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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闻评论|事实核查在姜萍事件中如何遇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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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事实核查在姜萍事件中如何遇阻?
作者:照相的宋师傅
发表日期:2024.11.5
来源:微信公众号“旧闻评论”
主题归类:姜萍
CDS收藏:时间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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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达摩院对数学竞赛的说明,是一份精心措辞的公关文书。它对王闰秋与姜萍的初赛情况,作了极其圆滑的描述。这一极简且世故的描述,主要是勉强填充那块该死的舆情拼图,而非裨益信息对称,它再次抛弃了本应提供恰当事实的义务。

就姜萍事件的舆论源头来说,达摩院是始作俑者。没有达摩院就没有数学偶像姜萍的“社死”急行军,就没有“天才少女”的急速流行与强烈质疑。但随着央视人日接收这一典型的宣传操作,涟水中专、地方政府甚至更高层级的舆论管理部门也被卷入。

达摩院确认姜萍初赛的违规后,当初的质疑者除了向反对质疑的人投以轻蔑的眼神,批量投掷诛心之论,还对媒体口诛笔伐,列举数个月前它们的正能量报道,谴责它们没有尽到核查之责,没能揭批真相,以致于让竖子成名,欺名盗世。

新闻核查是新闻机构的核心能力,也是新闻媒体的核心业务,是建立新闻专业主义的重中之重。有新闻核查资格的媒体不一定是新闻媒体,也可能是宣传媒体;有新闻核查能力的新闻媒体也不一定能实现核查目标,观察舆论场动向时,此间区别不可不察。

姜萍事件蔓延四个多月来,其包含的两大舆论主基调有二:一是“天才少女的数学梦”,二是“造假团队的女工具人”。这两大舆论基调成型于6月份,斗争并僵持于第三季度,后期的舆论走势变化不大,维持了早先塑造的舆论争锋态势。

因为无力划分宣传与新闻,宣传媒体与新闻媒体的差异也很难被公众识别或标记。这种情况下,泛泛地谴责“媒体未作核查”,怒火所指就缺少精度。若观察姜萍事件的舆论全貌,即能发现宣传类媒体的引导之效,及新闻人记者努力核查却遇阻的恶果。

姜萍的板书视频是达摩院向舆论场释放的第一批公关物料,媒体随即准备介入,但奇怪的是,只有央视等个别央媒获得了采访核心当事人的权利。但对央视董倩他们来说,宣传造势是任务,向他们索取事实核查,无异于缘木求鱼。

央视人日这些央媒最早设定了“天才少女”的议程主题,海量的抖快自媒体账号随即选摘信息碎片,开始夜以继日的加工,并借助算法实现病毒式传播。这是姜萍享受最强烈光环的时段,那些想要做事实核查的市场化媒体随即跟进,但这些真正的记者发现了障碍。

阿里达摩院6月份时对记者求证式的采访请求,表面上说可以,实际上是拒绝。也就是说,达摩院作为姜萍事件中三大主要信息源,从始至终没有接受过任何一家称得上是新闻媒体的采访。反观舆论进程,达摩院实际上是舆论封堵的“三剑客”之一。

在察觉达摩院的虚与委蛇后,抱着核实意图的外省新闻记者(江苏省内媒体在事实核查上毫无建树,这与该省媒体不报道重大新闻的现状相匹配)掉转方向,赶到姜萍老家村子,试图从这里寻求突破。可是,等待他们的同样是早有准备的信息壁垒。

姜萍父母是本次事件中三大信息源之二,可他们在第一时间被转移,为的就是躲避非宣传类媒体的记者。姜萍父亲一度混杂在村民当中,直到被记者认出后彻底藏匿起来。事实核查在姜萍老家也没有收获,抱着求证之心的记者只能退而求其次。

这个“次”,就是试图还原姜萍在家乡的成长历程。不出所料,姜萍曾就学的小学和中学,也都竭力躲避新闻记者的探寻。也就是说,在泛泛可称之为信息源之二的姜萍老家,无论父母、还是小学初中老师,都表现出震耳欲聋的沉默,一致对外抗拒求证举动。

涟水文旅也以夸张手法去接姜萍走红带来的泼天流量,这是当地政府介入姜萍舆情的明证。而涟水中专在完成对央视的接待任务后,在大门口就设置了森严门禁。可以说,作为姜萍事件的信息源之三,当地政府与中专都拒新闻核查于千里之外。

一如前述,在论断姜萍事件中事实核查如何如何时,首先要知道宣传机构与新闻媒体的区别,不是所有叫作媒体的都有事实核查的资格、动力与能力。同样是“媒体”,对新闻、对新闻核查的态度迥异。其次要了解三大信息源所行的坚壁清野策略,困住了核查之力。

阿里达摩院及涟水当地严格控制核心当事人姜萍、王闰秋对外发声的渠道,严格限制在央视等个别央媒,然后再以“准备决赛”为名隔绝于其他新闻媒体。在当时看,或是为了引导舆论,但若以11月3日的达摩院说明往前看,似乎更加微妙。

整个6月份,志在事实核查的新闻记者发现,他们被全面封堵在三大信息源之外。而它们之所以严防死守,有一个舆论动态值得注意,亦即央媒+社媒掀动的正面宣传姜萍逆袭的舆论,同时激活了数个焦点话题,让舆论降温变得比舆论引导更紧要。

在赞赏姜萍的浩大舆论中,不算质疑者在内,就是在姜萍的支持者那边,也激发了一些混合类型的反思主题,这些问题意识借舆论热度而高涨。如教育体系对天才的疏忽、中专教育得失、疑似贫困的姜萍家,这些主题的发散在某种程度上消解了典型报道的初衷。

假设阿里达摩院没有从一开始察觉王姜组合的违规,涟水中专对此也不知情,只是被动接受宣传出镜任务。及,涟水上下对新闻类媒体记者的警惕,对核查式采访的坚决回避,主要是为了于降低热度的防范措施,但也足见封堵之高效。

任何想要谴责新闻媒体在姜萍事件中核查缺位的人,都该了解6月份的涟水,是如何应急建立全面的信息壁垒,将所有核心当事人(王、姜)、次级当事人(父母)、外围当事人(老师)全部纳入信息封锁阵线,再努力的求证也会碰壁。

姜萍事件本质上是一次私密的作弊计划,被物色为公关物料后,一步步被迫公开化,然后正能量叙事中遭遇反转的宣传事故。考虑到姜萍事件的舆论意义大过其实际意义,民营及官方从锁闭信息源头入手,拒斥事实核查,节制舆论强度,令人印象深刻。

因为阿里达摩院、涟水中专及当地政府、姜萍父母有着一致的利益,所以在可能遇到新闻核查的冲击下,三者结成浑然一体的同盟,能够以一致的决心,最大可能地截断信息流。从这个角度,姜萍事件提供了在县级规模上控制舆论的生动版本。

对于多点分布的信息源,只要在利益上有统一的诉求,就很容易结成信息攻守同盟,实现对舆论的调控。姜萍事件的舆情状况,从一开始以正面宣传为主的舆论引导,发展到后来以降低信息量的舆论降温,可能都为类似的舆论接化发作了示范。

有些人批评,为何记者采访时不带着数学老师去核查?这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外行看法,透露出朴素而纯真的质疑心态,叫人不忍心戳破。其实,媒体偶然接近过权威核查的时刻,那就是王闰秋导师、数学教授卢殿臣受访赞赏姜萍,但他很快收声隐遁,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实际上,姜萍事件发生后,涟水汇集了国内所有能做新闻核查、也抱着求证目标赶赴当地的新闻记者。但在这个小小的苏北城乡,这些记者频繁敲门而频频受挫,受制于严阵以待的信息壁垒,最后只能无功而返。再来责备新闻界无人,新闻记者未尽核查之力,着实理太偏。

【引用图已经艺术家秃头倔人授权】

押沙龙yashl|不说杨笠了,说说付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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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不说杨笠了,说说付航
作者:押沙龙yashl
发表日期:2024.10.24
来源:微信公众号“押沙龙yashl”
主题归类:杨笠
主题归类:脱口秀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前些天,我在微博上说了几句杨笠,结果引来了不少骂,有的是挺杨笠的在骂,有的是反杨笠的在骂。这也证明了一件事,大街上碰见两拨人打群架,你千万不要凑上去,“这个事儿我从头到尾都看见了,我觉得吧,事情是这样的…….”人家啤酒瓶子都抄上了,这时候你觉得?你算老几?你又是不是于谦老师他爹,送个裤衩过去就能平事。站在两拨人中间,准保打得你头破血流。

所以今天我不说杨笠,就说说付航吧。

首先说明一点,我平时不看电视也不看视频网站,所以没看过几次脱口秀,在方面没有发言权,只是随便谈谈个人感想,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吧。

因为最近老刷到付航夺冠的新闻,所以出于好奇搜来看了一下。我不懂行,评价不出水平高低,直觉还是不错的吧。但我看了以后还是有点奇怪。付航在里头说自己有容貌焦虑,这个好像是表演的主线。但问题是:付航不丑啊。何止不丑,他的颜值肯定是在正常相貌基准线之上啊!

一个精神小伙儿在那里诉说自己如何丑,如何大鼻子,如何有容貌焦虑,这就属于不老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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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很能理解

但考虑到现在的舆论场,我觉得也能理解。男人不能冒犯,女人当然更不能冒犯,士农工商个个都不能冒犯,谁的脾气都大,可不就只能冒犯自己呗?不傻也得装傻,不丑也得装丑。这就像郭德纲说的,台下那么多观众,我能说谁?只能说于谦老师喝尿。反正他在台子里头站着,喝点就喝点吧。

付航的脱口秀前半段还蛮好,讲到最后的时候我确实有点不适。他大喊:“只要你敢勇敢的做自己,就总有人会爱你!”作为一个中年人,我忍不住要指出,这话是不对的。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儿。一个人如果本来就猥琐,然后勇敢地猥琐下去,或者一个人本来就渣,然后勇敢的渣下去,凭啥就会有人来爱他?

当然,我这么说有点学究气了。文艺嘛,要的是那个气氛,不能较真。但就算撇开这层不算,哪怕这句话非常正确,最后喊出这么一句,我还是很不适应。这么升华以后,脱口秀还是脱口秀吗?我不懂脱口秀,不好说,但是相声肯定不行。

比如郭德纲要是拿于谦他爸开了半个小时的心,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老年人也要追求自己的梦想!只要梦想还在,哪怕蒙古国也总有一天会设海军司令的!”我马上就会倒了胃口。

我倒不是要批评付航(现在我敢批评谁?),小伙子挺好的,文本能力,表达能力都很好,至于他最后来个升华,当然可能是他自己的创作灵感,但也未必不是大环境的压力。就像我写的公号文,发了牢骚以后总要往后拽一拽,比如说点国内的不好,也会加一句,当然外面也很差!其实外面啥样,我哪知道?就像我在上篇文章里说的,不得已嘛,很多时候都是不得已嘛。

再说了,付航这么小心翼翼了,中间提到了一句“生育能力”,不也招来一些骂吗?都这样了,还能要求人家咋地?

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我刷到的新闻标题里就有“付航总决赛力作,传递正能量!”而我在微博里就看到有网友的评论:“欣赏付航的坚持与正能量,笑中带泪,真实不易”。我当然不敢说正能量不好,“笑中带泪”不好,但我总觉得,喜剧段子就像摇滚乐一样,和正能量本来就有点不搭调。

就像员工凑在一起吐槽,吐槽咱们的公司怎么这么好,工作内容怎么这么有趣,福利待遇怎么这么喜人,那怎么吐槽都会让人觉得别扭。有人说这是因为没有戏剧冲突,其实也可以安排戏剧冲突,比如安排一个员工吐槽说福利待遇低,说的嬉笑怒骂,包袱不断。但后半段翻转了,他发现自己把月薪当成年薪了,真实薪水高的惊人!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其他员工爆发出正能量的大笑,结尾又发现其中的一个员工其实是董事长。这样也是可以有戏剧冲突的,但就是冲突得有点恶心人。

大家可能会觉得我说的有点夸张,但是大家看看现在春晚的小品,不都是这个味儿吗?想来个“笑中带泪”的正能量升华,结果大家看了都说不如坏蛋骗傻子的《卖拐》。

还是要往回拽一拽。我并不是说有正能量的脱口秀就不好,也不是说有金句升华的脱口秀就不好。一个是我确实不懂行,一个是考虑到脱口秀的大环境,指责人家又于心何忍。但是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心,怕以后真走了小品的覆辙。

我虽然不懂脱口秀,但也听说人说过,那是“冒犯的艺术”。我觉得这话是有道理的。不光脱口秀是冒犯的艺术,其实所有的幽默某种程度上都是冒犯的艺术。当然,有的冒犯可能是刻薄,有的可能是偏见,甚至有可能是恶毒。王尔德就是刻薄鬼,毛姆有厌女症的偏见,至于恶毒…..我就不敢举例了。总之,很多冒犯可能就是会让某些人不舒服。其实,就算是“好”的冒犯有的时候也会让某些人不舒服,只不过那些人要么被大家觉得活该,要么就是太面的软柿子。

那么,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压根不冒犯呢?

其实也可以。只不过那样的社会将会有两个特点,第一个是无趣,第二个是低智。

有时候,有些人的段子我也不爱听,觉得冒犯了我。但是话说回来,我爱听的段子也说不定冒犯了另一些人呢。今天你讨厌的张三闭嘴了,喝二两!明天你讨厌的李四闭嘴了,再喝二两!可后天可能你喜欢的王五也闭嘴了。再到大后天,可能就轮到自己闭嘴了。

所以说,是要选一个偶尔不舒服,但有趣的社会呢?还是一个没有不舒服,但无趣的社会呢?后者也许更正能量,但我肯定会选前者。

谷雨实验室|史铁生救不了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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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史铁生救不了年轻人
作者:谷雨实验室
发表日期:2024.10.22
来源:微信公众号“谷雨实验室”
主题归类:史铁生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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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廖宇彬

编辑 |江臾

出品 |腾讯新闻 谷雨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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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文笔,

也不是史铁生的啊?”

余帆是在史铁生的文字里找到流量密码的。

他是电子商务专业的大二学生,兼职短视频平台的博主。账号起源于电商实战比赛,他原本做大学生生活,但视频拍摄策划难度太高,数据一般。

转型读书博主是最效率的选择。一句深刻的话,一个有设计感的背景,配上一段恰当的配乐,一个五秒的视频诞生。在无数名人名言中,余帆发现史铁生格外受用户青睐,视频封面打上“史铁生老师也太会写了!!!”保准小火一下,“流量会说话。”

他第一次尝到甜头便是网上刷到的史铁生语录,原文是“史铁生说:不要急,死亡一直在等着你。好像死亡是一个你非常讨厌的结婚对象。那么好的,既然必须和这个无聊的家伙结婚,我一定要把我的忠贞,我的热情,我的好奇心,我的爱浪费在这个世界上,把一副空壳留给死亡。”余帆只看见和搬运最后一句,发布后,当晚流量蹿上百万+,涨粉千余,余帆登上后台时,几乎控制不住微微发颤的指尖, “火了!”

这是一场互动狂欢。余帆整晚都沉浸在迅猛增长的评论区欣赏,发言分为三类,一类感叹史铁生好会写,如“病隙碎笔超级好看,每读一篇都会被史铁生的思考震撼”;一类抒发感想“死气沉沉的我突然想热烈地活着了”;第三类最多,搬运史铁生的其他金句,譬如“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或单纯把视频原句复述一遍,这些评论点赞都能轻松过万。

一条读书博主的康庄大道似乎铺在眼前。直到第二天,有人指出,这不是史铁生的原句。

余帆心如擂鼓,他去网页考证,“真错了”,原文出自余秀华的《无端欢喜》,只是对史铁生的评论,一整段只有第一句是原话,“史铁生说:不要急,死亡一直在等着你。”

也有神奇的事。在搜索界面,余帆仍然看见众多官方媒体、大V甚至外网threads在引用这句史铁生语录,文章标题各显神通,“全网嘴替史铁生,把00后的集体痛苦说透了”“永远被史铁生的文字所震撼”“14年后才读懂史铁生的顶级文笔”。

“可这文笔,也不是史铁生的啊?”

当天余帆迅速在评论区发布道歉和勘误,但视频不断涌来新的用户,这小段文字迅速被新评论淹没,他只能截图这段道歉,重新置顶。即便如此,据余帆观察,用户们重复着以上三类评论,勘误的点赞只停留在一千余,至于质疑的人,不过几十赞,他有些失落,“不是每个人都会注意或者在意,对吧?”

乌龙过后,余帆买回《我与地坛》(下文简称《地坛》)和《病隙碎笔》, “我会认真读原著,再继续分享史铁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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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帆买回《我与地坛》©余帆

史铁生不会想到,在他去世十四年后,他会被新一代的年轻人推至王座,成为“一句话治好精神内耗”的文学导师。读史铁生已经成为一种新潮流,无论互联网哪个平台,你都能发现海量“史铁生顶级文笔”“《地坛》来北京一定要做的事”等内容。根据视频平台所发布的《2024抖音读书生态数据报告》,史铁生相关的视频累积达18.6万个,视频总时长增长415%,《地坛》也成为最受欢迎的名著。

“秋天带本铁生的书去地坛走走”已经成为火热的打卡项目。昭玉在秋天来到地坛,正是银杏叶落的季节,大道铺满金黄落叶,在无数手拿相机的游客,悠闲遛弯的大妈大爷中,昭玉能精准地辨识出许多“同类”,年轻人,不时看看手机,拿着一本史铁生的《地坛》,若视线相对,便相视一笑,然后各自低头拿书拍照,互不打扰。不用猜,定然是为史铁生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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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玉

专栏作家潘采夫是“史铁生分享会”的受邀嘉宾之一。今年夏天他也去过地坛,一个工作日早晨,意外地遇到四五张年轻面孔,在晨练的老年人中格外显眼,即便手中没拿书,潘采夫的直觉告诉他,这些孩子是来寻踪的。后来一问一个准,她们都尚未成年,最小的刚上初中,刚读过《秋天的怀念》,想来地坛走走。

对于2000年后出生的Z世代而言,中学课本里《秋天的怀念》是他们对史铁生最早的记忆,文中母亲的爱意和离去的遗憾十分动人。在潘采夫看来,教材对相关作品的纳入,为史铁生在年轻人中的影响提供了第一推动力。

昭玉也记得这篇课文,当时的语文老师讲到“母亲去世”那段时叹了气,“等你们长大后再来读读他的文章。”这一过便是十多年。

去年6月,她辞职在家,想要做点什么逃避上班。昭玉在不同的平台搜索好书推荐,“哪本书能带给人力量”,无论哪个博主推荐多少本,榜上有名的一定是《地坛》。

为什么是《地坛》?

杨柳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编辑,她曾负责出版史铁生的数十本著作。据她观察,这两年史铁生更加火爆,销量几乎翻数倍,《地坛》和《务虚笔记》尤其突出,前者与史铁生的生活经历密切相关,很好读;后者也许是第一部长篇,知名度高,“也许史铁生个人的励志,能让青年人的紧绷稍稍放松吧。”

潘采夫也很理解这个选择,“好读啊!”史铁生公认文学成就最高的书,也是他晚年最后一本《我的丁一之旅》,由于行文晦涩抽象,潘采夫常常一天只能读一页,“铁生晚年身体有限,想得很多写得很慢,一天最多200多字,所以他要用最少的字数表达最深奥的思考,定是难读的。但《地坛》在铁生二十多岁时诞生,多是散文随笔小说,雅俗共赏。”

程遇吃到了地坛这口红利,她写了篇图文,以“铁生,我想起你的文字”等对话体排比抒情,标题含有关键词,“地坛”“北京读大学”,这篇文字迅速过万赞,“其实我是有意识的,肯定有,否则也不会这么写了。” 程遇已经察觉到,“地坛和史铁生就好像自带一堆流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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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遇的笔记获赞过万 ©程遇

很多人给她留言,“下次也要带《地坛》去地坛看看。”

“你有带《地坛》去吗?”我问她,她回答:“没有,我可能只在笔记里提到史铁生和《地坛》,但更多是去逛逛和拍照。公园的树太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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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铁生像那种999感冒灵,

吃了就管用”

解玺璋是民间史铁生研究会会长,也是史铁生的多年好友,但直到被邀请参与“史铁生分享会”之前,他对“年轻人爱读史铁生”这件事都没有实感。我问他,“您会如何看待这种现象呢?”解玺璋也很疑惑,“我特别奇怪啊!他们怎么就爱看呢!”

史铁生有着传奇而坎坷的个人经历。他1951年出生于北京,活跃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文坛,21岁双腿突然瘫痪,28岁开始文学创作,没两年罹患肾病,后来恶化成尿毒症,59岁逝世,他就在方寸轮椅之间完成了数百万字的创作。

解玺璋推测,“现在的年轻人在情感、精神等方面都遇到很多困境,铁生作为一个残疾人,在《地坛》里集中他对前20年生活的思考,包括如何走出生命的困境,年轻人能找到一种共鸣吧。”

关于为什么要读史铁生,每个人的答案更是五花八门,但细究又实在相似。余帆也给我念了一串史铁生的生平,经历如何坎坷,身体如何饱受折磨,但文字又如何深刻,能说出那些他表达不出的想法,简单来说就是嘴替, “史铁生理解生命。”

事实上,当你开始思考生命和死亡,不论严肃沉重的还是调侃诙谐的,你一定会遇到史铁生。也许是受困于身体,或有感于时代,史铁生总在谈论死亡,解剖死亡,余帆记得那句“死是一个必然降临的节日”,几乎塑造了他的生死观。

余帆曾有过真实的自杀念头。他在河南读高中,高一高二在家中上网课,高三恰好在疫情的末尾,寒冬封校四十多天,和外界完全隔绝,余帆每天只能盯着早五晚十的作息表,上课和作业都没有尽头,手要缩一半在衣袖里,既没那么冻又还能写字。有一天窗外下大雪,余帆控制不住幻想,要是死了多好,“也是苦中作乐了。”这些回忆断断续续,他还有些恍惚,“这居然只是去年的事。”

也是在这段时间,余帆第一次在互联网看见史铁生的文字火起来,读到那句“太阳落下又是升起”。

几乎每个人和我聊到《地坛》时都会提到这句话。原文是“但是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

余帆说这是一种“生生不息”,人不必再对死亡抱有恐惧,它并非终点。

还有一句话,“一个拿死说来说去的人,以我的经验来看,并不是真的想死,而是在渴望爱。”余帆读到这句时恍然大悟,“原来我想死也不是精神不正常,可能是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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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帆

做账号后,他经常会看见评论“每次想死,看完史铁生老师的话觉得还能再活一下”,他顿了顿,说出一个新名词,“死人微活”。意思很简单,指生活就在一种淡淡的死感中偶尔回光返照,配套名词是“活人微死”和“命缩力”,指人没那么想死,但也没那么想活。

年轻人似乎又后退了一步。去年流行的发疯文学,生活还有掀翻桌子向外发疯的出路,至少人仍然是活的;今年默认主语已死,网络随处可见 “人都是要死的,我们都是预制尸体。” 偶尔振奋一下,也只停留在“我的尸体暖暖的”。

尽管只是让“尸体”暖了一点,但年轻人很需要这种能量。

杨悦特别理解“去史铁生那里寻找安慰”这件事。当觉得自己倒霉、日子没进展的时候,她就读史铁生,“他生平多坎坷,一直生病,母亲很早去世也没见到他的振作和成功,人生主观体验真的非常差。而且莫名其妙的天降苦难,一种突然好倒霉的感觉。”

书中的铁生不断反刍这些痛苦,同时又隐含豁达精神,不论价值观正确与否,她看完心里都会好受很多,“特别像那种999感冒灵,吃了就管用”。

杨悦曾是优绩主义的胜利者,从小到大成绩顶尖,一路都是优秀毕业生,能做科创,也能写新概念,又考入北京的顶尖大学。在选专业的时候,她放弃了经济学类,最终选择了哲学,原因是读了周国平的《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在那本书里,作者精彩地阐释了尼采晦涩难懂的学说,她也想做到这种传播,“18岁,更应该追求自己的理想吧?”

不过四年足够哲学“梦碎”,为了未来能有口“更好的饭”吃,她辅修转行经济学,顶着不对口的专业,一年内从金融小黑工干到投研实习生,毕业后出国实习,“说实话我已经足够幸运,甚至可以算一个什么成功案例,但为什么还是这么痛苦?”

她去参加学校的秋招双选会,抱着二十多份刚编好的简历——那些绞尽脑汁罗列上去的实习和项目,试图夺取hr对“哲学系”的注视。双选会在小广场,她绕着企业的小摊转了一整圈,国企央企私企大厂,即便相关金融机构,也挂着小牌,“欢迎理工科同学咨询”,终于看见“文科可投”的出版社,一看海报,“只招4人,最低学历硕士”。回头一看,数十人在排队咨询。

同班同学也在,他是男生,进入会场就收到一堆传单,hr们热情洋溢,“清本啊!好”,“男生啊!好”,一问专业“哲学”,三两个负责人露出只可意会的微笑,“那可惜了”,她听见。最后,杨悦没投出去几份,给了的多半也“泡池子”。

神话只存在于学长学姐的传说之中,“19年前的形势多好,工作多容易拿offer,实习无需卷生卷死,绩点没有这么高,他们能在周末自由地跨省旅行…… 等一切都结束,大学也要结束了。”

她感觉自己的痛苦甚至没有靶子——到底该射向哪里?红利退去的时代、找不到的工作、日益高中化的大学、没有退路的人生还是不甘心嵌入齿轮的自己呢?

至于年轻人喜欢史铁生,她给我从经济学的角度做了分析,“经济没那么好,对应的就业和社会环境没那么有力,人们要找寻价值观的锚点,从哪里能获得安慰呢?你看经济扩张的时候,人们就会去找很有野心的成功企业家,比如叫马云爸爸,那是一种侵略型的价值观。但现在行不通了,更有效的是内倾、关注自我的观念,越往下的人阵痛越明显,但每个人或许都能在史铁生这里得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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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逃离一个地方,

但你发现根本逃不掉”

张升是在读书软件听完《地坛》的。方便快捷,不需要太用脑,也很有感觉——夜深人静躺在床上闭眼,脑中就能虚构整个画面,史铁生在地坛摇轮椅的背影,隔着时空出现在他眼前。

张升绝对算不上史铁生迷,他只是一个碰巧遇见史铁生的人。

有一天失眠,脑子里乱糟糟,回放去年失败的生意,他碰巧刷到一段音频,那浑厚又安定的声音立刻击中他,是史铁生曾经在央视的原声,念《我与地坛》,“我常觉得这中间有宿命的味道……那时,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正越来越大,也越红,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背影。”读到最后两句,张升很激动,“封神了。”这种言语的力量很强,“你就感觉人生总有困境,你也要知道和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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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升的账号 ©张升

张升今年22岁,已有6年工作经验,从职高退学到现在,他戏称自己“360行都干过”。

退学是主动的,他对上课没什么兴趣,反而更投入于课外书,“青春期内心有情感变化,你无法表达出那个东西,也不能跟大人说,只能看书”。那时他喜欢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和余华的《活着》,描写的太惨又太真,但也有困惑的地方,“你说太宰治一个有那么好文凭的人,为什么三次跳河自杀?”

退学后,他曾想去佛山做房地产销售,因为常在短视频刷到,看起来很赚钱,父亲制止了他,“未成年人跑过去不怕被骗?”于是他在本地县城找了个餐馆当服务员。满18后,父亲希望他去浙江,至少有亲戚的照应,第一份介绍的工作就是进汽车厂,做装配工。

他最不喜欢的也是进厂,24小时关在流水线车间,他有一种不知往何处逃的烦闷。没多久他就离开了,他当了骑手,送快递也送外卖,他告诉我,“很自由”。他喜欢骑着小车在城市街道里来回穿梭的感觉,至少在路上,还能享受免费的微风,和没有天花板的敞亮感。

但张升仍然时常感到苦闷,又找不到情绪的出口,“节奏太快了,人太浮躁,我有些跟不上。”

送快递的两年,大领导要结果,领导要数据,最后压在他一个基层普通快递员的身上。从零开始学做ppt,不是那种大厂的汇报文档,这是他们业内的黑话,指做假数据。上面给的标准如派件数量达不到,张升就要编,还有的公司下发推销产品的指标,他无法完成,最后自掏腰包补上指标。他很迷惑,还透露出少许的忿然,“这太不真实了,形式也太假了。”

即使肩负这么多任务,张升的工资只有四千,直到后来干了两人份的活,早五晚十,负责几个区域配送,他能拿一个月一万多,至今仍津津乐道,只是也没干几个月,“身体累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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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外卖路上拍的风景 ©张升

他痛苦于努力和回报完全不成正比,我问他,“你觉得这什么原因?”他想了想,“现代社会的缩影。对于劳动工作者是很普遍的现象。”他又补充,“我们同事很多年轻人,经常会聊这些的。”

苦闷的另一侧是孤独。他在重庆农村长大,父母都是农民,父亲酒后诉苦是家常便饭,“这一生值不值得呢?”家人没有耐心也没有精力听他诉苦,现在外出打工,他偶尔接到家里电话,“累是无法开口的,他们只会觉得你现在这么好,有什么过不去的。”

我很好奇,“你后悔过退学吗?”

“班主任跟我说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他刚出来做服务员时,有一桌是大学生,路过时他听见对大学的讨论,一种失落夹杂着懊悔的感觉裹住他,“如果我能好好读书,是不是也能上大学?”但是这缕模糊的懊悔迅速消散在顾客呼喊他的声音中,后来他也很少再想起,“是接受了。”

出来后,张升确实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一个人上班下班有工资,回家就躺着打游戏,但一年多过去,独自回家面对小小的出租屋,一种强烈的孤独感袭来,张升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买了七八本书,李银河梁永生都有,但那些人无法帮助他,“读了一点也没意思。”

他也交过女朋友,但“一个人的世界突然出现另一个人,你就会紧紧抓住,然后她又走了。”这么多年来来去去,张升意识到只有父母会真正在乎你,他需要这种在乎,“你想逃离一个地方,但最后你发现根本逃不掉。”

张升把这些情绪都命名为“现代人的浮躁”,抑郁、焦虑和没有方向感,需要一些正能量来缓冲,他很肯定,“史铁生就是正能量。” 

张升并不喜欢这种生活,“只是接受了。” 他曾经有个深埋的作家和自媒体梦,但比起其他更“脚踏实地”的工作,那个梦太不现实了。

他也投过小说。刚工作后的一年,他无法压抑表达的欲望,两三千字的短篇,模仿太宰治写现实札记,主人公有着他的影子,“羞怯胆小的性格”,后来没有回音,他早忘记情节内容,“平平淡淡吧,原稿应该都删了。” 他还仔细研究过《收获》的投稿和稿费标准,结论是,养不活自己,再后来, “踏入社会后,杂七杂八的事太多,思绪太多,就再也写不出什么东西了。”

现在张升已经很少阅读一整本小说,听书是更简便的方式;他也很爱纪录片,但更适应短视频里的十分钟解说。但听到那段史铁生的音频时,他非常激动,久违的分享欲迸发,曾经做自媒体的想法死灰复燃。他简洁剪辑后,搬运到短视频平台,当晚数据就爆了,许多人都评论,“虽然第一次听,但觉得铁生就该是这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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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比较痛苦”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潮流,其实解玺璋很警惕,“话说的不好听,但他们有点把史铁生当做心灵鸡汤,大概是我们这些人不愿看到的。”

“我们这些人”都是曾经的年轻人,热情昂扬地历经动荡年代,于大学后读书沉稳,立志要做到更文学性的阅读。解玺璋读史铁生的起点在《我的遥远的清平湾》,那是史铁生的早期作品,记录他下乡插队的故事。解玺璋很喜欢这篇,“没有通常写作的两个毛病,一个是诉苦,觉得自己不幸经历苦难;另一个是怀抱改造农村的理想,以失败告终。归根结底都是过于自恋。”

在他看来,心灵鸡汤同样有自恋的毛病,它就像营养品,是对心灵浅层的抚慰。现在解玺璋已经很少接触年轻人,但他有一种泛泛的感觉,“他们貌似独立自主,实则内心脆弱,缺乏一个主心骨——那种真正独立的主体性和自我认知,独立思考和判断。”

但年轻人们也会很快发现,心灵鸡汤在很多时刻也是无力的。

杨悦不再相信“xx阶段很重要”、“过了xx就好了”这些空头许诺,她不要过社会时钟里“关键的一生”,爱咋咋地随便活着吧,“反正又不会死,再说,真死了又怎样?这都不是我能决定的。”

她记得第一次读《好运设计》时,兴冲冲地去找母亲,硬挑一段念给她听,“他(史铁生)在文中说没有完美人生,我就想我的人生已经很幸福,不该抱怨生活和命运。”她不记得后续,但母亲应当是没什么兴趣的。

今年再读,她无法按照书中的想法感谢命运。相反,她在《好运设计》和《活着》中感受到一种相似的价值观,即无论你遭遇什么苦难,都要活,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本身。杨悦不相信这是唯一的答案,“为什么活着是最高价值观?为什么要设计苦难才能体会到有成就感的幸福人生?这里总教我们忍耐痛苦,去发现自己的价值和意义,但很多人在发现之前就已经痛苦死了对吧?”

她想起自己的金融小黑工生活,凌晨一点被带教喊起来做数据和画ppt,大脑里的神经在“翻皮筋”,她的手理智地开始画,条件反射地劝慰自己,“你看大家都这样过来的”,麻痹半晌,杨悦突地爆发,“仔细想想还是太他妈难受了”。

再向前一步,她更加困惑,“通过比惨去理解史铁生是不是本就不对?以他人残疾的境遇激励自己是否本身就是一种暴力?为什么要比较痛苦?你并不是看到别人比我惨自己就能好受的。”

杨悦接触文学很早,初中时语文老师就向她们推荐大批著作,史铁生、毕淑敏、龙应台构建了她最初的世界。但初高中读史铁生很功利,无非是背些名句为高考作文增光添彩,随手引用如“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议论文升华的亮点有了。

大学再读,她发现原句来自《病隙碎笔》,史铁生讲爱情,还有前半句,“你要爱就要像一个痴情的恋人那样去爱,像一个忘死的梦者那样去爱……”被摘出的后半句现在仍然风靡互联网,被应用到任何场景,就像一支强心剂,读一下就能“重振热情的生活”。

但杨悦现在发现做不到了,她无数次试图用话语激励自己,这支强心剂却太过短暂,甚至像一种精神麻醉。她不想再通过文学去认识世界,回到现实,去感受切实的生活,即便残酷,如仍然找不到的工作,但至少真实。她想了想,“我也未必懂史铁生,只是在用他解释我自己。”

但不论如何解释,生活都要继续。余帆仍然在搬运史铁生的其他语录,他的目标是商业化。这种金句爆款视频的粉丝转化率较低,大多人看过一乐就过了,去商品橱窗里买书的更少,目前《我与地坛》和《务虚笔记》卖得算比较好,一共卖出了10本。余帆计划后面两年继续参加电商赛,比拼数据,因此会继续做这个账号,“慢慢来,能做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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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帆

张升也想继续经营读书博主的账号,但互联网看到什么就做什么,至于商业化,太久的事情他不考虑。他也不会一直做骑手,最多到明年,父母希望他考公,有稳定的工作,他还是想“创造”点什么,至于做什么,那不是现在考虑的事情。他告诉我,“这叫活在当下。”

今天扮演精神支柱的是史铁生,明天又会是什么呢?年轻人是主动又被动地加入这场被塑造的时尚吗?时代症结又在哪里?解玺璋沉默半晌,告诉我:“这个问题不是我能回答的,历史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如何造成的呢?我也不知道。”

但不论如何,解玺璋理解这种困境,“大家总要吸收一些力量支撑自己的人生向前走,不能停滞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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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腾讯新闻)

◦ 应对方要求,余帆、昭玉、程遇、杨悦、张升均为化名。

入木三分谈|别哭,给你注入正能量呢

国庆期间看到两则新闻,让我瞠目结舌。

退役军人用第290次献血为共和国庆生,已累计献12万毫升血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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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事经不起细琢磨,如果按照半年献血一次的标准,290次需要145年才能完成。如果一年献血4次,则需要72.5年;如果按男性单次献血最大量400毫升计算,献血23年,12万毫升需要一年献血13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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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河南某红十字无偿献血志愿服务队队长,难道是点满HP天赋、血槽条爆满的超级血牛圣体?

CDT 档案卡
标题:入木三分谈|别哭,给你注入正能量呢
作者:入木三分谈
发表日期:2024.10.8
来源:微信公众号“入木三分谈”
主题归类:正能量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另一则新闻则是河南南阳的60岁大爷通过种植瓜蒌年入百万,爆改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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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中,邹大爷通过种植中药材瓜蒌一举致富,短短几年内就让自家的一小块地实现年入百万。

看似励志的故事,却没让躺平摆烂的网友们见贤思齐、闭门思过,一个个没脸没臊地搞怪:“我送外卖都买了10辆车了。”“我们村种瓜蒌之后,人均年收入都超千万。”

看似荒诞的玩笑背后,透露着的是对这种“正能量”叙事的深深质疑和无奈。

如今的社会,充满了所谓的“正能量”。无论是官方宣传,还是社交媒体,仿佛每个角落都在弥漫着这种虚假的光辉。

“正能量”如今被滥用到什么程度?它不仅被用来歌颂个人奋斗,还被用来粉饰社会的不公与不合理。

你失业了?那是动态就业。

你穷了?那是消费降级。

你加班到深夜?那是弹性工作制。

每隔一段时间,新闻上就会出现一些“励志”故事,诸如外卖小哥年入百万、摆地摊月入数万,甚至卖煎饼的都能买房置地。

这些看似鼓舞人心的故事,实际上是在用个别的成功案例掩盖普遍的社会问题,就差把“贫穷是你不够努力”几个字写在每个人脸上。

高高在上者善于利用冠冕堂皇的词汇,用所谓的“正能量”遮盖现实中的困苦和不公,为自己的剥削和压迫披上一层亮丽的外衣,轻描淡写地忽略掉那些不为人知的痛苦。

而独立思考、讲真话、做实事这些曾经被视为美德的品质,反而在如今的“正能量”氛围中逐渐被边缘化,被认为是“负能量”。

如果你被贴上“负能量”的标签,就会被认为是人格和道德存在缺陷。社会对“正能量”的过度强调,已经超越了我们作为人的基本品格,如正直、善良、尊重与宽容,成为了一种可以随时否定他人人格的标准。

说到底,“正能量”就是掩盖道德和良知缺失的遮羞布,成为了无知与冷漠的代名词。它不仅剥夺了人们独立思考的空间,还助长了社会的愚昧与退步。那些打着“正能量”旗号的宣传,实际上是在给人们灌输一种麻木与冷漠,让人们对不公正与不合理视而不见。

这让我想起了“正能量”这个词的起源:

宋山木曾是某跨国培训机构的老总,连续6年亮相春晚观众席,后因为性侵女员工被抓了进去。

他侵犯女员工时最常说的话就是:

“别哭,我给你注入正能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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