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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刀时间max|汉朝百姓为什么选择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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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汉朝百姓为什么选择躺平?
作者:捉刀漫谈max
发表日期:2025.5.30
来源:捉刀时间max
主题归类:躺平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潜夫论》中说,汉朝的渔民“网鱼不足供税,弃业浮游江淮”。也就是说,汉朝的渔民捕获的鱼,还不够交税,干脆选择躺平。

《盐铁论》中说:武帝时期“田渔重税,老弱转死沟壑,壮者散之四方”。《汉书》也记载:“关东流民二百万口”。也就是说,武帝时期,不仅税费高,生活成本也高,所以老百姓选择躺平,当“特种兵”。

《史记》还记载,武帝时期“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产业”。意思是说,商人也选择躺平,宁愿吃喝玩乐。

《汉书》同样记载:武帝后期“天下户口减半”。除了战死、逃亡、隐匿之外,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年轻人选择躺平、不生孩子,因为孩子3岁就要交税。

这么多史料,都在说明武帝时期的一个社会现象,那就是百姓集体选择躺平。什么叫躺平,就在某种宏大背景之下,百姓放弃生产性努力的社会性退缩行为。

汉武帝,原名刘彘,彘就是猪的意思,古人认为贱名好养活。刘彘7岁被立为太子,改名刘彻,意思是通达天地。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对百姓而言,遇到一个不折腾的皇帝,日子就还能过下去,最怕的就是瞎折腾,尤其怕遇到一个翻天覆地的主。很不幸的是,刘彻通达天地的名字,就预示着他不是一个安分的主。

治大国如烹小鲜,除了好色之外,刘彻的爷爷和父亲,基本上不怎么折腾百姓,只折腾刘家自己人。而刘彻不这样,他始终认为自己通达天地,所以要干一番翻天覆地的事业。

《史记》记载,刘彻继位的时候,他爷爷和他父亲留给他的钱,多的穿钱的绳子都烂了,粮食多的在仓库里的吃不完都发霉。刘彻鄙夷他爷爷和父亲,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只知道搞女人,竟然还能攒下这么丰厚的家底。那么,自己通达天地,又不好色,岂不是无敌。

所以刘彻就开始东征西讨,北击匈奴,南灭百越,东并朝鲜,西通西域,让汉民族的版图得到了很大的扩充。公元前133年,刘彻23岁,汉帝国用兵30万,策划了马邑之谋,虽然以失败告终,但也开启了刘彻的武功之路。之后的刘彻,举全国之力连续用兵,经常征用民夫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公元前124年,汉帝国连续出击漠南、漠北,国库数十年的积累被全部用尽。

漠北之战调动的军队超过了50万,征用的民夫估算超过了150万,匈奴大败、遁走漠北。刘彻北击匈奴的目的,如果从国家的利益,民族的生存安全等等方面来讲,这时候已经全部实现了。所以,这时候应该是一个让百姓重新休养生息的好时机。如果刘彻真这么做,那么他的“丰功伟绩”确实值得大书特书。

但刘彻不这样想,匈奴找不到了,就继续找,找到再继续打;秦始皇在泰山封禅了1次,那么他就要来6次;秦始皇巡游了5次,那么他就要巡游10次。总而言之,只有你不敢想的,就没有他不敢折腾的。但这一切,都需要钱。

众所周知,在农业社会,社会的财富几乎都来自土地,财富的总量基本是固定的,不在公家,就在民间。说直白一点儿,在农业社会,国库虽然没钱了,但钱财并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勋贵集团和官员集团手中去了,当然,商人集团和地主集团也有,但他们的靠山同样是勋贵和官员。对于不忠于他的勋贵,刘彻是毫不留情,抄家灭族不计其数,但忠于他的勋贵和官员,是刘彻的基本盘,不能动。因此,汉武帝要想增加国库的收入,就只能加强对民间的搜刮,这就为百姓的集体躺平埋下了伏笔。

公元前120年,汉武帝重新启用法家,法家代表人物桑弘羊获得重用,他很快就开始了一系列疾风暴雨般的敛财,比如盐铁官营、均输平准、算缗告缗。

所谓均输平准,就是朝廷直接经营大宗物资的买卖,比如丝绸、粮食等等,朝廷在每个郡设置一个均输官,全权负责大宗生意,直接催生了一批门阀世家。

所谓盐铁官营,就是朝廷直接垄断盐、铁、酒等等暴利行业,商人必需购买特许凭证才有权经营,这样朝廷空手套白狼就赚到了暴利,也催生了一批世家门阀,比如桑弘羊自己家就是著名的大盐商、大酒商。

所谓告缗算缗,这是对中产阶层的精准收割。河南有个商人叫卜式,他为了拍刘彻的马屁,主动捐出了一半的身家,汉武帝给他赐爵左庶长,希望天下的人都效仿他,可惜应者寥寥,于是算缗令和告缗令出台。

“算缗令”规定,无论是商人、手工业者,还是普通百姓,所有人都必须如实向官府申报家产并交税,对商人的财产税是6%,车船税是每年120钱,不是商人的减半收取。毫无疑问,算缗令对商人、手工业者极为不利,所以他们纷纷隐匿财产。

于是,告缗令出台。就是鼓励群众举报那些隐匿财产的人,一经发现,财产全部没收充公。举报者可以获得被举报之人一半的财产。可是,举报之人获得财产之后,也不愿意交税,也隐匿财产,于是他又被另外的人举报。如此循环往复,整个汉帝国,中产之家悉数破产,而汉武帝得民财物以亿计,奴婢不计其数。

刘彻开始搞盐铁官营和均输平准的时候,那些小商人和手工业者幸灾乐祸;当刘彻开始搞算缗告缗的时候,那些底层农民开始幸灾乐祸。

刘彻知道,中国老百姓都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只要你过的比我惨就是晴天,于是口钱和算赋加倍。口钱和算赋,就是人头税,征收对象分别是未成年人和成年人。在刘彻之前,“口钱”的征收标准是:7-14岁的未成年人,每人每年20钱;14-56岁的成年人,每人每年40钱。刘彻时期,“口钱”起征的年龄下调到3岁,每人每年增加3钱;对成年人的征收额度,直接提高300%!

文景时期,底层百姓辛苦劳累一辈子,也只能勉强饿不死而已。而刘彻把税率提高了300%之后,《汉书》记载,生下孩子就杀掉,以及人相食的惨剧不计其数。

在这样一连串的组合拳之下,世家门阀继续过着逍遥的日子,在百业凋零的情况下,人工更加便宜,大批百姓为奴为婢,于是世家门阀的日子反而过得更好。而普通商人、手工业者和底层农民,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劳动积极性一落千丈,被逼选择躺平,要么吃喝玩乐,要么自我绝育,要么为奴为婢。就这样,武帝晚年,百姓选择躺平、天下户口减半。

参考书目:《汉书》、《史记》、《中央帝国的财政密码》

捉刀时间max|《资治通鉴》中的统御四术和权力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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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资治通鉴》中的统御四术和权力游戏
作者:捉刀漫谈max
发表日期:2025.5.10
来源:捉刀时间max
主题归类:词条名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公元1085年,司马光完成了他的《资治通鉴》。《资治通鉴》是一部古代权力游戏的巨著,一经面世,便让帝王们爱不释手,宋神宗评价它“有资于治道”,也就是对于他的统治很有帮助。

九百年后,柏杨先生耗时十年把他翻译成了白话文,并批注了自己的观点,让这部帝王将相的家学,终于可以让现代的普通人一窥其中的隐秘。

《资治通鉴》专攻帝王统治,因此被批评为“训马术”,梁启超称之为“帝王教科书”。但是,我们也不能苛责司马光,他有他的历史局限性,毕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资治通鉴》虽然讲了1300多年的历史,洋洋洒洒很多案例,但归纳下来,核心命题其实只有四个:一是如何用谎言编织天命,二是如何用暴力维持秩序,三是如何用仇恨转移矛盾,四是如何用希望凝聚人心,合称帝王统御四术。

第一、谎言。

《资治通鉴》的开篇,讲了日食三足乌的异象。这种将自然现象和天命相勾连的统治叙事,便是权力合法性的原始来源。《资治通鉴》中那些被谎言编织的历史叙事,本质上都是为帝王统治背书。比如刘邦的赤帝斩白蛇,便开创了君权神授的叙事传统。

董仲舒通过天人感应,将皇权的合法性提升到了宇宙元规则的高度,并通过科举制度和礼教等级,塑造成了古代社会的集体无意识,也就是人人默认皇帝就是天子,是天命所归。

统治谎言的高级形态是编织天命,一般形态是愚民。愚民政策的理论依据,应该归于孔子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比较典型的操作就是修书焚书,比如秦帝国焚书坑儒,汉帝国废黜百家,以至于诸子百家大部分都只剩下了只言片语。

第二、暴力。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将天下兵器熔铸成了十二个金人,这个举动的象征意味非常浓厚,它揭示了暴力在统治秩序中的双重属性,既是破坏旧秩序的工具,也是维持新秩序的基石。

暴力往往披着法律的外衣,先秦商鞅的连坐之罪,汉代张汤的腹诽之法,唐代来俊臣的《罗织经》等等,都有法律作为支撑,并以此将暴力威慑渗透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这样的暴力逻辑,实质是权力仪式的展演。恰好印证了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中的洞见:被人畏惧比受人爱戴安全得多。

暴力的运用在明代达到了巅峰,帝王的爪牙遍布街巷,百姓的窃窃私语都能成为罪证。但暴力从来都是双刃剑,无论是秦帝国,还是隋王朝,最终都引发了全国性的暴动。这些历史教训,恰好印证了罗马著名历史学家塔西佗的警告:再强大的暴力,也无法永久压制被统治者的怨恨。

第三、仇恨。

矛盾转移的案例,在《资治通鉴》中屡见不鲜,主要分成两种,一种是内部之间的转移,一种是向外部转移。

内部转移方面,比如桑弘羊为顺利推行盐铁官营,他刻意激化商贾与农民之间的矛盾,从而成功的将各大盐场和矿场收归官有。王安石变法时,司马光主张改革吏治和监察,王安石主张改革经济和财政,但司马光却被刻意描述成了反对改革的守旧势力,从而成功转移了王安石变法带来的社会阵痛,比如《青苗法》的层层摊派和强制贷款。这种制造内部仇恨的策略,印证了霍布斯在《利维坦》中的论断:统治者必须防止被统治者形成共同的意志。

制造外部的群体性仇恨,才是统治艺术的关键一招。《资治通鉴》中那些和亲故事和边境战争,常常被用来转移内部的危机,正如霍布斯所说:共同的仇恨是维持团结最有效的粘合剂。

《治治通鉴》之后,南宋便诞生了最经典的案例,以至于百姓的集体记忆里只有靖康之耻,以及主战派与主和派的党争,从而忽略了根本矛盾。靖康之耻和党争都是事实,但却不是全部的真相,真相是南宋内部夸张的土地兼并和通货膨胀。为缓解土地兼并,南宋末年贾似道进行了公田改革,也就是设置了各级官员拥有田地的上限,超出限额部分的三分之一要卖给朝廷,朝廷再租给百姓,仅镇江就收回田地17万亩,也就是镇江官员至少拥有田地51万亩,占了彼时镇江耕地总数的29%,而彼时镇江的人口总数约25万,官员占比约0.03%。可以想象,南宋末年的土地兼并有多么猛烈。但夺人钱财有如杀人父母,所以元军一来,那些官员便纷纷献城投降,留下文天祥在零丁洋里叹零丁。

第四、希望。

从《礼记》的天下为公,到康有为的《大同书》,儒家大同社会的精神想象,为社会的稳定提供了绵延不绝的希望源泉,成功的把现实的苦难包装成了美好的愿景。比如汉武帝元狩三年,黄河决口,朝廷赈灾时,首先要宣读汉武帝的诏书,这样的仪式展演,便成功的将灾难转化成了朝廷仁政的表演。类似的表演,在《资治通鉴》中反复上演。

科举是希望管理的巅峰之作,这种学而优则仕的希望机制,让读书人不停的进行自我规训,从而成了维护皇权统治最忠实的附庸。但实际上,这个希望渺小的可怕,科举录取人数最多的南宋,平均每年仅有180人,其余朝代少则仅有10余人,因为大部分官员走的并不是科举之路,而是恩荫之路。而且,科举这条底层百姓的希望之路,不但异常狭窄,还被人把持,屡屡发生科举舞弊。

《资治通鉴》揭示的统御四术,环环相扣,如同四季更迭,是帝王统治最隐秘的法则。但历史也一再昭示:任何依赖统御四术的统治终将被反噬,当谎言透支了公信,当暴力迎来了反抗,当仇恨瓦解了共识,当希望走向了幻灭,《资治通鉴》中循环上演的权力游戏,便会迎来大结局。

参考书目:《资治通鉴》(柏杨)、《中国历代政治得失》、《儒法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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