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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la|如此生活三十五年

六四在中国失去的这三十五年历史中,虽然它的中心是空的,但辐射出去是更广阔的天地,是一个正在不断发展中的精神和理想图腾,其内涵变得越来越丰富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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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6月4日 AP

实际上我还没有三十五岁,1989 年我也还没出生。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从大明王朝 1566 年就已经活着了,活到今天如行尸走肉。

我们常说中国人没有历史,但往往中国人这个群体身上显现的疲惫与痛苦,又确凿无疑是历史的遗留。他们能瞬间梦回清朝,满嘴的“我要洋人死”、“八旬老太守国门”、“与小日本不共戴天”,却独独将终于步入现代的部分忘却。或者这二者本就是相互“成就”的,是种下的因结出的果。

我就在中国著名的社交平台“小红书”上看到,有人将 6.4 期间不允许换头像和背景,当成是全国高考的某种举措,进而合理化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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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如此生活三十五年
作者:Lola
发表日期:2024.6.4
来源:Matters
主题归类:六四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没有经历过共产主义中国的人可能会觉得,六四被遗忘,肯定也有你民众自己的原因在。但禁令都已经挖空心思到这份上了,几乎是抹除成空白,宁愿退回至清朝、大明王朝 1566 年,宁愿走进历史的死穴,也不要这段企图前进的历史。民众又能传递什么呢,哪怕是侥幸的亲历者,也只会变成一个整天跟自己儿女说“少在网上发表意见”的人。一代人终将老去。

而相应的,我们更能看懂苏联笑话,也只是因为我们生活在共产主义中国。很残酷的事实是,没有人需要对审查拥有想象力,我们对万事万物有想象,但唯独不可对审查有想象,因为后者就是为了限制前者而存在的。那些记录审查的作品,饶有兴味地添加意义,也只不过是对审查的一种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表现。但换句话说,除了和审查玩把戏,我们又还能玩些什么呢。

今天早晨醒来,我翻阅了谷歌最先能触及的六四资讯,它们大多由照片和众人的口述记忆构成,最使我感到心痛和愤怒的证词是:

“军队凌晨抵达时,在天安门广场上的一名20岁学生对美国之音说,为躲避枪击,他花了近两个小时才爬出广场。他说,一路上他看到数百具尸体。士兵对任何站起来或在动的人开枪。

这名学生说,他看到四名女大学生请求军人不要杀她们。他说,其中一名女性抓住军人的腿,军人的回应是用刺刀刺她。他看到军人向其她三人开枪。”

然后我在 X 看到了一些倒地的学生照片,鲜血真的如人们记忆中那样惨烈,雪片般的照片纷扬于中国之外的互联网——我相信六四在中国失去的这三十五年历史中,虽然它的中心是空的,但辐射出去是更广阔的天地,是一个正在不断发展中的精神和理想图腾,其内涵变得越来越丰富和厚重。

我没有办法在今天诉说“家”,诉说一切“温暖、幸福、束缚、逃离”,虽然它听起来与我的处境如此相似,它可以是我与中国的关系,但我并不想这样缠绵悱恻地重复一种虚假的感情,而导致最终毫无表达,只是落入一种又怨又恨的前现代家国关系——一个需要被反复确认的常识是,家并不是国,并不意味着它可以侵入到我的房间里,搜查我的思想。

在那个我们姑且可以称之为“家”的房子里,土地是七十年后就要被政府收回的,门即便有锁,也是社区居委会可以任意闯入的,我母亲的女儿们,学过新闻、做过互联网工作,或者毕业后一直在待业,还有需要高考,他们事无巨细地掌握,以便有一天能够加以利用。且就在这过去的三年间,已经无限度地利用过,再也没有交还。

从 6 月 4 日的凌晨开始,我就变成了需要被管控的“海外 IP”,我一张图都发不出来,尽管我已经不打算再测试审查,但它就这样凶狠站在我面前,将赛博空间也圈成自己的领土。住在香港的朋友发了一条朋友圈,但我也知道,那条可能只有我和她可见,“墙”是如此的冷酷,且如此见效。

而纽约时代广场的看板广告,正在等待当地时间的 6 月 4 日到来,人们将在那里上架台湾,让全世界看见台湾人对于民主的决心。

这声音终于变成歌变成诗
我们就这样
成为一个个活着的诗人
不只是一个个在世的诗人
在今生和今生之后也必须从一个
变成三个、七个和十一个
我们降生
我们逝去这时间的官能即是我们
此刻我们为某人献上的哀悼
与他献给你我的哀悼同在

——【韩】高银《与逝去诗人共度的时光》(节选)

2024 年 6 月 4 日

【CDT周报】第191期:我们想要好好说话不说“黑话烂梗”,可您不让啊

上期周报:【CDT周报】第190期:为什么要强行让113岁的管75岁的叫母亲?

过去两周中国数字时代【404文库】新增文章5篇,【每日一语】新增网语5条,【大事记】收录热点事件2件,刊登读者投稿2篇,投稿请点此

编者的话:

10月11日—18日 这一周。

中央网信办、教育部印发通知,宣布开展“清朗·规范网络语言文字使用”专项行动,将重点整治网络平台上常见的"不规范、不文明"用语。对于编造“网络黑话”、“网络烂梗”,“滥用隐晦表达”等问题,官方表示会予以重点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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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清朗行动”其实是由网信办牵头的网络治理行动,每年都会多次落地实施。“清朗”取自“还网络空间的风清气朗”之意。实际上,该系列行动持续加剧了网络审查、收紧了言论自由。例如,2023年1月,网信办要求在春节期间“严控借返乡见闻散布焦虑情绪、渲染社会阴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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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网友回应道,“黑话烂梗”之所以流行,关键的原因是“我们想好好说话可您不让啊”。一些抽象词语之所以出现,本就是为了规避另一些禁词,这也是为什么简中圈的表达会越发抽象,越发异化。因为当言论自由被压制的时候,就只能以另一种非规范用语去实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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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百度贴吧因为将“傻逼”一词屏蔽,不少网民改用“伞兵”进行替代,导致官媒接连发文怒批“伞兵”一词遭到了污名化。最终百度为了让大家不再说“伞兵”,被迫把“傻逼”释放,还给网民。而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中文互联网上衍生出数万个有关习近平的黑话,甚至包括“香蕉皮”、“胖虎”、“指南针”、“北京一男子”这类相当奇怪的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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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网友指出,在中共在极权统治下,各种“政治新话”不断被创造,而这些才是简中圈的最大污染源。它们对人们的日常交流和思考方式产生侵蚀,使基于事实、逻辑与理性的公共讨论变得困难重重。就如同将政治灾难叫做曲折探索,失业下岗叫做灵活就业,独裁专制叫做中式民主,整肃网络叫做净网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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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7日,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发布消息称,将启动“新一轮人口家庭发展状况抽样调查”,以全面分析中国百姓“不想生、不敢生的原因”。对此有网友反问“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不想生的原因你们心里没点数?”的确,只要我们回顾过去几年的一些黑话烂梗,就不难看出,原来谜底就在谜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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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分别是:滥生无辜、最后一代、四不青年、人口红利、社会调剂、软肋、人矿、鸡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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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2024年度的诺贝尔经济学奖揭晓,获奖者是三名美国大学的经济学家(Daron Acemoglu、James A. Robinson、Simon Johnson)。而这也让前两人合著的《国家为什么会失败》(2012年出版)一书再度引发了网络热议。该书强调了制度对于一个国家经济发展中所起到的重要的作用,具体来说,“包容性制度”有助于长期经济增长,而“攫取性制度”则会阻碍经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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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中国现行制度就像是“攫取性政治制度+包容性经济制度”的一种混合,所谓的改革开放,就是对长期最差组合的一种被迫调整。而根据两位作者的理论,中国经济的增长注定是无法持续的,概因既得利益集团始终不愿分享权力,而经济增长极限来临时很难再有模式上的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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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为讽刺的是,早在2016年,官媒便已对这套“制度相适应理论”作出了回应。指出“习近平政治经济学”能解决中国经济新阶段的问题,彻底克服中等收入陷阱,还能为世界政治经济困局开出新药方、指明新方向。但在过去8年间,习近平的许多制度改革都强化了中共不受约束的权力,反而使得中国的“攫取性政治制度”进一步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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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将会必然迎来二选一的结局?其一是,以大走弯路的方式来验证诺奖得主遥遥领先的预言——“国家为什么会失败”。其二是,以成功开辟新增长模式/路径的方式,证明坚持“攫取性政治制度”不动摇也能实现经济发展。而摸索出这一新经济模式的习近平,或将凭借前无古人的巨大成就,成为新一届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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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T 档案卡
标题:【CDT周报】第191期:我们想要好好说话不说“黑话烂梗”,可您不让啊
作者:中国数字时代
发表日期:2024.10.19
主题归类:大事记
CDS收藏:话语馆

一周荐读:

十年前,《国家为什么会失败:权力、繁荣和贫穷的根源》曾在中国拥有大量读者。这本书认为,政治领域和政治领域均存在包容性制度和攫取性制度。最佳组合是包容性政治制度+包容性经济制度;最差组合当然是它的反面:攫取性政治制度+攫取性经济制度。

10月14日,独立中文杂志《莽莽》发布了一篇深度对谈,它采访了一名生于1997年,自2020年起就开始从事某知名互联网企业内容审核员的陈立佳(化名)。对于成为审核员的初衷,陈立佳非常坦承,他说纯粹就是为了挣钱吃饭,并且不认可对这份工作的道德批判。

一周关注:

近日,中央网信办、教育部印发通知,开展“清朗·规范网络语言文字使用”专项行动。专项行动聚焦部分网站平台在热搜榜单、首页首屏、发现精选等重点环节呈现的语言文字不规范、不文明现象,重点整治歪曲音、形、义,编造网络黑话烂梗,滥用隐晦表达等突出问题。有关部门还表示,将对此类行为开展打击行动……

近日,吉林一公司4名员工擅自离岗有人达16年引关注。该公司名为吉林森工集团泉阳泉饮品有限公司是一家国有企业。@新京报 我们视频从吉林森工集团获悉,除上述4人外,另有12人擅自离岗。吉林森工集团相关负责人称,企业在职员工500余人,筛查出这16人参保但没上班。

最近几天,很久没有露面的前恒大首席经济学家任泽平又火了。他先是在上周做出了预言,说下周股市开市就要全部涨停,所以节前建议大家持股过节。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专治各种不服的大A狠狠打了首席经济学家的脸。其实,真正有本事的专家一般都不做这种很具体的预测。毕竟。股市这玩意从来就没有人能真正预测对过,连巴菲特荣格这样的人也都是讲讲趋势啥的。你问他们明天股市是涨是跌,他们往往也是懵逼的。

一周惊奇:

黑龙江鸡西原副市长李传良违法所得被申请没收:涉案逾31亿,查封房产1021处。有的媒体在讲查封的房产时,用词是“千余处”,也是震惊到我了。在租房都要为一两百块钱而纠结的当下,21处房产就这样被媒体大喇喇地“余”掉了。这真是一个贪官通胀的时代啊。触目惊心的是,一个副市长的违法所得,密密麻麻填满了《人民法院报》的一整个大版还不够,又占了下一个版面的一半!突然之间,“罄竹难书”,仿佛有了具象。

今天一个南京的朋友来找我诉苦。他说由于地方债很不稳定,去年的目标是“保六争八”,今年很多地方改成了“保三争六”。什么意思呢?就是保证发三个月的工资,争取发六个月以上的工资。不过,他们的公积金和社保不会断。南京市某辖区的公务员和事业单位已经被拖欠工资好几个月了。最后还是通过行政命令,强行在市内各区间拆借资金,才解决了部分员工的欠薪问题,而今年后续的资金,还没有着落。

这一轮关于四川拆迁的传言,和国庆前后疯狂涌入股市的浪潮,还有疫情以来彩票销售的持续火爆,背后其实都反映出中国人一夜暴富的渴望无处安放的躁狂。房地产一夜暴富的机会,没了,互联网创业一夜暴富的机会,过了,做网红一夜成名暴富的前辈们,眼看着一个个都塌房了。到底哪里还有普通中国人一夜暴富的机会呢?

本月17日是庆方吊证案的听证日。因为他在声明中已经谢绝了朋友们的现场围观,加之某种可以意会但不宜言说的氛围越来越浓,到场围观的人应该不多,其听证会料必会波澜不惊。前几天,李仲伟律师为庆方写了一篇文章,纵述了他和庆方的交往,写的质朴有料情感真挚,我转了两次。

一周讽刺:

当一个人不会唱国歌、不记得建国日期、不知道“宫廷玉液酒”的下一句时,意味着他不具备多数人所拥有的“正确的集体记忆”,是污染集体纯洁性、需要被净化的杂质…这种“杂质”往往会被粗暴地归类到外部势力的阵营,给予其声讨、网暴甚至举报、封号的惩罚…明明有多种合理的解释,人们偏偏选择以间谍来为一个人盖棺论定,这不仅仅是认知的极化,更是一种用“正确的集体记忆”实现集体内部自我净化的手段。

一周声音:

各位关注公众号“城市的地得”的朋友,未来半年你将看不到这个号的更新了,希望明年4月还有机会见到。“城市的地得”是在2021年8月开始密集更新的,我还记得当时写了一篇《必须清澈透明支持张文宏》。“城市的地得”,这个名字中有三个结构助词。它们没有实际意思,但是却又是汉语中不可缺少的。

所以撑起哥伦布伟大探险的,不是勇气、甚至不是单纯的科技、而是稳定的预期,和支撑这种稳定预期的契约和虽然正在成型中、但已经开始发挥效力的王在法律下的法制精神。同理,我们也可以说,马斯克昨天的“筷子夹火箭“确实夹的很稳,但比他夹得更稳,或者说让他夹得如此之稳的,其实是他所生活的那个社会中更深层的某些东西。比如,最浅显的一种,一个稳定的预期。

一周故事:

阿富汗女性曾过着和我们相似的生活,但现在,她们不能上学,不能工作,不能走进公共场所,不能独自乘车,不能在家以外的地方露出身体和面部(必须穿遮蔽全身的罩袍)。最新的禁令是,她们连在街上大声说话都是违法的……女性的存在渐渐被抹去了。

入职第一天被辞退、到手的offer被撤销、 面试屡屡碰壁,拒绝录用的理由仅仅是求职者发起过劳动仲裁。劳动仲裁成为求职污点, 这是很多求职者正面临的困境。当在职场上遭遇违法辞退、欠薪,劳动仲裁,为了维护自己合法权益的选择,却让他们背上了职场 “案底”,不断带来新的难题。

一些年轻人正在艰难地偿还由父母欠下的债务。在父债子还的观念下,一些父母因经商理财失败甚至是炒股、赌博形成的债务,在他们年龄变大偿债能力下降后,被转移到了刚刚进入社会的子女身上。亲情关系,成了家人之间财务剥削的脐带。从父母身上继承的负债,成了年轻人们难以脱身的人生漩涡。

【CDT关注】莽莽|中国Z世代审核员:生存吃饭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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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中国Z世代审核员:生存吃饭最重要
来源:莽莽
主题归类:审核员
CDS收藏:人物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CDT编者按:10月14日,独立中文杂志《莽莽》发布了一篇深度对谈,标题是《中国Z世代审核员:生存吃饭最重要》,作者为王晓。这篇访谈采访了一名生于1997年,自2020年起开始从事某知名互联网企业内容审核员的陈立佳(化名)。他所在的审核团队,主要负责图文审核,其中政治内容是优先级最高的板块。对于成为审核员的初衷,陈立佳非常坦承,他说纯粹就是为了挣钱吃饭。而对于这份工作的道德争议,陈立佳个人认为,审核员工作无关正义,仅事关生存。

全文阅读:深度对谈 | 中国Z世代审核员:生存吃饭最重要

以下是这篇深度访谈的节选内容:

有关政治内容的审核:

Q:这些需要进行审核的内容中,哪个版块优先级最高?

A:肯定是政治安全。

Q:涉政的审核标准是什么样的?比方说哪些内容可以过审哪些内容无法过审?

A:标准其实和国内的新闻报道一样,哪些内容不能报道,哪些内容在我们这儿就不能过审。最明显的一个例子是,涉及高级政治官员及其家属的内容、涉及共产党黑历史的内容,我们都是要必须删除掉的。还有每年六四的时候,关于六四的信息每年都有人发,我们都要审核掉,甚至临近6月4号的时候,我们都得加班加点的搞。

Q:所以像六四、十一国庆节这些特殊的时间节点,作为审核员,你们也要格外谨慎对吗?

A:当然!因为只要到这种时间节点,总会有人莫名其妙的想要加深大众的记忆,时间点一临近,就喜欢发一些东西。在我们看来,六四都成为一个民间节日了。在这种特殊的时间节点,审核规则和审核策略都会临时更改,平时的话是先发后审,敏感时期则是先审后发。

封号的操作:

Q:封账号需要走什么样的流程?

A:不需要流程。只要我觉得他(账号)发的东西有问题,我就可以直接封了,然后把被封账号的名单给他们(公司正式员工)就行了。

Q:只给账号名单吗?没有进一步的审核或者评议之类的流程需要走吗?

A:没有,封号其实很简单,但有时候需要附上封号的理由,比方说哪些是涉六四的,不过是永封还是有期限的封,我都是有权限直接说了算的。

工资与工时:

Q:方便透露一下你做审核员的工资吗?

A:一开始的时候是4300,扣掉税收的话到手在4000左右。待了一年多后,涨到了6800,扣掉五险一金,还剩6000块钱。

Q:作为外包,你们每天需要工作多长时间?

A:一开始说好每天就是工作8个小时,但并没有说工作量是多少,但后来我发现,工作量是不定的,干不完就得加班,还没加班费拿。所以后来工作量越来越大的时候,我就开始摸鱼了。

审核员日常接触的“违禁内容”:

Q:你都上报过哪些关键词?

A:比方说蛋孔,就是鸡蛋的蛋,旦炒饭,撒旦的旦,等等,还有“新”“疆”两个字和各种谐音字的组合,非常多,但都很琐碎。

Q:关于新疆劳动集中营的培训是怎么展开的?

A:就是给我们放了一个纪录片,看完就完事了,什么都没说。因为公司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我们知道真相,而是为了让我们删东西。用意不一样,所以行为方式不一样。也就是说他们希望作为螺丝钉的审核员知道这件事是敏感的,相关词汇出现了我们直接删了就行了,他们并不关心我们的感受和想法。

Q:那“解放军”一词可以提吗?

A:敏感节点时期,提都不能提。甚至歌颂政府、歌颂解放军平乱的也不行。这种审核的重点不在于规训大众如何对事件进行表达和评价,不管正面的还是负面的,都不重要,重点是要通过审核去删除所有信息,然后让大家彻底的遗忘这件事。

Q:在现在的公司你参加过多少次培训?

A:大概7次。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关于新疆的劳动集中营的培训,但这种培训都非常水,不能指望从中可以看到什么东西,公司的意思是,你们只要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就行了,但是具体的、详细的内容和一些细节不需要记,甚至忘掉也可以。我相信,公司更希望大家看完就忘掉。

审核员陈立佳的“道德感”:

Q:所以你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更好的拿到工资?

A:是的。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负罪感,因为我做的就是这个工作。既然做了,我就得把它做好。所谓的枪口抬高一寸,这个东西首先是没有普遍性的,这也是我质疑它的地方。另外我觉得这句话是知识分子自己想象出来的,现实中真会有这样的事情吗?

“枪口抬高一寸”这句话最早的出处应该是关于柏林墙倒塌的事件吧?士兵整天被教官这样训那样训,在那样的环境下,他们的道德意识早就被消磨完了,怎么可能会发生把枪口抬高一寸的事情。而且士兵一旦悄悄的把枪口抬高了,这种行为如果被长官看见的话,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对于他的下场,又有多少人会在乎?

Q:这种长期的审核或者与所谓“负面”信息为伍的工作,有给你的心理或精神健康带来困扰吗?

A:没有。如果你是指政治性抑郁的话,也没有。说实话,我工作期间唯一的压力来源是,出了错怎么办?我非常害怕自己在工作中会出错,也就是害怕没审核掉那些不好的内容。而且据我观察,我周边的同事也都没有那些负面情绪。大家对政治话题毫不关心的,因为这些话题跟我们的生活又不贴近,甚至我有同事无比热爱毛主席,在有些人看来,他们是在帮着国家平乱、在消除社会的不稳定因素。从这个角度看的话,我们怎么可能会有政治性的抑郁和焦虑。

Q:所以还是会有东西能让你产生负罪感的?

A:是的。比方说新冠肺炎还有郑州大水,还有包括一个叫江雪的人写的《长安十日》,删这些我真的有负罪感。但是这些是很明显的东西,我不删别人也会删掉,这些东西太张扬了,我想放都放不了。

Q:你有“负罪感”的表现是什么?

A:就是不想干这行了,但周边的人会开导我说,我不删也会有其他人删,而且朋友们还会反问我,问我不干这个还能干啥?大家都知道生存最重要,道德这东西是在生存获得保障后才能存在的。

但即使这样,2021年对我来说真的是非常非常痛苦的一年,西安的事和郑州大水的事都发生在那一年,那时候我的负罪感达到了顶峰,我那会儿非常想离开这家公司,再也不干政治审核了,但是我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机会。所以后来涉政审核对我来说是一件比较矛盾的事,一方面我干起来确实轻车熟路,能让我吃饱饭,但另一方面确实……很痛苦。尤其是当我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个时代,我的负罪感就会更加强烈。

Q:那你会觉得自己悲情吗?以及如果让你跳出来的话,以旁观者的视角,你会怎么评价审核员这一职业?

A:确实很可悲。跳出来评价这一群体的话,我只能说这是一群为了吃饭、为了生存的人。真的就是简单的为了吃饭而已,没有太复杂的其他东西。对于所谓的“正义”与否的问题,真的没有人会深究,饭都吃不上了,还有什么正义不正义的。可以说这是底层人的无奈也好、悲哀也好,因为对底层人来说,哪有那么多选择权。

所以我从来不认可对这份工作的道德批判,道德批判不应该嫁接给那些中产吗?为什么要甩给底层人民?我现在反倒想问一下,审核员的职位是谁设计的?我们就是打工而已,这绝对不是这份工作的问题,而是设置这个工作的人的问题。所以应该把矛头对准问题的源头,而不是我们这些执行的人,毕竟螺丝钉是取之不尽的,没有我们,还会有其他人。

我觉得有句话说的挺好的,什么样的权利、什么样的地位,决定了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不能把过多的社会责任转嫁给普通人,普通人生存已经很艰难了,可承担不起那么多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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