出彩的颜色,厚了嫌土,亮了又刺眼,能不能刺激员工提神不好说,反正屏幕反光准让人瞎眼。

  因为没提换色的事,所以蓝晓今天没带那重到吓人的色卡,好在电脑里日常有备份,她迅速打开文件夹将闪耀香槟色推到龚宏面前,当然,没忘记灯光模拟。当看到不同色温的灯光在墙上散出光芒时龚宏张大了嘴,显然他从没想过黄色墙漆可以做到这么好看。既然已经做到这份上,蓝晓又换上芦笋色和闪电色任他挑选作为录音室颜色。结果没想到这人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挑起东西来却是个选择困难症。眼看都要午饭了他还没个定论,蓝晓直接干脆地道:“邮箱。”

  “什么?”

  悄悄踩了蓝晓一脚黄怡抢道:“她是说微信。这些颜色现在挑也太仓促了,晚些我们把适合的都做一份发您手机上。”她说的利落干脆,龚宏也便打开二维码。蓝晓千不情万不愿地加了他,等旁边客气道别时悄悄设了不打扰——她可烦提醒一天到晚叮当响了,所以绝大部分微信都设了勿扰,唯三不在此列的是黄怡、乌娥和白青青。这中间的差距是黄怡逼着她不允许开,乌娥是刚从小黑屋放出来,而白青青……她从没考虑放进去过,因为这人几乎不找她,即便找,如果信息没回也不回继续轰炸,而是等有了回信后才继续。她这种谨守边界的行为有时竟让蓝晓觉得像是种舞蹈,小心翼翼进退有据,让她心生敬意。

  看着龚宏远去,黄怡收起刚才客气冷脸叫蓝晓去吃饭。蓝晓声也不吭就往隔壁走,黄怡反而叫住她:“你是不是该和我说什么?”

  “对不起!”大声回答尽显全无真诚,黄怡被她气个半死:“你给我站住!”蓝晓停下脚步,看她还想说什么。一直在吧台后的魏欢左瞧右瞧,决定先去隔壁避免被这飓风扫到。见她走了,黄怡冷静也不装了:“蓝晓我告诉你你不要太过分了!全公司谁不知道我最宠你!啊?他们不做声不就是因为你工作做得好嘛。现在倒好,你当着客户面睡觉。以后这事传出去我还怎么服众?”蓝晓也不辩解,直挺挺站着听她说完后转身拿起东西往外走:“扣工资,还是解雇,随你。” 

第二十章

  那日之后足足三天两人都没联系,蓝晓每天都在改方案,积极地完全不像平常的她。而龚宏也几乎每天都在打回,好像之前提出兴奋颜色的不是他。蓝晓虽然气的很想撂挑子不干,但想到那天对黄怡态度,又默默动起键鼠。后悔但不道歉,这个不良习惯自三年前和乌娥大吵一架后便深深刻进了骨子里,她也不打算改掉。毕竟如果对方想原谅就自然会原谅,非觉得不行然后散了……那也就散了吧。

  秉着这样的想法蓝晓收到了工资,比之前少了一截。她大概算了算,发觉少的是龚宏这边的设计费,大概扣了一半。这意味着黄怡是真的生了气,但也确实原谅了她。否则她应该收到全部工资加上赔偿费,外加滚蛋通知。

  不得不说这结果却是让蓝晓松了口气,不自觉拧住的眉头终于松开,不过很快又因为田浩宇第不知道多少版的预算方案变成了倒八。仿佛故意捣乱,这几天田浩宇给的东西就没一个能让蓝晓觉得顺眼。是,白青青是有钱,也好心愿意帮着赔偿,但这不是人当冤大头的理由。田浩宇的预算在打听过市价的蓝晓眼里根本就是漫天要价,所以不等给到白青青她就先打了回去。开始她还好声好气说让他在了解下市价——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委婉说辞了——但田浩宇屡教不改且狡辩这是市价后,蓝晓多年感激之情也就烟消云散。她言辞激烈地指责对方漫天要价,然后明言自己会给刘祥请护工让田浩宇不要再参与此事。短暂沉默后一旁刘凤冷笑道:“你可以试试。”威胁语气直接踩中蓝晓尾巴,她直接挂了电话。

  田浩宇无奈看着老婆:“她最讨厌人家威胁了。”

  “这怪我?你现在失业,又赔了笔误工费出去,不想办法赚点钱,明年儿子还能在这读书?”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回老家。”

  “噢,你没个好前程,所以儿子也不必是吧?田浩宇我告诉你,谁也不能挡着田鹏挣前程。你有这和我说的功夫,不如好好去找个工作。你不是老说自己资历老到哪都行吗?怎么好几天了连个保安活都没找到呢?”刘凤冷道,准备出门工作。田浩宇无奈看着,等她走了以后又拨蓝晓电话。蓝晓直接挂了,四五回后他无奈只好微信留言说那都是刘凤主意,但她要相信如果另外雇护工刘凤一定会闹得人不能安生。当年自己也不想带老婆儿子来百景市,是刘凤吵着要来才带来的云云。他边发边祈祷蓝晓还没拉黑自己,幸运的是隔了很久蓝晓回了句“给个合理价格”。

  合理?什么才算合理呢?田浩宇心里发苦。高了蓝晓不干,低了刘凤又闹,他夹在中间仿佛像是奥利奥的芯左右为难。想着他又去摸烟盒,才发现早就抽空了。想买,钱又在刘凤那里,自己是一个子都掏不出来了。“臭婆娘,老子迟早和你离婚!”忿忿骂了句,田浩宇出门看有什么办法。

  但有什么办法呢?家装公司那边全部死于背调,保安这种不要学历的活却要三十五以下还要年轻力壮,快递员那边问了几家,都嫌弃外地口音含糊不清。田浩宇无奈,只好又转回头去弄预算。他也弄不来表格这些,只好到处问市价,记好以后回家捉着儿子弄,刘凤又因此大骂了一顿,嫌弃他耽误儿子学习。一来二去好几天,田鹏也不胜其烦,几乎想打电话给蓝晓拜托她解决这问题,总算想起之前自己态度,又讪讪下不来台,只好子从父业当上夹心饼干。

  要黄怡知道这些肯定也要吐口谈说声活该,但她不知道。她不仅不知道,还要面对白旗关于为什么不施工的疑问。他老人家突发奇想跑女儿家去看看施工进程,结果只看到刷到一半的墙面和空空如也的房间。问白青青,后者正在拍摄没接电话,他转念一想,又去找黄怡,结果她也在开会,便索性来了黄怡公司,反正离得也不远,权当散步了。

  他进门时黄怡正好会议间隙,听到来意后,便委婉解释说之前的施工队遇到点血光之灾,想着这是白青青自己付款买的第一套房子,怕彩头不好就先停了,准备换个队伍施工。只是现在都在施工,需要晚些时候才能继续,相关情况她已经和白青青说了,让叔叔放心。白旗也是生意发迹,对此自然极为相信,他先谢过黄怡好意,再打电话给女儿说要请个风水师看看这房子是否适合居住,不行的话就还是卖了换套吧。黄怡听得目瞪口呆,原来买房前白旗竟没去请风水师,这实在不合他风格。白旗苦笑道:“这不是你朱阿姨和青青都不肯嘛~”黄怡听闻只好腹诽三十年妻女奴人设不倒。想当年不知道自己有多羡慕白青青深受父母宠爱,结果现在却是个几乎人人可捏的软柿子,也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显然不是追究的好时候,她试问道:“所以青青同意了吗?”

  “嗐!她还是不想,在和我撒娇呢。可我想着要搬家到底还是大事,不管她同不同意这事我都得去做。正好我认识个不错的风水师叫吴玄昊,要不也请他来给你看看?血光之灾可不是什么小事啊!”黄怡大吃一惊:“啊?这倒不必了吧……”

  “需要的。做生意,最怕的就是这些无妄之灾了。等过几天我联系好了通知你啊。”白旗还在热情着,黄怡赶紧找借口,但白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黄怡变了七八招都没能拒绝,最后没办法搬出父亲黄伟益说他过年时才找了风水师说今年必有血光之灾,且是天灾无所可避,她也只好坦然接受。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青青家里而已,白旗这才罢了,又说了些闲话便离开了。望着老头子慢悠悠离开的背影黄怡擦了把汗:“好了,现在知道答案了。”

  

第二十一章

  白旗这个电话让白青青一晚上都心不在焉。好在一个多月拍摄她戏份已基本杀青,只要后面不补拍就可以彻底结束这边工作。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回百景去,按行程,她后面还要去当两次演唱会嘉宾为新专辑做预热,还有西装与眼镜的代言,以及两个音综和一个旅游综艺的飞行嘉宾,全部忙完差不多十二月中了。这样的行程也就意味着持有新家钥匙的父亲完全可以不顾自己反对请风水师过去。念及此处,再想起母亲回话坚持赞同父亲,她很是想哭。

  但她偏偏又不能哭,这是应该在家处理的事,她不能带到工作场合来。从毕业起白旗和朱凌灵就耳提面命一定不能把家里情绪带到工作中去,反之一样。这是决然分开的两种生活,一定不能互相影响。这些年白青青一直谨记教训,但现在,她有些撑不住了。

  又发了好久呆,呆到眼泪都被风干了,邓威这才确认今日收工。他照例过来先庆贺女主提前杀青,又说了些后续事宜,才说明天白青青就可以离组了。白青青勉强收拾情绪听着,甚至还强挤出了笑容。邓威虽瞧着不对,但也没往心里去。李雷琢磨着是不是应该给尤佳打个电话,尽管二人同龄,但他早四年出道又从小和演艺圈人士来往,成熟远超年龄,温柔体贴的白青青在他眼里更像妹妹而不是同龄人。还没等他琢磨出结果,目送邓威走开的白青青拉了拉他袖子:“走吧,回去休息吧。明天你还有很多戏拍呢,需要好好休息。”李雷看着那双半红眼睛,轻声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白青青张了张口,原本的实话在嘴边一转:“没休息好,想睡觉。这些天熬的有些狠。”李雷半信半疑,也没再问,只说之后一路顺风。白青青笑笑,走出摄影棚时正好夜风拂过长发,露出凝结眼角的泪珠。探班记者正好举着手机,定格这美丽一幕,随之便与稿件一起发到微博上,告知天下《冲锋》女主戏份已杀青。

  蓝晓此时正好在刷微博。她需要一点瓜来缓解和龚宏斗智斗勇几天的压力,也需要转移下一时冲动造成经济压力的心情。在第十六次拒绝田浩宇报价后刘凤终于来了电话。大概是接受了田浩宇说蓝晓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她这次直接走的哭诉路线,讲刘祥这次误工费就用了一半多存款,田鹏择校费务必在八月前就凑足十二万否则就得回老家读书。田浩宇工作又找不到,就靠自己这点工资只够一家吃喝,房租都付不起,更别提帮着儿子存钱读书了。不是自己非要漫天要价,而是这些事都确实需要钱,希望能多帮帮自己。蓝晓听着沉默了会,还是说道:“但这也不是让白青青多付钱的理由。”刘凤听得心里哇凉,那张布满疲惫的脸因为眼泪展露出生动的痛苦。电话那头的蓝晓并不知道,只是继续往下说:“我会给白青青一个正常报价。然后,你们的房租,在老田找到工作前我会每个月帮你支付。其他的,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谢谢!谢谢谢谢!”刘凤感激涕零到说不出话来,蓝晓下一句就打破了这情绪。她口齿极清晰地道:“不必,我会把这个算作欠款,到时候一起开欠条的。”说完,就挂了电话,完全不给自己反口机会。然后,十分钟后,打开手机银行看到余额的她直接痛骂自己一声:“你个大傻逼!”

  如果黄怡不扣那笔设计费,或者自己不硬是退还预付工资,那现在的生活不说过的多滋润,至少不至捉襟见肘。然而……又痛骂自己几声傻逼后,蓝晓转移心情打开微博,第一条信息就是白青青眼角含泪神情破碎的照片。踌躇半晌,没看到后面杀青内容的她打开微信:“被欺负了?”想了想,又删掉,改成“怎么了?”正要发出去,又觉得这话没头没尾,准备拍屏幕,才看到“杀青”二字。她赶紧删除内容,心里暗道“好险”!

  好险就发出去了,好险就过了界。最多算相识的关系,没必要因为突然的冲动有什么变化。装修完成后,两人就不再有任何关系。非要说有,大概就是跟河畔老板关系那样,偶尔接受些介绍做些设计而已。不过,是白青青的话,也许这设计都不会找自己,而是找黄怡吧。她俩才是多年好友,自己呢?不过是一个偶尔路过的乙方设计罢了。

  蓝晓想着,不提防白青青发来微信,文字版,不像龚宏,全是语音轰炸:“不好意思,能帮我个忙吗?”其实看不出情绪,文字没有这样的功能,但刚才那照片实在印象太深,让向来喜欢逗号句号结尾的蓝晓回信都不自觉软了口气换成波浪号:“你说~”

  “我爸想找个风水师去新房里看,能想办法阻止他吗?他们好像比较听你的劝。”

  蓝晓错愕住了,此话从何讲起?闭着眼迅速回忆了下,找出症结的人小心翼翼回道:“其实不修改设计那事是你爸妈的意见,不是我的劝说。我当时没和你说,是想着他们应该会和你说和鼓励你。没想到有这么大误会,真是不好意思。”

  “误会?”紧紧盯着屏幕,原以为找到救命稻草的白青青先是不可思议,随即棉被盖头。厚重大棉被完全隔离掉了她歇斯底里的大笑,也隔离了她和手机。半天没见回信的蓝晓又仔细看了眼微信再认真看了看照片,最后用不知哪里来的壮士勇气发了信息:“风水师这事,我会想办法的。但这件事,你放不方便先和我说下前因后果,不然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这次回信来的很快,因为直接回的电话。白青青大概想起了“血光之灾”和田浩宇有关,刻意隐瞒这段只说父亲坚持。但蓝晓入行也快十年了,知道一般风水测算都是选址和装修前,偶尔会在完工后,这种做到一半来的情况简直闻所未闻,再联想下最近发生的事她很快就明白了原因:“放心吧,这事我来办。”

  “真的?”

  “真的。本来也算因我而起嘛。这事你也不用争了。还有那个治疗明细我查完了一会发给你,你不来信我都忘了。”蓝晓笑着,刻意不去听白青青坚持“不关她事”的论调,避免自己忍不住反驳。又说了几句后,蓝晓到底还是忍不住:“恭喜杀青。”白青青一愣,盈盈笑道:“谢谢!”

第二十二章

  连夜看了九本风水书记录完要点后蓝晓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基本错误,那就是她二十八年生命里有二十五年在做乙方,尽管淡漠到对方换人这活干了好多回,劝阻这事却还是毫无经验。思索再三,她打通了黄怡电话,尽可能冷静平淡地叙述了事情来去,想请求帮助。不出所料对方先是啧啧啧了三句,才道:“这事我也帮不上忙。”这倒是大出蓝晓意料,没办法,黄怡只好把前几日白旗还想给她看风水的事交代了出来,当然“血光之灾”也没隐瞒。蓝晓从鼻子里冷笑一声,惹得黄怡道:“你也别不信,风水还是有它的道理的。”蓝晓还在想着主意,听她这么说,随口回道:“嗯,得水为上,得风次之。青乌之道而已。”黄怡虽然全然不知道她在说啥,但基于了解得出的结论已经足以让人大惊失色:“你不是想伪装学过风水术让白叔叔放弃这事吧?”蓝晓淡淡“嗯”了声。

  “你疯了!你不是真当风水术假的吧?而且白叔叔生意做了那么多年,你凭几本书就想糊弄他?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蓝晓。”

  “喔。”

  “我说真的,他人脉可广的很。找个风水师验你真伪不要太简单了,到时候万一这事传出去,你工作都很难做。”黄怡看来是真急了,不等蓝晓说话又继续道:“他这次还特地找了最近很出名的风水师叫吴玄昊,听说他看的几处宅子都应验了,你这还去,不是往枪口上撞么?再说看不看风水是他们父女的事,你这外人,还是别凑这个热闹了。”

  “正是因为是父女的事我才想管。”蓝晓顶道,黄怡简直气急:“我和你说不清,我找青青说去。”说完就挂了电话,蓝晓再打过去,已经是通话中。无奈她掐了电话,从角落里摸出瓶咖啡,边喝边想,好一会才想起刚电话里黄怡说到个耳熟名字。吴玄昊,她心微微跳了下,是她知道的那个吴玄昊么?他也离开了若岛来了百景吗?还是只是单纯同名同姓或者同音而已?蓝晓想着,不自觉回忆起高中。那是她少数还保留着的记忆。三年前那场大病就像橡皮擦抹去了许多记忆。而吴玄昊,这个二十八年唯一让她动心过的人,这个已经从微信名单里删除的人,最后的记忆是朋友圈里下井市妇幼保健院的妇产科。

  “他孩子也两岁多了吧?”无端端联想下,蓝晓又觉得好笑。他和她早就没了任何交集,或者说,除了同学关系,两人就从未有过交集。从暗恋到告白被拒,这段心动始终是她自己一头热,另一个当事人只是被她无辜卷入又狠心删除的倒霉人而已。

  “算了。”抛下手机,蓝晓准备继续复习这几天突击要点。“觅龙、察砂、观水、点穴”四排大字下画着小区示意图,而白青青家特别被标注出来,周围写着“枕山、环水、面屏;背水、面街、人家”几行字,小区东边还歪歪扭扭画了几条线,上写玉江二字。

  不得不说,单看书本,白青青这屋子买的确实很合风水旺盛之说。百景市虽在北方,却西枕良山东过玉江,依山傍水之势很有觅龙之范,正得上流。蓝晓对着地图又看了看,发现白青青现居所靠近良山,装修那套却靠近玉江,正好占了两处优势。风水已经看到头晕眼花深入骨髓的她几乎觉得没准她买房之时已深得指点,根本不需要自己再去参和。可能是感应到这想法,白青青电话打了进来:“如果很为难的话,就算了吧。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到你难处。”尽管已经很努力掩盖了,蓝晓还是听出了些许啜泣,那种见不得人难过的无用侠义瞬间涌了上来:“不怎么难,别担心。”

  “可我听丫丫说……”

  “喔,没事,她不知道我和吴玄昊是同学。”

  “吴玄昊?”白青青听着似乎不知何许人也,蓝晓也不想继续纠缠这话题,准备明天上午就打电话给老同学确定下是不是本人:“嗯,没事。你不用担心。”再三道谢后白青青挂了电话,对着白色天花板发呆,就连助理喊她都没听见。进了淋浴室,心里也还在萦绕黄怡的话:“我第一次看蓝晓这么帮个陌生人。”

  “所以我是你陌生人咯?”

  “嗨呀!你知道我说的你和她,不是我和你啦。这真的很奇怪。如果不是你俩我都很了解,几乎都要觉得她要谋财害命了。”

  “你侦探小说看多了……”

  “嗐。不过我也很奇怪,可以问吗?”

  你这分明就是想问吧!心里吐个槽,白青青佯装无所谓:“你问。”

  “为什么你会想到找她帮忙啊?这事不是找我才更正常吗?”

  “因为你贵人事忙~”白青青显然不想说真话,而黄怡也不能像训斥蓝晓那样呵斥她,无奈道:“青青……”示意老同学别再为难她。白青青想了想,认真说道:“因为我不想让你为难。”

  这的确可以算一个理由。凭借双方父母关系,黄伟益一句“小孩子别管大人事”就足够让她哑火。但这肯定不是唯一理由,黄怡并不傻,只是也不好再追问,最后用“我还是认为不要牵扯到蓝晓比较好”结束通话。

  “陌生人……”

  “帮助……”

  喃喃自语着,白青青在花洒下发呆。确实,她和蓝晓不能算熟人,甚至还是两个不怎么联系的人。为什么会找蓝晓帮忙,别说黄怡奇怪,现在让自己去想,也找不出什么合理缘由。非要说出点什么,大概就是蓝晓态度很直接。说帮,就一定会想办法;要不就直接不帮。还有就是她从来不问,对!她从来不问。在这个每件事都会被狗仔追踪,每个决定都会被问原因的工作里,不问而直接接受,竟然成了一种难得的熨帖,这熨帖是黄怡也无法提供的。想通了的白青青就着花洒开心唱起了歌:“就是这样回忆起来,第一次告白……”

第二十三章

  白青青洗澡的功夫,尤佳落地到了同一个城市。机窗外灯火通明,映衬到她阴沉面庞上,很快就暗了下去。

  她是为卓俪来的。万万没想到即使被勒令了不准开社交平台账号,卓俪还是能在这上面搞出点事,去夜店也就算了——反正她特立独行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偏偏被和早就出柜的女同网红合影还被传到网络。如果不是业务能力出众到连拿三界影后,就这一明显违反潜规则的事,就足够她出局到无人知晓。

  为了安抚气痛的心脏,尤佳转而想起白青青,叹了声“还是青青让人省心”后她拿起行李,准备先去找白青青。就目前这心态,见了卓俪二人怕是先要大吵一场。她俩反正一个酒店,倒也不担心定下策略后还得去辗转找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尤佳进了白青青房间。她还没洗完澡,只能听到水声里若隐若现传来《第一天》《暖暖》,听上去仿佛在热恋。尤佳心动了下,马上安慰自己不可能。可是规律又告诉她艺人恋爱没几个会先告诉经纪人,想到此节,尤佳立刻掏出复方丹参滴丸。刚服下,终于洗完了澡的白青青擦着头发裸身走出来,看到她直接吓一跳:“你怎么来了?”尤佳翻个白眼,拿过浴巾把整个人围起来:“你这洗完澡不披浴巾的习惯要改改。明天还要上台,冷到了怎么办?”

  “不会啦,我心里有数。”

  “小姐,外面温度个位数。你这个数,倒是把南方先计上,再开个暖气好不好?”尤佳无奈道。白青青还想辩驳句,看到那瓶复方丹参滴丸,又咽了回去。

  尤佳起身打开暖气,又拿来吹风机,看她乖乖地穿上睡衣裹好睡袍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恋爱了?”白青青给问的一愣:“啊?没啊!”见她不似作伪,尤佳又问:“那卓俪呢?”青青还没回,不知何时赶来的卓俪靠在门框淡淡道:“我也没。”尤佳抬头看她,看的眼里全是火星。白青青默默拿过吹风机,心里祈祷这俩人快点出去。不过可能不信教,所以她的祈祷并没当回事。尤佳放开白青青,逼问鸡窝短发的卓俪:“昨晚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去玩了,看到个人,觉得有趣,就合影了。”卓俪依旧淡淡的,脸上全无情绪,让人很难联想到刚拿影后的那个疯子角色。那个喃喃自语的,拿起刀后凶狠异常的疯子,让白青青看完路演后都忍不住离人三尺,生怕卓俪一个想不开就拿刀捅过来。为此李雷没少笑她。

  “你和人合影的时候不考虑对方是谁吗?”尤佳依旧咄咄逼人,卓俪终于皱起了眉:“不就是一个女同吗?有什么关系。现在粉丝不是很吃这套,很喜欢到处拉CP吗?反正我被当做女同也不是一两天了,这不是正好随了她们心愿。现在有个出柜正主,倒省了我天天换对象的麻烦。”

  卓俪这话实在太过直白,白青青听得直接愣在当场。尤佳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能死死盯着她。好半天,才道“我们去你房里说,青青该睡觉了”。卓俪不情不愿转过身,嘴里嘟囔:“这才几点?你带女儿呢。”白青青下意识看眼手机,也觉得好笑,才刚过凌晨而已。尤佳推着她往房间走:“你以为青青和你一样五音不全么?走走走,别在这打扰人。”一句话说的两个人都无言,只好偷偷交换个眼神,全是好笑。等过一会再深思,又全是无奈。无奈在卓俪确实唱歌跑调五音不全,所以从来都没法做白青青或者李雷演唱会的嘉宾,也在于白青青并不想却被尤佳安排好要做明晚的演唱会嘉宾。

  李牧,一个仅在综艺上有过数面之缘的歌手,在昭平这个二线以下三线以上的城市开演唱会,还邀请她做嘉宾。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商业交易。白青青能理解尤佳为自己尚在筹备的专辑苦心铺路,在这个缺乏打歌榜单的时代,综艺和商业交易是最容易让新专辑出现在人眼前的方式。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喜欢。就当跟不上时代吧,白青青始终固执认为演唱会邀请的嘉宾就应该是和自己关系好的人。像Twins和容祖儿,像田馥甄和Selina、Ella,而不是仅仅有过数面之缘甚至微信都没有的人。

  “没劲啊!”躺在床上,白青青深深叹口气。还不如回家呢。哪怕只是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也好过此刻纠结。手机还在不断单曲循环明天的嘉宾曲目,李牧粗糙嗓子在那嘶吼“孤单是一种病,孤单是一种病,你的拯救不是药,是我的命”。她抓过被子盖头,叹息一声“要命!”

  然而要命也还是要去做的。就像无数个机场车站的接送,就像无数个节目剧组上下班。用两杯冰美式消肿后画着全包眼线穿着驼色大衣的白青青一如既往给很多粉丝签名,亮着眼睛满足她们需求,祝愿即将参加第一次高考的人好运,让正在读大学的人努力学习,不要把追星当做人生第一。用“你们要乖噢”作为结尾,阳光下的白青青就像每个短视频里那样显得干练又自信,只有助理文亦知道她上车后悄悄松口气。

  去场馆的路并不远,也就意味着白青青可以悄悄松口气的时间并不久。果然看到场馆招牌后,白青青刚塌下的腰又直了起来。文亦赶紧递过保温杯,冰美式在六度里喝下去,不仅完全当得起沁人心脾四个字,也可以抵挡睡眠不足的垮塌,忽略商业交易的失望,白青青笑眯眯的自信样子让粉丝熟悉,让蓝晓陌生。仿佛昨晚那个哭泣的小女孩和屏幕里这个自信的女人不是同一人一样。是该说她不愧是娱乐圈的人呢?还是该说要对外保持这么个形象属实不易?

  蓝晓还在思考着,吴玄昊已经笑眯眯坐到眼前:“好久不见。”

《面具》-王小枪

这书,读开始觉得是谍战剧,读到后来就觉得是裹着谍战外壳的家庭剧,就像史密斯夫妇那样用一种跳脱出情感描绘的常见方式来包裹。很难说好不好,毕竟各花入各眼。不过我也犯难,难以说清它到底好不好。
说好,是阅读体验确实好到值得熬通宵看完。而说不好,就是几处设定很难让人信服是刚解放的年代。无论收入支出还是出行方式都过于现代导致读起来时常常别扭,另外就是很有点智者近妖之痛以及主角光环。我非常在意的一个人物最后居然是敌人让我很惊讶的同时也觉得这个设定有为翻转而翻转的嫌疑。
我很是觉得作者读过«三国演义»、古龙系列作品,可能还有些军统秘史一类的作品。当然故事纯属虚构。这也很有些意思。

连着看了王小枪两本书,我得说«对手»比«面具»好多了。不是好在悬疑部分-面具的反转再反转到后期有些腻了,而且时间太密,密到完全感觉不到和读者在同一时间区间-而是那种中年人上老下小的疲惫落地生根到只一眼就胆战心惊。
阅读体验上对手也要更胜一筹,但两本书都做到了说中国话。说到这忍不住想吐槽虽然早年(95年以前)的译著也存在译制腔问题但普遍不会很严重,当然也可能和文字运用还带有古语相关,至少读着还偏向正常用语。这几年在我有限阅读体验里能算上正常表达的欧美作品居然只能想起人文出版社的«哈利波特»,也不知道幸还是不幸。

如何塑造各方面没错却讨人厌的“反派角色”-鉴证实录

奇葩的居家办公就是把«鉴证实录»当背景白噪音又刷了遍,然后除了体会到听与观除了差别巨大外,还有小堂菜这个角色的不是滋味。
说不是滋味,是自打第一眼看这部剧就很不喜欢这个女二,时至今日依然如此,不过理由已不是当年对男女主cp的爱,而是更像是一种可惜、可叹、可悯的情绪。
从各个角度讲,小堂的确做到女二极致:不讨喜但又不极恶劣。她所有的错不过是所有想法和选择都巧与不巧地站在主角对立面-从一开始对家乔的怀疑到后来对宝言的怀疑的确都让喜欢男女主的人很不开心甚至嫌恶。但站在警察本身的立场来讲,她没有任何错误,尤其在看«桶川跟踪狂杀人事件»这本书后更对警察恪尽职守不偏不坦的态度有了更深的希冀与赞美。以本职来说她没有任何错误,甚至于以女儿角度来说,牺牲自己尽力照顾父亲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夸奖了不起。
偏偏可悲之处就在这。脱离了工作的小堂,并不是一个“成人”。诚然,她努力赚钱筹划家用买房添置家具,种种一切都像是一个踏入社会成年人会做会思考的事,但对于自己来说,小堂所有的想法几乎都是被父亲推动着走的。她没有去思考父亲说的那些关于家原照顾她的话是不是真的-或许考虑过,但出于情感的贪婪她选择放弃追逐真相-本质上她还是个缺乏自信,以父亲态度为主的小女生。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后来与家原爱情be结尾的原因。她将对父亲的行为模式投射到了家原身上,但后者已经是个彻底的成年人了。这种情感依恋和行为放大了宝言的好,也让原本可能只是心有遗憾的家原彻底倒戈倾听自己想法。
(题外话,根据津津和家乔在一起的第一部结局,我很难不怀疑当初并没打算出第二部。宝言远走高飞的结局更像是一种伦理考虑而不是角色考虑)
相比小堂因为成长环境引发的狭隘,家原和宝言要好很多。尽管品味上确实有挺大差距,但同样秉持公正不阿的内心以及豁达的消费观,一个喜欢口嗨但果敢英猛细心不爹,另一个自立果决有过情感伤害但体贴不娘的人,确实是绝配。

作品是具象的表达

昨天折腾系统想找个好看的桌面,于是选了Lu的The Velocity of Dreaming——梦的速度——给奇奇看效果,结果就讨论到了她最近的系列作品——Laurel作品剖析。

作品这个东西向来很难有人完全投契,所谓彼之砒霜吾之蜜糖,毕竟口味不一。以我来说,我是难以欣赏Lu那套人体彩绘的,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难以产生共鸣。共鸣恰恰是观赏者/读者与作品最重要的情感联系。有些作品哪怕再差,因为可以与部分人产生共鸣,这作品便成了他们的好——同理如爱豆。我自己最喜欢的两幅Lu的作品,一幅All The World Inside——内心世界的所有;一幅Luminosa——光之翼。

当然这中间是有情感变化的。喜欢TB的大概很难不被Lu最早的三期画展所有作品所触动从而展开无限联想,不过现在,随着年岁见长,有些东西就真的留在时光之中不肯回来。都说沉淀沉淀,沉淀不只是时光,还有时光里曾经青涩的脸和对一些关系的痴迷。

不过有些东西并不会完全沉淀在时光长河之底,反而可能随着冲刷洗去表面露出未曾表露过的内心,也就是我想说的All The World Inside

根据记载这幅画是2*3.5m的,而且参加了一场很著名的欧洲展出。原文是意大利文,但我不记得是说在法国展出还是意大利展出了。这种巨大对画家的技艺要求更加严格。虽然无缘看到真迹,但光海报展现的压力与倔强就足以第一眼就打动我。彼时正处在画家转型的头几年,刚离婚还带着孩子,各种压力可想而知。首展作品是发自月内心的纠结与痛苦,色彩笔触都大胆却苦涩。等过几年,痛苦已经不再浓烈到全无空隙——或者说画家本人已经走过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于是就诞生了这幅明亮与黑暗,倔强与压迫并存的画作。甚至于,我认为它还可以代表当下女性主义,有着巨大到可以闭环的压力,也有着不断觉醒的反抗。

当然以上只是我个人看法,完全不能代替画家本人而言。不过,任何作品——不管是集体创作的影视剧、漫画,还是单打独斗的画作、写作、摄影等作品,它最初的目的就是表达。它可能表达给固定受众看——像同人,也可能是一种内心的抒发。无论哪种,创作者本身就非常值得尊重了。

方格子

天通国际大厦在天海市江边已经坐落十年有余,随着风吹日晒,当初唯一能与“国际”接轨的咖啡色外墙早已片片斑斓,远看足以让密集恐惧症起疹,洁癖起皮。

厚载软件公司就在这大厦十五楼。作为只有二十几人的小公司,老板蔡允煞费苦心划了三个办公室出来,一个自己一个财务,还有一个就是公司二号员工方静。三间窗户都可临江,只是一间被资料堆满,一间待客沙发摆在窗前,而第三个进门即可看江以致常常让人忽略屋内有人这件事。

方静就坐在这忽略屋内。作为程序员,她符合大多数人刻板印象,红色格子衬衣,深蓝牛仔裤,素颜朝天手持保温杯,显示器旁除了咖啡饮品就是几支笔,全身上下充满了“别和我说话”的气息。梅馥看着有趣,低头写了几笔,所以便没看到方静短暂但玩味地一瞥,正如方静不知道她在本子上写了下面几行字:

“7月10日,晴,38度。

蓝白格子衬衣,牛仔裤,运动鞋,都看不出牌子。双肩包,黑色,瑞士军刀,侧袋插着保温杯。

8点半进公司,冲好咖啡,8点40吃吐司看屏幕,9点开始敲键盘,5点半准时下班。

除了问好和道别,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除了工作,没说过其它话。

挂掉了2个电话,看表情是很讨厌的人。

7月11日,晴转阴,38度。

衣服黑白格,其它和昨天一样。

今天在安排工作,外接了一块大屏幕,大概就是分了几部分给几个人。

说话清晰、简单,喜欢分大点小点。

今天依旧没和我说话。

7月12日,大雨,34度。

今天是纯蓝色T恤和工装裤、沙滩鞋,外加一件冲锋衣。

接了个电话,口气暴躁,对方似乎是她母亲。

今天还是没和我说话。”

看到最后那句,梅馥眉毛微微蹙了下,抬头看向对面,方静似乎也在思索什么,双眉在方框眼镜后挤成倒八状,眼神全是求而不解的困惑。梅馥竟觉得有趣起来,双眼微微眯着,看窗外静江在方静眼中倒映出形状。

二人一个思考一个观察,谁也没注意到窗外大开间已经开始了窃窃私语,大有风暴席卷之势:“你知道吗?方工办公室那个是梅馥诶。”

“开玩笑吧,怎么会?她一大明星跑我们公司干嘛?”

“就是。你这是听了谁的新八卦?有那空还不如赶紧把那个交互写了,下周一就要交了。”

“我快写完了。嗐,你们别打岔啊。我说真的,那真是梅馥。”

“你可拉倒吧。那人天天戴着个口罩,你怎么知道,瞎扯呢吧。”

“就是。她个出道十几年大明星在这蹲几天干啥啊,暗恋啊!”

“少胡说了,虽然我们方工性向不明,可梅馥谈过好几次了啊。”

“你听,你这话不就是承认她是梅馥么。”

“我是说假如,假如你懂么。”眼见风暴越来越大,不知谁嚷声:“老板来了。”办公室瞬间没了声响,只有几个少数胆大的看向蔡允身边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心里猜测她是谁。还没猜出个结果,蔡允已经把人带进方静办公室,然后关上门。

“哦吼,没戏了。”

“嗐!你说方工办公室隔音效果做那么好干嘛?”

“难道那人真的是梅馥?”眼见风浪又起,一直没说话的李影终于开口了,“还不是烦你们没事喜欢大小声。”几人对望一眼,缩头做事。

“方静。”蔡允进门先叫了声,方静似乎还在想事,好一会才抬起头来。梅馥早就站起来了,声音清甜:“付姐。”

“哎。”被叫付姐的人先看看她,又看向方静。后者正安静看着蔡允,平静到令人怀疑她从不知晓梅馥身份,但付晴知道从最开始方静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因为这是蔡允亲自安排的“学习之旅”。正因此,她更不能理解方静的平静,甚至还有些放松地问出:“这是完事了?”

“噢,不是,我今晚有个晚会,所以这会得走,付姐是来接我的。”梅馥赶紧解释道,“我明天还会来。”

“噢。不过我明天不在,老蔡,我明天要请假回去趟。”

“嗐,你哪次请假不是在家干活?说这干啥。”

“话不是这么说,考勤该记还得记,钱该扣还得扣,不然财务也挺难做事的。”

“你啊!真是……算了,听你的,我让财务给你记请假可以吧?”

“必须的。如果我干活了我也会给报加班。”

“听听,你说你这是何必呢。”蔡允很是无奈,方静似乎也懒得解释,只笑笑,看着蔡允送两人出去这才坐下打开豆瓣,在一部刑侦剧上打个四星,这剧主演正是梅馥。

要知道梅馥将每年一度的金铃奖彩排称为“晚会”,组委会非收回她三座视后奖杯不可。但显然梅馥此刻心并不在此,一袭礼服坐在奥迪后座,付晴还在那苦口婆心:“你这合约还半年就到期了,说真的,你真的不考虑续吗?你知道,现在国内就公司资源最好了。”

“我知道,谢谢付姐提醒。”梅馥轻声细气应着,但显然是不愿多谈,付晴带了她好几年,知道再说下去只会引起反感,于是闭了嘴,直到快到现场了才仿佛自言自语:“公司最近签了刘墨,可能晚会结束就要官宣了吧。”她并不回头,但车窗早已暴露梅馥的吃惊与蠢蠢欲动。付晴心里一笑,暗自感叹这些个艺人都跟小狗一样,非得给点零食才肯学习命令。

不过这话她肯定不会说,甚至遇到刘墨也绝口不提这事。刘墨是来角逐最佳主题曲奖的,看到梅馥眼前一亮:“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不过你写的歌我还每年有听,真是越来越好了。”

“你演的戏我也有看啊,也越来越厉害了。真不愧三界视后。”刘墨说着,精瘦脸上绽放出喜气。梅馥估摸他已经知道自己是最佳主题曲得主,内心暗叹一口气。什么期待已久的颁奖,其实不过是用精熟技巧在镜头前上演一场欺骗全国观众的直播大戏而已。像她此刻便知道本次视后肯定不是自己,这既是组委会对视后得主的平衡,也是公司的炫耀和隐然威胁,想到这里梅馥更觉得没劲了,草草走了下过场又百无聊赖地熬到彩排结束,这才回到家里卸掉工作。

老实说,听到刘墨签了公司那刻梅馥确实狠狠心动了,七年前刘墨就受邀为她出过专辑,还拿了年度最佳女歌手。但刘墨当年却颗粒无收,直到现在也一直被称为没有奖项的无冕之王。梅馥完全可以理解他放弃个人工作室签约大公司的原因,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很可惜,拿到资源的后刘墨确实更有可能拿到奖项,但他创作的灵气还会和以前一样吗?

自己呢?演了这么多年偶像剧,离开公司后先不提资源,自己又真的能把握住那些真正的、不依靠从天而降帮助不依赖男主的女主角吗?

梅馥想地辗转反侧,等睡着都快天亮,醒来看到钟她惊得拿起衣服就要跑,到门口,又想起今天方静请了假,只好又坐下。眼看一整天都没安排,她摸出剧本,瞪着《良性代码》四个字发呆。这就是她下一部剧的剧本,28岁的女主角吴乐,一个缺爱的素颜女程序员,最后被插科打诨的男主林凡追求成功开始化妆才被发现是美女的“女为悦己者容”的故事。

老套,很老套,老套地随随便便在影视剧里找下就能找到无数类似的故事。霸道总裁拍厌后,这些“缺爱女人”又从箱底掏出重新画上妆容来体现男人们的博大胸襟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这样的剧本演多了看多了,梅馥甚至觉得自己都能提起键盘当编剧——直到前几天她测试打字速度时才发现自己过于膨胀从而要求找个真正的程序员当模特为止。

“方静。”她小声念着这名字,又对笔记本发了半天呆,这才起身模拟这几天观察到的样子。准时准点地冲泡咖啡,对着电脑屏幕蹙眉——虽然喝不下速溶咖啡,但眉头倒是蹙地很得神韵,因为电脑足足三分钟了都没能进入桌面——然后拿个笔写写画画,最后将笔记本塞进双肩包准备出门。梅馥用手机拍了全程,只是无论怎么看都和一个冷淡程序员差太远。

“算了,礼拜一再去下吧。”她想着,把自己塞回被子。

和天通名国际实寒碜不同,森佳娱乐倒是坐落在市中心气派的写字楼内,茶水间会议室一应俱全,更别提几十间办公室里坐满各种老总,直让新来之人摸不着头脑。

此刻付晴就坐在一号会议室等总经理来谈梅馥续约的事。正如坊间将艺人们分作一二三乃至十八番,公司内部对艺人也有严格番位划分。番位越高,经纪人谈事的会议室编号也越靠前,见到的领导也越高。像付晴,就直面公司总经理而不是什么营销总监之类地位暧昧不明的中层领导。

距离2点还有5分钟,付晴忍不住又低头看眼记事本。梅馥身边的问号已经被划掉一圈,剩余几个被她圈起写了刘墨二字,似乎想起什么,她又小小加了个问号。只是这问号不是对梅馥而是对自己:她能够用梅馥最喜欢的歌手让她续约吗?付晴自己也没多大把握。

但经纪人就是这样,哪怕只有三分把握也要带出七分气势。哪怕低头时还怯弱不已,抬头时就必须自信万分。问题发生了可以解决,怕就怕连问题发生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次,没等她开口,总经理先问出问题:“你觉得梅馥商业价值还剩多少?”付晴被他问的一愣,忍不住“哈”了一声。

“我说,还剩半年约的梅馥,商业价值还剩多少?”

“目前她十一个代言在手,其中三个奢侈品,一个汽车,一个手表,两个高订服装,零零总总加起来,一年代言费大概在五千万上下,扣掉税率之类的,公司一年能赚到一千五百万左右。”

“所以你觉得她商业价值是一千五百万?”

“这只是代言方面的,而且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像鞋类、首饰类都已经到期,可以换更愿意付出的。这之外还有电视剧演出,还有粉丝们期待已久的发新唱片。如果操作的好,我觉得未来三年每年提升到两千二百万也不是不可能。”

“凭什么呢?”

“对不起,总经理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今年金铃奖的视后得主是谁吧?虽然还没实际发出去。”

“是,我知道。”付晴忍住没咬牙切齿来回答这痛点问题,“是龙菁,演的《我的秘书》。”

“你知道她多少岁吧?”

“……二十二岁。”

“对,二十二岁,比梅馥小十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

“那你现在还想说服我放低条件,继续和已经被偶像市场,喔,不,快被这个市场淘汰的三十二岁的大龄女偶像签约吗?”总经理微微笑着,口气平静的像在讨论午饭哪里不好吃,但字字诛心到让付晴只想快点逃离这里。她努力沉住气想看看还有什么条件能改变这一事实,只可惜脑子里一团浆糊。等昏昏沉沉要离开会议室时,总经理才不紧不慢说了最后一句:“和梅馥说,让她好好演。公司一定让她四度封后。”付晴听了,用最后的理智压住冷笑,黑脸走出公司。

“付姐,你说女程序员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梅馥一边捅着色拉一边问来传话的经纪人,四度封后的信息虽然不是让人太兴奋,但总还有点奔头。看着这样摩拳擦掌的艺人,付晴张口不是闭口又良心痛,只好一块捅着色拉,“怎么?方静不足以让你临摹范本?”

“那倒不是。老实讲,除了最后那个山鸡变凤凰的转变外,我觉得她简直就是为吴乐而生的人。一样的素颜朝天、性情冷淡,所以我就更好奇了。女程序员都是这样的嘛?她们会不会也化妆?会不会也去聊八卦而不是除了工作以外的事一言不发?”

“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你。不过我记得蔡芸那还有几个女程序员,穿的还挺,呃,时尚?”付晴暗道好险,总算最后把“正常”换成了“时尚”。不过梅馥早已了解她想法,仔细想想,不禁一笑:“确实,时尚。而且我看着,感觉她们能力也还不错。”

“去了几天就知道怎么分辨程序员能力了?”

“那倒不是。方静偶尔也要开个小会安排点任务,除了最边上那个叫李影的,就那几位被叫的最多。还有就是,每次看到她们方静都会微笑,虽然很淡,不过能看出来。”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职场性骚扰?”

“哈?她是同性恋?”

“呃,不是,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时候观察就好,不要太想当然。对了,续约的事你怎么想?公司已经给出很大诚意了。”

“我知道。但我想了两天,付姐,我还是决定不续约了。”

“嗯?”说不上是吃惊还是松气,但付晴还是最大程度地演出了惊讶与不满,此刻她自忖都可以拿奥斯卡影后了,却看见梅馥轻轻一瞥:“其实,公司也不想和我续约了吧?”

“你胡说什么?”

“付姐,你知道,我出道二十多年了。很多事,我心里有谱。”都是聪明人,话三分就足够。梅馥并不想表现出想到时的惊讶与伤心,毕竟是自己未续在前,所以也就没什么资本受害人资格去品评什么,“这些年我也特别感谢你容忍我的无理要求,像这次我吵着要观察个女程序员,你就帮我找了方静。真的,我特别感谢你。”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这不是正好有现成人选么。不然我也没法答应你。”

“别说,还真挺现成。”俩人说着,对望一眼,忍不住笑起来,刚才的悲伤气氛一扫而净,“不过,我也挺好奇,到底是怎么样才会修炼成这么一个人,还有,她真的是女同性恋吗?”

“想听故事?”

“怎么?你知道?”

“我大概知道一点,不过我想你肯定更想自己去挖掘。”付晴说着,把脚边纸袋递过去,“你不如自己问问?”梅馥不解地接过去,发现全是方静日常喝的速溶咖啡与茶包,顿时笑了:“谢谢付姐。”

坐上高铁那刻方静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欣喜,即便天海市正在下着她最讨厌的暴雨也不妨碍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的心。

包很重,是那种恨不得甩掉的重。尽管早早就把年糕放进了夹层,方静依旧担心它们会压爆笔记本显示屏。这事已经发生过一回了,打电话回家只获得一阵委屈:“我怎么知道你电脑那么不经压嘛!我还不是怕你饿。寄过去又太贵,带过去又拿不动,再说你也很烦我住你那。”

这是大实话,也是母亲少见的自知之明,只可惜自知的不是时候,更像是往火上浇油。方静差点就把手机摔地上,最后没动手的原因也很简单:换东西要钱。所以只能愤愤挂电话又愤愤关机,至少这样能够保证钱财不损。

其实这次本不必回来,不过是柜子裂了个脚,也早早喊了人来修。但方静还是回来了,不是因为母亲在电话里撒娇说自己怕被橱子砸到,而是厌恶她没完没了隔三差五的电话。也正因此,方静既不惊讶安排了相亲,也不惊讶姨突然来访的话里话外中都叫她赶紧回来,最好早点结婚照顾母亲。

听到这里方静只是一笑。十几年了,也还是这个话题。她不惊讶不接受但也不反对,不是因为什么感情深厚,而是大学时候确实饱受姨妈照顾,所以一肚子脏话在面对姨妈时只是憋着笑着,尽量不伤了和气。但等人一走,她便把碗一摔——反正不用自己买——然后拿包走人。

“你就晓得朝我发脾气。”上了公交,也依旧魔音灌耳,“也没见你什么本事,不过就是省城买了个小房子就忘了本。女人再本事还不是要人爱要人照顾,你这坏脾气一天不改一天嫁不出去。你要不是我女儿,我才懒得说你。”

“那你他妈的别说话。”方静怒气冲冲的让周边人不敢靠近,等下了高铁,才听到外面惊雷不断,哗啦啦雨声简直就是有人拿桶往下浇。她没带伞,就傻傻望着雨丝被灯照成玉米挂面然后唰一声着地跌个粉碎。

眼见这雨没有停歇架势,方静想了又想,最后咬牙叫了辆车。五十块,年收入的万分之一,但付出去还是心痛不已。蔡允老笑她消费观和收入不匹配,但十几年了,方静也没想着要改。

打开门,她第一时间检查笔记本,还好,没有任何损伤。松了口气的人打开冰箱看着蔫不拉几的包菜发会呆,又关门去拿泡面。等着时正好打开网站,果然金铃奖颁奖典礼已经开始了。方静草草看了眼颁奖顺序,看到最佳女主是在倒数第四个环节,便点了静音打开GitHub开始找些开源项目。

与梅馥认为的不一样,其实方静早早就知道了她。毕竟小时候资讯全靠电视媒体,所以哪个小朋友会不知道那个可爱的拿着魔法杖巴拉巴拉念咒语的小女孩呢?甚至毕业前方静还看了她不少电视听了不少歌。只是后来工作了要没日没夜写代码学习新语言,她才慢慢不看电视了。偶尔闷了,点开电视,也被无聊剧本和诡异画面吓退。直到蔡允以老板身份和她说梅馥要来学习观察两礼拜女程序员生活且要求保密时,方静才耐着性子看了《鉴隐》——也就是这次参评作品——虽然剧本不错,但梅馥演的女警官从前期头脑清醒到后期感情用事,看的方静眉头直皱。如果不是剧本逻辑勉强合格加上梅馥演技出众,她绝对会打个两星而不是四星。

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方静切回画面,镜头正好怼在一张陌生但惊讶到浮夸的脸上。下面字幕写着“金铃奖最佳女主角:龙菁(罗利芳,《爱上你真好》)”她刚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保守起见,她搜了下豆瓣,看看6.3的评分又搜了下《鉴隐》的7.8,一声叹息,关掉了电脑。

“要不明天请她吃个饭吧?”快睡着前方静突然冒出个想法,不过很快又自嘲一笑,“算了吧,别人吃的饭可不是你请得起的,还是该干嘛干嘛吧。”

并不知道方静心思的梅馥一直思索着如何把东西送过去。几袋咖啡几袋茶叶,加一起还不到五百块,却偏偏让她犯了难,实在因为两人关系太奇怪。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没时间想办法了。一早上方静办公室仿佛菜市场一样络绎不绝,外面那群人总有各式各样的理由摸进门来然后看似理直气壮实则偷摸看她,梅馥绝不怀疑如果有机会他们就要手捧纸箱请她签名了——因为这样的眼神她实在看过太多。

“好了!”终于,不堪其扰的方静开始制止闹剧,“我这还一堆东西要做。你们要还有问题,就发邮件给我吧。真是!”真是什么她到底也没说,只把门一开手一摆示意人都出去。等最后一个恋恋不舍回头,就只看到棕色木门当场做了个闭门羹。

“看来他们都知道了。”

“确实。但好奇怪,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嗯?”

“我没说,老蔡严格要求我保密,这几天又没来公司。肯定也不是他说的。”

“那可能我摘口罩的时候不小心被看到了吧。”

“可能吧。”

“所以……你真的不知道我?”

“啥?啊!是。噢,不是!”方静被这突然一问弄得语无伦次,梅馥本是好奇,看她样子,忍不住笑了。即便口罩遮脸,瞬间从眼底绽开的花朵也足以让人窥视到她的活力魂魄。习惯了两人距离的方静此刻倒有点不习惯了,她扯了扯衣领,仿佛那里系了领带还是领结一般。等意识到这个动作其实很蠢后她停下手:“我是说,我知道你。嗯,大概知道了十多年。”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我真的籍籍无名。”梅馥笑道,听的方静一阵尴尬,“怎么会?你可是三封视后的人啊!”话一出口,又意识不对,昨晚面前这人才和视后失之交臂,这个时候说这句恭维话,怕不是往人家伤口撒盐?方静想地直接愣住,恨不得可以Ctrl+z撤回。梅馥看在眼里,失落被这尴尬一扫而空:“你是真的不会聊天。”

“是,我确实不太擅长。聊天、客气话、恭维话,通通不擅长。”话到此处,方静又冷静下来。刚才那点带着人味的尴尬不仅消失的无影无踪,人更像窗外江水那般遥远。梅馥很难不猜想到底发生过什么才让这个人怎么没有人味,但又实在没有到可以去问的距离,于是拿起包:“你知道我国有拜师礼的说法吧?”

“嗯。”

“我想了下,虽然只有两个礼拜,但我还是应该拜你为师,所以,这个就是我的拜师礼。还请你收下吧。”

“什么?不是。我不能收礼。”

“只是咖啡和茶包,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你这都不收的话……”尽管没说出口,但“看不起我”四个字简直呼之欲出,方静听说,递出去的手又缩回来,神情也越发冷漠了,看的梅馥心里惴惴。好一会,方静才开口道:“虽然这么说很不礼貌,但我要声明,我是最讨厌威胁的。”

“啊!这……”

“这礼物我收下了,不是因为你的威胁,因为我知道很多人这样说只是个习惯,因为这样显得自己很了不起。而是因为我知道你真心想表示感谢。我也不会说你在这俩礼拜没什么大不了这样的客气话,因为你来也确实打扰到我日常工作了。但我也得承认,能让你专门来观察我,我虚荣心也非常满足。所以,我建议接下去几天我们还是和以往一样,好吗?”

“……好。”

这天对话后两人便再也没说话。梅馥既惊讶于方静直言也惊喜于自己还是够知名,除此之外,她也不免觉得话已至此,后面几天怕是再无交流。如果这样,观察下去也没多少意义,不如早早结束回去研究剧本好了。

打了这样的主意,第二日梅馥早早就到了公司,方静也意外早来了,见到她,方静便递袋子:“送你的。”

“我?”

“嗯。”方静犹豫着要不要说不值几个钱之类的话语,但想想日常穿戴上二人差距,她决定还是不说了,不然怎么看都像刚喝柠檬水一样。她这番犹豫尽收梅馥眼底:“谢谢!”

声音很真诚,但方静不大辨别的出是来自演员能力的真诚还是演员内心的真诚,好在也不大有所谓。毕竟送礼物的目的只在于还礼,一定要说有什么麻烦的话就是为了能赶上还礼,向来只在淘宝解决衣装问题的人不得不去趟服装店,然后花上五倍价格买同款衣物,这让方静觉得荷包好痛。唯独能安慰她的,就是至少半年她不用去补茶包和咖啡了。

拆开包,梅馥看到包装整齐的格子衬衣和普通牛仔裤,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方静看见只好解释道:“我在网上看你下一次要演个女程序员,然后猜可能你衣柜里没有这样标配服装,呃,可能有些便宜。”“但比你送的总价格还要多五十块钱。”她内心补充着,小心没把实话说出来。很想说其实电视剧是有服装部门和相关赞助的梅馥最终还是忍回去换成了“谢谢”,最开始想着说再见的想法也随着收礼不翼而飞,因为她开始好奇是怎样的经历才造就出方静这样一个,怎么说呢?介乎于不通世事与身处另一个世界二者之间的人。

“所以她可能不知道如果不是关系很好根本不该送衣服这么一件约定俗成的事?”不知是刚录完节目还是中途休息,林沓那边有些吵。相比下刚洗完澡正在沙发上抹乳的梅馥显得轻松惬意的多,“对,至少我倾向这个。”

“嚯。你这么一说,如果她不是女人,我真的怀疑是想追你。”

“诶,你提醒我了,付姐说她可能是同性恋。”

“我就说嘛!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怎么可能连这个点都不知道!怎么样?她漂亮吗?你有想法吗?”

“林大主持,林大记者,怎么你工作的时候还有心思八卦我啊!?怎么?今天嘉宾还不够你祸祸?”

“这不咱俩认识多年么!祸祸你可比祸祸他们有劲。怎么样?是不是动心了有想法了?”

“……要明天我这有绯闻,不用问都知道你干的。”

“绯闻?所以是没想法?”

“你没听我说吗?可能。不过,就我来看,我觉得她与其说同性恋,不如说压根没恋爱这根神经。不然我早跑了。”

“说的也是。那你还准备待周末么?”

“嗯,我还有些事想问问。”

说有些事想问,其实除掉取向外梅馥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扮演好女程序员。

不是没试过,固定手机下的自己即使拿着充满了2345、腾讯、百度、360的笔记本电脑埋头苦思,也感受不出半点程序员气息,倒更像是初出茅庐的文员——撇掉素颜之下鱼尾纹不算。那种混合着举重若轻的精英气质和苦思冥想的学者气质的极客气息,梅馥在自己身上闻不到分文。所以即便方静名言有打扰到,梅馥还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在剩下几天里模仿出哪怕一点点的冷漠、不通世故但又别具魅力的极客感。

听到这个请求的方静先是有些愣住,但很快就答应了,脸上也头回露出笑容:“你晚上有空吗?”

“啊?什么?”

“我白天要工作,没法和你解释你说的那种极客——我们一般叫呆子——是怎样一种气质。所以,如果你方便的话,等我下班来说好不好。”

“啊,好。”

“那我一会叫外卖。”在屏幕后缩了半天,方静似乎这才想起什么又探出头,“呃,你介意吗?”

“介意,我很介意。”梅馥内心说道脸上还是笑容满面,“不,不介意。不过我可以点色拉吗?”

“没问题。但你晚上都不会饿吗?”

“不会。”才怪。梅馥想着,又感叹一声,做演员这行,身材管理便是第一项要务。就算再馋嘴,重油盐的外卖也是能躲就躲,除非不想干了,不然绝不能虎背熊腰如方静那般。

浑然不知道自己突然成了“攀比对象”的方静赶在下班前发出最后一封邮件,又轻车熟路点了外卖,这才请梅馥坐到电脑前。屏幕上空荡荡的让梅馥愕然,方静却只请她握住鼠标先表演一下预想中的角色。等看到她十分笨拙地敲打键盘后方静眉毛都拧了起来,愕然不满表达地十分清晰。梅馥看在眼里忍不住解释道:“我没怎么用过电脑,除了打印剧本以外。而且我好不习惯你电脑屏幕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我自己电脑屏幕满满当当的。”

“噢,不好意思。我忘了。”说着方静就新建个word文档,“你试试打字,随便打你熟悉的文字,不成语句都行。”梅馥听着,敲了几句熟悉的台词:“这样?”

“嗯,我大概知道你觉得自己不像的原因了。”

“嗯?”

“缺乏自信,还有就是对键鼠的不熟悉。”方静沉吟着,梅馥听得倒是有了雏形,但想起键鼠,又开始有些心虚起来。方静倒没注意,只想着要如何解决这问题,直到外卖电话响了才发现这完全不是自己领域的事,不由尴尬一笑,倒是梅馥若有所思起来。

虽从没正经学过表演,但能二十多年都在演艺圈占据一席之地,靠的可不全是经纪公司。很久以前梅馥就明白一法通万法明的道理,只是比起警匪和学者这类出现多年的角色,程序员算是比较新兴了,甚至新兴到一种新型刻板:要么就单纯到不通世务但又异常理智像《失控玩家》的男主,要么就魔化如《社交网络》的扎克伯格。而在这中间,女程序员从没真正站到台前成为一员。所以尽管《良性代码》如同大多数偶像剧那样是一个等爱挽救的女主,但梅馥还是想演出角色特质来。而方静正是她认为的,最接近角色特质的人。唯一不接近的就是女主是被爱伤害所以沉迷代码,而方静……梅馥总觉得另有原因。

“会是什么呢?”她问林沓,后者犹豫了会:“会不会是女人伤害了她?”

“去死啦。才不会。”

“你怎么知道?”

“真的,你见了她就知道,她绝不会是那种被爱情伤害过的人。”

“这可你说的,礼拜五见。”

思前想后,梅馥也没能想到制止林沓的主意。从认识时她就这样对万事万物充满了好奇心,不过因为长得可爱又很会看场合所以迄今没怎么吃过挂落也没惹过幺蛾子,但面对方静?梅馥真有些担心她讨不了好去。另一方面,对如何扮演冷淡有能力的女程序员虽然多少有了点思路,但正如方静所说,键鼠的不熟悉是非常容易在镜头前暴露的。既然还存着冲击视后之心,那么这点小事势必要注意。

带着这样的想法梅馥敲了一晚上文档,虽然才五千字,但也花了四小时。虽然成效不显,但多少对键鼠有了些熟悉,这让她甚是安心,虽然第二天明显睡眠不足的样子,她还是开心去了厚载。结果一进门就看到方静拎着包:“我今天要出门开个会。”

“噢。那我回去。”

“嗯,那也不必。我准备好了东西给你。你过来。”

梅馥一脸糊涂走过去,结果却是方静安排好了两个电脑:“这段代码,就笔记本上这段,你照着打几遍。该按的地方我前面都写好了按键,你别都给按空格,该tab的时候一定要tab。你能把这五十行代码盲打下来,就会很像个程序员了。另外我看小说里还有些开产品会议的情节,看到时候能不能安排个吧。”方静说着又看眼表便火急火燎地走了,梅馥拿起本子又写了行“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想了想,又加上人物特质几个字还加个圈,这才老老实实去敲代码。

方静给她开的是vscode,代码却是Python,无数#写的她是头痛万分。不过久了,倒也熟悉了一堆按键,可比单纯打文档好的多。方静原是有考虑的,觉得Python是最近非常流行的语言,而梅馥当然完全不懂,只是认认真真做着功课。反而外头人看着觉得甚是神奇,方静向来讨厌别人动她东西,结果却任由梅馥冲咖啡泡茶包用着键盘鼠标,看来名气确实好使。

正在外头开会的方静倒是没想过这些弯弯绕绕。作为一家小型软件企业,他们以帮助公司定制软件为生,以前还涉及到服务器之类的,现在大部分都是云服务器了,需求反而向移动端增加。方静一个学C++的,这些年也半迫半就学了JAVA、PHP、Python等好几门语言。除了码农,还兼职着半个产品经理。说半个,是销售的活都蔡允这个大老板干了,她只管对接需求安排计划分派人手等内部事宜。虽然说话不好听,但迅速总结对方需求并一语概括她倒是很熟练,因为话少,反而显得很精英专业的样子。

像现在对方滔滔不绝说了五分钟,方静只用了几个词就概括了对方需求:能定位,能消息传送,能设定权限给不同使用人群。出于好心,她问了句:“定位需要当场拍照证明而不是从相册调取吗?”结果是需求人双眼放光,身后人面如死灰,蔡允则在桌下拉她衣角示意她赶紧闭嘴。方静到底也工作了十几年不是完全不通世事,大概看眼也就猜到需求人身后的大概率是销售,而需求人很可能就是HR。长久以来上班摸鱼和严格规定都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不过此时被一句话勾引出密室诡谲倒也让人有些好笑。她乖巧地再没说话,把这烦难交给了蔡允。结果自然是HR在老板批复下“忍痛”加了两万块设定这功能,而销售们有没提离职,那就不是他们能知道的事了。

“你啊……”出来以后蔡允忍不住感慨声,方静“哼唧”一声往地铁站走反被蔡允叫住“你去哪?不回家吗?”

“回公司,梅……那谁还在等我呢?”

“这个点了,那谁应该回去了吧?你也别太把她当回事了。人跟咱不一样。”

“不是,不是你先苦口婆心说是你同学手下的人让我好好待着别给脸色吗?”

“是啊。可你看现在,早过下班时间了,人家不回家美美敷面膜还在那等你?她疯了吧?还是你想现在给我出柜告诉我你是女同?再说你不是给她脸色瞧过了吗?”最后那句方静听着也有些心虚,只好顶句:“去你的,我无性恋。她电话多少?”

“这我哪知道。不是,你问这干嘛。”

“至少确定下人是走了还是在公司我再看是不是回家吧?万一她还在别人却走完了,你放心一个陌生人在公司蹲着?不是,这到底谁公司啊?”

“……”蔡允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打个电话给付晴问了消息后他才朝人努努嘴:“回去吧,她还在公司。李影也在公司。公司也就你俩还挂着了。”

“因为就我俩最怕失业。”说完,她再也不理老板走下车站。蔡允看着混进人流的背影,摇了摇头。​

方静急急忙忙冲进公司时梅馥刚冲了杯咖啡,夕阳最后那点余晖洒在她背面勾勒出金边,再被近视眼那么一模糊,就只看得到稳重冷静的身影。方静定定神才敲门,梅馥看着她,二人相视一笑。

“你那些代码真的帮了我大忙。”边夹菜梅馥边说道。她大概也是饿狠了,晚上不进碳水的规矩被抛到九霄云外。方静在旁边扒饭扒的宛如恶鬼附身,又像是被人追赶,听到这话赶紧嚼了几口才发出嗯的声音。她无意谦虚,毕竟这是她想了一晚上换了好几套方案的产物,虽然不会培养出一个真正的Python高手,但熟悉以后在镜头前装模作样还是没问题的。梅馥似乎想起别的什么,问道:“你怎么这么晚还回公司?”

“因为你没走。”

“啊?”

“我以为你到点了就会走,或者可能提前走,我就想着如果你走了我今天谈完事就回去了。但是你没走。”

“怕我偷东西吗?”虽然是玩笑话,但梅馥样子不仅不像开玩笑甚至看着有些生气,方静就是再傻也知道不能承认这话,不过她还是放下碗筷非常认真地说:“不,我一直以来都很佩服你这样的演员。”

“谢谢。”

“我认真说的。其实我已经很久没看国产剧了,就连你最近演的那部《鉴隐》,也是知道你要来之后才开始看的。”

“因为我很值得信任吗?”

“不,不是。我只是想起以前看电视时候的快乐。”

空气僵住了。尽管梅馥早就知道方静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但此刻她还是意识到这种不会说话是多么可怕。好在吃块红烧肉以后方静继续说道:“原本我没想过要和你说我很小就开始看你演的电视了,也一直很喜欢你的作品。”

“咦?为什么?你不知道做我们这行的最需要就是粉丝肯定吗?”

“因为我不是粉丝啊!当然我也不是歌迷。虽然这么说很不好听,但我始终觉得沉迷某一个人是件非常傻的事情。”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被这么问的方静终于发现自己说的太深,一时间竟接不下去。梅馥也不催,只是用她那双大眼睛看着方静,既不质问亦不反感,只有着满满疑惑。方静思考了下,觉得二人以后不会再有联系,索性就老实说了:“因为不会有回应。”

“哈?这倒新鲜了。我们这群人拍戏时日夜颠倒,努力配合记者摄影师,还经常要被各种黑。为的不就是报答粉丝吗?你居然说我们不回应。”

“那我换种说法,不会得到专属的回应。先别生气,我知道这不是你能掌控的,时间精力上也不允许。但这也不能掩盖其实粉丝说到底还是芸芸众生一份子,永远无法得到专属回应的事实。所以,与其沉迷于一个人,不如专心学习别的东西,至少知识技能是能够回应自己的。”

虽然这话听着着实不入耳,但梅馥不得不承认也确实有着道理。换个角度想,如果真有粉丝深入自己生活,那也是件非常可怕的事。不过这话怎么听都有些别扭,她仔细想了想,突然道:“等等,你刚说沉迷一个人很傻吧?”

“是。”

“那恋爱呢?恋爱不也是沉迷一个人吗?那也很傻吗?”

这回方静倒没回应了,梅馥一时间也摸不准她是觉得这问题很傻还是戳到了心肠。安安静静吃下一碗饭后方静才说道:“沉迷的本质是喜欢,而喜欢一个人,就意味着给了那个人伤害自己的权力。所以,是的,我认为这很傻。”​

暗涌

第一章

  舞台设计是什么?

  是率先完成设计图,灯光、音响、道具、视觉才有办法配合。 完稿后仍不得闲,必须跟制作工厂沟通协调。 最后要到现场指导陈设,有时甚至还得亲自动手制作。

  反黑组副组长是什么?

  是汇集分析各种情报信息,尽量确认然后协调各部门完成一场对黑帮活动的堵截,或者事后努力地为未曾设想发生的事收拾残局。

  本质上来说,两者没什么区别。甚至于应对的方式都一样——大量的咖啡因制品、能量饮料、压缩饼干,撑着20小时运转的大脑。

  至少,文亦这么认为。

  现在她正躲在伪装的集装箱里盯着外面,汗因为蒸笼般环境在皮肤上乱蹿,痒的像是无数只小虫在爬。真蚊子也因为这种痒被忽略了,直到撸起裤管看到包,才发现原来早被蚊子包围。

  文亦现在无比想念办公室想念空调,但她只能想想。毕竟一眼扫不见的周围还有几十个兄弟匍匐着,大家都在等待游艇、人、白粉,和之后抓个正着的快乐。

  “来了。”耳机里不知谁说了句,文亦盯着海面,果然一艘渔船正沉稳地驶过来,它过于平稳的速度几乎让人怀疑这真的只是普通渔船,但也只是几乎。因为这不是渔港而是工业港口,渔船这么晚来这是没有道理的。

  “动手吗?”有人问,声音听上去甚是年轻。文亦紧盯渔船,从嗓子里发出几不可闻的“等”字。

  船缓缓靠了岸,下来三个人左右环视确定没问题后丢下个包。文亦依旧不为所动,外面的人都急了,只是迫于纪律没人说话。

  夜越发静了,蚊子嗡嗡和吱吱蝉鸣让天地无声。文亦盯着表,数字一秒秒跳动,她眼睁睁看着分针从58跳到11,然后一辆车从沙地上近乎无息开到船边,文亦终于开口了:“动手。”强光手电照的海边瞬间亮如白昼,五个人上车的上车上船的上船都想跑,最后无一例外被抓住。文亦打开黑包,果然,都是一摞摞的白粉。吴挺走过来一脸兴奋:“这里得有10斤吧。”赵粤也挺兴奋,俩人一左一右,恰好围着文亦:“差不多。按市价,这里可是一百万啊。哈哈哈哈!”文亦看了眼包又看了眼地上拖长的高大身影,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算数挺好。”

  “所以……”枪口不意外地对准了太阳穴,文亦已经气都懒得叹了。她乖乖拿起包,假装自己没被枪口顶着腰,然后非常听话地上了车,只是在系安全带时不被察觉按下了一个按钮。然后嘭一声,安全气囊崩飞二人手上枪支。

  开门匍匐就地滚,吴挺赵粤刚跟出就被另外几人制服。等凌靖久未锻炼的矮肥身躯出现在最后时俩人对望一眼又不约而同去看文亦,那张平日白到发光的脸此刻因为俯身查看后车厢而显得晦暗不明。等到被皮相特意包裹的MP5拿出来,他俩就知道已经彻底暴露了。

  “我就这么遭你们嫉恨么?”示意其他人收好枪,文亦问被拷的两人。她原本头就大,靠近以后就更具有压迫感,“还特地备了枪。怎么?准备一会伪造无线电信号把我单独带走,然后一通扫射连人带车一块炸了?”她声音温柔轻慢深得母亲遗传,口气却句句嘲讽带尽精英式的鄙夷。吴挺看了眼赵粤,低下头避而不答。

  从被抓住起吴挺就放弃了抵抗心思。随便复盘下,就发现自己从下午布置任务开始就踏入了圈套。提前安排好车辆归属就为了手动启动安全气囊打飞枪械,假装要检查毒品甚至试纸测试来拖延时间就为了被他们抓住借以戳穿已经投靠方胜利的事实。而整场抓捕行动甚至是当着他们面安排的,为的就是不让他们起提防之心。能在32岁坐上警察总署反黑组副组长位置,文亦是真的有一手的。

  吴挺叹声气,不是为自己已注定前途无亮的未来叹气,而是叹气作为女人文亦怎么有这么大勇气敢于面对真实枪口的威胁来做出一切安排。换成自己,他肯定更想用安全但耗时长久的调查方式来进行。在经过那刻他甚至想问,但话到嘴边还是憋了回去。

  “干得好!”看着两人被捕上车,等的更久埋的更深的凌靖夸奖道,仿佛之前极力反对这个计划的不是他一样。文亦尽全力笑了笑算是感谢夸奖,左手却紧紧抓住裤子,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不安和恐惧一样。

  尽管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真被枪口顶住太阳穴那刻文亦还是慌了,那声未曾出口的叹气与其说懒不如说被恐惧硬生生憋了回去。在推门滚出去那刻她在心里骂了自己怎么就想出这么个荒唐方法一万声,尽管知道即便回到昨天她还是会选择相同方式。原因无他,只是协议。文亦压住想吐的冲动,拼命回忆昨天下午凌靖那张有点不知所措的脸:“娄静说,只要明晚能破坏方胜利那边价值一百万的毒品交易,她就交给我们两个内鬼信息。”

  “这么简单,不像她风格啊组长。”

  “对。她说只要破坏了,内鬼就知道了。交易时间在10点左右,海港工业码头。这就是所有信息了。”凌靖简单说完,满怀希望看着文亦。在位十年,几任副手,只有这个不会被娄静玩的团团转。果然,只思考了几秒文亦就回答说:“我知道了。内鬼就在我们组。”然后一路主导今天的工作。

  大概是脸色白的超乎寻常,凌靖居然也注意到了:“回去好好休息吧。会明天再开。”文亦咬牙摇头:“得跟审讯。”她要搞清楚为什么来的比她还早的吴挺赵粤为什么会当内鬼,而且还不是现在如日中天的静组内鬼,反而是守着南边地盘苟延残喘的方胜利。她实在太好奇了,甚至于有些兴奋。这兴奋压过了恐惧,让她把想吐的冲动生生咽了回去。

  “文亦,迟早有天你会死于好奇心。”杨止觎秃着个脑壳说过她,对此文亦只嬉皮笑脸答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35岁以后的人生也没多大意思。相较于好奇心,我更怕老年痴呆症。”

第二章

  文亦回到局里第一件事就去隔壁经济犯罪调查小组抢了杯浓缩咖啡——还特别注意没让它滴到云眠歌舞团鼠标垫上——再去的监听室。托身高福,她没有穿高跟鞋的习惯,单鞋在普通地摊上来回走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吴挺已经沉默了三个多小时,眼睛里没了半点光彩。

  文亦想他知道自己是要被放弃的。现在凌靖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呵斥南环所长方山,全世界都知道他保方胜利而凌靖保娄静,十年来明争暗斗,娄静占据了海港区大半江山,凌靖混进了总署前三的位置——尽管三这个位置上得有十几人——而方山从总署一路往下调进了分局,和方胜利一起守在南部负隅顽抗。

  负隅顽抗。文亦差点被这个词逗笑了。这算是她放松脑子的一种方式。每次事情缺乏进展时她总想些别的不相干的事情来放松大脑。小到一些词组,大到设计舞台,躲进文艺时她不需要逻辑猜想,只需要充分想象——直到杨止觎冷水泼下。

  想到杨止觎那张秃头脸,文亦忍不住打个寒颤,思维也回到现实中来。监听员正眼巴巴看着她手上已经喝了一半的咖啡。拜最近方胜利那边不断惹事所赐,反黑组咖啡预算早早就用完了,如果想喝,除了外卖、自带就只能凭着交情或者厚脸皮去隔壁经济犯罪小组要。文亦多少被看地有点不好意思,见吴挺还是没开口打算,就说“我去隔壁拿咖啡”。

  走进隔壁时严敏刚跑完几个g的数据,马克杯还残余着咖啡酸气,熏得那张小圆脸忍不住往后移。比起文亦,严敏其实不那么爱喝咖啡,她更喜欢茶一类的温和饮品或者能量饮料那种带着甜味的东西。所以她的咖啡配给绝大多数都给了别人,其中拿的最多的还是文亦,毕竟经济犯罪小组忙起来的时候也没少去“打劫”反黑组咖啡。整个三楼就他们俩部门面对面,工作上也联系紧密,所以虽说两个部门,但其实真相处起来倒和一个部门差不了多少。所以看到反黑组出内鬼时,严敏就连震惊都和他们差不多。

  “拿铁?”拿起牛奶,严敏多少有点同情地问。文亦“嗯”了一声,脑子里不断猜测排除各种可能。赵粤喜欢花钱她是知道的,所以最开始就是怀疑对象;反而吴挺……她试图回忆最近吴挺的表现,无论脸色还是行为都看不出任何异常。直到谁的烟味传过来她才想起自己快3个月没见吴挺抽烟了。虽然吴挺平常也不是老烟枪,但忙到咖啡都空了也不抽烟这事还真没见过。那么结果显而易见到足以让人叹口气。

  所以文亦叹了口气,然后非常感激地接过咖啡回到审讯室递给吴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急用钱?”

  而后,母亲的重病,无力的积蓄,赵粤的引诱。一切切都顺理成章。说出来的吴挺松了口气,文亦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不找我借钱呢?”吴挺看着她:“我能要根烟么?”文亦递过去,吴挺点燃后才说:“因为我嫉妒你。而且,我也还不起。”

  并不是什么有逻辑的话,但文亦能够理解。以一般标准来说她确实很值得被嫉妒,大明星的母亲,虽已过世但善于经营所以留下丰厚遗产的父亲,16岁就能独立设计舞台并考上海港综合大学的聪明头脑,以及现在同时身为总署反黑组副组长以及金袖奖舞台设计奖得主的舞台设计师的身份,这份人生履历除了单身外没有任何瑕疵。唯一可以拿来做狗血文章的母女不和也因为家里过于和睦而显得格格不入。久而久之,除非大新闻,不然文亦都是被媒体遗忘的对象。

  但文亦还是没有放弃,能做到这步人生履历固然重要,但性格为人才是更重要的因素:“多少万?”

  “什么?”

  “你母亲……”文亦忽然不知从何继续,她不知道吴挺妈妈住哪家医院,什么病,现在什么情况,后续需要什么,她唯一能问的只有钱,而钱在此刻虽然重要,却也莫名让人心虚。

  吴挺停住烟,看着她,忽然笑了:“算了,没必要了。”又扬扬手:“谢谢你的烟。”说完,就没再说话,整个神情像是在等待审判的罪人。而最先审判的,是他自己。

  文亦默默走出审讯室。她很难描述现在什么感觉,毕竟这也是第一次遇到内鬼。而被拒绝的好意此刻又像一根绳紧紧拴着拉扯着,绳子两端是罪恶与神圣。最后,她深深吐口气:“去你大爷的。”然后叫车回家。

  理智说:不要疲劳驾驶。

  她决定尊崇。

第三章

  可能熬得太狠了,文亦少见地睡满了6小时。她下楼时母亲凌绣正在吃午饭,一菜一汤都很清淡,旁边还放了杯柠檬水,是文亦接受不来的风格。不过她也很理解,大多数人看的是演艺圈沸沸扬扬的八卦、常人难以理解的收入,很少有人关注为了这份事业艺人本身付出了多少。就说母亲,自有记忆以来她几乎从未中断过每天2小时练琴2小时练歌,健身房也保持着每天至少1小时,如果遇到演唱会只会待更久。饮食上明明更喜欢重油重辣和碳水,但凌绣还是每周最多只放纵一次。有时候文亦都觉得正因为母亲如此自律,自己才耳濡目染上了相同的品质——睡觉除外。在睡觉这事上,包括去世的父亲都是困难户。

  桃姐见她下来了转身又去做午饭。文亦不用为事业借口,所以口味重很多,像西班牙海鲜饭之类都是她喜欢的人,所以很难和母亲吃到一块去。不过这并不影响母女感情,不同的工作环境造成饭桌成了重要交流场合。果然,刚坐下来凌绣就问了:“你下午准备去哪?”

  “我还没想好。现在才1点,去林曦那有点太早了。但出去逛又太热了。在家吧,您又要用钢琴轰炸我。”她嬉皮笑脸地挨了母亲一记手指点头。凌绣通常都在上午练琴,不过因为女儿睡觉她就临时改成了下午。文亦也知道,但正儿八经道谢总觉得不像是母女,所以就嬉皮笑脸地表达感谢。

  “你也很久没练琴了。要不下午你来弹?”

  “不要!你弹琴那叫余音绕梁,我弹琴那叫魔鬼掐嗓。不必了不必了,我可不想明天上头条丢人。”文亦还是嘻嘻笑着,仿佛在说什么笑话般。凌绣放下茶杯仔细看了看女儿,最终什么也没说。文亦假装没看到母亲担忧神色,造作拍掌:“我下午可以回工作室看下嘛!我都好几个月没去了,也不知道杨止觎有没给我大闹天宫。哎呀!”说着,她就模仿杨止觎老头咳嗽前仰后合的样子逗得凌绣大笑,丝毫不顾及搭档形象。

  “搭档嘛!就是拿来欺负的。”这句话从大学说到金袖奖颁奖礼上,然后身体力行到现在。

  其实也不是真拿来欺负,毕竟主要工作还是警务工作,所以实际上舞台设计文亦一年还干不了两单。如果不是现在流行斜杠风气,她更是只能当“地下工作者”而不是警务、媒体共同塑造的“跨行业优秀青年”。尽管“偏隅工作室”因为她名扬海港区乃至周边城市,但真正长期操持相关事物的还是为图方便秃着个头戴副老式黑框眼镜被文亦吐槽“这样子会吓走客户”的杨止觎。

  家到工作室还是有点距离,文亦到达这幢混在工业园里的三层白色建筑物时都快3点了。她透着窗户看了看,居然有客人在翻书,这可真是新鲜了。敲了敲门防止吓到人,文亦大方自我介绍:“文亦,杨止觎的搭档。”客户也大方,大波浪卷长发恰到好处批到肩下,水雾雾眼睛里带着几许柔情:“你好,我是辛娜娜。”

  辛娜娜,耳熟的名字。文亦试着在记忆里搜索,唯一能匹配的只有网上一段车祸现场,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总算十年社会经验没让她暴露出来,而杨止觎适逢其时到场也让气氛缓和下来。不过他一张口,文亦就心里一黑:“辛娜娜来找我们帮她设计明年3月的演唱会舞台。”

  “演唱会?”

  “对。明年3月我在体育场开演唱会,这次的设计主题有点特殊,所以我翻了很多舞台设计,觉得你们是最适合的人选。”辛娜娜转头看向文亦。虽然只两句话,但已足够让人察觉文亦可能是更有发言权的人。文亦欣然接受着打量,心里却在思考她音色。

  一般来说,文亦不喜欢用绸缎形容人的音色,总觉得那太俗。但辛娜娜是个例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辛娜娜声音就能那么像绸缎,如果要再精细些,就特别像95版BBC《傲慢与偏见》片头部分的绸缎,还带着些低调华丽。

  “这把好嗓子唱歌怎么就那样?”她暗暗纳罕着,杨止觎已经拿过电脑开始播放最近的几场live。屏幕里辛娜娜穿着简单的抹胸裙,头发束成高马尾,耳后痣明显但不刺眼。伴奏是简单的钢琴加吉他,唱的是耳熟能详的《Fly Me To The Moon》,刚一开口,文亦就差点沉醉进去,脑子里仅有的印象不翼而飞。直到一曲终了她才发觉当面播放是多么不礼貌,杨止觎耸耸肩,还没开口解释辛娜娜已经抢先发言:“是我请杨先生播放的。”文亦听着立刻判断是“温柔体贴人”,同时也开口接道:“好。这单子我们接了。”杨止觎听着不禁幽怨地看了眼,咋一眼倒像是小媳妇。文亦懒得搭理他,只看着辛娜娜等她说出自己想法。可能是看上去极为自信,原本有些犹豫的辛娜娜也有了底气:“我想做一个全黑白的舞台。”

  “哈!?”

 

第四章

  “我不同意。”不出意外,杨止觎跳了出来。文亦很是头痛地揉了揉眉间,对这个搭档甚是无语。辛娜娜不明所以,睁大眼睛。文亦不得不解释道:“噢。黑白舞台,基本不可能实现。”她正想深入解释,辛娜娜已经接上话:“嗯,我知道。除非眼疾,或者后期制作,在正常视觉环境里想展现一个纯黑白的世界从生理上就排除了可能性。”

  “那你怎么还会想做一个黑白舞台呢?”

  “因为我有我想要表达的主题,除了黑白世界我暂时想不出更好的表达方法。实不相瞒,在你们之前我找了几个比较熟的设计师,他们都否定了我的想法。”辛娜娜笑得有些自嘲,倒让文亦来了兴趣。会自己去找设计师做整体设计的艺人一般都有着极大话语权和知名度,所以对舞台设想也应该更向着吸睛方向走,例如高定表演服、大量镭射光、巨大的LED屏幕。这种纯黑白的设计先不说能否实现,在表演上就先天吃力不讨好,辛娜娜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那她为什么还要坚持呢?杨止觎也有相同疑问,正要开口,已经被文亦搡了下示意他闭嘴。

  “我这次演唱会主要是想唱给抑郁的、悲伤的、内向的人听,所以视觉上我想表现出怀疑的、自卑的、无望的自我陷在黑暗时对外界忽略和抵抗并不能带来好的能量,反而会更加的自我否定。当然,这种过程中也会有负面信息的传达。但如何辨别它,抵抗它、消化它或者无视它,也是我想表达的内容之一。”

  “如果你想做这样的舞台表达,那可能只能开一场啊,而且基本不太可能赚钱甚至可能赔钱。”

  “你不用担心设计费的事。我……”眼见要被误会,文亦赶紧说道:“喔,不是钱的事。是我想着如果这样的话,相关材料费用也要做挑选。还有礼服的事。”

  “我准备私服出演。大概就是牛仔裤、长裙之类的。因为我想唱给大家听的是每个人都会遇见的事,而不是某个圈子的人的事。”丝绸般声音低下去,就带了些梭梭摩擦感。大波浪卷恰到好处遮住那张鹅蛋脸,就留下长睫毛供人遐思话背后深度。文亦扫了眼早就坐到远处的杨止觎,内心唾弃搭档遇到不合意方案就走开的“清高”态度,脸色倒是有些讨好,请他倒杯茶来。不过不等杨止觎站起辛娜娜就抬起头,泪水被睫毛吸收的干干净净:“嗯,大概我就是这些构想。黑白的话在大的彩色环境里,我觉得肯定更具有冲击力和吸收力。”文亦卯着脖子仔细琢磨了下,问道:“吸收力?对光线的吸收吗?”

  “对。”

  “你要这么说,是有可能。哎杨止觎你别跑,拿纸笔来。”

  就算一万个不乐意,杨止觎也不能在这时候拆台。他乖乖送来纸笔,文亦立刻画上草图:“我想,你那个黑白还是做个大点的盒子。有点儿像容祖儿《1314演唱会》那里,但比那个大。那个演唱会你看过吧?”辛娜娜点点头:“《黄色大门》那段。”

  “对。她用的是一个类似于水晶球的装置。我们可以放大点,甚至直接围住四面台。呃……”

  “没事,是开四面台。”

  “好,然后整场灯光和镜头全部设计下,插入黑白色滤镜。到后面,嗯,歌单我们还要再讨论下,再看后面。”

  尽管文亦说的含糊,但辛娜娜还是从极短的语顿里听出对方并不了解自己的歌。若说不失望那不可能,不过辛娜娜还是稳住情绪不让语调表情出变化,甚至就连失望都控制到从眼里一扫而过。奈何文亦几年警察生涯早就培养了看人眼睛的习惯,所以那刻失望并没能躲过,文亦也多少生出些愧疚——类似裸考的愧疚——然后微微笑了笑,转头就凶了杨止觎一眼。杨止觎虽然莫名,但还是忍受下来。

  “更细节的东西我还需要想下。这是我私人,呃,工作邮箱。歌单还麻烦你发给我。”

  “好。不过,很多歌我需要改编,现在音乐团队还没定。所以,可能风格上暂时还不能完全确定。”

  “嗯?”

  “嗯,这……基本算是公司授权但自己搞的一场私人演唱会。”辛娜娜声音又低了下去,听着丝绸摩擦带来的颗粒感,文亦好奇心几乎上了顶峰。不过她还是客客气气地送人出去又剜了眼搭档:“我要双倍浓缩。”

人类观察计划——以“拉拉队”为例研究分析

相同情况下的不同困扰

作为共同参加《乘风破浪的姐姐3》综艺的人员,薛凯琪、刘恋和Twins其实同样处在要和她人合作完成舞台这一环境下的。差别在于在这环境中刘恋和薛凯琪的情绪和反应都被放大了,因为她们都缺乏和多名女性共同完成表演的经验,她们需要学会信任参演的人员,需要展现自己的魅力也被对方魅力所吸引,依赖对方也让对方依赖。而twins被放小了。虽然她们也要学习与她人合作,但二十几年的搭档在身边,无论经验还是底气她们都比另外成员要深的多。

拉拉队

刘恋:

1.          聪明人的掌控欲与对未知的恐惧

  • ——也就是对环境的掌控能力越来越低,生活变得也越来越充满了未知。
  • ——与真正在娱乐圈的大前辈不同,作为同时兼顾广告行业和音乐行业的人,音乐能力她不如杜凯,而前者,她也未能尽全力深耕。如果她尽力深耕,也许现在所处的位置并不只是奥美总监,可能可以更高。
  • 这种自信和才华也让刘恋展现了相当高的魅力,朱洁静会带着唐诗逸来就说明总监确实非常吸引人。

2.          和女性的相处方式

  • reaction里与其他几人来来往往,再到和张歆艺的躺腿拍照来看,刘恋并不拒绝女性大部分的肢体接触。
  • “侵略性”。吐槽的好,会成为吐槽者、被吐槽者以及听众的快乐,如脱口秀。而失败吐槽,如“雷佳音吐槽汤唯”,就会无限放大恶意。
  • 刘恋自称喜欢吐槽赵梦、朱洁静和唐诗逸,因为这是表达她喜欢她们的方式。而老搭档杜凯,几乎一直都是被吐槽的对象。尽管后者在音乐造诣上确实比刘恋高,但这并不影响吐槽。不过比起女性,她和杜凯的来往并没出现过比较亲密的肢体接触,正如她所说:尊重一男一女的工作关系。

3.          艺术追求的碰撞

  • PPT来分解出表达效果,也是她对艺术追求的沉稳与耐性。
  • “太乙真人”,但明显对所追求的东西刘恋还是会尽力争取而不是躺平等看,比如一公力劝那英放红花那里。
  • 刘恋对于朱洁静、赵梦和薛凯琪的说法是可以聊很深入的话题。刘恋曾经是想做摇滚的,也参加过乐队的夏天,和赵梦在音乐上确实可以很深入交流;朱洁静对于舞蹈艺术的极高造诣以及舞台表达和姿态表达,也是刘恋未曾深入接触过的范围;而薛凯琪设计师、开过红馆演唱会的歌手等多种身份和积累大型舞台经验的过往,也让二者有了可以充分交流的话题。

薛凯琪

首先她性格里有非常强势和爱表达的那一面,会非常勇于表达自己的想法。不管是二公坚持要《梦中人》,五公不断重复那个舞台设计不好看还是在《乐队的夏天》里和海龟先生合作也是第一次,没见过面,但还是非常认真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其次非常会撒娇(是会,不是擅长。擅长多少有点功利性在)。

第三反应极快且伶牙俐齿。齐溪都说她没有落下的话,可见她接话能力到底有多强。

按理说伶牙俐齿碰到牙尖嘴利应该是非常针尖麦芒的快乐,但和刘恋一起时她是吐槽和拆台的那方。薛凯琪是经历过港媒、“康熙”的无限敲打,比刘恋多了至少十年的娱乐圈经历还丝毫不露破绽的人,刘恋在她面前唇舌齿惰是非常正常的事。在都是聪明人的情况下10年甲方经验可不是说着玩的。

与人相处的方式

1.          方大同

  • 薛凯琪说她和方大同会讲非常无聊的话题还乐此不疲,比如环保之类的。而且看《费洛蒙》的幕后花絮,比起刘恋杜凯,她和方大同的肢体互动会更加亲密,不过如果忽略掉性别因素,那种亲密还是停留在非常熟稔、信任的亲密程度上。

2.          和海龟先生合作

  • 非常尊敬对方想法,会表达自己想法,然后很喜欢真诚地看着对方眼睛。对于蒋晗的直接表达还是会害羞躲闪,肢体语言限于性别差别,非常收敛。
  • PS:而《咿呀呀》这首歌虽然着重表达了海龟乐队确实想表达的平行复调,不过听起来确实很不合拍。大概是音色问题,薛凯琪的音色更偏向流行那种丝滑的、重旋律的表达而不是民谣有点像是吟唱的歌曲类型。

3.          精神能量

  • 经历过抑郁症还有娱乐圈高潮低谷问题的薛凯琪在情绪方面可以说非常有感染力了。大哭大笑到一会宛如人间花洒一会又宛如被点了笑穴。经历过捶打的职场人在一定时间后很难交付真心,在这个普遍还不熟悉的情况下,最开始薛凯琪就展现了非常真心的那面,精神能量可以说非常强大了。因为她不惧真心交付也不担心未能交换真心,纯真如孩童。
  • 但这种真心也不是说不分亲疏密的,看她贴的送礼就知道了。

4.          和女性的相处

  • Fi其实是一个非常喜欢肢体接触的人,所以对于即使才刚认识不久的女性也会展现她强大且富余的精神能量和感染力。

艺术追求

 虽然没有很多证据,不过从《梦中人》的探讨、《真的爱你》改拍和吐槽吃力不讨好的舞台装置来说,对于音乐和现场Fi是一直非常有追求的人。而且为了这种追求,善于表达的她也会一遍遍不厌其烦做到最好,最不留遗憾。她很清楚节目过了人都是过眼云烟,只有好的舞台才会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结论

二人相处

同样聪明有逻辑但多吃了娱乐圈十年饭有着大爱无疆精神的薛凯琪对于刘恋来说是可以放心交托自己的人。对未知的恐惧,对粤语的学习,对舞台的执着,对作品的构思与把控,还有游刃有余又不失真心与人交往的艺术,方方面面来说也许都是刘恋之前未曾深入触碰过的领域。而刘恋的聪敏,对舞台的构思与达成,努力的精神,还有广告、音乐双方面成就对薛凯琪来说也不可能不会有触动。所以刘恋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这种娇弱的态度在《雾里》和《佳人》里面都未曾展现出来过,反而努力、自嘲那面展现的更加多更加彻底。

最妙的是跪地动作尽管双方都知道薛凯琪不应该再去加重负担,但刘恋选择了尊重、配合。要关心一个人很容易,但关心的同时还保持尊重是件很难的事。

《梦中人》

音乐创作上,薛凯琪和刘恋比起方大同和杜凯来说专业度略逊一筹。但舞台效果上,一个作为奥美创意总监能和巩俐合作,对于短时间内如何呈现出最好的视觉效果是有着充分设计和实践能力的;薛凯琪开过个人演唱会,同时也是设计者,在色度调配与观众互动性上,以及粤语发音和歌曲理解上也都有着更强的能力。当二者协商共同将擅长部分展现在舞台上时,发疯的自然就是观众了。

而这个创作过程不断地提出、修改、配合练习,都是双方长时间的智识碰撞、理解和逐渐成型的依赖。播出后二人都表达过担心所表达的内容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删除,所幸这个担心没有成为“墨菲定律”的牺牲品。

被互联网无限放大乃至侵占到自我表达领域

因为作品的忽然爆红导致二人连夜被考古,于是很多不符合“政治正确”的言论被有心、无心地翻出带节奏。正如刘恋所说,人人都说CP粉,但人人都对房间里的大象避而不谈。

被迫删除的《房思琪》

我认为她表达的是如果不用文学而是用心理干涉或者类似的方式,作者林奕含不至于自杀。

但被无限放大解读的过去想法和作品,如今倒成了“黑历史”。

如果没有“热恋琪”这对CP大家还能记得什么?

首先《梦中人》。

其次呢?

如何重新诠释一部完整作品——看浪3

当前环境的浪3语意

综艺的意义

  1. 全民度容易翻红综艺因为在周末播出,有大量不同年龄层的收视群体,整体轻松且时长相对较短,所以有着非常明显的宣传环境。
  2. 参与者的目的:
    • 当前大环境下难以有舞台演出因此需要保持感觉
    • 港台娱乐影响日渐式微,必须拓宽影响
    • 小众,需要打开知名度
    • 抗拒被日渐挤压的女性环境
  3. 当前困境:
    • 网络播出导致传统以电视媒介为接收对象的观众流失。
    • 播出时间对已组建家庭且孩子不大的群体不友好。
    • 当前网络环境造成大量圈层壁垒,对破圈来说不甚友好。
    • 本季选曲、剪辑、舞美都比较失败,导致本该被讨论的舞台讨论度极低,而“恋综”、“推理综”的俗称反而成了本季最大热门。
  4. 暴露的问题
    • 女性环境的日益不友好。30岁的成年女性因为抽烟而被嘲笑是非常意外的。“双洁”和许多倒车舆论环境在并未分级的互联网环境下营造出了相当强势的语境,这些语境的建造者大部分是尚未踏入社会时间精力都极为充裕的年轻人,想反驳的人因为工作原因往往缺乏时间与精力。
    • 节目组的不友好。
      • 录制环境:繁复多变的规则在结束极为繁忙的整天录制后公布,所有参与者都存在精力不够的情况;
      • 舞美效果:缺乏审美和创意的舞美不仅难以留下可以回味的舞台效果,也加剧了参与者的受伤可能性;
      • 歌曲改编:选曲在有明确创作目的、因为时代原因全民流行和圈层内部流行之间来回切换,除第三者相对方便改编之外,前两者都不仅吃力不讨好,还容易触发恶劣舆论环境。而这届的音乐团队表现出来的审美普遍单一,也让前两者改编难度直接从困难升级为地狱。至于授权问题,歌词改动引起原作者抗议,我印象里也不止一两回了。
      • 恶意剪辑:这是芒果一贯以来的通病。只不过以前是恶意挑拨人际关系,这届没怎么挑拨关系了,但人物线过于细碎以至于让人摸不着头脑,隐瞒郑秀妍受伤等事,还是没脱芒果范畴。

CP粉的狂热

本质来说,CP粉能算二创群体,只是他们创造的是以明星展现的公共形象为基础。而明星公共形象到底应该是属于明星本人还是“商品”至今未能有完全定论。考虑到综艺镜头前的明星还是以商业为目的,在浪姐语境下定义为“商品”更为合适。因此,绝大部分CP粉还是以这类形象进行CP的再创作,当然也不排除有例外。

CP粉的分支

  • 泥塑派:长期浸淫以晋江文学为首的言情文学对美好人物关系的投射与意淫。该派系以“自我思想”为本体,容易因为某些不符合想象的现实而陷入悲观情绪;
  • 佛系派:非常喜欢与欣赏正主的感情与互动,属于有糖吃最好没糖吃亦可。
  • 理性幻想派:虽然知道现实情况但不影响结合本身的期待与幻想来场“造谣创作”之旅,娱乐自己也娱乐大众。
  • 考据派:也称磕学家,擅长从各个角落里找到细微线索并汇聚起来满足各种CP粉。

CP粉作为二创群体,在对同一批素材“加工”时自然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存在。开始的一拍即合到后来创作走向偏离成多元宇宙是非常正常的事。但既然“素材”是活生生存在的人,也就意味着变量无限增大,以致于最容易真情实感的“泥塑派”也最容易受到最重伤害。

意外的收获

  • 女性情谊的突显,在参与者本身和观众之间架设了沟通桥梁,让“雌竞”一词在该环境内消失无形。
  • 以唐诗逸、朱洁净为首的舞蹈家打破了高雅艺术与流行文化的壁垒,让“艺术家”从10年以前高高在上容易跌落的神变成了大活人。同样的还有在微博此起彼伏的以《玉》组为首的互联网大活人们。

个人对节目的感想

谁能想到我会真情实感追浪3而且为了不给“哥哥”们充值所以提前会员算计到成团夜呢? 至少2个月前我都没这个想法。而这次会真情实感追的原因大部分因为里面好几个人是我的青少年,小部分原因是芒果烂剪辑和不知道怎么吐槽的选曲改编还有一大堆奇葩操作都被“姐姐”们的实力抢救回来了,而且真实展现了明星私生活其实也很简单,追剧的听歌的同时不忘12g冲浪,而且把有兴趣的东西揉进作品中去。离开了生活的作品很难成为一直流传的好作品,而离开了作品的艺人很快就会成为被大浪卷走的沙。(这句不含赵樱子)

作为一个半途而废的人,金曲奖作品考古我还停留在第三届,所以我错过了刘恋,错过了许茹芸后来发行的几张专辑,错过了国内独立乐团。又因为粤语歌听的实在少,于是把薛凯琪和容祖儿也一并错过。

问遗憾吗?不遗憾。因为闭门造车的文艺作品很容易像拉丁语、梵语一样因为拒绝“活水”涌入而成为历史。只要它们还存活,总有一天可以考古到。如果真的一辈子错过,那只能说在信息爆炸的今日自己和它们是数字世界平行河流永不交汇。正如同俗语说的“债多了不愁”,如果平行一两条河流或许很难受,但平行了无限多河流之后也就躺平心态,不过如此罢了。 不过这种心态不太适合出现在有追求的艺人身上。大量同质化作品容易巩固刻板印象以致于转型不易,也容易让人始终停留在舒适区而疲于冒险。浪3不管节目成功与否,至少所有人都跨出了舒适区也扒掉了以往媒体塑造出的既定印象。对于有追求的艺人来说确实辛苦,但也可以说比较值得。更重要的是她们认识了更多朋友,也因为共同奋斗过所以有了一般情况下难以获得的深刻情感。谁还记得«霹雳娇娃»三位女主演正是因为一起接受过训练才关系很好的新闻?而且,艺术共鸣度对于有艺术追求的艺人来说更加容易结交出深刻情感。 好希望疫情赶紧过去,疫情期间资本也能好好反省多弄点好作品。等舞台重回那天,可以看到大家合作的作品。

一公

《谈笑一生》

参演者:吴莫愁、黄小蕾、王心凌、吴谨言

  这首歌听得过早导致我对它印象十分深刻。江淑娜声音也不会多有力量,但唱出了经历过波浪后回顾的放平与宽慰感。

  改编非常不满的地方除了毫无意义的rap(这个居然一直贯穿节目我也是想不通)就是过于喧宾夺主的电吉他,以致于整首歌可以说毫无高低起伏平的不行(后面很多歌改的也非常平,缺乏记忆点)。即使中间加入了《戏说乾隆》的主题曲采样,也不能抹去毫无起伏的印象。

  只看妆容的话,我会更喜欢黄小蕾的,非常大气,非常女侠。

  

《要你管》

参演者:柳翰雅、蔡卓妍、郑秀妍、毛俊杰

  郑秀妍真不愧是顶级韩团出来又曾当过队长的。这首非常偶像团体的歌交由她确实非常合适,宁静真的非常会安排。

  她整场表现实在过于惊艳以致于阿Sa表现都不够亮眼,完全改变了我对女团的偏见。

  比起《谈笑一生》,《要你管》确实更加惊艳。其实整体按vocal的话,这四个想比吴莫愁厉害基本不可能,但团队作战就是这样,只有分配得当才能获得最佳效果。看舞台效果,同是有过大型舞台表演经验的郑秀妍和阿Sa更多站在中心位,非常好地避过了“初跨行”引发的问题。

  整首歌编排上比《谈笑一生》好,这可能就是老歌的失败处。过于深入人心其实很难改出特别适合比赛吸睛的惊艳效果,老歌更适合的还是个人演唱会上量身定做的改编。

  

《野蔷薇》

参演者:于文文、张蔷、张俪、王紫璇

  这绝对是值得一看再看的舞台。

  在此之前,我听过张蔷的歌但不知其人,另外三位直接就不认识,就连这首歌我都没听过。所以正常舞台不会像《谈笑一生》那样因为原唱印象过于深刻以致于对整场调调都觉得迷惑。而它没有随随便便的rap可以说挽救了整首歌的灵魂。

  《野蔷薇》最棒的地方在于整体编排上非常倾向于展现一个故事——虽然张蔷和于文文都在吐槽歌词复杂且缺乏逻辑——但整场表现下来她们展现了另一个不同于戴佩妮原创的故事,但精神是一样的,都是不被摧毁不畏挑战的美。低音吉他的狂烈和张蔷声音表现结合在一起所表现出的力量感和于文文低音表现出的力量感从不同地方阐释出一种力量,张俪和王紫璇在唱歌上表现合格,但努力练习乐器那里并且在台上展现出来就额外加分。中间段只有键盘的声音完全展现出了风雨席卷过后的夜间野蔷薇缓缓抬起花苞面对世界的画面感,第二段直接将花朵盛开到结束。缺点的话,就是合音确实一般,不过好在浪3不是音综,倒也可以忽略。

  于文文是个好队长。努力为队员争取而且想办法安排好一切事物,非常有担当且靠得住。这样的女性角色在现在影视剧里缺乏太多,好在,现实里有。

  

《你不要担心》

参演者:谭维维、胡杏儿、黄奕、张歆艺

我只看过胡杏儿和黄奕的戏,还真没正经听过谭维维的歌和看过张歆艺的戏。记得几年前胡杏儿参加个什么节目普通话还是粤普,现在已经可以说非常标准了,努力的人都值得尊敬。

这首歌很好听,三位演员的表演也非常具有感染力。从胡杏儿转向谭维维的那个镜头,我在屏幕上又看到了《冲上云霄》时那个悲伤又倔强的角色。只可惜这首歌真的不适合一场竞赛舞台,倒是更适合一些例如赈灾、筹款之类的晚会。这种格格不入让它缺乏了竞争中的记忆点,如果单纯只是看纯享且只看这一个的话倒是感官会很不错。

《雾里》

参演者:刘恋、齐溪、朱洁静、唐诗逸

谁想到在竞技类舞台上头放一堆干冰的?镜头是够清楚了,现场观众怕是深陷雾里。

谁能想到这个舞蹈组合能够如此王炸?朱、唐二人作为春晚高高在上的舞者,小众圈层的神,是难以想象会出现在这样的综艺中,但她们不仅来了,还带着专业性和生活性来了。在舞蹈上,她们有杰出的表现力和强大自信;在指导上,她们有着杰出的专业性。而拿到金曲奖却在国内籍籍无名的刘恋在音乐表达上的诚恳和几乎每一样都能拿出手的齐溪共同组成的组合,纸面赢面真的可以说非常大了,因为专业性实在太高了。

在合唱完成度上我认为是超越前几首的表现,这首歌表达的也是一个创作者或者其他任意一个喜欢与自己内心对话的人对世界的定义,“世界”或者“雾”之外的人语言神情在这里都变成语意不明的“呀叭叭”,不再承载语意。对于三个小众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借由此对外的表达。

刘恋以往的歌都没有高音炫技类,这次表达的可以说很出色。不过第二段改编里有男声伴唱那里,我觉得有种拖垮歌曲表达的嫌疑。虽然从表达上来说那些男音应该属于“外界”,但过重的低音与四位女音没有做到相辅相成。

话说我咋觉得“雾里”这首歌感觉上有点像Selina近期出的某首歌,但一时想不起了,可能是编曲组成和低音部更像吧。

最后,朱洁静长得完全在我审美上,(对我来说)辨识度太高了。

《自己》

参演者:赵梦、薛凯琪、郭采洁、张天爱

得,又是四个都没接触过的。非要勉强说,“顾里”因为出现在太多剪辑里以致于我对郭采洁印象始终只有一个,这个节目真是发现了好多宝藏啊!虽然剪辑编排都挺拉胯的。

最后那句让三个专业歌手认真唱起来带来的效果真是惊人!这首歌真的挺好,无论她们唱的还是原唱。但舞台设计与编曲又拉胯到缺乏记忆点我也是无奈。就是那种听的时候觉得不错但听完了又觉得就那样的感觉。应该只有在某种情境下听到这首歌时才会被触碰到心灵而留下深刻记忆吧!

不过薛凯琪和郭采洁凑一起……难怪后来玉组缺乏脑干,笑死我了。薛凯琪真的超级可爱。

《情书》

参演者:宁静、钟欣潼、赵樱子

耳熟能详的歌,张学友唱的过于轻松以致于很多人觉得唱起来很简单但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这首歌本来就很难唱,还要无意义地拉高音,不能理解。

唯一有过舞台经验的歌手被语言封印,另外两个本职不是歌手。我……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参演者:那英、许茹芸、徐梦桃

又是一首老熟悉的歌。当初看到那英和许茹芸唱孟庭苇的歌,实在是期待到不行,当然更期待二位分开唱,不是怀疑能力,而是实在脑补不出她俩声线如何搭配的完美。这么多年我一直认为能和许茹芸唱腔声线搭配出效果的歌者只有熊天平。

然后发现那英主音她和音的话会是非常美的搭配,但是这首歌的编曲又走进了我不懂的范围了。这么抒情的歌曲改成四不像的舞曲,于是记忆点就留下四不像了。

琇绣啊,那英啊,我要去听你们的专辑了!

二公

《Okay》

参演者:郑秀妍、张歆艺、毛俊杰、唐诗逸、吴谨言

突然就get到了女团那种混着着蛊惑、性感又具有点力量的魅力,也了解了唱歌差点不影响整体表现力这种事。因为团体所要体现的东西并不是歌者魅力。

郑秀妍作为队长的业务能力实在出众,不管唱跳都能干脆有力解决问题,而且高音部分表现真不错(就是混音结果太考验收听设备了)。毛俊杰那副金边眼镜我真的能脑补十万字,太蛊了。唐诗逸完全发挥了古典舞者之外的魅力。张歆艺一直以来的御姐魅力和吴谨言冷脸的蛊惑真是淋漓尽致。

但我不准备去听原唱,哈哈哈哈!

虽然这首歌整体一般,但确实非常适合这种需要炸场的竞赛舞台或者团队演唱会,如果换个场景反而不太适合了。

《爱像一首歌》

参演者:胡杏儿、朱洁静、王紫璇、张俪、齐溪

很想吐槽这衣服,光视觉上就差了一大截啊!练习室部分最后那点点朱洁静干净利落的动作实在是过于美丽了。

歌很平,都不是专业歌手的缘故,加上声线偏细,听起来感觉很一般。可能因为歌比较老,改编方向有点像7、80年代的夜总会方向改,但偶尔几句的说话又让这风格变得似是而非。风格过于杂乱导致难以出彩。

《谁不是》

参演者:那英、张天爱、徐梦桃、黄奕

不考虑舒适区的话,这首歌也许那英唱,张天爱和声并且和另外两人共同演出的话更好。过大的差距让这首歌所有记忆点都集中在了那英身上。

《我我》

参演者:赵梦、郭采洁、张蔷、赵樱子

赵樱子这里表现比一公好啊(不算拉票那段),但我看了几遍都没看出高音部分是谁唱的。视频上那段都在唱另一段。

舞台设计的非常符合歌的氛围,整体编曲非常统一,没有在两段之间更换伴奏来破坏统一度。郭采洁品味真的挺好的。

《梦中人》

参演者:刘恋、薛凯琪

没先听27届金曲奖所有歌曲是我的失误,因为没有预先熟悉过她们的表演,是很难更加惊艳。

嗯,但我听过刘恋卡祖笛,毕竟我也在音乐区逛了挺长时候。

薛凯琪因为旧伤难以做到自己需要舞台效果时所展现的倔强总让我想起90年代港剧的女主角们,她们都那么尊重工作那么努力甚至到倔强,那样的人格魅力一直以来是我无法抗拒的存在。每一个尊重工作努力工作的人都值得敬佩与学习。

王菲的歌很不好翻唱,她声线和技巧演绎出来的感觉是徘徊于现实和梦幻中,又都推开过门踏足过。王菲自己给自己和音,两种不同演绎的方式让梦幻和现实结合;而薛凯琪和刘恋的声音表达出来正好是现实与梦幻,所以在合唱时造成的冲击也非常大。不过这种演绎并不是模仿王菲的歌曲构造,而是两人声音的重组。剪辑镜头也很懂,许多特写了都给出了两人蛊惑那面,然后逐渐靠近到最后颜料抹身那里,是梦中人终于成真的幸福与感激,也没让中途那股性张力就此消逝。反而是薛凯琪演唱会般地鼓动气氛小小破坏了点,很有意思。

题外话:我讨厌无故煽情,但我喜欢看到活生生的人表达自己喜怒哀乐。可惜的是现在互联网大部分时候都成了仇恨、戾气的宣泄口,缺乏了开始相互分享的互联网精神,以及人类之间最有价值的互相扶持与协助。信息本身作为一个中性词,同时承载了真实与谣言,温柔与暴力,它攻城略地的速度远超以往。它有多大成就(远程查看肿瘤)就有多大损坏(网暴)。这是当代社会无法避免的事,也是那些曾经活生生的公众人物逐渐隐没在了商务宣传的工作账号之下。公共形象是工作中的一种,但私生活不是。他们不是楚门,不需要上演24小时真人秀,不需要向所有人交代所有事(违法乱纪不含在内)。

《山海》

参演者:谭维维、王心凌

虽然听过原唱但我还是觉得这首歌改编的很有意思也很符合这两位的唱腔。原唱是对没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的痛苦、惋惜、悲愤和无奈,那个“他”是想象中的人物;这版更像是从外在和内心的阐释,“他”就有了真实形象。开场到合唱的部分王心凌是有着从外部身影到内部心情的转变的,谭维维是一直内心的统一视角。

万幸没有rap,阿门。

《乐园》

参演者:柳翰雅、许茹芸、蔡卓妍

这应该是一首黑暗系的歌。去翻了下原唱居然是窦靖童,很有点意思。

我觉得这首歌实在太适合许茹芸唱了,如果她全程独唱编好以后甚至可以拿去给乐园主题的恐怖片当主题曲。

我估计经常无意义的特写掩盖了很多现场效果,转到后台很多人鼓掌惊艳,但特写完全感受不到惊艳的地方。而装置也很有点吃力不讨好的感觉。作为观众几乎感受不到练习时展现的难度,以致于这个完成几乎缺乏粉丝情怀以外的加分。

如果单独提出音频,真的非常适合夜间听歌啊。

《怪美的》

参演者:宁静、钟欣潼、于文文

于文文唱歌的力量感让我有考古她音乐的冲动。

这首歌本身是一首非常反讽且具有力量感的歌,而且因为它的创作目的所以不像许多歌曲有充分的改编余地。(《梦中人》的改编难度在于原唱拉出的高度而不是整体创作意图),于文文音色和演唱表现完全展现了出来。这首歌不在宁静的演唱舒适区,所以唱出来效果不行。阿娇的唱法更像是为表演服务而不是为歌曲服务,整体偏弱,大概合格线徘徊吧。不过合唱的部分还挺不错。

话说这样的舞台设计,现场真的不会被灯光闪瞎吗?我觉得根本看不到人。

题外话:翻唱/翻唱到底有没有必要完全体现原创的目的,我认为是没必要的。事实上翻唱越多的作品往往越具有生命力。其实一部优秀作品应该有充分留白待挖掘,就像《红楼梦》里王熙凤那句“一夜北风紧”被赞留下多少可做之处,安达充漫画里大量的空镜,朝鲜画家蕙园所作《月夜密会》图那样留下许多让人会心处,但每人会心却各不相同。音乐可以改编之处其实更多,不同的声音、唱法、编曲都会产生更多的生命力。

二公我喜欢《Okay》和《梦中人》

三公

《星星点灯》

参演者:王心凌、蔡卓妍、钟欣潼、吴谨言、张天爱

我不太懂这个选曲,真的。《星星点灯》创造背景和国内流行背景都注定了改编这首歌作为竞演类综艺会非常不讨好,然后改编的也非常不好听。而且这首改编者是33届金曲奖获得者黄少庸和香港著名的荒井十一,整体就觉得非常不符合他们水准。

密集鼓点确实中和了全女音天生的尖细感而突显了力量,但另一个程度上也让一首呐喊的歌变得非常不伦不类,rap并没有比鼓点提供更强的力量感,团舞部分的音乐和演唱部分风格切割也挺严重。

《11》

参演者:徐梦桃、许茹芸、黄奕、柳翰雅、胡杏儿

虽然只有一个歌手,但唱起来居然非常和谐,琇绣啊!高超的音乐水准是真的。而且开场的表演部分演员们都非常投入,效果很好。但真的……威亚完全破坏了前面唱演时的美感!

《佳人》

参演者:于文文、张蔷、赵梦、刘恋、唐诗逸

对不起候场的赵梦旗袍硬是让我看出了翩翩公子的清秀感,我有罪。

唐诗逸是真的能唱,估计当初于文文找队友的时候也没想到有这份惊喜。《佳人》组的歌曲编排与歌词分布相当不错,于文文的带着一种睥睨人间的定、刘恋妖惑的魅、赵梦站在战后废墟上的冷、唐诗逸历经风云不再动心甚至觉得可笑的妖和张蔷风淡云轻地总结,让整首歌层次分明且个人特色明显,非男性凝视下的多种女性魅力都展现了出来且相宜得章,rap部分少见地加分而不是破坏了美感。

《无名的人》

参演者:郑秀妍、张歆艺、张俪、朱洁静、王紫璇

这可能是少见地完全尊重原作创作意图的歌了,乐曲编排上非常抒情。间奏部分的表演者交互冲淡了第一段的寂寥,表演将氛围带入了第二段的歌词氛围。

不过跑步机到底谁想出来的……虽然巧妙解决了原地跑动的需求,但真的不要放在台子上啊,太破坏气氛了。

郑秀妍是真的厉害,不管业务还是作为队长还是努力程度,实在非常值得尊敬*3。

《玉》

参演者:谭维维、薛凯琪、毛俊杰、齐溪、郭采洁

哥特画风真的很考验舞台调度,一没弄好对表演者就是灾难,因为完全没法展现出现场那种气氛。

这首歌很奇怪,就是看歌词完全不能理解它要说什么。按理它应该是一个第一视角,从着眼处的石板枯井荒芜处到内心对这世界的可笑可叹,有点类似于芥川龙之介或者坂口安吾那种荒诞可鄙,但问题它又引入了一些似是而非且难以着调的如“红掌拨清波”等名句或者“单手施法单手制霸”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写法,让整首歌意味不明以致于削弱了表达成度。谭维维的高音与那段偏向于忐忑不知如何说明的说唱原本应该相辅相成,是一种终于稳定下情绪的表达,但因为“烂西瓜”过于搞笑以致于就很奇怪。

这一组可以说真的实力很强了,大主唱谭维维,同时在歌曲、戏剧、设计发展的薛凯琪和郭采洁、能跳会演的齐溪和毛俊杰,原本应该非常出彩的舞台因为这些奇怪的歌曲以致于难以展现出更好真的很让我惋惜。

《孤勇者》

参演者:那英、许茹芸、谭维维、郑秀妍

rap,又是rap,我觉得这种编排后面出场的人真的很难有什么新鲜感。孤勇者本来因为传唱度过高而容易引起疲劳,在弄个rap真的没啥子创意。

许茹芸开场以及郑秀妍演唱的部分像是战争后悲悯地阐述,那英和谭维维部分就是战神的鼓励。四人两两组队分两个部分演唱其实本来很有感觉,甚至可以感受到亚马逊女战士的风格(妆容也有亚马逊女战士的感觉)。第二部分郑秀妍的独唱女团味就太重了,稍微分割了点,但很快高音合音部分又非常好听。这毕竟是才学的语言能表达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最后那部分我觉得没有谭维维的高音会更好,因为战与柔并没有因为高音结合反而更加分裂,还不如许茹芸主音其他合音。

《Stronger》

参演者:宁静、蔡卓妍、赵梦

这首歌宁静的音色发挥得淋漓极致,几乎避免了唱功方面的短板。阿Sa唱英文歌完全避免了语言封印。赵梦低音部分又奠定了力量的基础,贝斯部分配上舞台灯光真的超级加分。

但依旧很想吐槽舞台装置,那几下击打并不会觉得多有力量,反而这种原始的油桶铁架好像是六七十年代英国乐团的设置,也不能说割裂但就是奇怪。如果说是用来展现Stronger力量的话也着实没感受到。

整体来说我更喜欢《Stronger》和《佳人》。

四公

《梦不落雨林》

参演者:王心凌、郑秀妍、李斯丹妮

这首歌是真的难听啊,这rap到底改编的还是原来就有的啊,妈诶!

不过好在三位舞蹈各有风格又都跳得不错,算是挽救了我的感官。郑秀妍把李斯丹妮手甩出去那刻我都想尖叫了。对于舞台效果的把控上郑秀妍是真的经验丰富而且愿意交流的。

《Young》

参演者:谭维维、于文文、吉克隽逸

不难听,但是过平也过于韩团化的歌曲。结尾吉他和高音也没有说什么很炸,倒是过多视觉特效显得很疲软。我满心想找点什么地方出来夸一夸,结果有印象的居然是于文文音质很带着点温暖。摊手。

《信自己》

参演者:那英、容祖儿、吉克隽逸、江映蓉

演唱会级别的(除掉中间英文念的部分)。实力派歌手真唱起好歌来,真的魅力无敌。我甚至感受到了容祖儿1314里那段劲舞的魅力。

这首歌我没听过原唱(也可能听过但不记得),不过整首歌的编排唱法完全可以在脑内模拟出叶倩文唱的时候那股子潇洒自信的味道。

流下幸福泪水。

《野蛮生长》

参演者:谭维维、薛凯琪、齐溪、郭采洁、毛俊杰

舞台设计唱法和歌曲本身完全两个走向的表达。整体编排偏魅,跑酷一样的舞台设计目的应该是从高处落下又生长到重回高处的想法,可整体柔媚表达又大相径庭,实在是很不搭。

飞沙走石迷人眼的舞台设计早在《雾里》时期就被证实不适合现场观众投票,结果都四公了还这么搞,我真的很难不阴谋论。

每一个认真到拼命对待舞台的人都应该被尊敬。

《恼人的秋风》

参演者:郑秀妍、张歆艺、朱洁静、张俪、王紫璇

又是舞台设计和歌词全无关联的歌曲。如此西部的舞台,如此飒爽的女子,唱着全不搭调的情歌,整体感官很奇怪。所有的亮点都在五位女性上,最大的亮点是rap(可惜也和歌词不是一个氛围)和朱洁静舞蹈上了。如果这首歌唱的是原版肯定效果更棒(但歌词肯定过不了审)。

《你》

参演者:宁静、孟佳、金晨、李斯丹妮

终于编曲和舞台设计在一条线了。虽然整首歌已经没什么记忆点而且rap过多到让人烦厌。但舞台设计和真舞者的表演还是非常赏心悦目的。

《你的样子》

参演者:于文文、张蔷、许茹芸、赵梦、胡杏儿、唐诗逸

又是一首耳熟能详同时有着非常深刻创作背景的歌,如果以现时语境再去解答这首歌所在专辑名称《爱人同志》,又会有许多新的衍生意。单论改编成功度,我认为这首和信自己并列四公第一。它把一首直抒胸臆带着几分摇滚精神的歌曲改编成了一首非常适合做90年代武侠电影插曲的歌曲。我第一时间涌现的不知为何是《天剑绝刀之独孤九剑》那部电影。大概因为它本身带着孤独这种悲伤吧。虽然台上人总是两两而战。

唐诗逸的舞蹈把整个画面都带入了不属于人世的另一个空间感。于文文在音乐上真的是非常有想象力、执行力的人,而且这次团队配置也非常好,胡杏儿和唐诗逸属于很能唱,另外几位就完全是专业水准。这样的配置和这样一首歌,相映得彰。

《孤独颂歌》

参演者:王心凌、Twins、张天爱、吴谨言

问题:这首歌是想表达什么?看完舞台去听了原唱看了歌词,感觉是在唱大都市夜里单独回家的人的迷惘与叹气,可又是“爱情代价”又是“歌厅舞步”,和“上天安排的角色”是什么关系?总之整首歌表达的东西很迷就对了。所以即便加入了《歌剧魅影》的曲调和《雨中曲》的致敬,整场表演还是缺乏表达性。最后那句高音像是寻求救赎的愿望,镜头感几乎直逼大雨里从容逃出的肖申克的呐喊,算是一个小小的,但几乎没什么相关的升华吧。

真的很辛苦张天爱了。我觉得徐梦桃技巧性虽然更好,可惜运动员所需要的体魄让她在舞台上表演的话最终反而可能会是一个减分项。

至于这个舞台亮点,大家都懂的。

五公

《龙吟》

参演者:谭维维、齐溪、郭采洁、薛凯琪、张蔷、赵梦

峨眉派的团建吧?大概。高高在座的灭绝师太,齐溪的周芷若……

歌是真的不好听。明明几个大vocal,完全听不到声音了。整体改编不如之前效果。太一般了。

《永远都会在》

参演者:张歆艺、于文文、王紫璇

这首歌旋律真好听,查了下旅行团乐队的,孟浪了孟浪了。

原曲更偏抒情,用着娓娓道来的口气叙述着现实社会沉浮的自己对少年热血的自己的忏悔与感谢,和《山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浪3改的更摇滚更适合现场表演,确实失去了原曲的意义,但也更适合竞技类舞台表演。如果后续出场没什么亮点作品的话,这场确实不错。

《有吗炒面》

参演者:王心凌、Twins、唐诗逸、张天爱、吴谨言

表演设计非常女团而且歌曲改的非常适合她们声线。

比永远更加吸睛,而且阿娇那句英文配合特写实在够拽,唐诗逸单手翻也又酷又炫,如果现场放了特写真的很容易让人欢呼。

但记忆点也真的一般。

《Senorita》

参演者:郑秀妍、朱洁静、张歆艺、张俪、王紫璇、于文文

Camila的歌,在看肉家的时候听过好几回,也蛮有意思的。

朱洁静的开场让我有种看卡门的错觉,中间那段探戈真的太宝塚了,而且还是宝塚用烂了的配乐,脑子里那一刻不知道飞出了多少场秀。尤其是朱洁静下腰那里,真的就想到了和央花总,大空小野花、濑奈帆帆。

杰西卡的音色有了于文文中音垫住,太有效果了。我认为是所有公演中最佳表演。

《给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

参演者:钟欣潼、吴谨言、唐诗逸

又是一首老歌。阿娇看着真的特别特别像姐姐。

舞台设计的很像是一场大型晚会,最后一公果然要好多了。

记忆点,可以说没有也可以说全都是。可能是老歌加成,它从头开始就给我一种特别温暖熟悉的感觉,而且合唱时的对望特别像是长辈与晚辈之间带着希冀和展望的交流。唐诗逸笑得真的很开心,那种愿望得成的快乐和幸福,让整首歌都变得那么美。这首歌难度确实挺高,看得出吴谨言有些吃力了。

《真的爱你》

参演者:谭维维、薛凯琪、张蔷

这首歌完全暴露了芒果的混音问题。

但真的感人。我觉得舞台设计肯定有Fiona的主意。它太像是一场演唱会的安可部分。

浪三竞技味真的很轻,节目组不做人原因当然有。而因为疫情长期缺失的现场舞台让这群表演者们承受的空落落只比观众和听众更多、更重、更能让彼此感同身受。这首歌虽然创作时是摇滚,但音乐的魅力就在于多变性,它改的非常符合三位女性的细腻表达。

《Dangerous Woman》

表演者:郑秀妍

百老汇+女团的表演感觉,但是很感人。即便我从未关注过她过去的舞台,但她表现出来的敬业、专业和努力,都足以感动我。

《大眠+那年夏天静静的海+当你》

表演者:王心凌

个人演唱会的感觉,不功不过,但触及记忆。

《但求疼》

表演者:谭维维

认真展现自己能力的女人是真的美,不是传统意义上那种柔媚的美,而是一种散发光芒和力量的美。

音乐可以是象牙塔里让人钦佩的存在,也可以是每个人表达自己和一个感受到自己的群体的存在!

疫情快点过去,赶紧把舞台还给她们!

五公基本从Senorita开始就一路带泪看到最后。看到最后居然浮现了S.H.E的《亲爱的树洞》作为背景乐。像是一场夏日盛大节日之后最终走向散场却又未能走到之前。

是宝玉的散也终须聚还是黛玉的聚也终须散呢?

瓶颈

《方格子》不知道写了几个版本,多少万字,现在直接陷入了瓶颈。

最开始想写是因为看了大量S.H.E的报道,对田馥甄这种性格的感情生活略微产生了好奇心,所以忍不住猜想她的性格应该会和怎样的人交往。之后又看了一些关于缺爱性格特征表现的内容,于是就变成了这个性格与缺爱的讨好型人格交往的创作冲动。

结果无一失败。

以下是悲伤的想法:

缺爱人格-方静 著名歌手-梅馥

一、创作歌手和手工职业者。

梅馥属于重新出道的创作型歌手,她的个人网站属于BBS性质,经常有人留言。方静因为发言非常冷静甚至常常讲出一些自己认为可以更好的方面而饱受狂热歌迷围攻。梅馥其实经常查看网站,用马甲身份经常和方静聊天,两人渐渐走入现实中相识。方静陪着梅馥做了很多事而不自知那是讨好型人格作祟,面对很多问题也常常避而不谈,终于二人分手却都难过。后来因为某些契机又在一起。

未能写下去原因:总觉得过于扁平

二、多栖发展明星和小型软件公司技术总监

梅馥和方静在网上认识很多年,但从未见面,梅馥也不知道方静姓名与职业。某一天梅馥接到了新的角色是个女程序员,经纪人为她安排观察,对象正好是方静。二人现实中相识以后方静坦诚了自己就是她认识的人。

方静在这家公司做了十多年,从二号员工做到了技术总监既是因为技术过硬也是因为她过于黑白分明的性格在外面很难在找到事做。私下里她也是一名极客经常搞AI开源程序。多才多艺又沉稳让梅馥很快爱上了她,梅馥宽广与温柔也让方静动心。但消费的差距和许多其它问题让二人未能开始便已结束。直到后来梅馥意外住院,方静才觉得还是要试一试不能一直裹足不前。

未能写下去的原因:过于台偶化,而且以梅馥的繁忙程度要如何才能让方静慢慢去接受其实接受一个人的爱和关怀是理所应当的事。

其它大部分都是这两种故事的变体,脱离不了网络交往和现实相识,但没一个写下去了。

然后我开始考古twins组合,看到了蔡卓妍用了4年时间才让钟欣潼彻底放松与相信,看到了世界是彩色的。

于是故事就更难了。先不说按照最开始设想的,略有些冷且比较社恐的明星角色要如何才能和同样社恐的缺爱人相遇,相遇之后两人要怎么才能无条件信任对方?明星还好点,缺爱者是真的难写到逻辑通顺。

而twins和SHE又让我看到另外一种就是理所当然的爱与被爱的关系。像“从天而降”里Selina在Ella卖完鱼后理所当然得叫过来帮忙,而Ella在杀鱼时也非常自然地过去帮助胆小鬼;阿Sa切菠萝给阿娇,帮她洗碗,阿娇都非常自然地接受。这种关系实在过于难得以至于就像很多人说的:脑洞都跟不上正主行为了。

所以,这个故事如何继续已经不是瓶颈问题,而是连开头都不知道在哪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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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音乐

5月8日

  不被翻唱的歌曲只是时间长河里一粒沙尘,附着在河床,从此不见踪影。

  看陈珊妮接受采访说吴青峰大学时候邀请自己参加演出,就觉得台湾地区音乐氛围真的好。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味道。而女巫店在国内也注定开不起来。一种水土一方人。

  听吴青峰拿大喇叭唱«危险的,是»,发现可以听下去还好好听着后我大概明白了为什么我认可他才华却听不下他唱歌。那种细腻温柔的声线和我真的没有缘分!

  田馥甄和陈珊妮唱的«尼可拉斯»虽然都是辩述,但前者用嘶吼到近乎感同身受的方式控诉而后者是欣赏与对不实话语的蔑视态度。

  不要轻易相信台独港独的说法,否则会错失太多。

  反服装贸易这事还得再研究下,不过确实看来,台湾生怕物品倾销导致民生问题也很正常。

  今天的讨厌词汇:原唱杀手、不如原唱

今日听歌:

  张悬«one of us»

  田馥甄«人间»

  田馥甄«尼可拉斯»

  陈珊妮«尼可拉斯»

  吴青峰«危险的,是»

  张惠妹«连名带姓»

5月9日

  昨天看到陈建骐采访说田馥甄以前的专辑都处理到过于完美,而哭泣的人抢拍或中断都有可能,顿时觉得此人真是厉害!另外也解答了我对“没有硝烟互动健康”那句“健康”二字实在唱的过于尖锐和前面处理的格格不入是否故意的疑问。

  总觉得陈建骐的歌应该听过,然后看到«地下铁»和«向左走向右走»,那可以说确实听过了。

  «无人知晓»的intro很抓耳,但我还是觉得整张专还是身具台湾流行的芭乐感。当然去年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一度认为歌后没戏结果被打脸,但这是另一回事。

  不过整张专辑概念性很统一,可能和因为由葛大为担任歌词统筹有关,所以整体听下来更像是人生片段或者一幕剧。intro的灵魂或是歌献给你直接开明宗义,然后“先知”到“一一”讲了个单恋到极致失望到极致的片段。“皆可”开始放过自己,在爱中成长。“无人知晓”的拉扯之后,“讽刺的情书”到“悬日”是对恋人离开的不舍但让自己学着接受,不再和开始一样“歇斯底里”。最后的“或是一首歌”就是对整张专辑的总结:歌者依旧没能放下过去,她依旧缅怀着劝告自己放下过去。

  这么听下来,仿佛置身于一场戏剧,或是人生的某个片段在听歌时光里重叠,又或者读了本私密日记,里面全是青春片段,过去或未来与此刻重叠。(这段让我想起«爱在日落黄昏时»的开场)。

  另外“无人知晓”这首歌实在很适合胡斐和程灵素,他们不就是“兄弟姐妹你就赐个称谓”吗?


  张悬首专还是太嫩,但是歌词很诚挚。倔强的诚挚,站在被否认的边缘一边疼自己一边看世界的诚挚,渴望拥抱又害怕的诚挚,哄自己开心的诚挚。

  当世界都不要你时,不要放弃自己。

  难怪吴青峰说她是他的侠女。

  今天的讨厌词汇:吃了CD

今日听歌:

  田馥甄«无人知晓»专辑(2020年)

  张悬《My Life Will…》专辑(2006年)

5月10日

  我原以为这是首专,结果不是。

  不过听了以后的第一感受是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田馥甄想邀请他们写歌,我也不太清楚整张旋律编曲是不是复古,但旋律除了非常抓耳以外,最大的感受是夏秋交界之际海风徐徐的三四点,没到夕阳那般俗气,也没有中午那般酷热。不如夏日的汗流浃背也没有深秋的寒气夹杂,一切都是刚刚好。好到足以遮掩住疲惫迷惘的内心,让一切看上去安然无恙。

  这也是一种美。


  《沿海公路的出口》歌词真的是“就像咳一個嗽”,所以当初差点憋笑到出血是为了什么?

今日听歌:

  Deca Joins《Go Slow》EP

  S.H.E《沿海公路的出口》

5月11日

  我发现五月天的歌很奇妙,就是他们自己的录音版听起来每个字都一个节拍。包括《爱情的模样》和《温柔》,别人唱都很好听,一旦听他们的录音版就OHO,完蛋。

  难怪他们的歌我听不下去,而且完全感觉不出是写了《燕尾蝶》的人啊。

  所以可见,这四版里我最不喜欢CD版。

  Live版要好多了,至少我会觉得这是一首歌而不是仿佛棒读的词汇。

  Ella唱的很轻松,低音很迷人,就是间或的“ye”让这首歌变成了开心遇到你的情歌。而且可能因为没有他人合音,所以听惯了其它版本都有点不习惯。

  田馥甄版本就很感受到唱功、音色、配乐、合音对歌曲的加持。田馥甄将它处理成带着感激和不敢置信的感觉,阿信的合音让这种感觉有了加成。

  越来越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live版了。它就像舞台剧,没有反悔的机会,也随时会受到各种情绪的影响,变得更有意思。

今日听歌:

  五月天《爱情的模样》CD

  五月天《爱情的模样》live

  五月天《爱情的模样》玛莎&Ella

  五月天《爱情的模样》田馥甄&阿信

5月12日

我先冷静冷静……

​每次听到24安可的《天亮了》和《我爱你》的MV都忍不住泪流满面。文艺作品很多时候都是和记忆、文化绑定的。《天亮了》绑定的是SHE的逐渐改变,而《天亮了》除了两岸关系外还有许多上海老故事的文化痕迹,最后无数轨的合唱让整首歌都到了家国层面的磅礴境界。再联想现在SHE无法以团之名合体和两岸关系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他还不懂》本来应该有太多浸泡,结果因为“相声”变得有点搞笑。《安静了》的Selina是真的美啊!这首歌词如果真是写给张承中的,我只能说,Selina是真的有才。

​陈珊妮写的曲子总带有点奇诡风格,她声线塑造的氛围也很奇诡,介于另类、流行、哥特之间的奇诡,所以表现出来的也总带着一些怪异的不屑。这包括在《尼可拉斯》和《香水》中。《香水》是真的难唱,小时候不觉得,现在才发觉。

​尼可拉斯我实在很喜欢田馥甄的塑造,摇滚腔不若台北场那般狂烈,感觉整体塑造上有了新的想法,表现出来的也更有意思。

​金泰妍声音很好听啊!跟着兮老师听歌是真的没问题。

​​今日听歌:

田馥甄《尼可拉斯》上海场

​陈珊妮《尼可拉斯》上海场

​谢霆锋《香水》MV

​金泰妍《Four Seasons》

​S.H.E《我爱你》MV

​S.H.E《安静了》MV

​S.H.E《他还不懂》24安可场

​S.H.E《安静了》24安可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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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3日

今日听歌

  周蕙《约定》

  周蕙《不想让你知道》

5月14日

  我是真的觉得这编排有问题,慢歌过多而且除了急救那段,完全没感到情绪起伏。

  不过比CD好听。《身体都知道》听录音版没听出个所以然,倒是现场觉得不错。

今日听歌

  田馥甄《If plus》演唱会

5月15日

  周蕙声音真是天然甜,和Selina那种小女生的甜不是一样的,怎么说呢?带点日系风格。她真的可以唱很多风格的歌,但问题也在这,就非常缺乏自己的东西。这种音色在2000年初可能比较有市场,到现在大家更喜欢力量感的时候就会有所不够了。


  如果不是看到弹幕《挥着翅膀的女孩》我都忘记当初大学全班合唱时让我惊艳效果的歌是她的了。

  我真没正经听过她的歌,倒是她和何韵诗的同性八卦听了不少。不过也没往心里去,只要不是出轨什么的,其他我觉得都可以接受。

  然后她唱歌真的很有力量感,而且很撩。看惯了SHE小女生的打打闹闹亲民路线突然换了个很撩很力量的现场感觉真是完全不一样。这种成人系的撩实在惹人心动。

  今天讨厌的词汇:唱给XX我虽然也喜欢看CP,但真的很恶心这种真情实感到弄哭自己恶心别人的行为。

今日听歌

  JS《杀破狼》

  周蕙《不被遗忘的时光》

  容祖儿《1314演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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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6日

  今天这张专充分证明了编曲的重要性。有了贝斯和鼓点加入后,张悬的声音虽然比起上一张显得要小一些,但整体效果也更强烈。

  张悬的歌,旋律上真是简单的不行,但胜在真诚。炫技的才华其实并没多少可取,如何创作出打动人心的作品才是最重要的。

今日听歌:

  张悬《亲爱的…我还不知道》专辑

5月17日

  有些人的气声真的是天生的。这张扑火飞蛾的甘愿与决绝,心碎又无法走出的痛苦与悲哀,许茹芸一字一字在耳边呢喃,与乐器共同营造出一间屋内布满陈旧光影,独自歌唱倾诉却总也不肯走出的哀伤女子的形象。

  我觉得这是《陌生女人来信》的最佳注解。

  虽然整张专辑表达的东西非常一致,从最开始就是“我爱你爱到忘记自己愿意承受一切来换取在你身边”直到最后,但总觉得“讨好”不是最适合的主题词。

今日听歌:

  许茹芸《讨好》专辑

5月18日

  正想说“Don’t Cry Don’t Cry”这首歌前奏像极了田馥甄的《或是一首歌》,结果制作果然是陈建骐,未免有些好笑。

  不过更讶异的是它竟然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的主题曲,仿佛我听过的歌看过的电影都用一种奇怪的方式联合起来也蛮有意思的。书我是看过的,倒是电视一直没看。然后豆瓣演员表里有魏如萱,emm……

  有2首李格弟作词的曲,礼拜三或星期三那首不是,但歌词着实没看懂。其它的都像是一种阐述,阐述已经发生过但不会对人言的事,倒是和《3811》有点像但不集中在女性痛苦上。所以3811到底是太过直白却又不够浓烈,还是艺术价值确实比较低呢?

  我还是喜欢Ophelia这首歌,作为被符号化的女主,没人问过她的to be or not to be。

  话说娃娃同学也很喜欢气声啊,有时候觉得蛮难受的。

今日听歌:

  魏如萱《藏着并不等于遗忘》专辑

5月19日

  这张专辑的设置咋感觉很有我写文的风范?前面抛结论后面写情节,不好说有没有意思但是不看歌词很难明了。

  陈珊妮的声音实在非常挑人。总觉得她其实并没有接受过那种专业训练但声线确实带着点妖媚,但不廉价。属于那种大众比较难以接受的声线。然后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人声经常比乐器声小,所以往往听不清歌词。不抱着歌词本就是要命。

  目前来说可以感受它艺术性确实够,但就私人品味而言也确实不是我的菜。

今日听歌:

  陈珊妮《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专辑

5月21日

  好久没听梁静茹了,小时候只觉得她歌好唱,多年以后才发现这好唱全然错觉。

  她以前的音色真的很迷人,小小的倔强让十几二十岁时爱的轰轰烈烈痛苦不堪展现到淋漓尽致。到了今天去听《爱久见人心》还是会被针扎出小小痛苦,即便之前只听过一次也不影响这种感觉。

  不过,因为她音色在这一项过于加分,导致专辑一直偏流行化,议题也偏向于男女情感类。不去换的话是真的很难受到金曲奖青睐的。

今日听歌:

  梁静茹《精选集》专辑

  梁静茹《爱久见人心》专辑

5月22日

  这张专在豆瓣评分居然比爱久见人心高也是没想到,更没想到的是原来那么早我就听过严爵的歌了哈哈哈哈,而且还是我喜欢的那种。

  我个人觉得这张专实在没什么太过出彩的地方,不过《属于》《没有如果》和《情歌》很好听。

  等等,为什么豆瓣还有B面4首歌啊?过分了啊QQ音乐。“Way Back Into Love – 梁静茹 / 品冠“也很好听哦!

今日听歌:

  梁静茹《静茹&情歌 别再为他流泪》专辑

5月23日

  第一万次感叹台湾音乐圈真是太小了,小到可怕的程度。于是,陈建骐、魏如萱、李格弟、吴青峰、小寒,再的N次方闯进我耳朵里,不带半分犹豫。

  这张专在豆瓣分数意外低,让我开始觉得很多不可取。而它的改变程度又让我想起孙燕姿,我不喜欢《自选集》以后的专辑,觉得风格变化太大难以接受。现在看来小时候的自己很狭隘。

  这张听起来很有音乐剧的质感,像是一场独角戏,源源不断倾诉自己。

  果然歌手还是要多样才行啊!

今日听歌:

  许茹芸《奇迹》专辑

5月24日

5月25日

  是的,这张专重复听了2天,主要是想证实下自己的怀疑和感受。它证实了我确实无法很难听下去他温柔的正常声线,反而有着磨砺感的类摇滚唱法的那种声线我很欣赏。

  这张专,第一次听的时候觉得它不是为了市场而作。甚至于,它是想抛弃以往苏打绿那种温柔声线打下的市场而创造属于吴青峰的个人作品。多种编曲风格让整体有奇妙的割裂感,但整体内容在割裂之外又有更多情绪,于是去翻了下苏打绿休团日是16-19年,加上后来的林暐哲事件。我非常怀疑这张专是“日与夜”的作品,是一场正常与痛苦之间反复交换最终吼叫出来的作品。它有点像诗,有些地方突兀如夏宇作品,刀尖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划开所有米黄色纸帛,露出张毫无防备却沉浸在黑暗中的脸。

  我喜欢“回音收集员”,带着点冷酷的合音让回音变得非常echo。

  我也喜欢收尾的“outside”,因为它做了非常好的注解。

  而“太空”,因为它太过痛苦反而让我喜欢田馥甄带着温柔的翻唱版。

今日听歌:

  吴青峰《太空人》专辑

5月26日

  第一张是苹果推给我的,果然,最懂我的算法还是苹果。QQ音乐只会在自己点过喜欢的歌手里面推,毫无介绍可言。

  以前的编曲真简单啊!简单到音色和唱法都变成了乐器一种。那时候的歌真好真单纯,还带点学生气的忧患意识,现在的小情小爱很难有那种味道了。可惜,但也挺好。毕竟和平稳定生活才是真正为之奋斗的目标。大时代当然好,小人物的情绪也很重要。

  不过我没想到李丽芬那么早出道,潘越云的气声也很容易塑造出一种梦幻感。倒是吴楚楚是男人名字感觉蛮有意思的。

  看专辑封面,我应该是在《滚石30年》那本书里看到过的。


  听巴奈是睡不着然后想找个熟悉的专辑听,于是孙燕姿同名专辑、自选集和巴奈中选了巴奈,因为很久没听了。

  然后最开始那份感动就没了。可能因为太熟悉,也可能因为后来她的许多轶事让专辑有了些滑稽感,也可能是想起去年金曲奖她也是入围歌后人选之一。其实这些都没问题,但脑子里有那个画面时就觉得很滑稽。

  下次还是听孙燕姿吧!

今日听歌:

  潘越云、吴楚楚、李丽芬《三人展》专辑

  巴奈《泥娃娃》专辑

5月28日

  昨天没听歌的原因是耳机到手了所以煲机去了。结果今天看到说要150小时绝望放弃了。

  不是评论提及我都没发现专辑10首曲歌名在一起正好可以写一个故事,大概就是“Jude好久没见抱歉这些年我很沉默但是爱很多时候其实不够的,就算你什么都不想要也不够。但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再遇到一个维纳斯般的人,她像天空那般辽阔”这样的。当然歌曲内容是另一回事,至少《天空》歌词听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

  孙燕姿真不愧能击败周杰伦拿最佳新人的人,小时候也是完全不懂事,没发现她优秀有特质音色下的高超唱功,以及优秀掌握歌曲的能力。“hey Jude”处理的很暖,“天空”是一种少女倔强的质问感,“没时间”小时候听就觉得很欢乐,全没想到原唱洒脱骄傲的味道。唯一觉得更喜欢原唱而不是不分轩轾的大概就是“原来你什么都不想要”。这歌太难了,虽然孙燕姿很好地驾驭住了难度,但张惠妹那种绝望又不甘的故事中人的唱法更打动我。

今日听歌:

  孙燕姿《Start 自选集》

5月29日

  全翻唱的,但是好听,就是听不懂歌词……

  我以前就想着没有被翻唱过的作品是没有生命力的,因为它缺乏更多的挖掘性。换一种编曲,用另一种音色,每首歌都有无限可能。

  而歌手们精心挑选重新演绎的歌不仅有了自己味道,也拓宽了听歌人的世界。而网络时代,这种拓宽也变得更为简便了。

今日听歌:

  齐豫«C’est La Vie》专辑

5月31日

  5月最后一天没用she结束,正如没用她们开始。

  过了这么多年,果然我还是喜欢孙燕姿的“elover”,有股子那年代少见的俏皮味道。

  不过新耳机听24安可场真的太爽了!

今日听歌:

  sS.H.E《24安可演唱会》半场

  孙燕姿《孙燕姿同名专辑》

6月1日

  先感慨一声手机是真的推不动耳机,听“爱而为一”的时候配合茉莉声卡也是真的爽。

  其实听爱而为一能够很清楚地听到Selina中低音部分比起奇幻城堡有了长足进步,她中低音并不像Ella那样天生,更像是后天学习加上生理构造随着年龄转变而酿造出的。用某著名黑粉头子的话说就是如果Ella麦坏了Selina也未尝不可以顶一手。也因此她中低音部分比Ella早年更具有技巧性,整体表现也更具备成年女性的味道。

  而重新拥抱歌唱后的这四首歌不知是否有意为之,伴奏声不说大过人声至少也是和人声持平,仿佛人声也是一种乐器。而Selina声音比起爱而为一时还带着年轻娇憨的中音感,多了几分看透世事的成熟味道。只有“黑夜”这首歌偶尔可以窥探到她当初还是甜美声音的感觉。

  说到Selina就不得不说起S.H.E。以生意角度完全可以理解华研当初的做法,但一条路走到黑这种完全不是生意场该有的手法。以如今田馥甄一票难求的位置,还有三人每逢单独访问必然会被问另外两人的事,我认为华研大可以将团名授权给三人,让她们可以自由合体宣称“我们是SHE”,只要抓紧歌曲版权收费就好了。毕竟孙燕姿都能成为“冷门歌手”,再不抓紧这块招牌,怕是SHE也要成为冷门团体了。现在华研在国内市场本来就不占优,周蕙这个有大好技巧和音色的人又一直没什么好资源。这时不拓宽下路子,总不能一直抱着“三十代都知道SHE”这样的想法去过日子吧?

今日听歌:

  S.H.E《爱而为一》演唱会半场

  任家萱Selina《黑夜中相拥》

  任家萱Selina《四季》

  任家萱Selina《往美的路我要自己做主》

  任家萱Selina《心如止水》

  罗文/甄妮《射雕英雄传》专辑

6月2日

  我也不知道为啥会翻出这张专听,而且我最喜欢的《你还是一个人》还不在这张专里,最大的可能就是忽然想怀旧了。

  听锦绣二重唱的歌,才能觉得真正意义上唱歌女团的巅峰还得她俩。我也分不清是锦雯还是秀琴,声色气声像极了许茹芸。她俩一个声色明亮如朝阳一个声色是抹上薄纱的明亮,合唱部分虽然不如SHE那般抓耳但歌唱技巧明显高出很多。即使到了爱而为一阶段,除了Hebe另外俩人的技巧还是不如锦绣二重唱。

  虽然专辑名叫《情比姐妹深》,但整张专辑排布和这个主打关系倒真没多大。大概就两首算是姐妹的吧?而其中杨明煌准备到一半的时候车祸过世,虽然这专辑有周华健、光良、黄韵玲写曲,但辗转半年最终的制作人是马毓芬,突然觉得这圈子真是小到过了头。而秀琴作词锦雯谱曲的“不确定”也算唱出二人心中惴惴。

  虽然现在查说二人单飞不解散,但我想当初那些个事,即便后来和好了,其实也是解散了吧。至少我记得官方有这种说法。

今日听歌:

  锦绣二重唱《情比姐妹深》专辑

6月3日

  换个耳机继续盘SHE,不盘包浆不罢休(bushi。

  我老把这场和安可场记混,整体表现上我确实更喜欢安可场,虽然那场明显嗓子要疲惫多了,但情绪感染力超强。

  不过这场中间因为“老婆”和“亲爱的树洞”哭泣那里,我也忍不住想当娜娜遭遇火灾时她们是怎样的感受,恢复过程中是怎样的感受,被媒体恶意报导引发误会时是怎样的感受,最终能再合体却也知道将来规划不再是三人时是怎样的感受。正如她们自己所说,内心的骄傲与惴惴只有她们三人才最清楚不过。

  我想,以田馥甄的性格和敏感度,在华研策划三人单飞时她就已经感受到了别离痛苦吧,虽然直到安可场花絮才说出来。

今日听歌:

  S.H.E《24》2013演唱会

6月4日

  年轻真好。比起后来技巧娴熟唱出新领悟新想法的演唱会,这场演唱会完全就是年轻愣头青时的表演。


  飞儿首专没听出所以然啊~~

今日听歌:

  S.H.E《移动城堡》演唱会

  F.I.R《同名专辑》

6月5日

  就算我本人没把she盘包浆的想法算法也会帮我解决……

  Apple Music推了她们第二张专辑就顺便听了。比起后来的成熟默契,这张专辑是真的青涩,Hebe完全靠天赋顶上去的高音部真的好让人怀念但我绝不想再听到。因为它完全缺乏表达。

  不过“围巾”居然不是翻唱我真的惊讶。同惊讶的是戴耳机开杜比音效也是真的够环绕够爽!!!


  老田现场的无人知晓真的可以把人唱哭。

  又想起关于”play”专辑的一些想法,有空再说。

今日听歌:

  S.h.e«青春株式会社»专辑

  田馥甄«无人知晓»2021年现场live

6月6日

今日听歌:

  王菲《只爱陌生人》专辑 半张

6月7日

  许美静唱那种悲伤的歌真就是一种叙述故事的魅力。而且我真的不知道那部分是和音还是唱功+设备唱出了混响效果,并不是痛彻心扉,但想起就痛入骨髓。

  但这张专里不只是悲伤的歌曲也有快乐歌曲,她唱起来真的有种小俏皮,很可爱。

今日听歌:

  许美静《快乐无罪》专辑

6月11日

  粤语真的是门语言障碍~

  不过艺术是可以跨越语言的,容祖儿整张专辑都处理的很完美。不管是“我所知的两三事”的欢快,还是“搜神记”带有点高空俯视同时又带有自我审视的视角切换感,都真真切切让技术(包括但不限于技巧与音色)为表达做出服务。看了歌词再听歌就能体会到为什么说那么多人把“搜神记”列为最爱,因为完全值得。

  整张专辑还个有趣的地方在于Us表明的对象,自我审视的回忆-搜神记,与朋友的欢乐-我所知的两三事,还是深到自卑的暗恋-圆谎,还是我们中的一员并非人而是事业、是花、是风——It doesn’t matter,我们中除了我的另一个或者另一些对象都在不停变换,于是整张专就显得无限大。

  最后,粤语真的是门语言障碍。掀桌(╯‵□′)╯︵┻━┻

今日听歌:

  容祖儿《A Time For Us》专辑

听S.H.E演唱会

首先要说明熬夜听歌是非常不对的。但万籁俱静时闭上双眼感到音符在空间里跳跃带来的不仅仅只是实感,还能因此构筑出一个视觉上难以察觉但脑海中足以呈现的奇异空间,它糅合了视觉记忆与触感,所以非现实但有趣。

然后我听得是SHE 2gether 4ever演唱会,2场。Encore版和非Encore版的。

突然就能感受到某些妈妈粉的乐趣,看着未经雕琢的璞玉逐渐成型的确有种别样乐趣。尤其这种乐趣里并不需要付出某些被默认属于母亲特质时,某些消失的苦也就让乐趣更加多样了。至于时隔多年在听记忆里的曲子,享受它们被原唱重新演绎的感觉有点像旧书新读但又不完全接近,仔细想想或者这更像看连载和修订版之乐——创作之人在变而观众也在变。这种乐趣属实难得,难怪我几个朋友都更喜欢live而不是录音版。

至于记忆残片被重新拼凑出忒修斯之船,那就带有点彩蛋感了。以前虽然听过《天亮了》,但那时不管歌者还是听者都还在青春尾巴上,少年时横冲直撞虽不再到南墙不回头,但年少意气让录音棚版本停留在乖学生完成作业上,只努力做好却不去深思作业之后的原理。等经历黑夜再去思索、品味,就带上了少年时缺乏的历练。而带着可能最后一场想法去努力的人,又多了对自己和对未来的希冀。希望可能并不会成真也期待成真了也能冲破黑夜。也因此即使前一版在技巧和音准上都更好但我却更喜欢安可版。年过三十还有少年热血与真情的人虽不匮乏在演艺圈却也少见,对我而言也是种快乐。

话说不知道是不是被已知现实影响,08年开始的专辑我觉得Selina声音在甜美之余已经带上了坚韧的力量感,Hebe前期天赋后期技巧让她声音带有种轻盈但可以突破束缚的力量感,而Ella天生低音在沉稳厚重之余在部分歌曲上是有着闪电穿石的破碎力量感。有几首歌的分配也很有意思。像《远方》由Ella结尾,守约的承诺就显得尤为厚重;《星星之火》由Selina结尾就让听得人感受到了被鼓励的勇气。这种分配其实满有意思的。

2022年乌克兰俄罗斯

开始

  1月10号-13号,俄罗斯分别与美国和北约开展对话,要求美国和北约就排除进一步东扩的可能性,提供法律保障,但是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成果

  1月22号,乌克兰国防部发表声明:美国援助乌克兰的一批军火当天运抵基辅,此后,英国、波兰、加拿大等国陆续向乌克兰提供了军火援助

  1月26号,美国和北约分别向俄罗斯递交了书面答复,但在很多关键议题仍上没有让步

  2月2号,美国国防部宣布:将向欧洲增派部队,应对俄乌边境地区的紧张局势

  2月17号,乌克兰军方称:东部民间武装向政府军控制区发动炮击,而东部民间武装则指责乌政府军先动用了重型武器发动袭击,乌东地区紧张局势持续升级

  2月21号,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命令:承认乌克兰东部“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随后美国宣布对俄罗斯实施金融制裁,联合国安理会召开紧急会议

  2月22号,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表示:乌克兰将保留进行独自和集体防卫的权利。俄罗斯联邦委员会当天通过决议:准许俄罗斯总统在俄境外动用联邦武装力量

  2月23号,欧盟正式通过对俄罗斯实施的制裁,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相继宣布对俄罗斯制裁,当天乌克兰议会批准在全国实施为期30天的紧急状态,美国白宫表示:美国政府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向乌克兰派兵与俄罗斯作战!

过程

2月24号

  清晨,俄罗斯总统普京发表电视讲话,表示决定在顿巴斯地区发起特别军事行动。普京指出,30年来俄罗斯一直试图就北约不东扩达成协议,但却受到欺骗、施压和讹诈。普京还指出,北约的战车正在朝着俄罗斯边境移动。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发表讲话说,乌克兰全境进入战时状态。

  早上7点钟,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发表电视讲话:称不希望战争,准备与俄罗斯进行对话。

  10点钟,普京批准俄罗斯军队在顿巴斯地区进行特别军事行动;

  12点钟,俄军突破乌克兰东部哈尔科夫州界,基辅与哈尔科夫的乌军指挥所遭到火箭弹袭击;

  12点22分,乌克兰宣布关闭全境领空。

  12点25分,美国总统拜登宣布对俄罗斯进一步实施制裁

  12点31分,乌克兰军事设施遭到导弹袭击,俄军登陆行动开始于黑海和亚速海

  14点,乌克兰国民卫队司令部被摧毁,大批居民开始逃离乌克兰首都基辅

  14点17分,乌克兰议会通过乌克兰全境进入战时状态的决定

  16点30分,乌克兰国防部长称:乌克兰正进入全面防御状态

  17点30分,乌克兰议员指责总统泽连斯基激化了顿巴斯地区的局势并要求其辞职

  17点32分,乌克兰总统宣布与俄罗斯断交

  19点53分,北约秘书长称:在乌克兰境内没有北约部队,也没有计划派遣部队

  20点12分,乌克兰总统办公室称:乌克兰国内局势仍在控制当中

  21点,乌军炮击顿涅斯克的戈尔洛卡夫市,一名平民死亡

2月25号

  6点30分,泽连斯基发布全国动员令,下令征募新兵、预备役军人,禁止18-60岁男性公民出境

  7点,泽连斯基表示:24号一昼夜的冲突,导致乌方137人死亡,316人受伤

  8点30分,泽连斯基表示:西方已经完全抛弃了乌克兰

  10点,泽连斯基签署总统令:成立最高统帅部

  12点30分,俄军坦克抵达基辅周边,双方展开激战

  14点30分,俄军正式进入距离基辅市区约35公里的沃尔泽利市

  16点,乌方称已经准备好与俄罗斯开启谈判,但需要得到安全保证

  16点30分,俄国防部称俄军已经瘫痪乌克兰军事设施118处

  17点30分,由于基辅州军用机场跑道受损,俄军决定过境白俄罗斯的戈梅利市南下基辅

  18点,俄国防部称:俄武装力量没有针对基辅实施任何导弹打击

  18点30分,乌国防部敦促基辅市奥伯龙区居民不要外出

  19点,俄外长称:只要乌军放下武器,俄愿意就乌克兰问题进行谈判

  19点30分,乌国防部长表示:已经在基辅市分发了18000挺冲锋枪和相应的弹药

  19点50分,泽连斯基发表视频讲话: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不仅是侵略,还是针对欧洲战争的开始,同时批评欧洲国家的援助过于迟缓,乌全境已经陷入战火,再次希望与普京进行谈判

  20点30分,俄军空降兵主力封锁基辅西部,基辅进入防御战阶段

  21点,俄方表示:普京将派代表团前往明斯克与乌方谈判

  21点30分,乌克兰副总理呼吁北约向乌克兰提供武器

  22点,俄方表示不会对基辅居民发动任何攻击

  23点,乌方称已在卢甘斯克突破俄军阵地并开始反攻

2月26日

  1点,俄军封锁乌克兰苏梅市和科诺托普市,泽连斯基发布视频:自己和政府官员仍在基辅

  1点30分,俄方称:已经使211个乌军基础设施瘫痪

  1点50分,北约称:继续向乌克兰提供“政治支持”

  1点55分,乌方称:俄军从黑海方向向乌克兰发射“克拉布导弹”

  2点,俄驻欧盟代表称:俄不需要乌克兰的领土,但顿涅斯克和卢甘斯克要恢复到原有边界,结束行动后,俄方将主动撤军

  2点10分,约100辆装甲车组成的俄军部队向基辅进发

  2点30分,基辅多个地区发生爆炸,包括两个地铁站

  2点50分,泽连斯基与美国等领导人进行通话

  4点20分,俄方称:乌克兰拒绝举行会谈

  5点40分,乌方称:没有放弃谈判,正在就谈判地点和时间进行磋商

  6点30分,欧盟将普京和外长拉夫罗夫列入制裁名单

  6点50分,联合国安理会没有通过关于乌克兰的决议草案,11票同意,3票弃权,1票反对,中国弃权、俄罗斯反对

  7点20分,经合组织正式终止俄罗斯加入该组织的进程

  7点30分,首批乌克兰难民抵达奥地利维也纳

  7点50分,泽连斯基电视讲话:今夜比白天更艰难,很多城市战火纷飞,首都基辅不能失守

  8点20分,美国政府向国会要求:批准64亿美金用于乌克兰人道主义援助

  8点30分,车臣总统小卡德罗夫喊话泽连斯基:趁你成为乌克兰前总统前,赶紧打电话给普京道歉

  9点,俄地面部队进攻基辅,西南方向瓦西里科夫,战斗激烈进行

  14点,泽连斯基发布视频:敦促乌克兰人民不要相信假消息,没有人会放下武器

  14点30分,俄方称:821个乌军基础设施瘫痪

  15点40分,乌军称:已夺回基辅水电站控制权

  15点45分,俄19个联邦主体共接收从顿巴斯地区疏散的居民11.8万

  17点40分,俄方称:俄方武装力量没有打击任何城市或人口密集地区,是乌克兰武装部队使用冰雹式火箭炮袭击了斯塔罗贝里斯克的居民区,造成火灾,平民伤亡

  18点20分,俄杜马主席称:泽连斯基已经离开基辅,对方发出的所有视频都是提前录好的

  19点20分,泽连斯基发布视频:对乌克兰最好的支持就是接纳乌克兰成为欧盟成员国

  20点40分,俄总统新闻秘书称:普京下令俄军停止前进,但与乌方拒绝和谈,俄方军事行动继续

  21点12分,乌克兰总统办公室负责人顾问表示:基辅拒绝谈判,因对条件不满

2月27号

  21点,普京表示:西方对俄罗斯不仅在经济上遏制,而且某些领导人的发言越来越具有侵略性,因此命令俄罗斯战略威慑力量进入到特殊战备状态

  21点50分,乌克兰总统办公室称:俄乌会谈将不带先决条件

  22点,泽连斯基称:乌方同意在乌克兰和白俄罗斯边境普里皮亚季河区域与俄罗斯进行谈判

  22点50分,乌外长称:不排除与俄罗斯谈判,结果是和平,但不会谈及基辅“投降”

2月28号

  0点10分,泽连斯基发布视频:与白俄罗斯卢卡申科的谈话具有实质性,他表示不希望有导弹、飞机、军队等从白俄罗斯前往乌克兰,卢卡申科向他保证了这一点

  0点52分,泽连斯基确认:世界上最大的安-225运输机被战火摧毁,之后俄媒体人辟谣

  1点30分,欧盟宣布,加强对俄罗斯和白俄罗斯的制裁

  1点40分,俄国防部警告:有俄军伤亡,并表示被俘虏军人遭虐待折磨,但所有参与虐待战俘的人将被找到并付出代价

  4点20分,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程序性投票,联大将在24小时内就乌克兰局势举行紧急会谈,此类投票仅出现过10次,上次是1997年的巴以冲突

  4点30分,俄罗斯已经开始组织欧洲本国公民撤离

  5点30分,世界跆拳道联合会撤销普京九段黑带荣誉称号

  6点30分,俄乌谈判确定在白罗斯戈梅利州官邸举行

  7点50分,乌克兰总统办公室称:俄军已占领亚速海沿岸城市别尔江斯克,俄方暂未确认

  8点50分,泽连斯基已经就正式加入欧盟同欧盟主席通话

  18点20分,俄乌会谈在白罗斯边境正式开始

  18点30分,泽连斯基呼吁欧盟开启乌克兰加入欧盟的特殊审批程序

  18点50分,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宣布:全民公投结果确定,白俄罗斯将撤销无核国家地位

  19点40分,俄国防部长称:战略导弹部队、北方舰队、太平洋舰队等进入战备状态

  21点50分,俄乌谈判暂时结束

  23点20分,俄乌第三轮谈判开始,未能达成共识

  俄罗斯三个要求:

  ①承认俄罗斯对克里米亚的主权

  ②乌克兰去军事化和去纳粹化

  ③乌克兰保证中立地位

3月1号

  0点13分,5个小时的俄乌会谈结束,双方将于3月2日在波兰和白俄罗斯边境地区再次会晤

  3月1号,0点13分,5个小时的俄乌会谈结束,双方将于3月2日在波兰和白俄罗斯边境地区再次会晤

  0点30分,泽连斯基正式签署申请加入欧盟文件

  1点30分,土耳其表示:为防止俄乌危机升级,将关闭博斯普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禁止军舰通行

  1点57分,国际足联和欧足联发表联合声明:暂停俄罗斯俱乐部以及国家队的所有比赛

  2点25分,俄外交部称:已经瘫痪1146个乌军基础设施

  3点40分,俄常驻联合国代表称:美国将驱逐12名俄罗斯联合国代表团成员,并要求3月7号离境

  4点16分,欧盟宣布动用4.5亿欧元购买作战物资援助乌克兰并调动西班牙的卫星中心监测俄军动向

  4点30分,匈牙利表示不参与俄乌冲突不允许其他国家通过本国向乌克兰运送武器或派遣军队

  5点05分,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决定本周就乌克兰局势举行紧急辩论

3月2号

  1点30分,联合国大会紧急特别会议,将在美国东部时间3月2号上午10点(北京时间3月2号晚上11点)就乌克兰提交的决议草案投票,超过2/3的非弃权票,投赞同才能通过

  3点15分,泽连斯基表示:愿意同普京直接对话,俄方称:现在谈双方元首会见,为时尚早

  3点20分,美国总统拜登同泽连斯基通电话:强调美国将持续为乌克兰提供安全援助、经济支持和人道主义援助等

  7点40分,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第49届会议举行高级别辩论,俄外长指责欧盟国家向乌克兰提供致命性武器并表示俄方对任何问题都持开放态度,愿意进行公平,相互尊重的讨论

  8点50分,北溪-2”天然气管道公司正在考虑申请破产,此前俄乌局势升级的背景下,德国宣布将暂停该项目的审批程序

  8点59分,俄总统新闻秘书表示:西方的制裁不可能改变俄罗斯的立场

  9点05分,基辅市的一座电视塔附近遭到炮弹袭击

  9点30分,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表示:对俄罗斯的制裁是欧盟有史以来最大,最严厉的制裁方案,同时表示,乌克兰毫无疑问属于欧洲大家庭,不过乌克兰加入欧盟的道路仍然漫长

  10点12分,拜登在他的首次国情咨文中正式宣布:禁止俄罗斯飞机进入到美国领空,将从战略石油储备中释放3000万桶原油并在此重申“美国军队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在乌克兰与俄罗斯军队发生冲突

  11点50分,106名中国在乌克兰的留学生已经顺利入境波兰

  12点50分,中国驻乌克兰大使馆表示:撤侨可带外籍配偶父母子女

  13点53分,乌克兰驻日本大使馆招募志愿兵,条件是有自卫队服役经验,日本政府对此向民众发出劝告:不要响应招募,不管目的如何,不要前往乌克兰

  14点20分,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表示:已向白俄罗斯和乌克兰边境增兵,以防挑衅

  14点23分,墨西哥总统拒绝参与制裁俄罗斯

  15点,俄罗斯国防部先后宣布:俄军以完全控制乌克兰南部城市赫尔松,控制扎波罗热州的托克马克和瓦西里耶夫卡,另外已经对基辅目标实施精准打击,基辅电视塔已经不能正常工作

  16点10分,原定3月2号举行的俄乌谈判并没有取消,目前还在商讨谈判的时间和地点

3月3号

  0点56分,联合国大会第11次紧急特别会议以141票赞成5票反对,35票弃权表决通过了乌克兰局势决议草案,决议内容:除了要求俄罗斯立即、彻底、无条件从乌克兰撤军外,还加入了针对白俄罗斯的相关条文,其中俄罗斯,叙利亚,白俄罗斯,朝鲜,厄立特里亚投反对票,中国投弃权票

  1点55分,俄国防部通报了军事行动进展:俄军已经有498人阵亡,1597人受伤,乌克兰军队阵亡人数超过2870人,受伤人数约3700人

  3点40分,波兰总统称:波兰境内乌克兰难民已经超过50万,同时目前在波兰的美军已经超过1万人

  13点24分,联合国官员表示:已经有约100万乌克兰居民进入邻国

  15点,俄国防部称:已经瘫痪乌方1612个地面军事基础设施

  15点30分,第二轮俄乌会谈地点可能更改,双方还未做出最终决定

  17点18分,泽连斯基称:乌克兰正准备迎接第一批“外国志愿兵”

  17点20分,俄外长称:乌克兰危机的解决方案可以找到,俄罗斯只是提出了最起码的条件,乌克兰代表团在谈判的过程中还在接收美国的信号

  17点46分,俄外交部发言人表示:乌克兰谈判代表已经抵达波兰,但不愿与俄方在别洛韦日森林会谈

  18点11分,俄航天集团公司总经理称:俄罗斯将停止向美国提供火箭发动机

  18点40分,俄国家联邦储备局表示:已分配280吨人道主义物资运送给乌克兰

  19点09分,乌克兰武装力量总参谋部表示:乌军将从防御转为反攻

  19点18分,俄国防部称:乌克兰民族主义分子封锁城市,阻止平民撤离,俄方已经为乌克兰平民撤离创造一切条件,并随时准备开辟人道主义走廊

  19点33分,基辅市查伊卡区发生炮弹袭击事件

  20点,乌克兰代表团称:第二轮俄乌谈判将在两小时内开始

  21点50分,乌克兰最高拉达(议会)批准总统征兵动员令,乌克兰谈判代表抵达别洛韦日森林

  22点09分,白宫要求国会批准追加100亿美元用于乌克兰相关援助

  22点40分,第二轮俄乌谈判正式开

3月4号

  0点53分,普京召开联邦安全会议:向牺牲的俄军官兵致哀,并宣布抚恤金发放计划,阵亡军人家属获得7421000卢布的一次性津贴,此外,向受伤军人每人额外支付300万卢布

  1点44分,俄乌第二轮谈判结束,双方就临时停火建立人道主义通道达成一致,双方同意继续召开第三轮谈判

  3点24分,白宫宣布对8名普京亲信及其家人实施制裁

  8点21分,泽连斯基要求西方国家加大军事支持“帮助乌克兰关闭领空”或者“给乌克兰提供战机”,此前以美国为首的北约为避免与俄罗斯发生直接冲突,拒绝了在乌克兰设立禁飞区的要求。泽连斯基还重申:他已经准备好和普京就所有问题进行谈判以停止战争,包括顿巴斯地区

  8点23分,欧洲最大核电站乌克兰扎波罗热核电站新闻处代表称:核电厂区域内发生了火灾,随后表示,并没有出现导致辐射超标的风险

  8点34分,欧盟宣布向乌克兰难民提供3年居住权

  9点44分,拜登与泽连斯基通话

  10点05分,乌克兰紧急情况部称:扎波罗热核电站起火建筑是位于核电站附近的一处演习训练设施,大火并没有对核电站主体造成损坏

  11点28分,美国副国务卿称:如果俄罗斯停止军事行动,西方将取消针对俄罗斯的新制裁

  13点55分,俄罗斯辟谣网站表示:乌克兰核电站并没有遭到攻击,乌方渲染的俄军用于攻击核电站的导弹实际上是照明弹

  15点36分,俄罗斯记者现场报道:世界上最大的安-225运输机遭到乌军炸毁

  16点52分,俄国防部确认:欧洲最大核电站乌克兰扎波罗热核电站已被俄军控制

  17点27分,泽连斯基就扎波罗热核电站事件要求对俄罗斯实施新的制裁并在乌克兰设置禁飞区,俄国防部称:已瘫痪1812个乌方基础军用设施

  18点28分,国际原子能机构表示:扎波罗热核电站因武装冲突引发的火灾已被扑灭,核电站没有发生放射性物质泄漏

  22点14分,乌总统办公室表示:第三轮俄乌会谈将于当地时间5号或者6号举行,地点白俄罗斯

3月5号

  0点06分,乌克兰最高拉达(议会)反对党议员鸡娃发布视频称:泽连斯基4日越过乌波边境躲进了美国驻波兰大使馆,并将在那里继续下达伤害乌克兰军队和人民生命的命令

  0点23分,俄国防部称: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部队新控制多个村镇

  1点01分,联合国安理会就乌克兰核安全召开紧急会议,避免核事故发生,俄国防部长绍伊古与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进行电话会谈:谈论乌克兰局势

  1点17分,美国商务部针对91个“支持俄军事活动”的实体实施出口管制

  1点30分,意大利外长称:北约认为应与俄罗斯谈判,达成外交解决方案并称北约将不会建立禁飞区,因为这将把北约直接卷入乌克兰冲突,给全欧洲带来毁灭性影响

  2点10分,联合国安理会就乌克兰核安全召开的紧急会议上:俄方称正在确保扎波罗热核电站安全

  3点57分,七国集团呼吁俄罗斯从乌克兰撤军,否则将面临进一步的制裁

  4点30分,美国防部证实:美国和俄罗斯正在建立一条电话热线,以在必要时能够实时通信,降低误判的风险和美俄冲突

  6点,泽连斯基表示:自己仍然身处基辅并未前往其他地区

  7点45分,美国油价因为俄乌紧张局势飙升至14年来最高水平,每桶115.68美元

  8点42分,俄总统与德总理通电话:普京表示,俄军将把特别军事行动进行到底并正在采取一切可能措施保护平民的生命,普京说,8年来西方长期无视顿巴斯地区平民伤亡,同时指出“新纳粹分子是危险之源”他们在居民区部署攻击性武器并躲在平民身后,乌克兰政府也没有履行承诺,制止这种野蛮行为,普京重申:愿意对话,但条件是必须满足俄罗斯的所有要求

  9点19分,普京表示:将把任何国家在乌克兰设禁飞区的企图视为对俄开战

3月6号

  0点34分,俄国防部称:由于乌方无意延长“静默状态”,俄罗斯的武装力量已经恢复进攻,此前应乌克兰方面的要求,俄军从莫斯科时间5号上午10点起在马里乌波尔和沃尔诺瓦哈镇地区实行“静默状态”,完全停止军事行动,以确保平民安全撤离

  1点27分,乌方代表团确认:将于7号举行第三轮俄乌谈判

  4点09分,泽连斯基要求美国提供更多援助,对俄罗斯实施更大制裁

  4点17分,乌克兰情报总局称:参与俄乌首轮会谈的乌方成员吉列耶夫,因公殉职

  4点24分,普京签署命令:要求政府在两天内,确定对俄罗斯联邦,俄罗斯法人实体和个人实施不友好行为的外国名单

  6点30分,万事达卡和VISA卡,宣布停止在俄罗斯的业务

  8点03分,乌克兰第二大城市哈尔科夫的人道主义通道有望开通

  8点19分,普京表示:打击乌克兰境内军事基础设施的任务已经接近尾声。俄国防部称:已瘫痪2119个乌方基础军用设施,并控制赫尔松州的一处乌军基地

  8点31分,拜登与泽连斯基通电话:双方就安全,对乌克兰到底金融支持以及持续制裁俄罗斯等话题进行了讨论

  10点50分,以色列总理贝内特与泽连斯基通电话,乌克兰媒体曾报道:泽连斯基希望贝内特担任俄乌冲突的调解人

  10点57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警告:俄乌冲突将对全球经济产生严重影响

3月15日

  乌克兰谈判代表波多利亚克15日表示,乌俄谈判16日将继续进行。俄罗斯外交部15日发表声明,宣布启动退出欧洲委员会程序。

3月16日

  欧洲委员会在其官网发表声明称,由于俄罗斯在乌克兰实施特别军事行动,欧洲委员会议会(PACE)一致投票决定将俄罗斯从该委员会中除名。路透社称,此举将导致俄罗斯未来不能再向欧洲人权法院提起诉讼。

3月19日

  俄总统普京18日与德国总理朔尔茨、法国总统马克龙分别通电话,讨论乌克兰局势问题。

  在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17日举行的一场足球比赛中,塞尔维亚观众拉起多条横幅,细数美国、北约过去几十年来轰炸或挑起战争的国家和地区名单,并高唱反战歌曲,以此讽刺西方在“反战”方面的双重标准。

  俄军辐射、化学和生物防护部队司令基里洛夫17日表示,俄国防部从乌克兰生物实验室工作人员处获取的文件表明,美国与其北约盟友在乌境内开展了生物军事项目。

  基里洛夫在会上展示了一份日期为2015年3月6日的文件。文件上有相关人士签名及几个组织的印章,可证明美方直接参与资助乌境内的生物军事项目。

  基里洛夫说,美方为乌国防部位于基辅、敖德萨、利沃夫和哈尔科夫的多个实验室提供了3200万美元资金。相关实验室被选定执行“UP-8”项目,研究汉坦病毒、克里米亚-刚果出血热和钩端螺旋体病的病原体。研究它们是因为这些病原体在俄乌境内有自然分布,使用这些病原体可被掩饰为疾病自然暴发。

3月22日

  今年2月俄罗斯在乌克兰采取军事行动后,美国等西方国家大幅升级对俄制裁措施。美国等西方国家将部分俄银行排除在环球银行间金融通信协会(SWIFT)系统之外,对俄央行实施限制措施,取消了俄贸易最惠国待遇,对俄飞机关闭领空。美欧日禁止向俄出口一些高端技术和相关产品。美欧限制向俄出口炼油技术和设备,限制对俄能源领域投资。美国宣布停止进口俄罗斯石油、天然气和煤炭,欧盟称计划今年年底前将对俄罗斯天然气需求减少三分之二。

  马来西亚总理伊斯梅尔·萨布里在访问越南后表示,马来西亚和越南不支持对俄罗斯实施制裁,将对乌克兰危机保持中立。伊斯梅尔·萨布里强调,不支持单边制裁,只承认联合国安理会实施的限制措施。

3月23日

  俄罗斯外交部发布公告说,针对美国驱逐俄罗斯常驻纽约联合国代表团外交官以及联合国秘书处一名俄罗斯官员一事,俄外交部23日召见美国驻莫斯科外交使团的高级外交官,向他提交了一份写有将被驱逐的美国外交官名单的照会。

3月24日

  七国集团领导人特别峰会24日在布鲁塞尔召开。会后公报称,将随时准备根据需要采取额外措施制裁俄罗斯,并正在采取措施减少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

  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冲突是本次峰会的唯一议题。七国集团领导人在峰会后发布的公报中要求俄停止在乌克兰境内的军事行动,并敦促俄罗斯从乌克兰全境撤出其军队和装备。

  公报说,七国集团决心通过包括已全面实施的经济和金融制裁等措施使俄罗斯承担“严重后果”,并将监测制裁的全面执行情况。公报还说,七国集团正在采取进一步措施减少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

  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23日宣布,俄方向欧洲联盟成员国等“不友好”国家和地区供应天然气时将改用卢布结算。此举触发欧洲地区能源危机可能加剧的担忧,欧洲天然气价格应声上涨。

  普京23日与俄罗斯政府成员举行视频会议时说,一些西方国家过去几周做出冻结俄罗斯资产的非法决定,俄方向欧盟成员国、美国供应商品时再用美元、欧元等货币结算已经毫无意义。俄方将在最短时间内实施综合措施,首先是向对俄“不友好”国家和地区供应天然气时改用卢布结算。

  据路透社报道,欧洲所需天然气约40%从俄罗斯进口,欧盟今年每天从俄进口2亿至8亿欧元(约合14亿至56亿元人民币)天然气。

3月29日

  据俄罗斯媒体报道,俄国防部副部长福明29日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表示,俄方决定大幅减少在乌克兰首都基辅和切尔尼戈夫方向的军事活动。

    福明当天参加了在伊斯坦布尔举行的俄乌新一轮谈判。他在当天的谈判结束后对媒体说,有关准备乌克兰中立和无核地位的协议以及向乌提供安全保障的谈判正在付诸实践,考虑到今天谈判中讨论的原则,为增加互信并为进一步谈判和实现最终目标创造必要条件,俄国防部决定大幅减少在基辅和切尔尼戈夫方向的军事活动。

3月31日

  德国对俄罗斯提出的天然气结算要求做出回应。德国总理朔尔茨再次重申该国拒绝采用卢布结算。

  意大利总理德拉吉确认,向俄罗斯购买的天然气将以欧元和美元进行支付,而将外汇转换成卢布是俄罗斯的内政。

4月1日

  4月1日开始,俄气公司已经停止向德国最大储气库雷登储气库输气。这个储气库icon可以容纳42亿立方米天然气,目前储气库填充程度为0.51%。

  法新社刚刚援引拉脱维亚一天然气输送和储存运营商首席执行官(CEO)的话称,波罗的海三国自4月1日起停止进口俄罗斯天然气。报道称,拉脱维亚天然气输送和储存运营商Conexus Baltic Grid的CEO 乌尔迪斯· 巴里斯对拉脱维亚电台声称:“如果说对于俄罗斯交付(天然气)是否值得信任仍存疑问,那么当前的事件清楚地向我们表明,这种信任已不复存在” ,“自4月1日起,俄罗斯的天然气将不再输入拉脱维亚、爱沙尼亚和立陶宛。

  4月1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表示,对于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与“不友好国家”以卢布进行天然气贸易结算的总统令,日本将采取拒绝的方针。

4月2日

  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受英国政府制裁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的影响,壳牌石油公司暂时将无法从俄方购买天然气,即便对方同意以卢布作为结算货币。

布恰事件

  2022年3月,俄罗斯先头部队攻占布恰,这是俄罗斯部队最初进入的基辅外围地区之一。其后在基辅以北的俄罗斯军队全面撤退,面对乌克兰军队的攻击,布恰的俄罗斯军队参与了战斗,然后向北撤退。乌克兰军队于4月1日收复该市。

  4月2日星期六,俄罗斯军队离开后留下大量死伤平民的现场直播片段被发布到社交媒体上[15]。3月底,俄罗斯军队从布恰撤军后,有证据表明,俄罗斯军队在占领该地区期间犯下了诸多暴行。据《泰晤士报》和《华盛顿邮报》报导,他们在一个地下室里发现了18具被谋杀的男人、女人和儿童的残缺不全尸体。尸体显示其生前饱受酷刑的证据;耳朵被剪,牙齿则被拔掉。其他被杀平民的尸体弃置路上,据称其中一些是俄罗斯士兵在撤退前用炸弹诱杀。

4月3日

  斯洛伐克经济部长苏利克已在3日宣布,斯洛伐克同意使用卢布支付从俄购买的天然气。他表示,俄天然气占斯洛伐克天然气进口的约85%,因此,斯洛伐克有必要在天然气贸易上“保持务实态度”。

  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3日在接受俄罗斯媒体采访时又表示,由于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制裁导致美元和欧元的可信度降低,俄罗斯将把“卢布结算令”的适用范围从现阶段的天然气扩大至其他出口货物。

4月4日

  俄乌战争爆发至今,在欧美制裁俄罗斯能源的情况下,美国对欧洲疯狂出口天然气,另一边却大手买俄罗斯石油,一天10万桶。

  德国、法国宣布驱逐共计75名俄罗斯外交人员

  拉脱维亚天然气公司发表一份声明称,不排除以卢布购买俄罗斯天然气的可能性。

4月5日

  俄罗斯总统普京表示,过去一段时间,由于发达国家政策的失误,未来或加剧粮食短缺,推动食品价格升到更高。俄罗斯将“对粮食出口更加谨慎”,尤其是对“不友好”国家的出口。

  意大利、西班牙等国共计驱逐百余名俄外交人员,欧盟也宣布驱逐19名俄常驻欧盟使团人员。

  爱沙尼亚宣布驱逐14名俄罗斯外交官并关闭俄罗斯驻纳尔瓦领事馆和俄罗斯大使馆驻塔尔图办公室。

  拉脱维亚外交部表示,将驱逐13名俄罗斯外交官并关闭2个俄罗斯驻拉脱维亚的领事馆。

  欧盟委员会主席表示,欧盟将禁止俄罗斯船只进入欧盟国家的港口。

  欧盟委员会提议对俄罗斯实施第五轮制裁,拟禁止从俄进口煤炭。

  美国财政部宣布对俄罗斯暗网市场“Hydra”实施制裁,此次行动由美国财政部和司法部、联邦调查局、缉毒局、国税局和国土安全调查局联合发起。同时,美国也与德国警方合作,关闭了“Hydra”在德国的服务器。

4月6日

  德国《证券报》援引俄罗斯驻丹麦大使的话报道:如果丹麦能源公司Orsted下次不以卢布付款,俄罗斯准备切断对丹麦的天然气供应。Orsted向俄罗斯天然气公司Gazprom支付的下一笔款项定于4月底至5月初。

  据多家西方媒体报道,当地时间周二,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联合国安理会通过视频发表讲话时称,他认为联合国安理会应该移除俄罗斯,并对联合国的体制进行彻底的改革。

4月6日

  美国财政部长耶伦当地时间4月6日在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House Financial Services Committee)发表讲话时表示,她已向该委员会的其他财政部官员表明立场,美国将不会参加有俄罗斯参与的二十国集团(G20)会议。

4月7日

  俄罗斯外交部7日发表声明说,俄罗斯决定自当天起提前终止在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的成员身份。声明说,联合国大会当天通过决议暂停俄人权理事会成员资格,这是一个“非法且出于政治动机”的举动。人权理事会实际上已被一些国家垄断,它们自称是人权领域的标准,却直接参与或纵容严重和大规模侵犯人权的行为。俄罗斯提前终止人权理事会成员身份的决定并不背离俄在人权领域的国际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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