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琛的【404文库】驯荒记|北京青年报调查记者被石家庄警方传唤后失联,疑因未刊发的案件报道

作者:李宇琛
发表日期:2025.6.11
来源:微信公众号“李宇琛的驯荒记”
主题归类:指定居所监视居住
CDS收藏:公民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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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居”这个词了,在河北石家庄,似乎还带着九十年代的粗粝感。
昨天(6月10日),这种粗粝感终于扑到了调查记者身上。
一篇题为《被刑讯逼供致死者刘东林案后续:帮助家属的人被指居、记者被传唤、律师被调查》的公开信在网上流传。
写信人叫刘安忠,一位74岁的四川农民。
他另一个身份,是六年前在石家庄“指定居所监视居住”期间离奇死亡的刘东林之父。
这封信是写给最高人民检察院应勇检察长的,但字里行间,更像是一份写给所有人的求救书和绝望书。
信里说,就在昨天(6月10日):
一位《北京青年报》的著名调查记者,被石家庄警方传唤。
他只来得及匆匆给同伴发了条信息,随后便音讯全无:
彻底失联。
刘安忠在信中称,这位记者之所以“进去”,是因为他曾因履行公务采访过刘家,但报道最终因:
河北官方力量的干预,没有发出来。
一篇没能发出来的报道,最终把记者自己送进了本该被报道揭露的地方。
这大概是2025年新闻界最黑色幽默的新闻。
这起事件的引信,早已被点燃。
根据刘父的公开信,石家庄警方不仅传唤了记者,更成立了一个“5.11”专案组,目标是:
将案件的代理律师、关注案件的4名记者,以及帮助过我们的两位石家庄正义人士(父子),列为嫌疑人调查,监听,要将这些人搞成“集团犯罪”。
风暴的中心,是刘东林之死。
根据媒体“新黄河”在今年5月12日发布的报道《命案“私了”:“指居”死亡之谜》,40岁的刘东林在2019年10月1日被石家庄警方从家中带走,执行“指定居所监视居住”,地点在石家庄第一看守所旁的银河宾馆。
这里被内部人士称为“石家庄市公安局执法办案中心”。
2019年10月8日,刘东林死在了这个办案中心:
仅仅一周后。
警方出具的死亡证明称,死因是:
肺栓塞病亡。
没有尸检,没有调查。刘东林的遗体被直接火化。
家属在一位名叫李某峰的“河北省政法委特聘专家”律师的协调下,与一个不知名的公安机关签下了一份“无异议”协议,拿到了一笔45万元的:
“救济款”。
协议里承诺不再追究。
新黄河的报道引述了与刘东林一同被“指居”的工友的控诉材料。
他们称,在银河宾馆内,他们遭受了殴打、擀面杖碾压小腿,甚至:
手摇发电机的电击折磨。
其中一位工友回忆,在刘东林死亡的当天清晨,曾听到他被带出房间,随后传来一声惨叫。
之后,一切归于沉寂。
直到五年后,2024年5月12日,新黄河记者刘成伟的报道,才将这起被“私了”的命案重新拉回公众视野。
刘东林的父亲刘安忠说,报道出来后,他们看到了希望。
5月21日,最高检的工作人员约见了他们的律师,听取了意见,并表示:
应勇检察长非常关注此案。
然而,事情很快滑向了他们“不可思议、白日恐怖”的方向。
刘父在公开信中披露了石家庄警方的雷霆手段,其时间线,令人胆寒:
5月11日,也就是新黄河报道发出的前一天,一位帮助过家属的石家庄正义人士:
被石家庄公安以“寻衅滋事罪”指居。
5月22日,另一位曾帮助家属寻找证人的正义人士:
被石家庄公安以“妨害作证罪”指居。
刘父质问:案子检察院核查了近一年,还没立案,何来的“妨害作证”?
6月10日,前述《北京青年报》的记者被传唤后失联。
刘父在信中绝望地写道,他儿子刘东林就是死在“指居”期间。
他不敢想,那两位帮助他们的义士,如今同样被“指居”,将面临怎样的胁迫和恐惧。
而他们控告的石家庄公安相关人员:
依然安然无恙。
最让刘家人感到冰冷的,是官方态度的转变。
几天前还“非常关注”此案的最高检,如今在电话里变成了“不归其管”的搪塞。
家属的核心诉求——将此案“移送管辖”到河北省外办理,也石沉大海。
刘父的逻辑很简单,也很有力:
当地的检察院怎么办得了当地的公安?……案子一旦移出,没有了利益牵扯,案子必然会得到公正办理,相关的制造人命案的公安也将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似乎点中了要害。
作为回应,帮助他们的正义人士、报道此事的记者、代理此案的律师,都被打包进了“集团犯罪”的专案口袋。
一篇未发出的稿件,最终换来了一次失联的传唤。
刘东林案的雪球,正越滚越大,它所裹挟的,早已超出了一个普通家庭的悲剧。它正在碾压每一个试图接近真相的人。
写于2025年6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