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官员周一表示，在发生严重火灾导致逾150人死亡的宏福苑，承包商给大楼包覆了未达标准的棚架防护网，并试图掩盖这种不安全的材料。

香港廉政公署表示，在夏季经历了一场台风后，位于香港北部的屋苑宏福苑的一些棚网被更换为不符合防火标准的廉价材料。

为了应付检查，他们将符合标准的棚网安装在棚脚，也就是通常取样的位置。香港建筑外墙维修时通常使用竹棚，棚网被用于保护下方行人免受竹棚上方坠物的伤害。

这一调查结果于周三公布之际，火灾遇难人数已升至151人。警方仍在楼内搜寻遗体和可用于身份识别的物品。仍有40余人失踪。官员表示，搜索与确认遗骸身份的工作还需三周时间。

警方表示，部分遗体已严重烧毁，只剩灰烬，由此可见火势之猛烈。他们承认，可能无法找到所有失踪者的遗体。

对这起香港数十年来最严重火灾原因的最新调查结果引发了对当地建筑业以及政府监管能力的尖锐质疑。调查揭露了监管漏洞，导致不安全的材料得以被安装在多栋建筑上——不仅是不达标的棚网，还有可燃性聚苯乙烯发泡胶板，官员称正是这些发泡胶板导致火势迅速蔓延。

调查结果可能进一步激起公众对灾难的愤怒，尤其是居民们在一年多前就试图向官员警告施工现场的各种隐患，包括棚网问题。

当局上周曾引用初步检测结果，称宏福苑的棚网符合消防安全标准。保安局局长邓炳强周一表示，早期的样本来自一栋未受火灾波及的建筑物的地面楼层。他承认，这些检查结果与“我们在现场救火同事的观察，及专家、市民大众事后的观察”存在很大差异。

警方和廉政公署表示，目前已有14人被捕，包括工程顾问、承包商和棚架工程分包商。官方还自事发以来最详尽地描述了承包商如何获取并安装了不符合安全标准的棚网。

廉政专员胡英明表示，7月的台风破坏了宏福苑的棚网，未具名的相关人士此后从当地供应商以每卷54港币的价格购入了2300卷棚网。这些材料不符合阻燃标准。

胡英明说，但在10月中环发生一起涉及棚网的火灾并引发官方关注后，这些人开始担心不达标的棚网会在随机抽检中暴露。

随后，他们购买了115卷符合规范的防护网，并安装在每栋楼的脚手架底部。调查人员认为此举是为了掩饰上方的劣质材料。这种合规防护网的售价为每卷100港元，几乎是不合规材料价格的两倍。

保安局局长邓炳强表示，调查人员从宏福苑采集的20个样本中有七个不符合阻燃标准。这些样本采自靠近窗户的位置、以及难以取到的区域，“甚至消防员需要爬出去才能取到样本”。

香港屋宇署上周已要求所有承建商检查工地上的棚架防护网及其他材料的安全性，并在七天内提交报告及质量证明与检测结果。屋宇署周一表示，他们已检查359栋正在进行外墙维修的建筑，并取走棚网样本进行检测。

最近几天，随着检查的力度加大，一些承建商似乎正在迅速移除施工现场使用的棚网。“你能看到香港各处正在拆除棚网，因为他们在逃避处罚，”前土木工程师、现活动人士潘焯鸿说，他呼吁政府关注脚手架防护网消防安全已超过一年。

“如果把它拆掉，”他补充说，“你就能逃避相关要求。”

在当局竭力展示他们正全力找寻遇难者遗体并调查这场灾难的同时，他们也在打击相关言论，显示出官员们对这场灾难潜在政治后果的担忧。

周末，当局援引新的国安法警告市民不要利用这场悲剧煽动不满。香港维护国家安全公署发表声明，警告将针对那些企图利用悲剧“危害国家安全”的“别有用心者”采取行动。

据《南华早报》报道，当局逮捕了一名呼吁成立独立调查委员会并追究政府官员责任的男子。警方未回应置评请求。

伦敦大学亚非学院中国研究院主任曾锐生指出，值得注意的是，政府把重点放在压制批评上，而不是试图安抚市民、保证类似灾难不会在香港其他高楼发生。

“这表明政府在当地民众中缺乏公信力，”他说。

在香港，楼群密密匝匝如同书架上的书本，这座城市的数百万居民就在高楼里睡觉、吃饭、工作，一场滔天大火让住在高楼里的人无处可逃的威胁一直存在。

至周四，这场噩梦的惨烈程度逐渐显现。此前一天，始于一栋32层建筑的烈火迅速吞噬老旧屋苑的另外六栋高楼，酿成香港现代史上最致命的火灾惨剧。周五早晨，官方确认至少94人罹难，另有数十人下落不明。

周三下午爆发的大埔宏福苑火灾持续逾24小时后，仍有三栋建筑存在火情，数百名消防员仍在努力扑救。他们在楼内搜救受困者，不断抬出幸存者与遇难者遗体。

还有70多人正在医院救治，其中一些人情况危急。在附近一个社区中心外，数十名失踪者家属在警戒线内排队，焦急等待确认已寻获的遗体中有无至亲。

调查人员开始努力还原火势急速蔓延的轨迹，重点关注包覆待翻新建筑的绿色施工防护网，以及发现安装在窗框上的发泡胶。警方已逮捕涉事建筑工程公司的两名董事及一名顾问，称他们涉嫌误杀和严重疏忽。

该屋苑的住户（其中许多是老年人）描述了死里逃生的经历，并抱怨事发时完全没有收到任何警示，连警报器都没有响。公众的愤怒情绪不断上升，他们想知道作为全球老龄化速度最快的城市之一，香港的建筑安全体系是否跟得上。

一些观察人士和当地政界人士开始质疑，这场灾难是否是腐败和缺乏问责的结果。居民们对负责监督此类楼宇维护和修缮的房屋管理委员会与承包商之间相互勾结的现象提出了质疑。

最新的死亡数字已超过1957年九龙一场造成59人死亡的出租楼大火，也超过了2017年英国伦敦格伦费尔公寓造成72人死亡的火灾。

“这绝对是骇人听闻的，这不是香港该有的样子，”长期从事民主运动的政治人物、前立法会议员刘慧卿说，她目前在YouTube上主持一档访谈节目。她说，这场悲剧的规模突显了政府的监管不足：“挤破了行为不当的脓疮。”

面对不断增长的质疑以及来自中国领导人习近平要求“全力以赴”应对灾难的压力，香港政府随即采取行动，试图展示其正在迅速应对。

北京支持的香港特首李家超视察了火灾现场，随后向记者表示火势已得到控制。他宣布设立一笔3亿港元的灾民援助基金，特区政府同时启动对全港正在进行翻新的屋邨的排查。香港廉政公署也宣布成立专项工作组，调查该楼群翻新工程中可能存在的贪腐问题。

这场火灾是李家超政府面临的又一场危机。此前，北京已要求其解决香港住房市场问题——香港楼市是全球房价可负担性最低的市场之一——同时还需着力提振经济。

随着公众疑虑日益加剧，民众纷纷在网上发布视频和照片，担忧其他建筑上使用的建筑材料存在易燃风险，此次火灾可能引发重大政治影响。

“更大的问题在于：面对这场惨烈的火灾，是否应有高级官员承担全面责任？”香港浸会大学新闻系副教授王向伟表示。

当局初步调查显示，翻新工程中使用的防护网、防水帆布及其他材料可能不符合消防安全标准，并确认翻新工程的注册承建商为宏业建筑工程有限公司。

香港工程师学会建筑分部前主席谢伟正指出，防护网或许是火势快速蔓延的原因之一。这类防护网通常由纤维和塑料制成，用于防止建筑材料及其他物品从竹棚架上坠落伤人——香港企业翻新建筑外墙时普遍使用这种棚架。

专家表示，竹棚架也可能助长了火势。香港政府今年早些时候已宣布，将逐步淘汰竹棚架，改用安全性更高的钢棚架。上月，香港中环商务区曾发生另一起竹棚架起火事件。谢伟正称，此次重大火灾叠加此前的事故，大概率会加速建筑行业向金属棚架的转型。

政府调查还指出，发现窗户上安装了泡沫板。

宏福苑78岁的居民刘余洪（音）表示，他所住楼栋的许多窗户都被一层薄薄的泡沫板覆盖，他听闻此举是为了在立面翻新期间保护玻璃。

他说，这种材料遮挡了大部分光线，导致居民无法看清窗外情况。万幸的是，他家浴室窗户的泡沫板留有一道小缝隙，正是通过这道缝隙，他才发现邻近楼栋起火，并及时逃生。

这座屋邨共有约2000个单位，居住着大量退休人士。部分居民在上世纪80年代通过政府资助的居者有其屋计划购入公寓，在此居住已数十年。刘余洪本人也已在此居住了20年。

屋邨附近，数十名仍在寻找亲人的家属聚集在一处社区中心外，依次进入场内辨认遇难者照片。

S·F·蒋（音）来到这里，希望能在遇难者名单中找到她失踪的62岁弟弟和24岁侄女，但她并未在警方提供的照片中看到二人的身影。“一想到他们，我就好心痛，”她说。

她们报了警。她们展示了伤口。她们恳求保护。

但当两名中国女性试图逃离施暴的丈夫时，那个承诺保护她们的体系却视而不见，直到为时已晚。一名女性被殴打致死。另一名女性身受重伤。

她们的故事在中国互联网上迅速传播，引发了愤怒，人们对当局将家庭暴力视为家庭私事的处理方式表示不满，尽管官方媒体已呼吁对虐待行为“零容忍”。

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在上个月北京举行的全球妇女峰会上表示，国家需要“坚决打击针对妇女的一切形式的暴力行为”。但他也培养了一种强调女性传统家庭角色的文化，这导致警方和法院即使在存在暴力时也不愿拆散家庭。

活动人士表示，法律执行不一致导致大多数涉案者未受惩罚。对非营利组织的打压让情况变得更糟，曾经为家庭暴力受害者提供援助和支持的志愿者无法继续工作。

引发最新抗议的案件之一是张丽萍案，她于9月因前夫殴打伤重不治，年仅43岁。

根据中国官方媒体报道，事发地点在辽宁省营口县，当地警方以及政府任命并管理的妇女权益代表团体——当地妇联——均知晓虐待行为，但未能介入保护她。

她的长女于欣萌在母亲去世前在社交媒体上表示，多年来她曾多次报警。在为母亲的医疗费用寻求公众捐款时，于女士公开了母亲的医院记录、离婚证、警方文件以及多张照片，照片显示母亲的脸因殴打肿胀到无法完全睁开眼睛。

于女士未回应置评请求。记者多次致电营口妇联亦无人接听，当地警方则拒绝置评。

中国有一部范围广泛的反家庭暴力法，于2016年生效，涵盖身体和精神虐待行为，并规定了当局可使用的法律工具，如人身安全保护令以及加快处理报案的机制。

“纸面上的法律相当先进，”香港大学法学教授贺欣说。但在法律执行方面，当局让许多受害者失望，而且缺乏足够的社会工作者来支持受害者，”他说。

“这个体系存在很多不足，这就是为什么你会看到很多女性感到如此无助。”

警方缺乏处理家暴的专业培训，法院则常受行政程序掣肘。

当局鼓励受害者联系居委会，该委员会由基层政府工作人员组成，通常负责处理垃圾清理等日常事务。随后当地妇联会连同警方一起介入。

“警方介入时，会强调维持婚姻。警方往往视自己为调解者，”悉尼大学研究中国性别与政治的高级讲师陈明璐说。“中国还有文化因素，因为家庭被视为社会稳定的基石，发生在家庭内的任何不当行为都必须留在家庭内部。”

在上海两家同时承担家暴受害者庇护职能的流浪者收容所，工作人员告诉《纽约时报》记者，逃离虐待者必须先联系当地妇联才能入住。

两家收容所均无法说明如何联系此类官员。黄浦区一家收容所的工作人员表示，他们从未收容过任何家暴受害者。

上海当地妇联未回应多次置评请求。

张女士去世一周后，另一起虐待案件的细节在2400公里外的西南城市成都浮出水面。一名选择不透露全名的谢女士告诉CCTV，她在三年婚姻中被丈夫殴打十几次，曾多次要求警方拘留他。

2023年4月，她前往成都一家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但被拒。法院称因其丈夫并非成都户籍，案件不在其管辖范围内。

根据央视计算，2024年全国3000多家法院仅发出6351份人身安全保护令，平均每家法院仅两份。

当得知谢女士申请保护令后，其丈夫将她殴打数小时。她次日被送往医院，医生发现她的肝脏、肾脏和小肠破裂。包括鼻梁骨和肋骨骨折在内的伤势让她在重症监护室度过了一周时间。

在接受官方媒体采访以及其社交媒体账号的视频中，谢女士表示，除了报警六次，她还向当地妇联、民政局、居委会和当地法院求助。她获得了一位离婚律师的联系方式、申请保护令的指导，以及启动离婚程序的一些文件。

在她入院五天后，其丈夫被捕。法院最终于2024年5月批准离婚。现在是她前夫的何忠阳数月后因“故意造成严重身体伤害”被判处11年监禁。

他对判决提出上诉，成都一家法院于9月9日驳回上诉。谢女士曾提请法院判处死刑。

但她对中国媒体表示，她尊重裁决。

“没关系，”她随后在社交媒体账号发布的一段视频中说道。她直视着镜头，竖起大拇指。“我又活了一天。这已经很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