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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T周报】第191期:我们想要好好说话不说“黑话烂梗”,可您不让啊

上期周报:【CDT周报】第190期:为什么要强行让113岁的管75岁的叫母亲?

过去两周中国数字时代【404文库】新增文章5篇,【每日一语】新增网语5条,【大事记】收录热点事件2件,刊登读者投稿2篇,投稿请点此

编者的话:

10月11日—18日 这一周。

中央网信办、教育部印发通知,宣布开展“清朗·规范网络语言文字使用”专项行动,将重点整治网络平台上常见的"不规范、不文明"用语。对于编造“网络黑话”、“网络烂梗”,“滥用隐晦表达”等问题,官方表示会予以重点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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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清朗行动”其实是由网信办牵头的网络治理行动,每年都会多次落地实施。“清朗”取自“还网络空间的风清气朗”之意。实际上,该系列行动持续加剧了网络审查、收紧了言论自由。例如,2023年1月,网信办要求在春节期间“严控借返乡见闻散布焦虑情绪、渲染社会阴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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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网友回应道,“黑话烂梗”之所以流行,关键的原因是“我们想好好说话可您不让啊”。一些抽象词语之所以出现,本就是为了规避另一些禁词,这也是为什么简中圈的表达会越发抽象,越发异化。因为当言论自由被压制的时候,就只能以另一种非规范用语去实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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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百度贴吧因为将“傻逼”一词屏蔽,不少网民改用“伞兵”进行替代,导致官媒接连发文怒批“伞兵”一词遭到了污名化。最终百度为了让大家不再说“伞兵”,被迫把“傻逼”释放,还给网民。而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中文互联网上衍生出数万个有关习近平的黑话,甚至包括“香蕉皮”、“胖虎”、“指南针”、“北京一男子”这类相当奇怪的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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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网友指出,在中共在极权统治下,各种“政治新话”不断被创造,而这些才是简中圈的最大污染源。它们对人们的日常交流和思考方式产生侵蚀,使基于事实、逻辑与理性的公共讨论变得困难重重。就如同将政治灾难叫做曲折探索,失业下岗叫做灵活就业,独裁专制叫做中式民主,整肃网络叫做净网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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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7日,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发布消息称,将启动“新一轮人口家庭发展状况抽样调查”,以全面分析中国百姓“不想生、不敢生的原因”。对此有网友反问“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不想生的原因你们心里没点数?”的确,只要我们回顾过去几年的一些黑话烂梗,就不难看出,原来谜底就在谜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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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分别是:滥生无辜、最后一代、四不青年、人口红利、社会调剂、软肋、人矿、鸡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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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2024年度的诺贝尔经济学奖揭晓,获奖者是三名美国大学的经济学家(Daron Acemoglu、James A. Robinson、Simon Johnson)。而这也让前两人合著的《国家为什么会失败》(2012年出版)一书再度引发了网络热议。该书强调了制度对于一个国家经济发展中所起到的重要的作用,具体来说,“包容性制度”有助于长期经济增长,而“攫取性制度”则会阻碍经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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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中国现行制度就像是“攫取性政治制度+包容性经济制度”的一种混合,所谓的改革开放,就是对长期最差组合的一种被迫调整。而根据两位作者的理论,中国经济的增长注定是无法持续的,概因既得利益集团始终不愿分享权力,而经济增长极限来临时很难再有模式上的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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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为讽刺的是,早在2016年,官媒便已对这套“制度相适应理论”作出了回应。指出“习近平政治经济学”能解决中国经济新阶段的问题,彻底克服中等收入陷阱,还能为世界政治经济困局开出新药方、指明新方向。但在过去8年间,习近平的许多制度改革都强化了中共不受约束的权力,反而使得中国的“攫取性政治制度”进一步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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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将会必然迎来二选一的结局?其一是,以大走弯路的方式来验证诺奖得主遥遥领先的预言——“国家为什么会失败”。其二是,以成功开辟新增长模式/路径的方式,证明坚持“攫取性政治制度”不动摇也能实现经济发展。而摸索出这一新经济模式的习近平,或将凭借前无古人的巨大成就,成为新一届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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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T 档案卡
标题:【CDT周报】第191期:我们想要好好说话不说“黑话烂梗”,可您不让啊
作者:中国数字时代
发表日期:2024.10.19
主题归类:大事记
CDS收藏:话语馆

一周荐读:

十年前,《国家为什么会失败:权力、繁荣和贫穷的根源》曾在中国拥有大量读者。这本书认为,政治领域和政治领域均存在包容性制度和攫取性制度。最佳组合是包容性政治制度+包容性经济制度;最差组合当然是它的反面:攫取性政治制度+攫取性经济制度。

10月14日,独立中文杂志《莽莽》发布了一篇深度对谈,它采访了一名生于1997年,自2020年起就开始从事某知名互联网企业内容审核员的陈立佳(化名)。对于成为审核员的初衷,陈立佳非常坦承,他说纯粹就是为了挣钱吃饭,并且不认可对这份工作的道德批判。

一周关注:

近日,中央网信办、教育部印发通知,开展“清朗·规范网络语言文字使用”专项行动。专项行动聚焦部分网站平台在热搜榜单、首页首屏、发现精选等重点环节呈现的语言文字不规范、不文明现象,重点整治歪曲音、形、义,编造网络黑话烂梗,滥用隐晦表达等突出问题。有关部门还表示,将对此类行为开展打击行动……

近日,吉林一公司4名员工擅自离岗有人达16年引关注。该公司名为吉林森工集团泉阳泉饮品有限公司是一家国有企业。@新京报 我们视频从吉林森工集团获悉,除上述4人外,另有12人擅自离岗。吉林森工集团相关负责人称,企业在职员工500余人,筛查出这16人参保但没上班。

最近几天,很久没有露面的前恒大首席经济学家任泽平又火了。他先是在上周做出了预言,说下周股市开市就要全部涨停,所以节前建议大家持股过节。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专治各种不服的大A狠狠打了首席经济学家的脸。其实,真正有本事的专家一般都不做这种很具体的预测。毕竟。股市这玩意从来就没有人能真正预测对过,连巴菲特荣格这样的人也都是讲讲趋势啥的。你问他们明天股市是涨是跌,他们往往也是懵逼的。

一周惊奇:

黑龙江鸡西原副市长李传良违法所得被申请没收:涉案逾31亿,查封房产1021处。有的媒体在讲查封的房产时,用词是“千余处”,也是震惊到我了。在租房都要为一两百块钱而纠结的当下,21处房产就这样被媒体大喇喇地“余”掉了。这真是一个贪官通胀的时代啊。触目惊心的是,一个副市长的违法所得,密密麻麻填满了《人民法院报》的一整个大版还不够,又占了下一个版面的一半!突然之间,“罄竹难书”,仿佛有了具象。

今天一个南京的朋友来找我诉苦。他说由于地方债很不稳定,去年的目标是“保六争八”,今年很多地方改成了“保三争六”。什么意思呢?就是保证发三个月的工资,争取发六个月以上的工资。不过,他们的公积金和社保不会断。南京市某辖区的公务员和事业单位已经被拖欠工资好几个月了。最后还是通过行政命令,强行在市内各区间拆借资金,才解决了部分员工的欠薪问题,而今年后续的资金,还没有着落。

这一轮关于四川拆迁的传言,和国庆前后疯狂涌入股市的浪潮,还有疫情以来彩票销售的持续火爆,背后其实都反映出中国人一夜暴富的渴望无处安放的躁狂。房地产一夜暴富的机会,没了,互联网创业一夜暴富的机会,过了,做网红一夜成名暴富的前辈们,眼看着一个个都塌房了。到底哪里还有普通中国人一夜暴富的机会呢?

本月17日是庆方吊证案的听证日。因为他在声明中已经谢绝了朋友们的现场围观,加之某种可以意会但不宜言说的氛围越来越浓,到场围观的人应该不多,其听证会料必会波澜不惊。前几天,李仲伟律师为庆方写了一篇文章,纵述了他和庆方的交往,写的质朴有料情感真挚,我转了两次。

一周讽刺:

当一个人不会唱国歌、不记得建国日期、不知道“宫廷玉液酒”的下一句时,意味着他不具备多数人所拥有的“正确的集体记忆”,是污染集体纯洁性、需要被净化的杂质…这种“杂质”往往会被粗暴地归类到外部势力的阵营,给予其声讨、网暴甚至举报、封号的惩罚…明明有多种合理的解释,人们偏偏选择以间谍来为一个人盖棺论定,这不仅仅是认知的极化,更是一种用“正确的集体记忆”实现集体内部自我净化的手段。

一周声音:

各位关注公众号“城市的地得”的朋友,未来半年你将看不到这个号的更新了,希望明年4月还有机会见到。“城市的地得”是在2021年8月开始密集更新的,我还记得当时写了一篇《必须清澈透明支持张文宏》。“城市的地得”,这个名字中有三个结构助词。它们没有实际意思,但是却又是汉语中不可缺少的。

所以撑起哥伦布伟大探险的,不是勇气、甚至不是单纯的科技、而是稳定的预期,和支撑这种稳定预期的契约和虽然正在成型中、但已经开始发挥效力的王在法律下的法制精神。同理,我们也可以说,马斯克昨天的“筷子夹火箭“确实夹的很稳,但比他夹得更稳,或者说让他夹得如此之稳的,其实是他所生活的那个社会中更深层的某些东西。比如,最浅显的一种,一个稳定的预期。

一周故事:

阿富汗女性曾过着和我们相似的生活,但现在,她们不能上学,不能工作,不能走进公共场所,不能独自乘车,不能在家以外的地方露出身体和面部(必须穿遮蔽全身的罩袍)。最新的禁令是,她们连在街上大声说话都是违法的……女性的存在渐渐被抹去了。

入职第一天被辞退、到手的offer被撤销、 面试屡屡碰壁,拒绝录用的理由仅仅是求职者发起过劳动仲裁。劳动仲裁成为求职污点, 这是很多求职者正面临的困境。当在职场上遭遇违法辞退、欠薪,劳动仲裁,为了维护自己合法权益的选择,却让他们背上了职场 “案底”,不断带来新的难题。

一些年轻人正在艰难地偿还由父母欠下的债务。在父债子还的观念下,一些父母因经商理财失败甚至是炒股、赌博形成的债务,在他们年龄变大偿债能力下降后,被转移到了刚刚进入社会的子女身上。亲情关系,成了家人之间财务剥削的脐带。从父母身上继承的负债,成了年轻人们难以脱身的人生漩涡。

【CDT关注】“今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十年前就让中共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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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今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十年前就让中共不高兴了
作者:长平
发表日期:2024.10.17
来源:德国之声、华尔街见闻、腾讯新闻棱镜、读品贩子
主题归类:诺贝尔奖
主题归类:中国模式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10月14日,瑞典皇家科学院宣布,将202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授予三位来自美国大学的经济学家,以表彰他们在关于制度如何形成并影响经济繁荣研究领域的突出贡献,三人分别是麻省理工教授Daron Acemoglu、麻省理工教授Simon Johnson、芝加哥大学James A. Robin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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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美国教授的相关背景

据诺贝尔奖官网介绍,Daron Acemoglu,1967年出生于土耳其伊斯坦布尔,1992年获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博士学位,目前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他研究领域包括宏观经济学、政治经济学、劳动经济学、发展经济学等。

Simon Johnson,1963年出生于英国谢菲尔德,1989年获美国剑桥麻省理工学院博士学位,现为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他曾在2007年担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首席经济学家。

James A. Robinson,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大学教授,1960年出生,1993 年在美国康涅狄格州纽黑文市耶鲁大学获得博士学位。

资料显示,Simon Johnson与Daron Acemoglu曾共同撰写《权力与进步:我们为技术与繁荣而进行的千年斗争》,Daron Acemoglu与James A. Robinson曾合著《狭窄的走廊:国家、社会和自由的命运》、《国家为何失败:权力、繁荣和贫穷的根源》。

制度在国家经济发展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此次获奖前,三位学者已经长期密切合作多年。2023年,达龙·阿西莫格鲁与西蒙·约翰逊合作出版了《力量与进步:我们为技术与繁荣而进行的千年斗争》,这本书探讨了重大技术变革的历史,以及背后的经济学,也讨论了关于人工智能的话题。十多年前的2012年,达龙·阿西莫格鲁与詹姆斯·A·罗宾逊合著了《国家为何失败:权力、繁荣和贫穷的根源》,这本书后来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榜的著作,探讨了不平等的根源,以及为何一些国家变得富裕和成功。此外二人还合作出版过《独裁与民主的经济起源》《狭窄的走廊:国家、社会与自由的命运》两部著作。

长期以来,地理被认为是影响国家财富的重要因素。例如,气候温和的地区被认为更有利于农业生产和发展。然而,三位经济学家则认为,地理因素并不是决定国家贫富的唯一原因。虽然地理位置和自然条件确实对经济发展有影响,但它们并不能完全解释国家之间的巨大收入差异。

三位经济学家认为,制度在国家经济发展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制度包括政治制度、经济制度和社会制度。良好的制度可以促进经济增长和繁荣,而不良的制度则会导致经济停滞和贫困。

具体来说,“包容性制度”(inclusive institutions,如民主、法治和财产权保护)有助于长期经济增长,而掠夺性制度(extractive institutions,如专制、腐败和资源掠夺)则会阻碍经济发展。

在此基础上,“贫富的逆转”这个概念,成为理解他们理论的关键。

财富的逆转,是指那些在全球殖民化前,相对富裕的地区,现在反而变得更加贫困。反而一些在殖民化前相对贫困的地区,现在反而变得更加富裕。他们三人的分析认为,这一现象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殖民者引入的制度差异造成的。

例如,墨西哥在阿兹特克帝国时期是一个相对富裕的地区,但经过殖民后的掠夺性制度,现在成为一个相对贫困的国家。相反,美国在殖民前是一个相对贫困的地区,但由于引入了包容性制度,现在成为一个高度发达的国家。

三位经济学家通过研究殖民历史,展示了殖民者在不同地区引入的制度对现代世界收入分配的影响。在一些地区,殖民者建立了包容性制度,促进了长期的经济增长;而在另一些地区,殖民者建立了掠夺性制度,导致了长期的贫困。

为什么会如此?三位经济学家认为,是因为在原本最贫穷和人口稀少的地方,欧洲殖民者引入或保留了促进长期繁荣的制度。而在最富裕和人口密集的殖民地,因为足够富裕,制度反而却更加掠夺性,对当地人口的繁荣促进作用较小。

这种制度差异是现代世界收入分配不平等的重要原因之一。

两位作者曾对中国的“榨取性制度”表示悲观

中国的制度很难说符合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设想的“包容性制度”,没准更接近“榨取性制度”,政治上无竞争少参与、经济上政府与民争利国进民退等。但矛盾的是,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却是世界领先的。那么中国是一个例外吗?这对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论述构成了挑战吗?

人们期待的当然是中国的平稳转型,而不是革命。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没有谈及这个选项,在他们眼里,中国的经济增长注定无法持续,概因不革命就无法带来一个更具包容性的制度。

对于任何一个关心中国的人来说,“如何能不革命又完成制度转型”或许才是重要的问题。我们当然也不能幼稚地期待唯一确定的答案,每一个人都将展开自己的思考,这才是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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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模式”无新意,十年前就遭到了反驳

根据《国家为何失败:权力、繁荣和贫穷的根源》的阐释,中共在中国大陆的七十多年统治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处于最坏的组合状态:攫取性政治制度+攫取性经济制度。但是,很多人截取1978年以后的三十余年的历史片段,希望以此重新定义中共统治。对此,这本书里也有过讨论。它被认为属于另外一种组合,即攫取性政治制度+包容性经济制度。

十年前,《国家为什么会失败:权力、繁荣和贫穷的根源》曾在中国拥有大量读者。这本书认为,政治领域和政治领域均存在包容性制度(inclusive institutions)和攫取性制度 (extractive institutions)。最佳组合是包容性政治制度+包容性经济制度;最差组合当然是它的反面:攫取性政治制度+攫取性经济制度。

今天的中国政治黑暗,经济困顿,主流思想界仍然更乐意归咎于习近平背叛了邓小平,而不是中共专制制度的必然结果。

然而,阿西莫格鲁与罗宾逊说,他们就是要证明,开罗解放广场上的抗议者的看法才是正确的,也就是说要发展经济必须进行政治革命。——在中国大陆出版的译本中,这部分和其他相关论述都被删掉了。

……

为什么”攫取性政治制度+包容性经济制度”不可持续呢?作者指出,包容性制度将为所有人带来长期利益,但攫取性制度只会为当权者带来短期利益。只要政治制度保证他们继续掌权,就没有人会相信他们未来经济改革的承诺。

对于“中国模式”的“理论创新”,本质上就是对“攫取性政治制度+包容性经济制度”的一种美化包装?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教授金刻羽的新书《新中国策略:超越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The New China Playbook: Beyond Socialism and Capitalism)去年出版之时,正值中国经济不仅谁也超越不了,而且增长停滞,房地产坍塌,股市低迷,资本外逃,哀鸿遍野。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到处推销她的”创见”。

她说,中国创造了一种独特的政治集权模式,同时伴随一种很强的经济分权形式。没错,她所谓的创新理论,就是阿西莫格鲁与罗宾逊列出的组合之一:攫取性政治制度+包容性经济制度。

中共宣传机器会攻击本年度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吗?答案是肯定的,而且十年前已经提早开始了。

2014年,《中国社会科学报》发表文章《《国家为什么会失败》的失败》(作者杨虎涛),对该书观点提出批评。今天,也许可以写一篇《《《国家为什么会失败》的失败》的失败》。

该文得出结论说:《国家为什么会失败:权力、繁荣和贫穷的根源》一书只是制度决定论的一个极致的、荒谬的翻版。国富国穷并非某一单一因素的结果,而是在历史特定性条件下多种因素组合的结果。当年,作者显然还没有今天金刻羽教授的”制度自信”,竟然没有直接说中共专制是最好的制度。

【404文库】读品贩子|兴于包容、毁于榨取:202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简评之一《Why Nations F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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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兴于包容、毁于榨取:202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简评之一《Why Nations Fail》
作者:李华芳
发表日期:2024.10.15
来源:微信公众号“读品贩子”
主题归类:诺贝尔奖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兴于包容、毁于榨取

——评Why Nations Fail?by Daron Acemoglu and James Robinson

李华芳 | 匹兹堡大学

2024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颁给赫赫有名的AJR。坊间有不少Acemoglu的笑话,例如跑一个回归就用完了所有星星,新年第一天就承包了100个经济学家一生的引用之类的,都算是其巨大影响力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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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奖委员会给AJR的颁奖词是表彰Daron Acemoglu, Simon Johnson and James A. Robinson对制度如何形成以及如何影响繁荣的研究(for studies of how institutions are formed and affect prosperity),是经济学自亚当·斯密以来最经典也最核心的经济学议题。

这里我先奉上一篇之前写过的《Why Nations Fail》的书评,稍后再更新正式的贡献简评。总觉得要再说一说殖民地死亡率这个事,不然不完整。

兴于包容、毁于榨取——评Why Nations Fail?

1老问题、旧答案

在过去几个世纪里,已经有无数的学者讨论过导致国富国穷的各种因素,例如地理位置偏僻、不接海洋没有港口、气候条件恶劣、自然资源匮乏等,会限制国家走向繁荣之路;又例如文化上民族不够勤奋、具有劣根性、没有新教伦理、缺乏资本主义进取精神等,也会成为国家发展之路的障碍;再例如一个国家的领导人无知、短视、不知道合适的发展战略和经济政策等,也可能致使一个国家陷于贫困无法发展。

尽管地理、文化、领袖均会对国家强盛与否产生影响,但这些影响是不是最主要的影响呢?或者说,有没有导致国家兴衰的更重要的因素?如果有的话,是什么因素?又是如何起作用的?这正是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在《国家为何失败:权力、繁荣和贫困的起源》(Why nations fail: The origins of power, prosperity, and poverty)一书中要回答的问题。不同于对地理、文化和领袖等因素的强调,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着眼于不同“制度”对国家经济的影响。有一些制度促进了经济发展,另外一些制度则正相反,阻碍了经济发展。

“制度”这一答案并不新颖。但在经济学分工日益精细的21世纪,已经很难读到像这样充满雄心和企图的作品了。目前的发展经济学由于实验经济学的发展,有一些朝“曲径通幽处”发展的苗头,利用田野实验做发不发帐篷对撒哈拉以南地区的经济影响,或者一档循环播放的电台节目对苏丹地区教育公共品供给的影响之类。而《国家为何失败》则完全不同,可能是继亚当·斯密《国富论》以来,经济学界重新回到宏大格局讲述国家兴衰的最有诚意的作品。不同于斯密论证的专业分工、市场扩展、自由贸易带来经济繁荣,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则讨论了“分工、市场和贸易”这些市场机制要起作用的制度基础,这“制度”一词,正是本书的关键所在。

2兴于放、毁于收

为了引出制度问题,这本大气磅礴的作品先从“茉莉花革命”和“阿拉伯之春”说起。人民走上广场所谓何事?还不是因为活得贫苦憋屈,试图通过政治改革来过上更好的生活。以埃及为例,人均收入只有美国的12%,且有20%的人口处于绝对贫困状态。问题恰在于这个制度。埃及的独裁者穆巴拉克,并不愿意改变现存的体制,以适应大众的诉求。最终埃及只能通过革命形式来进行制度变更,这代价不低,却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而美国人民相对富裕,主要是因为政治权力在社会中的分配比较宽泛,政府的可问责性较好、对选民负责,而且人们能利用各种经济机会发家致富。

纵观这些古老文明国度,比如埃及、印度与中国,为什么埃及经济增长不如印度,而印度又不如中国呢?回到惯常讨论过的地理、文化和领袖,或许可以解释部分各国发展的差异。但问题也恰在于这三个因素无法全然回答在南北诺嘉乐(Nogales)地区的差异。诺嘉乐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北面那一半属于美国亚利桑那州,实行的当然是亚利桑那州(Arizona)的制度。而南面的那一半属于索诺拉(Sonora)州,却是墨西哥的领地,实行墨西哥制度。

两个地方南北接壤,地理位置没什么不同,文化差异也不大,都是那一群人,鉴于每年大量墨西哥移民到美国的事实,似乎也表明墨西哥人也知道怎么发展经济的那些办法,很难想象墨西哥的领导人会不清楚那些普适的经济发展原则。所以地理、文化和领袖这几个因素都未能很好解释为什么南北诺嘉乐会呈现出如此不同的面貌。也因此,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认为之前的理论需要修正。

两人发现南北诺嘉乐地区最不相同的是“制度”。美式民主宪政制度在经济上保护私人产权、实施法治、有运行良好的市场且市场运行得到国家支持、市场向新的企业开放、市场上的个体遵守契约、并且人们可以获得教育和普遍的致富机会。与此同时,这种制度在政治上三权分立、相互制衡、允许广泛的公民及其团体的政治参与、对政治家有制度性的问责和约束、依法行政、而联邦政府有一定的集权来有效实施法律。这种制度被作者称为“包容性制度”(inclusive institution),与此相对的是“榨取性制度”(exclusive institution)。此处我译成榨取性制度,并没有直接对应exclusive“排外的、排斥的”的意思,而是根据全书的意思,统治者不仅不愿意与大众分享经济成果,而且会采用政治制度来榨取大众,与民争利。

那么为什么美国实行了包容性制度,而墨西哥及其他部分拉美地区不仅没有采用类似的制度,反而实行了榨取性制度呢?这种制度差异的形成主要是因为路径依赖。北美和南美在经济发展路径上的分歧,主要是因为殖民者实施不同的殖民策略而形成的。能否有效激励土著和新移民为经济发展而努力,成为了制度选择过程中的重要差异,尽管这种制度差异一开始非常小,但经过不断演化,其结果却大相径庭。最终呈现在人们面前的就是北美和拉美国家之间巨大的经济收入差距。

关于殖民政策导致不同发展的想法,源于2001年阿西莫格鲁、约翰逊和罗宾逊在《美国经济评论》(American Economic Review)发表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掀起了学界长达十年的争议,而三人姓名的首写字母也被缩成“AJR”,现在已经成了学界闻之动容的标记。从数据、史实、假设、逻辑等各个层面,大量学者卷入了与AJR的论证。因此,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这本新书,也可以看作是对长期争论的一个总结和回应。当然顺带也承担着向大众普及新知的任务。就此书而言,相比于回应学术争论,普及工作显然做得更出色一些。

当然这种因为一线之隔导致巨大经济差距的地区还可以找到不少实例,例如现在的南北韩、例如30年前的香港和深圳。当然细究起来,尽管这些区域地理位置差不多,文化习俗也差不多,毕竟都是同一文化群体的人,但领袖的作用却极为不同。更不用说实行的制度有巨大的差异了。因此在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书中,其实未能仔细处理领袖的角色问题。

他们反驳的是领导者因为无知所以不知道采用“包容性制度”的论断,但实际上,如同科斯和王宁在《How China Became Capitalist?》一书中提到的那样,有可能是因为领导者面临现实的约束所致,例如1980年代“邓-陈”的双寡头结构,使得中国的改革不得已呈现出了“渐进改革”的趋势。仔细来看,邓对改革的看法,实际上相当激进,却被保守的陈所抑制,如此有了妥协之后的渐进。而领导人的能力不同,将会极大影响组织乃至国家的绩效。只是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并没有深入探究领导力的问题,这恐怕也是一个遗憾。

也就是说,除了包容性制度促进经济增长之外,还需要仔细对待地理位置、文化差异以及领袖角色。当然坊间也有误解,认为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完全否认了地理、文化和领袖的差异造成不同的经济结果。我的阅读体会是,两人认为地理、文化和领袖无法完全解释类似诺嘉乐地区这样的问题。尽管放宽视野来看,西伯利亚的落后和美国的强盛很难说与地理位置无关,同样也无法否认历史上基督教地区相对快速的发展,更不能否认领袖的作用了。所以两人仅是指出,上述三种因素可能只能解释相对较少部分的经济成长的原因,而更重要的是制度的作用。这一点被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批评的戴蒙德倒是挺清楚,他在回应中除了强调地理因素不可忽视之外,也承认制度或许可以解释国家兴衰的大部分成因。

3盛与否、准何在

但是国家盛衰的标准是不是就等同于经济增长呢?人均GDP、贫富差距、人均寿命、乃至更综合性的人类发展指数(Human Development Index),到底什么才是衡量国家盛衰的标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处理,显然比较直接和简单,那就是以是否促进经济增长为国家兴衰的标准。

这种标准按照传统的发展经济学来衡量,当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发展无非就是土地、资本、劳动力的各种组合,或者投资、消费和贸易方面的增长。而制度则是让土地、资本和劳动力的配置、或者投资、消费和贸易方面的配置,得到优化从而加速经济增长。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看起来又并不是简单同意这些传统的看法,而是借用了熊彼特关于“创造性破坏”和企业家创新的一些观点,例如在阐释包容性制度的细节时,两人特别强调法律体系对产权的保护以及由此带来的企业家创新,从而推动生产和贸易,以及经济增长。

不过更重要的批评是这一经济增长本身是目的还是手段的问题。如果经济增长作为目的,那么必然遭遇哲学界关于“意义”的责难;如果经济增长本身仅仅是手段,那么增长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一种可能的答案是幸福,但关于幸福感的调查并没有提供统一的答案。我在2007年的《文景》杂志曾经发表《追求幸福的经济学》一文,其中提到经济学上的一项测算,大体而言,有一个人均收入的限制,当人均收入超过15000美元时,人均收入的继续增加对幸福感提高的影响很小;但如果人均收入低于15000美元,收入增长对提升幸福感有有极为正面的影响。

但幸福又是什么呢?一千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经济学家而言,更有自嘲性质的笑话称10个经济学家能就同一个问题提供11个答案。幸福感是非常主观的标准,很难想象浙江大学校长会和舟山市金塘岛上的一个渔民对幸福会有相同的定义。而且即便两人的幸福感相同,也无法从中得出什么教益。

有一个标准或许值得考虑,那就是选择项增多,或者说选择空间扩大。尽管个人的选择能力不同,但面对更多的选择,依旧可以增进个人的效用。也就是说,这意味着人的自由的扩展。阿玛蒂亚·森在《以自由看待发展》中就将发展的目标定为人的自由的扩展。收入增长与选择集扩大之间一些联系,但有些自由并不会因为收入的增加就自动获得,尤其是政治上的集会、结社和言论自由等。

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将制度作为影响经济增长的一个变量,但也没有细致讨论经济增长本身对制度演化的影响。尤其是“包容性制度”本身蕴含了很多价值性目标,例如自由。经济增长在一定条件下会促进自由的扩展,而自由本身又是经济增长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弗里德曼的经典论述是,自由是目的、自由也是手段、自由的目的只能通过自由的手段来达成。如果我们考虑这种国家盛衰评价标准并不一定是经济增长,那么对于本书的论述,可能就会略觉肤浅。如同大部分政治学家在对待经济学家的工作时,一贯表现出来的不屑一样。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也有值得夸夸其谈的政治学家们学习的细致论证。

4增长路、大不同

前面已经提到对此书的一种误读是“制度决定论”,认为地理、文化和领袖均不重要。实际上是都很重要,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认为地理、文化和领袖未能解释在三者条件差不多的情况下,为何经济增长会出现重大的差异,他们给出的答案是制度使然。

实际上,地理、文化和领袖不可能尽然相同。这或许可以反过来部分解释为什么采用了不同制度的国家,有时候也会取得差不多速度的增长。事实上,这个问题也恰好和“中国模式”的争议有关。中国的制度很难说符合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设想的“包容性制度”,没准更接近“榨取性制度”,政治上无竞争少参与、经济上政府与民争利国进民退等。但矛盾的是,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却是世界领先的。那么中国是一个例外吗?这对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论述构成了挑战吗?不管怎么说,中国问题的确是两人需要认真对待的。

但仔细阅读就不难发现,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并不否认存在政治权力垄断并且中央集权的条件下,稍微提升法治水平、提高产权保护的强度、并且引入市场经济制度,就能促进经济增长。只是这种情况下的取得的增长,与“包容性”增长有本质的区别。

两位作者以苏联为例,解释了这种依靠将农民和土地集中起来的做法固然能在表面上刺激经济增长,但也会发生大饥荒。与此同时,这种集体农庄的做法不仅不能激励农民,也无法在技术不进步的条件下,持续维持既定的生产水平。因为那些像奴隶一样的农民吃不饱的情况下,边际生产力必然下降。而几个五年计划并没有大幅度改进民用生产技术,尽管军事上苏联取得了长足进展。

苏联的增长,尤其是从1930年到1960年间长达三十年年均约6%的国民收入增长,迷惑了不少经济学家。著名的萨缪尔森其在1961年版的《经济学》教科书中预测苏联国民收入将在1984年超过美国。甚至到了1980年版的《经济学》中依旧声称苏联将在2002年超过美国。但很快柏林墙倒了,东欧剧变,苏联解体。所谓“休克疗法”让俄罗斯经济长期处于低谷之中。

那么苏联因何失败?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采用的解释和哈耶克的解释如出一辙:允许私人自己做决定并通过市场来交易对社会来说是最有效配置资源的方式。计划经济在短期内能集中力量办大事,但其中有两个重要的问题无法解决:一是个人的激励问题,大锅饭造成人人搭便车的现象;二是既得利益者不肯分享利益的问题,已经吃进去的再吐出来就难了。而这两个问题也恰是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所谓的“榨取性制度”无法克服的弊端。也正是由于中国和苏联模式的相似性,两位作者大胆预言中国的经济增长无法持续。

但既然如此,何以有时候“榨取性制度”依旧会被采用,并且持续不短的时间呢?理由是榨取性制度能使经济增长中的收益不仅满足一小撮统治者的需求,并且统治者还可以有足够的资源来镇压反对者。也就是说,凡榨取性制度必然意味着政治上的集权。所以问题并不在于“包容性制度”和“榨取性制度”是不是能促进增长,关键在于能不能促进“可持续增长”。对两位作者而言,榨取性制度之所以不可能促进可持续增长,不仅是因为无法革新技术从而导致创造性破坏,更是因为搞不对制度所辖范围内参与者的激励问题。中国的增长无法持续,概因如此。除非能从“榨取性”转向“包容性”,从而搞对激励,方能实现进一步的可持续增长。

那么一个自然而然的问题是从“榨取性制度”向“包容性制度”的转型是否可以实现?如果可能,其机制又是什么?一种制度从历史中走来,逐渐演化,会遇到一些“关键点”(critical juncture)。这些关键点有的是因为历史原因造成的,例如革命或殖民。但关键点的演变也并非全由历史决定,同样有情境因素。早期的“包容性制度”可能来自社会冲突和制度偏移。

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津津乐道的还是1688年英国光荣革命这一“关键点”。政治制度更加包容催生了更包容的经济制度,按照两人的解释,这为后来的“工业革命”奠定了制度基础。实际上,这个解释也有一点“历史源头思乡症”的意思。在分析英国光荣革命这一重要关键点的时候,初期的制度偏移被认为是从1215年的《大宪章》开始的,其中重要的关键点是1492年大西洋贸易导致经济发展,在社会上形成了强有力的联盟,最终导致了专制主义的终结。而与此相对的是西班牙,允许君主垄断殖民地和大西洋贸易,结果导致君主拥有大量财富和政治力量,自此与英国分道扬镳。作者还解释了东欧和西欧的发展分歧,在黑死病之后,西欧地主和封建主的势力消退,但在东欧却截然相反,从而使得东欧在16世纪重新陷入奴隶制。这一切AJR在《美国经济评论》发表关于制度变革的文章《欧洲的崛起》中有详细解释。

作者后续的工作还包括利用同一框架分析拉美的演化,并解释南北拉丁美洲的不同发展和落差;分析中国和日本,并解释日本何以在终结专制之后迅速走上资本主义道路,而中国要一直到文革后才逐渐开放经济;以及分析美国南北部的不同,南方种植园主倾向于维持权力继续使用黑奴的选择,最终导致南北战争,后续一系列政治权力在社会中更广泛的分布才促成了美国的包容性增长。一开始微小的制度差异最终导致的经济结果完全不同。这样听起来,还是有些历史宿命论的色彩。但作者认为不可不必如此“悲观”。实际上从“榨取性”到“包容性”的制度转型是可以达成的,只是这或许需要一次“政治革命”,例如美国南北战争。

5改制度、不革命

要依靠革命才能完成的制度转型,听起来依旧不是个值得乐观的选择,尤其对中国而言,更是如此。对中国未来向何处去,有很大的争议。尽管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在书中简单回顾了从毛时代到邓时代的历史,但两人对中国制度转型的分析显然是不够细致的。

就中国的长期增长而言,地大物博当然是个优势,而且东部城市一直人口众多,也是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儒家传统中既有推崇诚信有利交往的一面,同样有尊崇等级不利分权的一面,单纯将儒家看作资本主义发展的障碍,也有过度简化的嫌疑。只是目前并没有看到上佳的经济史实证研究来估计儒家文化对经济发展的作用。而1949年之后,马克思主义国家化挤占了儒家文化的存在空间,尤其是文化革命之后,更是打断了文化传承。尽管裴宜理认为党还是有意无意利用了传统儒家文化来维系社会稳定,但也仅限于毛的片言只语与儒家有所关联。

更重要的是党的领导人历经更迭,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显然没有如科斯和王宁在《How China Became Capitalist》一书中那样细致处理“邓-陈”的双寡头垄结构,而仅仅是大体认定邓在改革开放中的作用。当然,从宏观上看,中国的经济制度的确变得更为包容,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改革,释放了大量的人力及附着在他们身上的企业家精神,加上有限度的产权保护、鼓励投资,从而造成了中国的快速增长。

但正如福山对此书的批评一样,两位作者在处理“包容性”与“榨取性”制度这样的概念时,不够细致。而且与道格拉斯·诺思、约翰·瓦利斯和巴里·温加斯特在《Violence and Social Order》一书中提出的“开放准入秩序”(open access order)和“有限准入秩序”(limited access order)相比,也没有新意。在诺思等人的论述中,有限准入秩序也是由于一小撮精英联手打造一个腐败利益集团,设租寻租贪腐受贿,同时限制大众享有的政治经济上的好处,限制他们进入获得权益的机会。不难看出,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所言的“榨取性制度”与此相差无几。

这些概念或许有点太宏大了,以至于很难进行精确定义,也无法顾及其中细节之间可能存在的潜在冲突。例如两位作者对中国的“榨取性制度”表示悲观,但这样一种简化的概括并不足以展示中国的动态。除了上面谈及的领导人在制度变迁过程中的作用外,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也没有解释“榨取性制度”如果放宽一定程度,允许更多准入,甚至朝“包容性制度”略有转向,这个过程释放出来的制度潜力是不是足以支撑一个强劲的经济增长?

与苏联的榨取性制度不同的是,从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不仅在经济上做到了分权,尤其是1994年的分税制改革使得中央财权去中心化了。钱颖一、巴里·温加斯特以及诺兰等还发展了中国的财政联邦主义,并解释了政治上的适度集权以及经济分权对中国市场经济发展的好处。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指出了在“包容性制度”里需要一个强大的能控制腐败的中央政府,而这一点安德烈·施莱佛早在其一系列研究中论述过了。这样一个听起来继续要一定集权又需要大量分权的包容性制度,很像是中国目前的制度,但作者们认为中国的制度是一个榨取性制度。

当然,严格来说,任何一个国家的制度,都既有包容性的方面,也有榨取性的方面,要探究的是制度的内部细节,以及这些细节之间是否可以兼容。而恰恰是这“兼容性”落在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视野之外。例如尽管政治制度的包容性俄罗斯胜于中国,但据透明国际的统计,俄罗斯的腐败程度高于中国,且经济增长也慢于中国。国际社会现在喜欢把中印两国放在一起比较,尽管地理和文化截然不同,而且虽然说人口数量有一比,但人口结构又完全不同。尽管印度的政治体制很包容,但在基础设施建设上却远逊于中国,经济增长同样慢于中国。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可以辩称这是因为时段不够长的缘故,拉长时段来看,情况可能会不同。但对于现实的决策者而言,制度转型就是要在关键点上做出重要的抉择。

政治参与增多的确使得政治制度的包容性增强,但也有可能出现提高腐败和妨碍经济增长的例子,这个时候两位作者的补救措施是提出一个适度集权的中央来抑制腐败、平稳社会、推动增长。问题在于谁来抑制集权化的中央“利维坦”式的扩张?如果是要依靠更进一步的司法独立或民主政治,那么就又会削弱中央的集权力量。也就是说,在包容性制度背后,有太多制度选项之间的紧张和冲突,两位作者没有调和,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包容性制度内部也会出现矛盾,更没有给出当这种内部选项不兼容出现时的解决方案。而这也恰是中国问题的挑战所在。

中国似乎永远是个谜。按照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的理论,他们只能断言中国的失败。但正如福山诘难的那样,中国是可能失败,但如果是200年后呢?(参见《是的,他依旧相信历史终结:读福山》)也许值得探究的是中国已经发生的制度变迁,经济上的包容性制度改革已经探讨较多了,而政治上,政治宽容相较于毛时代的范围和程度都有了提高。这能否说明政治制度朝“包容性”的方向迈了一小碎步?尽管不足以使整个制度转成包容性,但也足以激励改革开放以来的经济增长了。人们期待的当然是中国的平稳转型,而不是革命。但阿西莫格鲁和罗宾逊没有谈及这个选项,在他们眼里,中国的经济增长注定无法持续,概因不革命就无法带来一个更具包容性的制度。

对于任何一个关心中国的人来说,“如何能不革命又完成制度转型”或许才是重要的问题。我们当然也不能幼稚地期待唯一确定的答案,每一个人都将展开自己的思考,这才是重点。这也是一本好书带给读者的最大收益。正如我之前给“政见”网站推荐本书时说的那样:一本好书或许不在于取得一致的赞扬,而是在一群聪明人中引发争议。当然鉴于自己愚笨,或许要再加一句:一本好书不仅引发聪明人的争议,而且能给蠢人也带来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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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ron Acemoglu and James Robinson. Why nations fail: The origins of power, prosperity, and poverty. Crown Business,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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