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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day — 8 November 2024Main stream

三表龙门阵|瑞士卷:如何与黄色新闻共处

By: unknown
8 November 2024 at 12:42
CDT 档案卡
标题:瑞士卷:如何与黄色新闻共处
作者:三表龙门阵
发表日期:2024.11.6
来源:三表龙门阵
主题归类:瑞士卷事件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先给出一个并不严谨的定义——这里将「简短空洞,摆拍作秀,颠倒黑白,毫无营养的内容」统称为「黄色新闻」。

我们批判「黄色新闻」最立不住脚的点是——贼喊作贼。

从秦朗到瑞士卷,那些做猛烈批判的媒体本身也是「黄色新闻」的制造者与传播者。

他们素来不拒绝、不负责,是play的一环,也能整理衣襟化身誓要主持江湖公道的灭绝师太。

管理部门的定期行动与名媒正派的威吓宏论,似乎效率有限,因为想在拥挤的内容赛道里杀出来,制造「黄色新闻」是以小博大的最佳投资。

严肃新闻的消亡、流量的导向、内容门槛的降低,是学界与从业者分析「新黄色新闻」滋生原因的共识。

再无新论了,这种认知导向的结果是:

呼吁坚持新闻专业主义,遵守行业准则和伦理标准,确保新闻报道是准确、可靠和可信的。

呼吁管理部门加大力度,扼杀不良风气。

呼吁内容平台加强管理,算法也应有价值观。

这大致构成了一个了「不可能三角」。

譬如发布《刚刚!xxxx!》转脸就批判「黄色新闻」,如何让人信服呢?

譬如内容平台既能用扶农助农、作家学者入驻的案例拔高自身的调性,又能将黄色新闻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用户屏幕上。

我们不应该忽视的是「黄色新闻」从19世纪后期被定义以来,就是拥有最广博的受众,这是市场供需决定的,并不以谁的意志为转移,岁月都无可奈何。

对关注度极尽贪婪的追求,与绝大多数内容生产者想产生「效益」的目的互为因果,当传播手段巨变与内容制作门槛降低,对「效益」的追求更加凸显,所谓的公共使命与新闻价值,那是过于精英的追求。

那么对话的「异变」就产生了——精英的喊话根本无法触动对黄色新闻甘之如饴的大众,而大众又觉得吃了「瑞士卷」的亏并没有多大损失,下一个更有趣的、更撩拨人情绪的内容,手指划一划就出现了。

应该学会与「黄色新闻」共处了。

以「瑞士卷」事件为例,如果我不幸刷到了,会很容易辨别出真假,全然不会有兴趣参与讨论,更不会做出点赞、转发等互动行为。

而为此入戏的看客们,消磨了无处释放的、并不值钱的精力,释放了现实生活里的压力与情绪,「黄色新闻」的价值恰恰体现在这地方了。

至此,一个非常健康的分野出现了——严肃内容的受众不以为意(最好是点不感兴趣);真假对「黄色新闻」的受众来说并非考量的第一要素。

正常痛苦或滑稽的是——这个「黄色新闻」被专业主义越界评价了,进而是公权力介入替大众明辨是非了。

「黄色新闻」完成了「公共话题」的转变。

本不该有这样的转变,使得我也要花时间来讲两句。

一个长期研究新媒体叫夏之南的朋友,发了个短视频,怒斥了这种「摆拍」的行为。

一个无奈的事实是,他的观点不过巩固了他自己的受众——没错,我也觉得是假的,咱们三观一样正。

而他本身的目的应该是对消费这个「黄色新闻」的人当头棒喝,以图唤醒。

哪能呢?

恐怕还有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

如果「黄色新闻」一往无前,就是能产生更大的「效益」,那你固守的所谓的「三要素」又有什么用呢?

从业者复盘的方向恐怕是——如何在不触怒精英又不触及红线的前提下,安全的制作「黄色新闻」。

毕竟「黄色新闻」也是一种服从性测试,由此是能测算出消费趋向的。

「真实的生活里,没有人头上长着摄像头。」

你以为小孩就能明白的道理,但很多人到老了都不知道。

换个角度想,知道这些的人很难快乐,笑一笑、气一气的成本太高了。

我们还是要和「黄色新闻」友好共处啊。

Before yesterdayMain stream

萝严肃|对一个主妇的恨意

By: unknown
4 November 2024 at 14:49
CDT 档案卡
标题:对一个主妇的恨意
作者:萝贝贝
发表日期:2024.11.2
来源:萝严肃
主题归类:女权主义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再见爱人4》播出的时候杨子的极致爹道震惊了观众,留几手(刘爽)对妻子的打压也不遑多让,还以为这即将是有毒老公的批判大会。

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是,从上一周到这一周,网络上(尤其是女性用户为主的小红书)骂得最凶的,是歌手李行亮(代表作《愿得一人心》)的全职主妇妻子麦琳。

麦琳所有的问题总结起来无非就是过于节省和拧巴,需要老公提供情绪价值又不能提具体要求,又想省钱又想要老公送礼物,老公送礼物又要退了。

最大不应该也就是干预老公创作,但是老公砸了吉他,她也就知道不能这样了。

一个有情感需求无法跟老公沟通的妻子,她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就变成“麦琳 窒息”这样的词条三天两头上热搜。

网络上骂她骂得简直是花样百出:从“吃绝户”到精神控制PUA;从讲话有台湾腔到为什么她戴眼镜还挂个链子好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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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琳说自己以前很多人追,就有人嘲笑她现在又矮又胖又丑,甚至把胖和懒惰爱吃相关联起来直接攻击起了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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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琳说自己不是物质的人,就有人说她明明也有名牌,闲鱼卖过名牌还说自己包包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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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琳深夜跟杨子和留几手坐下来聊了几句,就有人说是“三恶人聚首”说他们都在吸血,可另外两个男人比麦琳可恶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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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和留几手的爹味语录一串串,杨子说黄圣依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害人害己,黄圣依一思考,老天爷就发笑”。留几手满嘴“我妈说我妈说”,当着外人面打压葛夕“你才几个粉丝你算什么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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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麦琳是觉得每一份来自李行亮的礼物都难以令她满意,说了几次“没有送到我的心趴上”,这就变成了一个网络梗。诚然看节目她令人疑惑,但这难道真的比杨子和留几手那种毫不留情的全方位打压伴侣的人格和尊严更可怕吗?麦琳跟音乐相关的答案都会说李行亮或《愿得一人心》,说不能让老公去卖唱。她对李行亮是有珍惜和尊重的,只是情感需求沟通不好,跟那两个男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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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杨子和留几手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的可怕,现在攻击麦琳的火力让骂他们的声音都少了。

黄圣依成名没多久就跟杨子紧紧捆绑,杨子自己都承认,是黄圣依让他老杨家全家都有名了,让巨力索具更广为人知。而出道21年的黄圣依,名下竟没有自己的个人财产。杨子支支吾吾说很多钱在藏品里,黄圣依要先进入他的圈层理解了收藏以后才能变现。黄圣依也提到自己曾经想找自己应得的劳动所得,发现杨子拿不出来,她认为亏掉了。杨子却说黄圣依是听了朋友怂恿想要自己的钱,是被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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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从不带孩子,对“如果黄圣依消失”的问题都没想到没有了老婆没人带孩子,脱口而出:“她不是带娃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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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夕的几百万嫁妆(总数有说600万的有说900万的)都被留几手亏光了,亏光了留几手还骗人。现在是葛夕在养他,留几手也不跟粉丝解释葛夕不是蹭他热度,被葛夕投诉“软饭硬吃”,此外还毫不关心丈母娘超级疼的带状孢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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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琳再怎么跟李行亮闹情绪,她也是生了孩子(两个孩子随李行亮的姓)、操持了家庭(连自己的衣服都很少)、全方位支持李行亮(李行亮说要一个月专心创作就能放下家庭琐事去创作)。

关于麦琳掌握家庭财权的问题。首先她掌握家庭财权不等于李行亮真的没有自己的钱。两个人都是一起决策消费的,麦琳只是习惯节流。

网友说麦琳图李行亮的钱。可是在黄圣依讨论钱在哪里,能不能查到自己的钱,李行亮和麦琳夫妇都在肯定点头连声说“可以查可以查”。可见李行亮并不是黄圣依那种一无所知的状态。“麦琳管钱”,跟杨子直接收走黄圣依的钱,完全不是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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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麦琳只是抠门,麦琳没有亏过李行亮的钱,如果麦琳投资亏过李行亮的钱,如果麦琳骗过李行亮,她可能已经被部分网友绑上断头台了。

麦琳也没有拉着着伴侣上自己的直播间。就算有保姆麦琳也一直在照料孩子。

比起那两个男人的恶毒,麦琳到底算什么恶人?

最不能忍受的是,“吃绝户”是本是一个形容男人侵吞女人财产的词汇。一家的丈夫死了,他还没留下男丁,其他男性亲戚要来占领这家的财产赶走女人,这是“吃绝户”。有些别有用心的男人择偶,专门找家庭条件好的独生女,生下孩子“天经地义”随自己的姓,岳父岳母的资源也顺势归自己,女婿变成了这个家庭继承最多话事权最大的人,这是他们的“吃绝户”目标。

“吃绝户”这个词,从来都是跟男人受益相关,跟男性占领了冠姓权和继承权相关。怎么可以用在一个遭遇了巨大生育损伤、生了两个孩子都随父姓、自己始终在操持男方家庭事业的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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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图钱,图老公收入都在自己口袋,麦琳为什么要省钱,为什么买东西都要退货?她不能自己拿着钱自己出去买钻石买爱马仕吗?如果只是图钱,麦琳为什么反反复复在节目里说“不关心我”总提“心趴上”,她就是在乎“心”,但是现在捋不顺自己啊。谁爱钱还会这么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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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主妇为什么不能掌管丈夫的财产?生育占据了女性时间和精力,没有工作没有社会地位,万一丈夫出轨了钱都被他转移走,这不是很多妻子最害怕的事情吗?财产和收益都归女方最起码是一个表示,虽然真要离婚不一定怎么分。这至少是比较有利于生育女性的一种家庭安排示范,为什么网上都是女性在骂她?

麦琳说破天去,也就是个脾气不好的主妇。

做妻子,做母亲,脾气不好不是很正常吗?这么累的事情有谁脾气好,连吉赛尔·邦辰都因为前夫不带孩子受不了离婚了。李行亮给麦琳提供什么样的生活条件,都不妨碍她可能是为了家庭太累了还没有个人成就所以就是脾气不好啊。

麦琳就是个生活里的普通人,而且她的丈夫李行亮还反复说不会离婚,离不开她。要是妻子说离不开旁人不看好的丈夫,那肯定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活该”“不用管”。但李行亮自己都在反复肯定麦琳的付出和价值,全网却用最恶毒的话攻击麦琳。麦琳开了小红书,就有人去举报她,认为她已达“三观有问题需要封号”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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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疯魔的还有,一贯喜欢维护婚姻制度的网友,这次却希望李行亮离婚,希望有人去插足李行亮,希望这对夫妻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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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不用看节目都可以讲的道理,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不应该这么骂麦琳这么恨麦琳。舆情对男女绝对是双标的,骂女人,从每个毛孔里挑剔女人,几乎是一种厌女文化造成的本能。不管平时大家怎么说要对女人宽容,一旦到了具体的女人就会变成,“但是她真的太坏了她例外”。这个“但是”和“例外”,每一年每个月都在网络上出现。

就目前信息说,麦琳的举动是不是可以理解的?

我尝试这么理解。

麦琳和李行亮夫妇登场就双双表示自己不是来离婚的,是来解决婚姻问题的。

李行亮进入娱乐行业之前在一家销售公司找了工作,麦琳是他的同事,两个人就开始谈恋爱,李行亮准备做歌手,麦琳就从深圳陪他到北京,不会做饭学做饭,生活困难就去批发市场进饰品到网上去卖来维持生活养家。(请注意这些都是李行亮自己说的,他认可的麦琳的付出。并不存在网络攻击的“麦琳说的话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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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行亮低谷期看不到事业希望的时候,麦琳从学做饭开始学着当李行亮的后盾,说摆地摊也要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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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共苦却不能同甘,但是现在有了两个孩子,经济条件也好了,他们却经常吵架。

麦琳一开始的叙述是自己的付出不被看见,为什么还要她讲。李行亮则说麦琳过于“抠”了,什么东西都捡别人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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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第三期他们吵架的事情开始变得具体。

第一个是“衣柜”矛盾,麦琳说家里的衣柜都是李行亮的衣服,没有自己的衣服,她就会感觉到委屈。李行亮也提到触发点包括她可能看到朋友家自己有大衣帽间电动梳妆台,回来看看自己会情绪变差。

李行亮的解决思路一是,搬新家就有更多储物空间了,就有麦琳的空间了。解决思路二是,给麦琳买衣服,但麦琳又嫌贵给退了。

这样总是解决不了,麦琳却为此发作的时候,第三次李行亮把自己的衣服打包全扔到垃圾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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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复盘这个衣柜问题时,麦琳重复的是“你不关心我”,李行亮重复的是“我已经想办法解决问题了,你到底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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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是“礼物”“惊喜”矛盾,麦琳羡慕朋友能经常收到来自丈夫的礼物,就会表达自己也想要。但是无论李行亮如何努力,她总是有不满意的地方。

李行亮曾经瞒着她策划大惊喜,扮成公仔,给她做功课送生日礼物,做功课的过程还做了PPT,麦琳当时惊喜了,事后说“还好”。还有一次是李行亮打飞的去上海买青团,因为不记得麦琳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全买了,麦琳在意的是第一口吃到的不是自己喜欢的口味。而且她还说李行亮是大吵一架之后才会有这个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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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柜也好,礼物和惊喜也好,麦琳的根本矛盾点在于:一方面她是一个标榜付出、标榜省钱的人,这已经刻到她的“道德标准”里;另一方面她看会感到缺爱、不被关注,又很难直接承认自己要具体的东西和具体的话语。

这里我还要引入一个信息是,麦琳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是个非常时髦活泼的辣妹。李行亮说她像张曼玉像安室奈美惠,也不全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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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琳在节目里说自己胖了会不自信,就算李行亮说没关系也还是不自信。这些跟要礼物要惊喜争吵衣柜的空间,可能都是一件事。

她个人的容貌、精神状态,都跟婚前、生育前产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她自己能看到,她对自己不满意。但是育儿和照顾丈夫的琐碎填满了她的时间,她难以改变。而且她受到的“付出规训”,也会为在意外表、在意“别人都有的我也要有”,而感到羞耻。她一方面在意,一方面要否认自己在意的不是令她羞耻的事情。

她的敏感和失落也体现在,她希望不是自己发起要求,才能收到回馈。她可能希望李行亮主动发现,衣柜里没有妻子的衣服。

当然,从表面信息来看,李行亮策划惊喜似乎很好了。但在这之前麦琳是不是数度失落,是不是每次都抱怨了李行亮才开始行动,我们至少是无从知晓事情全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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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就“又有愿望又不配得”这个矛盾来说,在东方式的母亲和妻子身上很常见。对全职主妇这样一个已经在不公平位置的女性来说,解开心结需要有耐心。

张婉婷为麦琳说话,说妻子要的是丈夫主动发现的情感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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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觉得,麦琳需要的是关心,哪怕有耐心地买完退了然后不断重复,这个过程,对她来讲都是感受到爱的。女儿们如果试图疗愈付出型的妈妈,应该也能明白这个过程,妈妈要的不一定是实在的东西,哪怕她拒绝,也要反复给,这过程她能感到有关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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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还有“省钱”矛盾,李行亮说麦琳特别节省,家里的东西总是捡朋友剩下的,垃圾桶都是油漆桶。为了省钱还造成了更大的麻烦,比如舍不得买电脑影响工作,舍不得买新手机结果手机坏了照片全丢了,修手机再找人恢复数据花了更多的钱。

但是李行亮也说了,如果不是麦琳省钱,全家无法过上现在的生活、无法买房子。麦琳有一种节俭的惯性,而且李行亮享受到了这个好处。现在掰不过来节俭,至少应该和麦琳一起想办法。但网友已经先帮李行亮审判了麦琳是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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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于李行亮说自己抠门,其实麦琳的第一感觉就是丢脸。她就是这么拧巴,在家可以抠,又不想让外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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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非正片的情节,在“能否接受对方有异性亲密朋友”的问题上,麦琳能接受,李行亮不能接受。李行亮自己就是一个“传统男人”啊。他就是因为麦琳足够传统足够贤惠选择了她。麦琳经过了艰苦的生活变成了拧巴的样子,这不都是一体两面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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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矛盾是共同工作产生的。李行亮和原经纪公司解约了现在自己开公司,麦琳帮他处理工作杂务,但是会连创作方向也干预,让李行亮生气得砸了吉他。干预创作显然是不对的。而且麦琳确实不懂。

但是,但是。李行亮说家庭生活很繁琐他写不出歌会焦虑,他要是一个人待一个月就写出了五首歌就不焦虑了。——那么就是说,他有时间能一个月一个人待着做自己的事业。可麦琳永远浸泡在家庭琐事里。就是因为她总是被排除在李行亮的事业之外,她特别想参与,才会参与得这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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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期加更里李行亮和麦琳在跟留几手聊天时提到自己家里有保姆,说一开始也不习惯家里有人后来就习惯了。攻击麦琳的人说,你看她不是有保姆吗。网传李行亮和麦琳住在北京8万多一平的小区里,家里有300平米,另外从李行亮之前发的视频里看到了奔驰车。这样麦琳的生活就被描述成“住豪宅开豪车有保姆根本不是独自付出的全职主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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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琳私人闲鱼号被扒出来之后攻击越来越多。她的闲鱼里一些看起来完全不值钱的东西也在卖,这就是她奇葩,人品不好。她也卖过奢侈品包袋,录视频介绍时说自己“包太多了”。

各种“吃瓜”满天飞,麦琳朋友为她写的长文却被忽视。麦琳有非常大的生育损伤,生第一胎耻骨骨裂,第二胎七八个月胎停了引产。(而现在麦琳有两个孩子,就是说在大月份失去孩子之后她继续选择第三次怀孕。)此外麦琳父亲罹患了癌症,麦琳和李行亮买房的时候还遭遇一房两卖的情况需要维权,李行亮想要用互联网上发声,麦琳没有同意,后来自己找律师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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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生育损伤,详细的描述更让人心碎。生育导致耻骨骨裂是“她躺在床上,每天都在哭,因为太疼了”。骨裂之外还要喂奶,又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麦琳和李行亮当时住在北京一个小两居里,一个房间要给李行亮创作,她在另一个房间没日没夜地带孩子,还担心孩子哭闹影响李行亮工作,生育给她带来太多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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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处理这么多焦灼的事情,难道不会觉得委屈,不会觉得缺爱,不会抑郁吗?这信息量不比她闲鱼卖了什么东西重要吗?什么破烂都卖不就是习惯性节省吗,拍视频说一句“包包太多用不掉”不就是假装跟别人一样是富裕奢侈的闲置而不是更舍不得钱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麦琳上节目不说自己具体的痛苦比如生育损伤。也许她并不想当众说这些,她连被指出抠门都会觉得没面子。更可能的是,她不能真正说她老公不好,会影响李行亮的形象,她只抱怨最不致命的事情。

无论是否有麦琳朋友给的信息,只看节目我也非常理解麦琳。她太像很多很多个母亲了。

因为长期以丈夫和孩子为第一顺位,习惯性为别人活着,觉得自己的意义就在于付出和奉献,因为长期以付出来维系自己的意义,她的心已经被掏空了,没有自己真正的精神世界。会感到委屈和不满足,但是又无法提要求。因为这又违背了她所推崇的奉献美德。

她当然有她的问题,但绝不是网络现在对她的恶语相向。

有人说,就是因为麦琳像“母亲们”,想到了童年,才感到窒息,要说出来。可是,令人窒息的母亲,不都是因为承担了太多母职而产生的失控和变形吗?指责母亲的时候,真的不需要看看父亲站在那里做了什么吗?

除此之外,我还有感觉是,麦琳和李行亮在困难的日子里,曾经紧密地相互支持和共生过。他们现在还在随时手牵手,两个人永远说绝对不离婚就是来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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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日子比过去好了,生活也被经营家庭的琐事填满。麦琳找不到过去那种强烈的相互共生的情感。她总是想要情感和浪漫,又觉得一旦说“我需要你这样”,就不是她想象中的浪漫爱。他们在困境里紧密共生时,想要的东西更一致,更容易被满足。现在失去了这个前提,她找不回当时的那种激烈的爱意。

更重要的是,李行亮始终都有自己的精神世界,麦琳没有。随着生活困难的解决,她跟李行亮的精神交集在变少。

张泉灵安慰麦琳,你已经是她生活的大部分。但因为张泉灵说过自己的先生占自己生活很少比重,却是最后的托底。麦琳立刻说,我不是那托底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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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琳并不理解李行亮喜欢什么音乐,麦琳只喜欢李行亮的音乐,归根结底是喜欢李行亮这个人,而不是喜欢音乐。麦琳说自己的听歌趣味是抖音流行曲,说完了立刻解释说大俗也是大雅,可见得她也知道这种趣味不被丈夫认可。

这些其实也不重要。但你让麦琳说自己想要什么,她根本不像葛夕那样清楚回答,现在我变了,我喜欢跳伞,喜欢一个人掌控。麦琳没有那种“我”的精气神。虽然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现在的问题是“不会给自己留空间”。而解决问题的方法唯有,学习为自己而活、找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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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麦琳现在脾气不好让大家觉得“窒息”,那么我觉得真正窒息的点应该是,麦琳已经有个财权上交的老公了,已经有保姆有大房子了,她还是这么累。可见全职做妻子做妈妈就是非常损耗,是物质补偿不了的损耗。

——损耗到你的心如果因此掏空,因为太久没有自己的东西放进去,可能根本不知道拿什么填满。损耗到看着丈夫一个人有精神世界,会无法承受。

有人嘲笑麦琳说不清楚自己要什么。太对了,她就是不清楚自己要什么,才自然而然走上一条全社会都不会阻止她的路:找一个男朋友,绕着他转,做个好女人,生孩子,做个好母亲。

如果李行亮要走这条路,说麦琳喜欢时尚你去当模特吧我当后援。会怎么样?没有人会认可李行亮,没有人会认可在前面冲的麦琳。他们都会怀疑自己的选择。

这个机制就是在这样运转的。

是,麦琳不聪明,不机灵,不前卫。没有舆论没有社会压力没我自我暗示去阻止她,她就顺着从众的惯性会去为爱情和家庭付出。

可是朋友们啊,女性一旦有没有坚决的自我认知和意志,可能就会走上一条痛苦的路。这件事还不够可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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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男性不管什么性格什么起点,整个社会和文化都在教他们一切以自己为中心。留几手这个以嘴臭为乐趣的人都能表示自己从小有自己的内心世界,从小开始80%的精力都在这里,包括婚后。而看起来跳伞旅行会怼人的葛夕,结婚最初80%的精力在留几手身上。

(包括麦琳自己在内)为麦琳辩护,好像必须证明她没错,她真的付出了,她没有坏心眼,她不是要钱,才能说,她现在心里总也填不满需要回报有情绪问题是正常的,她握着财权也是应该的。虽然麦琳就算真的只是脾气不好也不应该这样被网暴。

砝码就是这么不公平。

如果要讨论“做全职主妇不是一个好选择”,话题很容易变成“因为麦琳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变成了一个她个人的错误。

很多骂麦琳的人,都是认为只要找到李行亮这样的老公,就能做一个幸福全职主妇。她们认为是麦琳脾气不好不满足才会这样的。当李行亮知道抬行李,知道吵架之后再先办法和好,她们就已经觉得这丈夫足够让婚姻全是通途。全然不顾每个女性生孩子都可能有生育损伤,每个人要是只带孩子只照顾家庭就是会扭曲。很多母亲们,都是这样扭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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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中一个男人的优点,都会被百倍放大,当做真事来爱。一个女人还没有彻底厘清的“情绪失控”,足够发起全网围猎女巫,连她说话、戴眼镜、素颜的脸,都是错误,真正“活着呼吸是错死了也是错”。

对于有些人来说,找到男人的好处,好像是一种本能的习惯。杨子再怎么样,幻想他有钱,全然不顾黄圣依所有事业金钱都被杨子吸血,真正的霸总就是对妻子也不手软的霸道和不讲理。留几手再怎么样,会怼人,会现眼看着挺好笑,全然不顾留几手亏了妻子多少钱,生活如同废物,不照顾妻子和妻子全家的感情,甚至连搞笑这件事也是不公平的。同样动作语言女人说就是讨厌恶心,男人说就是搞笑。

诅咒麦琳就是一种对婚姻制度绝望的信仰:只要我足够好,足够顺从,足够知足,足够贤惠,足够忍耐,我就会得到幸福的婚姻和生活。这个游戏规则完全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正在抱怨的正在发疯的妻子。

骂女人,比怀疑游戏规则,更容易。

重案组37号|被囚禁的5年,被转向的人生

3 November 2024 at 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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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被囚禁的5年,被转向的人生
作者:重案组37号
发表日期:2024.6.1
来源:网易号“重案组37号”
主题归类:铁链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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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T编者按:重案组37号是新京报社会新闻部所设立的一个账号。


闻到竹笋和椿树芽的味道,张玲知道,这是春天。而当窗外响起花炮声,意味着自己又挨过了漫长的一年。

新京报记者|左琳 秦冰

编辑|杨海

校对|张彦君

终于拿到判决书了。37岁的张玲期待着,自己能就此远离那场噩梦。

在乡下的10年里,她每天都被农活包围,打油菜籽、喂鸡鸭、做饭、照顾6岁的儿子,生活平静庸常。只是偶尔,身体会不自觉地露出异样。

只要待在封闭的房间,她就头疼得厉害;有时会突然蹿出一股无名火,想摔东西;看见陌生男性,会下意识想躲开。村民发现,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人,10年来都没离开过村子,也没有人来看过她。

直到2024年4月15日,湖南常德的民警在比对“失踪人口”信息时发现,“张玲”这个名录在沉寂多年后出现了新动向。随即,她被民警找到,再次与外界连接。

“从2010年起,我被人关了将近5年。”在派出所里,这个小麦色皮肤、衣服洗到褪色的村妇告诉警察,自己曾是一名大学生,家在常德市区,接着讲出了自己“消失”的经历。那是第一次,她事无巨细地回忆自己如何被一名叫钟鹏的男人囚禁、侵犯,又是如何逃出来被人收留,并留在乡下,过上跟失踪前全然不同的生活。

10天后,4月25日,桃源县警方将此立为刑事案件。钟鹏因涉嫌非法拘禁罪被刑事拘留(因过追诉期未被起诉)。5月28日检察机关以涉嫌强奸罪,批准逮捕钟鹏。10月15日,桃源县人民法院作出判决,钟鹏犯强奸罪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

案件之外,在桃源县公安局、妇联的组织下,张玲与父母分离14年后终于再次相见。桃源县妇联也计划为张玲现在的家庭提供资金补助,给张玲介绍工作机会,帮助她早日融入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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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玲(化名)被囚禁的地方 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离家

在母亲邓洁的记忆里,2010年1月22日原本是个普通的日子。

早上7点多,女儿张玲像往常一样去上班,临走前告诉妈妈,发了工资就给她买新衣服,语气透着欢喜。

女儿很懂事,邓洁和丈夫张忠凯都这样认为。夫妻俩在常德市区开了家早餐店,从早忙到晚,张玲打小就自己上下学、做饭,照顾自己也照顾弟弟。

张忠凯很骄傲,女儿长得漂亮,又乖巧听话,让邻居们艳羡——一定程度上,女儿是夫妻俩的一种体面,被他们一直精心维护着。为了让女儿变得更好,从她小时候起就尽可能安排好一切。

长大后,这些安排开始关乎人生道路的选择。大学读什么专业,家里人先拿主意。毕业后,张玲想多去一些地方,有意做导游,但家人担心她会晒黑、容易挨骂,就介绍她去做办公室文员。工作刚落定,家人就给她打扮,安排相亲。

“严点也是为她好,对女儿就是要多操心一些。”邓洁和张忠凯觉得,这些和带张玲单独去玩,在笔记本电脑刚兴起时舍得花几千块钱买给她一样,都是爱。

张玲感激父母的付出,也努力回报,但她从来都没告诉过父母,他们的爱有时也会变得沉重。

“从小到大,我想的都是怎么再变好一些,让父母满意,让他们更喜欢我、认可我。”逐渐地,这成为张玲的一种压力。

2010年大学毕业后,按照家人的安排,张玲回到常德工作。她在单位附近租了房,刻意保持着与家庭不近不远的距离。

但在父母眼里,女儿离他们近了,联系却没有变多。她不常回家,通话也少,有时候女儿的事问多了她还会不耐烦,“有些反常。”

很快,父母发现,张玲突然在单位做起卖日用品的小生意,还时不时提到,自己很羡慕在南方做生意的舅舅赚了钱、条件好。女儿突然表现出的野心让他们警惕起来,那是传销最猖獗的时候,老家有人因为传销人丢了、钱没了。

“我真怕她去搞传销。”邓洁说。

担心女儿出事,邓洁不再允许张玲独自在外住,然后在早餐店附近租了个房子,每天让张玲的弟弟接送姐姐上下班。

在张玲的解释里,做小买卖是她想赚些零花钱,但这无法说服父母,反而让他们更加怀疑。再往后,张玲发现,自己的房间总会被家人乱翻。

失踪前一个月,这种担心和怀疑达到了顶峰。那天,亲戚们把她堵在房间里,十几个人围住她,强迫她看反传销影片,逼她交出头目的电话,他们拆下了张玲的手机卡,查了一通,却什么都没发现。亲戚们七嘴八舌地教育她不该沾染上传销,张玲想解释,但没人听、没人信。

“他们都是长辈,我不能吵。”数落声中,张玲甚至感到一阵眩晕,委屈、压抑、烦躁积在胸口,让她难以呼吸。

紧接着,一个强烈的念头袭来——“我要离开这里。”

她找到了钟鹏——当时的男朋友介绍认识的“路子很广”的中年男人——对方告诉她,自己在长沙有人脉,可以给她介绍一份高薪工作,到时带齐所有证件,先到桃源县漆河镇会合。

2010年1月22日,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张玲搭上了去漆河镇的汽车。

如果漆河镇碌厂桥村的村民留意,或许会在那天看见,50岁的钟鹏带着一个年轻女孩回来,她皮肤白皙,脸上有一对酒窝。

那天是腊八,天气很冷,女孩穿了一件天蓝色羽绒服,紧身的绒裤塞进长靴。她跟着钟鹏上了二楼,再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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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玲(化名)的父母还保存着她的照片,她失踪的那几年,母亲总会拿出来看看 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牢笼”

张玲就这样消失了。那天下午,邓洁没有等到女儿回家。家人查看监控,发现张玲进入单位,后来独自打车离开,手机信号最终停在桃源县陬市方向,之后便一直关机。

最初几天,邓洁和张忠凯还想象着女儿只是去朋友家小住,但直到春节都不见张玲踪影。他们拜托女儿的朋友一有消息就告诉自己,结果一通电话都没等来。这是从没出现过的情况,正月十五左右他们决定报警。

这时的张玲,已经被钟鹏锁在屋里30多天。

事发当天,钟鹏带张玲来到一处院子前。那是在村子的角落,院墙边上就是田地,四周几乎没有邻居。院子铁门紧锁,里面有栋二层小楼,张玲注意到,小楼的所有窗户外都用钢筋封着。小楼的大门和楼梯间也上了锁,钟鹏依次打开,带张玲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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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张玲(化名)的二层小楼 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刚走到一间小屋的门口,钟鹏立刻变了脸,往日和气的模样消失,肥胖的圆脸生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狰狞。张玲来不及反应就被钟鹏一把推了进去,然后抢走了她的包和手机,拔下电话卡。木门被猛地关上,接着是落锁的声音。

就像被扔进笼子的小鸟,她本能地砸门、大喊,手肿了,嗓子哑了,都没人回应。声音太大,钟鹏就威胁要弄死她,埋在后山,没人会知道。她忘不了钟鹏说这些话时的眼神,透着一种捕食野兽般的凶残。这让她瞬间失语,恐惧覆盖了一切感官,不敢也不能再发出声响,只剩下颤抖、哭泣。

困住她的房间刚能容下一张单人床,几乎没有走动空间。后来钟鹏见她病恹恹的,给她换到另一间屋,空间稍大些,可以来回走一走。墙把房间分成两部分,里面是双人床和一只排泄用的红色塑料桶,外面则是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台废弃的电脑和一个书柜。

第一晚,钟鹏就强行与她发生了性关系。“他红了眼,胳膊使劲抵住我的脖子,像要掐死我。”粗暴的动作让张玲透不过气,大脑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感受到疼痛。每隔一周,侵犯就会发生一次,她的羞耻和憎恨也会多一分。

所有的折磨都汇集成一个念头,逃离这场突然的囚禁。刚开始的那段日子,只要恐惧稍微消退,她就会拼命挣扎,撞门、大喊。换来的是身上的淤血和伤痕,这都是钟鹏对她的惩罚。最严重的一次,她被推到墙上,额头撞出了血。

她也尝试过绝食,但最后败给了求生的本能。最后,她只能幻想有人来救自己,期待着有一天那扇门打开后,走进来的不再是钟鹏,而是带她出去的人。

她不知道,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屋子唯一的窗户被封得严严实实,在屋里张玲只能听见下大雨的声音,有时也会透过缝隙传来稀疏的奏乐声,张玲猜那是村里正在办红白事。

据判决书,警方的现场勘验笔录和照片显示,“张玲被拘禁的地方位于二楼,楼梯中间可见带锁的木门,居住房间狭窄、门窗封闭。”

钟鹏的女儿在证言里提到,钟鹏不准张玲下楼,张玲若不听话就会遭到他的辱骂。钟鹏交代她和母亲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二楼住了个女人,“张玲从来没有下楼。家里来外人时,钟鹏会让张玲躲在房间不要出来,也不要发出声音。”后来,钟鹏又把二楼的走廊用红砖砌了面墙,只留出缝隙透气。

那座小楼与外界最近的联系,是楼后一条安静的小路,偶尔才会有一辆三轮或摩托车突突驶过去。外人不会知道,墙的另一侧,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女人正在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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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通往囚禁张玲(化名)小楼的路,平时鲜少有车经过 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在更广阔的视角里,这本就是一个偏僻冷寂的山村。从县城出发沿着省道行驶1个小时,再沿一处不起眼的岔路下去,驶过一段被茂密树木掩盖着的狭窄山路后,才能抵达这个名叫碌厂桥村的地方。

村里人也很少来这个整天锁着门的院子,就连钟鹏的大哥,哪怕离自己的幺弟只有100米,也鲜有来往。

这个幺弟从小就好吃懒做,起初跟着父亲学做铁匠,但不愿吃苦。桃源县是道教圣地,民间有“养庙”风俗,2005年钟鹏回村后在老屋旁建了两座庙,以收香火钱营生。但他还是常找兄弟们借钱,借了也不还,再后来,连逢年过节也都不打招呼了。

“仇人。”大哥在手掌上写下两个字,形容自己的幺弟。

钟鹏从不让大哥走进自己的院子。“他平时关门闭户的,过年打了豆腐给他也不让进,都是从大门底下递过去。”大哥说,自己把二层小楼留给钟鹏时,窗户又大又亮,结果被钟鹏改得“像个牢房”。

在这间“牢房”里,一天被分解成86400秒,张玲从未感受过时间如此漫长。她的希望被消磨殆尽,常常感到呼吸困难,总是迷糊着睡过去,一觉醒来,分不出是清晨还是夜晚。房间弥漫着排泄物的异味,和昏暗的空间一起,压得人睁不开眼。她的视力也越来越差,每天“云里雾里”,甚至出现了幻觉,在一成不变的白饭里,闻到了鸡肉和猪肉的香气。

有时,压抑也会让她变得狂躁,特别是天气晴朗的时候,但大部分时候她已经没有力气发泄。偶尔雨下得猛烈,她才会获得在门外的走廊放风的机会——只有不到1分钟的时间,刚喘上两口气,甚至还没看清屋外的环境就又被关了回去。

房间成了张玲最熟悉、也最厌恶的地方,和她相伴的只有米黄色地砖和白墙,偶尔会有蜈蚣和老鼠钻出来抓她一下。办公桌上的电脑是坏的,打不开,黑色的皮椅上落的全是灰。

柜子也被锁住,柜门是透明玻璃,就着微弱的光亮,张玲常常盯着里面的书脊看字,有时也会在玻璃上看到自己。日复一日,她发现镜中的少女变得憔悴、苍老,神采消失。

最后,她几乎认不出自己。

寻找

女儿失踪后,邓洁不止一次梦见她,不停说着“妈妈你救我”,一觉醒来,眼睛又哭肿了。就像个预言,她和所有人说“我的玲玲还在等我。”每次梦醒后,她就打电话给派出所,问挂着失踪人口的女儿有没有消息,答案无一例外都是否定。

张玲失踪的前三年,她和张忠凯哪有线索就去哪。女儿的手机信号消失在桃源县,她就在当地买了份保险,让熟悉每个村子的销售帮忙一起找。县辖的各个镇,最热闹的车站、集市,她也全都去过。

此时的张玲,连记忆中家人的样子都开始模糊。她不再激烈反抗,只是麻木地等待着一个机会。

起初,她还有意识地多走走,“为以后逃跑做准备。”后来,她逐渐变得“像只没有想法的动物”,活着只是本能。

每天,她只是趿拉着拖鞋在屋里晃荡,缺乏必要的锻炼让她的肌肉松弛,困了倒头就睡,饿了就躺在床上等饭吃。

在这间屋子里,她失去了一切,自由、尊严、人格,就连阳光和新鲜的空气都成了奢求……时间尺度也变得混乱,她无法准确计算自己被关了多久。

光点透过窗子的缝隙打在墙上,张玲盯着它从一边挪到另一边,一天也就过去了。开始她还能记着日子,三天后就再也数不清了。

到了最热的时节,墙烫得靠不住,晚上一次次被热醒后,张玲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这也是她为数不多感知时间的方式——热起来,就是过了农历五月初五,转凉,八月十五就到了。

钟鹏一家在楼下厨房做菜,气味直往张玲鼻子里钻。闻到竹笋和椿树芽的味道,张玲知道,这是春天。而当窗外响起花炮声,意味着自己又挨过了漫长的一年。也只有这时,她才会从混沌中惊醒——她想家了,想妈妈。

与家人所有的不悦都不再重要,她想起自己去长沙读书,第一次出远门,妈妈带着行李一路坐公共汽车送她,隔三岔五给她送肉送饭。

她也想爸爸,但也怕他。爸爸脾气暴躁,张玲遇到事情不敢和他讲。她那时还不知道,父亲急得头发都白了大半。重逢之时,他特意请假回家,早早准备一桌菜,提前两个路口等着她。

每到过年,办团圆饭的时候,邓洁也格外挂念女儿。

“我是个最快活、最热心的人,但张玲失踪之后,我从没高兴起来过。”邓洁说,只要看见二三十岁的孩子她就会掉眼泪,把眼睛都哭花了。怕邓洁伤心,张忠凯收起了女儿的照片,但她还是会时不时掏出来再看一看。

“在我有生之年能把她找回来是最大的幸福,死了也不会带着遗憾。”邓洁说。

寻找之外,他们也小心维护着自己和女儿的体面。

女儿刚失踪的时候,他们向单位请假说她脸伤了不方便上班。后来再有人问起,就说女儿赌气跑了。他们没印寻人启事,只想着万一女儿回来还能继续之前的生活。

亲人都没有放弃寻找,张玲的幺舅常开车在常德市到处打听,后来他在漆河镇做生意,跟张玲相隔不到6公里,那是张玲距离家人最近的时刻。钟鹏有时也会出现在漆河街道上,但张玲的幺舅从没注意过这个身高一米六的矮胖男人——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他太普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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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玲(化名)的菜园 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女儿”

张玲意外发现自己也成了母亲。

怀孕时钟鹏告诉她,如果生下一个男孩就放她走。钟鹏当时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儿,他曾向张玲透露“把你搞来就是为了要个儿子”。判决书显示,张玲怀孕后,钟鹏的妻子曾问起丈夫那是谁的孩子,钟鹏回答这是“借母生子”。

张玲猜测,这或许是一个重要原因,让钟鹏的妻子和女儿成为了囚禁自己的帮凶。她们明知自己的遭遇,却从未表现出半点同情,反而参与看管。后来,这对母女也被警方以涉嫌非法拘禁罪刑事拘留,但因为已过追诉期,两人未被起诉。

被关在房间里,张玲无法预测后来的事,钟鹏的“承诺”和一天天变大的肚子让她又有了希望。她不再嫌弃饭菜,给什么就吃什么,“总得先活下去。”

2010年10月的一天夜里,钟鹏把就要临盆的她塞进了一辆面包车。

“如果他带我到医院,我就能求救。”张玲肚子痛得要命,心里却在盘算。车子在漆黑的山路上不知道行驶了多久,车门打开后,张玲发现四面都是大山。她被拖进了一间四面漏风的木板房,钟鹏找来一个接生的老太太。

张玲只觉得下体肿了、裂了,就快晕过去了,才听见婴儿的哭声。她搂了一下小猫似的女儿,就再也没了力气。

钟鹏没放走她。往后的日子,张玲也没做过一天“母亲”。女儿头发长了吗?会说话了吗?穿什么衣服?隔着那扇紧锁的门,她只能猜想女儿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天色暗下来,她正在昏昏沉沉的时候,女儿忽然欢叫着跑过门外。张玲惊醒,贴在门上贪婪地聆听,“听她的声音过来又过去,心里舒服多了。”张玲说,女儿只发出零星几声,但已足以让她继续活下去。

后来的每晚,她都会早早守在门口。有时听见女儿被骂哭,她也趴在门上跟着流泪。她想拍拍门得到女儿的回应,但钟鹏威胁她,只要敢这样做就再也看不到女儿。

一次,钟鹏的妻子送饭时女儿也跟进来了,脸圆圆的,穿着粉红色的棉衣,留着齐耳短发,一看到张玲就开始哭。这是她被囚禁的4年多里唯一一次见到女儿。往后的日子,她只能靠声音来想象女儿的成长。楼梯上急促的脚步声更重了,那是女儿在长高;门外的咿呀学语变成了清晰的字词,那是女儿会说话了。

她听到女儿喊妈妈,只不过对象不是她——在村里,钟鹏声称这个女儿是被人遗弃在庙门口,他和妻子收养的,女孩叫妻子妈妈。

对另一个母亲邓洁来说,她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听到女儿的声音。

邻居总来打听,“他们一见面就问,张玲去哪儿了。我们说她结婚生子,过得很幸福。”

找女儿花费了大量心力,生意也跟着断断续续,她和丈夫张忠凯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她没下落,我们还要活。”2013年,夫妻俩不再承租早餐店,儿子结婚了,他们搬到新家,跟过去断了联系。临走时,邓洁嘱咐新住户,如果有女孩找过来就立刻联系她。

“我要离开那个伤心的地方。”说着,邓洁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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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相册还留着张玲(化名)儿时的照片 受访者供图

再收到女儿的消息是2014年。来电是陌生号码,但邓洁一下就听出来,对面是消失了近5年的女儿。

“玲玲还活着。”长期的思念、担心在这一刻决堤,从心中翻涌出来,她泣不成声,不断问着女儿的状况。“你在哪,过得好吗?是不是有人控制你?”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只是提出需要1万块钱,嘱咐她千万不要报警。张玲没办法,钟鹏就在旁边,讲错一个字电话就会被立刻按掉,她不想再失去一次逃跑的机会——几天前,她听钟鹏说起缺钱,想到可以借口要钱向妈妈求助。

挂断电话,邓洁和家人商量,为了女儿安全暂时先不报警。况且当时儿子正在筹备婚礼,这时让人知道了自己还有个失踪的女儿,“不光彩。”

约好交钱的那晚,邓洁拎着一兜现金等在公园门口。她叫上了两三个妯娌陪自己,家里的男人们则在远处等候,“等张玲一露面我们就能带走她。”

等了半个多小时,张玲最终也没出现。邓洁不知道,女儿就在不远处的车里,因为没戴眼镜只能瞥见妈妈的轮廓。本打算取钱的钟鹏非常谨慎,刚一探头就缩回来,见对面人多他让司机赶快走。第二次的出逃机会,又在张玲眼前溜走了。

从那以后,在张玲被囚禁的最后一两年,钟鹏表现得越来越紧张了。不准张玲晚上开灯,认为她在故意报信;安静坐着,他也跑上来骂一通,怪她砸门。

转机发生在2014年的一个下午,钟鹏的大女儿罕见地放她下楼打扫院子。她又想逃,可长期的封闭让她连路都不会走,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要扶墙才能下去。没几分钟,就被钟鹏的女婿鲁宁撞见。他问妻子这是谁,然后责怪道:“关人是犯法的。”

这是钟鹏处心积虑隐藏的秘密,第一次被“外人”知晓。判决书里,钟鹏也在证词里提到,鲁宁 “发现张玲的存在后”,他便开始转移张玲。

大概一周后,张玲突然被叫醒,钟鹏把身份证还给她,让她立刻跟自己走。张玲记得清楚,院门口的橘子树上青果正在转黄,人们穿上了小薄棉衣,还要加条秋裤,自己身上却只有一条单裤。

“他要放我走?”她无法确信,只觉得心跳得厉害。那晚月光很亮,晃得眼前一片朦胧,张玲跟着钟鹏走在田间小路,不小心踏进沟里踩了一脚泥。她累得喘不上气,不知走了多久,总算到了镇里的公共汽车站。

噩梦

2014年10月,在桃源县热市镇一座村庄,63岁的“庙主”薛丹等来了一位新香客。

这是个很瘦的女孩,不算高,皮肤有种病态的白皙,吃不进饭,眼神也直愣愣的。

“你是哪里来的?今年多少岁?在哪里读书?”连续问了几个问题,对面的人张嘴却发不出声。邻居围过来聊天,她直往屋里躲;不敢一个人出门,在村里散步也要人陪。

女孩正是张玲,是钟鹏带过来的。薛丹此前就认识钟鹏,在当地,“庙主”间互相介绍香客到庙里小住“撑门面”,并以此赚取“中介费”是常事。

薛丹记得,三天后钟鹏再来,要把张玲带走时她看到了反常的一幕:女孩拼命摇头,满眼都是恐惧,她边哭边给薛丹作揖,求她帮忙。薛丹不知道女孩究竟遭遇了什么,但不忍心看着她这样离开。与钟鹏交涉后,对方提出如果“借钱”给自己,就可以让张玲多留几日。那一次,她拿出了700元。

此后,钟鹏又来过几次,每一次张玲都东躲西藏。薛丹觉得这很反常,她本能地不想让女孩陷入到危险中。其中一次,钟鹏想强行带走她,薛丹和老伴儿拿着锄头挡在门前拦了下来。

“我家没有‘狠人’,保护不了她太多。”薛丹说,自己虽然有两个儿子,但大儿子常年在外打工,小儿子不管自己,她和老伴年纪大了,平时只靠给村里人帮工过活。她让张玲报警、找家人,张玲却直摇头。

她联系过妈妈,但接电话的却是个陌生的声音——邓洁换了手机号码,那次交钱未遂后,邓洁几乎确信女儿入了传销,“我担心她把坏人引到家里。”张玲也去过之前的早餐店,打听家人的下落,但也了无音讯。

至于报警,“那时候我天天脑壳疼,哪有力气去做别的?况且钟鹏也威胁过报警就伤害家人。”过去的1730多天就像个噩梦,从未离开,在身上游走,让张玲难受得起不来身,即便站在冬日温和的阳光下也会晕眩;她变得敏感多疑,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议论自己;她不敢公开自己的经历,怕讨人嫌、被抛弃。

她重获了自由,却难以适应自由。就像条尾巴,张玲总是跟在这位婆婆身后,对周遭的一切保持警惕。

接近5年的经历让她很难再去信任别人。一开始,薛丹不知道女孩的身世,怕她再受刺激,就让家人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关心并没有减少,见张玲唯一一件外套的拉链坏了,常常双手环胸,薛丹让老伴儿把外套拿到镇上,换了拉头回来。薛丹的儿子每次去镇上给女儿买零食,都会带回两份,把其中一份留给张玲。

张玲也开始观察着这个陌生的老婆婆,从发出第一声“切(吃)”开始,教自己重新说话,半年后,她终于能勉强和对方交流。这半年,她发现薛丹会走一两小时山路去给自己买合身的厚棉裤,也没有限制她去任何地方。

她洗了近5年来第一个热水澡,白天劳动,晚上睡觉,没人再打骂自己。再到后来,她拥有了被囚禁以来的第一部手机,是薛丹的儿子送的,她可以自由地和任何人联系。

一天晚上,她终于向薛丹开了口,告诉了对方自己曾经的非人遭遇。两人“眼泪哗哗流”,后来薛丹借了五六千元陆续送给钟鹏,算是留住了这位“香客”,对方也很少再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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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是张玲(化名)现在居住的地方,重获自由后,她常常走在这条小路上 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日子一天天过去,薛丹发现,张玲说话时开始带着笑容直视对方。她也终于有精力仔细打量这个“家”——一幢贴着粉色瓷砖的三层小楼,瓷砖脱落了几块,露出灰色的水泥墙;屋里空荡荡的,没有彩电,家具只有几张简单的桌椅;屋外有个鸡棚,还有一块菜园和一个小花坛,现在都归她打理。她种上了辣椒、毛豆这些常吃的菜,还种了两棵盛放的玫红色月季。

但有些伤痛仍会时不时地冒出头来。

厕所有异味,她就不想上。大风把门吹得“砰砰”响,她会害怕。做笔录时警察要关门,她感觉头晕想吐,立刻大叫着把门打开。陌生的男人来家里收废品,她铁着脸赶他走,怕又遇到坏人。

2018年,她和薛丹的大儿子成为夫妻,有了儿子。即使面对丈夫,张玲也无法完全放下戒备。性是痛苦的,平时他们分房睡,丈夫一凑过来她就条件反射地打他。

她牵挂和钟鹏生下的女儿,现在没人能阻止她们相见了,但因为陌生,女儿不想与自己生活,只在周末才来一天。她珍惜这短暂的相处时光,只是有时候,看到女儿那张跟钟鹏相像的面容,头就开始疼,就像只要靠近那座院子就想呕吐。

她不知道,这场噩梦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结束。

两段人生

如果没被囚禁,人生会怎样?37岁的张玲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过去她称得上要强,考上的是专科,却同时修完了本科项目,最后拿到了自考的本科学历。同宿舍的朋友都谈恋爱,只有她在一刻不停地学习,拿到了导游证、教师资格证和普通话水平证书。她筹划着,将来有时间她还要考驾驶证。学校办的体育比赛,每次她都使劲跑、使劲跳,要得个第一。

“没她搞不好的事。”邓洁说。

14年后再见面,邓洁觉得一切都变了。

今年4月,“失踪人口”张玲镇上派出所给儿子办户口,录入了自己的信息。几天后,4月15日,她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警察确认她的身份后,这个离家14年的女孩终于被找到了。

第二天,在桃源县公安局和桃源县妇联的组织下,张玲家人赶到派出所“认亲”。张玲第一眼就认到了妈妈,瘦了,也老了,原先好好的一双眼,哭得遇风就流泪。“这都怪我。”两个人抱着大哭,哭到外面的大雨声都听不见。36年来,她第一次听见妈妈喊自己“宝贝”。

邓洁发现,曾经体面的女儿胖了、黑了,头发绾在脑后,额前散着细碎的刘海,架个眼镜。旧衣旧鞋一身土气,走路低着头,连方向都分不清,完全没了当初的风采。就连口音都变成了桃源话,只有叫“爸爸”“妈妈”时才有些从前的爽快。

越是这样邓洁越心疼。她悄悄给办案的警官发消息,让他狠狠去问,不能潦草结案。张忠凯却接受不了,合照时,非让张玲把那身透着土气的外套脱掉。背着张玲,他难过得大哭:“这还是我的宝贝女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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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玲(化名)最爱颜色鲜艳的花,在家门前的花坛里她种了几株 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妈妈把她带回家,但在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张玲显得格格不入。

房子是2003年之后买的,有100多平方米。厕所没有一块水渍,浅色的地板亮得反光,一个脚印都没有。客厅墙上贴着壁纸,暗金色的花纹衬得屋里更加亮堂,电视上盖着防尘的白布,果盘摆得整齐。

邓洁还保留着女儿的一套碎花睡衣、一件上衣、几张照片和那台笔记本电脑作为念想。她把电脑拿给女儿,张玲却早就忘了怎么开机打字。

现在,张玲最拿手的是播种、收割、洗衣和做饭。邓洁给她买了几套风衣和毛衣,整齐地叠好,她想弥补女儿,让她重新光鲜起来。张玲一件没要,这些浅色的、柔软的新衣穿上干活不方便。如今,她更习惯挽起袖子走在乡下的小路上,随手摘一些野果搓两下就放进嘴里尝。

邓洁觉得女儿变化太大了。两人还没聊多久,张玲就要进屋自己待着,晚上她们睡在一张床上,背对背各躺一边。妇科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张玲就急着要走。一天凌晨,她坐在客厅把起夜的张忠凯吓了一跳。

“你怎么不睡觉啊?”张忠凯问。“我想回去。”张玲很坚持。临走前,她还拎了好几兜鱼和肉带回去给婆婆一家吃,这让邓洁难过:“她觉得那里才是她的家。”

更让她难过和不甘的是女儿没有了一丝锐气,而是和一个贫穷的家庭绑在一起,躲在乡下,不社交,也不去赚钱。“我都60岁了还在工作,不指望她出人头地,但她还那么年轻,怎么能跟社会脱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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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还保留着2009年左右给张玲(化名)买的电脑 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新的开始

邓洁说她愿意退一步,接纳女儿的新家庭,承诺帮她带孩子,也可以联系一切能联系的人介绍工作。她反复告诉女婿,一定要把张玲带出去,走出那个封闭的地方,回到属于她的轨道。

但只有张玲清楚,走出来根本没那么简单。光是重新面对家人,就已经很难了。

某种程度上,是她主动选择了封闭。在农村的家里,她不用担心遇到陌生人,那会让她感到紧张。偶尔她还是会被噩梦惊醒,至今依然不敢独自散步,但只要身处家中,她就能获得宁静,还有她曾经渴求的安全感。

她把自己的生活半径缩小,重获自由的10年间,她甚至没有去过县城,连镇上的集市也鲜有到达。这10年,她更熟悉泥泞的小路,山间的羊群,以及自己的新家人。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面对两种生活,她下意识的说法已变成了“我们”农村和“你们”城市。

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被尊重和话语权。薛丹一家都觉得张玲聪明能干,不管是烧火做饭还是家里的存折密码,大事小情都由她掌管。她规划着这个家庭的未来,让丈夫去考电工证,53岁的丈夫照做,每天趴在桌前学习。

她觉得,丈夫年纪大,人却老实贴心,下雨了没带伞,会把衣服脱下来给张玲披上。“他干什么都听我的。”

但在父亲眼里,他始终无法认可这场婚姻。在家的五六天,张玲哭了好几场,父亲总是强调,别人家的孩子出国、拿奖学金,自己的孩子却嫁了一个“又老又穷”的男人。

“都是她自己造成的,一步错、步步错,她自己毁了自己。”张忠凯替她着急。后来,就连邓洁也加入进来,让张玲离开现在的家庭。

还有那些亲戚,再一次,他们团团围住张玲,劝她减肥,劝她再想想未来。就像14年前她失踪前的那场数落一样,吵得她头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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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还保存着张玲(化名)曾经的睡衣 新京报记者 左琳 摄

让她烦恼的还有眼下现实且粗粝的清苦生活。今年72岁的薛丹视力退化,右手骨折过,干不了体力活。丈夫身体也在变差,不再外出务工,家里没有收入,全靠几万元存款过活。丈夫的大女儿在外读书,每月需要2000元生活费,不久前,他们的小儿子生病,掏空了家里的积蓄。

她不得不考虑重新回到城市谋一份生计,尽管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扎进人群,告别恐惧。

有关部门正在提供帮助。桃源县妇联的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桃源县县政府组织民政、教育、妇联、公安一起开会研究过张玲的事情。妇联正在帮助张玲寻找工作机会,教育局则安排了张玲的女儿转学到热市镇,并和妇联一起给女孩做了心理疏导,让她慢慢接受真相,回到母亲身边生活。

父母还在迫切地等待着女儿的回归,为她准备好了一切,来填补那4年多受到的伤害。女儿本就属于城市,现在为什么非要过另一种生活呢?

张玲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女儿转学后不再寄宿,每日回家与自己朝夕相处,张玲喜欢这样的时光。收到判决书的当天,她带女儿去派出所改名字,不再姓“钟”,随了丈夫的姓——她相信,这会是个新的开始。

她说女儿很懂事,也很适应新学校的环境,月考全班第一。这让她想起自己在大学时不停考证的日子,偶尔她还会想起大学毕业时做导游、到处走一走的计划,久违的冲动随即生起,又一瞬而过——院前的菜园还等着她打理,天色不早了,她生起火,为一家人准备晚饭。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剥洋葱people|被造谣“十万彩礼做女友”女生:我不是货架上的商品

By: unknown
1 November 2024 at 07:33
CDT 档案卡
标题:被造谣“十万彩礼做女友”女生:我不是货架上的商品
作者:剥洋葱people
发表日期:2024.10.30
来源:剥洋葱people
主题归类:物化女性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文丨新京报记者 乔迟

编辑丨陈晓舒

校对丨张彦君

这是一场特殊的毕业旅行。

照片中的六个女孩来自同一个宿舍,她们精心打扮,笑容甜美。在毕业五年后,终于等来之前没有成行的旅行。女孩许诗婷把这美好的时刻分享在社交媒体上。

很快,她发现合照被盗用了。一个拥有30多万粉丝的短视频博主将其配乐做成视频,并附上文字“彩礼都是10万,你会选哪个做女朋友?”视频下的评论更是不堪入目。

许诗婷和舍友们联合起来私信博主要求删除,不仅没得到道歉和删帖,反而被拉黑。直到许诗婷报警,博主才表示,“作品已删除,请不要打扰我。”而被造谣的照片已扩散至多个平台。

女孩们被激怒,决定用法律手段维权。

2024年9月19日,广州互联网法院判定盗图博主侵害许诗婷和舍友的肖像权和名誉权,判决博主出具书面道歉信,并赔偿财产损失12000元。

许诗婷说,盗图博主的主页里不仅有她们的合照,还有其他女生的照片,文字同样是关于“几万彩礼、你选哪个”。她看到女生像货架上被标价的商品,被挑选、评价。

坚持维权,因为她要站出来让更多人知道,造谣不是零成本,而是违法的。“我要通过打官司震慑那些造谣、搬运的人,做了坏事不是删掉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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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主盗用合照描述为“收10万彩礼的六姐妹”。受访者供图**

许诗婷通过私信和评论联系该博主,说明六人合照里是她本人和朋友,要求他立刻删掉视频。

但到了周末,许诗婷打开短视频软件一看,博主竟然又连发了多次合照,这次他在合照上标注“一姐、二姐、三姐……六姐”,年龄标注从20岁至24岁不等。配文“六姐妹彩礼都是十万,你会喜欢哪一个做老婆?”视频文案是,“我们六姐妹都想结婚了,你愿意给我个稳定的家吗?”有的视频评论量和点赞量上千。

不仅如此,博主把粉丝聊天群的群头像也设置成她们六人的合照。许诗婷看到之前的私信对方没有回复,她再继续私信时,发现已被拉黑,留言也已被删除。

很快,女孩们发现,影响不断扩大,照片和造谣的信息已经蔓延开来,“就像蟑螂繁衍一样。”

女孩梁蕊是合照中穿黑衣服、戴眼镜的女生,她看到视频的评论区里博主回复网友,“都是认真找男朋友。”有网友说,“必须选眼镜。”该博主回复,“她是做老师的。”

自己的职业被凭空捏造成老师,甚至还有更过分的评论,梁蕊既生气又憋屈,“感觉自己像个商品被明码标价,还被评头论足。”

为了不影响工作和生活状态,她选择屏蔽与此相关的内容。但谣言已经从网络蔓延到她的现实生活,上班时,有同事脸上笑嘻嘻地,用八卦和嘲讽的语气问,“你是不是在网上征婚?”梁蕊感到被冒犯和不尊重。

被盗用的照片在其他平台被搬运、二次传播,许诗婷收到很多网友发来的截图,有不熟的朋友问她,“你要10万彩礼结婚?这么多……我朋友想结婚。”许诗婷解释,“那个不是我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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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朋友看到网上照片后,问许诗婷是不是要10万彩礼结婚。受访者供图

“请不要打扰我”

2023年10月21日,女孩们开始维权。她们分别私信博主,没有得到回复,又涌进博主粉丝群里发声明,“此人搬运我小红书图片盗图造谣,涉及图中本人及其朋友,已准备写起诉信告此账户和此群,注意不要被诈骗,此账户非本人。”

二十分钟后,博主开启群成员禁言,半小时后,群聊被解散。她们又在平台上举报视频侵权,“盗用图片并配侮辱性文字,而且获得1万点赞,已经构成侵犯肖像权。”但投诉反馈显示,“根据现有材料,平台无法判定被投诉内容涉嫌侵权或你是合格的权利人,请补充更多材料投诉,以便平台进一步定位核查。”

接连维权都不成功,盗图博主依旧是不理不睬的态度,许诗婷“气炸了”。她跑到最近的派出所报案,警察了解情况后表示,视频没有造成实质伤害不能立案,建议走法律途径维权。

许诗婷用小号私信博主表示已经报警,博主才开始回应她,“不好意思,我删除了。”他称图片是从一个搜索引擎用户的帖子中搬运的。

许诗婷对博主此前“无视、拉黑”的行为不满,她告诉对方,“我一开始好声好气跟你说,还要拉黑我。别以为删了就可以了,都是有记录的。”

博主回复,“作品已删除,请不要打扰我。”许诗婷觉得荒谬,“是你打扰到我们六个。”博主说,“人家(我)已经删了,你何必还为难人家(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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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诗婷维权过程中,盗图博主称“作品已删除,请不要打扰我。”受访者供图

“他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问题。”许诗婷被激怒了。她说,几年前实习时,她被一个男同事偷拍了一张穿皮衣的照片,发在一个仅有男同事的群聊里,并且发表了侮辱性的评价。群里相熟的男同事把这件事偷偷告诉她,许诗婷觉得恼怒又无能为力,“就算把偷拍的人拉出来骂一顿,又能怎么样呢?”

但这一次,许诗婷不想继续沉默,她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但博主连道歉的态度都没有,这触及了她的底线。另一个坚持维权的理由是,许诗婷认为,合照被盗用是因她而起,她有一定的责任。

许诗婷把起诉的想法告诉宿舍群的女孩们,得到了大部分舍友的支持。

女孩蒋帆说,她们试图在各个平台举报搬运盗用照片的帖子时,发现大多数的举报都没有效果,少数举报成功也只反馈会通知博主删除,没有任何对盗图博主的处罚措施。

而她们却陷在繁琐的举报、申诉流程里。蒋帆心情烦闷,她也萌生想法,有没有更有力的手段能震慑这些盗图的人?看到许诗婷提出起诉,蒋帆立刻响应表示支持。

但女孩梁蕊的态度则比较消极。她回忆,许诗婷咨询律师后,律师建议六人联合参与诉讼比许诗婷一人起诉的成功率更高,虽然许诗婷提出可以先垫付律师费。但如果官司败诉,5000元的律师费需要平摊。

梁蕊刚被裁员,经济压力很大,找新工作已经让她心力交瘁。面对不知要付出多少时间、精力,结果还未知的诉讼,她退缩了。最终,六个女孩中,四人联合起来起诉盗图博主。

没有动摇维权的决心

许诗婷也没有想到,维权的过程如此艰难。

起初,她在网上寻找起诉的攻略和教程,打算自行研究。但她打开“广州互联网法院”小程序填写信息时发现,对案情的描述,她不知道要写多清晰。博主具体违反了哪条法律,她也不知道怎么填写。博主的个人信息,也无从知晓。

在咨询多个律师后,她聘请了广东智洋凯成律师事务所王梦婷律师。王梦婷告诉她,博主的行为侵犯了她们的名誉权和肖像权,建议她们要尽可能多搜集盗图流传到各个平台的证据,证明博主盗图、造谣行为产生的恶劣影响。

她们手中有博主盗图的截图和录屏,但图片被扩散在其他平台上的证据并不好收集。好在很多网友给了她意想不到的支持,在许诗婷的维权帖子下面,收到很多网友在其他平台搜集的截图证据以及鼓励,“网友让我们一定不能气馁。”

许诗婷说,委托律师后,省去了她们很多精力,但依然有文件需要四人集体签字。共三次签字,她和舍友们分别从广州的各区聚集在一起,路程上至少需要一小时。

许诗婷听过舍友的抱怨,“又要签名,都这么久还没有结果,不想弄了。”她能理解舍友的心情,从起诉维权开始,被告卢某某就没回应过。许诗婷从律师那里了解到,法院给卢某某打电话、发短信都联系不到,导致法院公告和送达用了很长时间。

由于卢某某不配合,原定5月的开庭拖到6月5日,卢某某未到庭参加诉讼。

“如果不是我们坚持维权,(盗图)对他几乎没有什么影响。”许诗婷说,因为维权,有媒体联系她们进行报道,帮助她们澄清谣言。2023年11月6日,短视频平台才将盗图博主的账号封禁,视频清空。而被封号的前几天,盗图博主还一直在发视频,将商品挂橱窗。

2024年9月18日,她们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广州互联网法院认定,卢某某在未经原告授权的情况下,发布案涉视频,将四原告及其他两位案外人的合照描述为“六姐妹”,虚构事实。卢某某将10万彩礼与四原告相关联,诱导网友评论四原告,引发网络用户作“出价”“挑选”等评价,多家平台发布相关报道,引起广大用户热议,部分用户作出负面评价。

广州互联网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百七十九条、第一千条等规定,判决卢某某侵害了四原告的肖像权和名誉权。法院要求卢某某于判决发生法律效力之日起十五日内,出具书面道歉信向原告赔礼道歉,并赔偿财产损失12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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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们向短视频平台举报,但平台反馈“无法判定被投诉内容涉嫌侵权或你是合格的权利人”。受访者供图

违法不是“零成本”

许诗婷把好消息发在网上,许多网友替她们感到开心,“支持你,让坏人们的造谣成本更高一点,让姐妹们可以更开心自在地生活,无畏谣言。”

王梦婷律师说,虽然维权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但是胜诉判决表明,网络并非法外之地,每一个网络参与者都要对自己在网络世界的行为负责。在蒋帆看来,虽然赔偿的数额不大,但心理上的胜利更让她振奋。“这次胜诉的意义让我感受到,我们不是孤立无援的6个人,背后站着法律与正义。”

许诗婷说,之前在网上看过“粉色头发女孩被网暴自杀案”,觉得非常可惜。事实上,事情刚发生时,女孩们也曾陷入过自我怀疑、指责和争吵中。

在宿舍群聊里,舍友们埋怨过许诗婷未经允许发布合照。舍友们觉得,合照要经过每个人同意后才能发,不能个人私自发上网络。

照片被盗用后,也有舍友认为,是不是因为最初许诗婷对帖子下的“变味”评论没有制止,才导致有更多博主去盗用、传播。甚至有舍友说,以后不想跟许诗婷一起玩了,就算出去玩也不跟她拍照。

女孩们还陷入了“受害者有罪论”的思维里,视频评论中有人讨论、评价她们的身材,她们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穿着有问题?”“裙子太短了?”许诗婷说,有舍友甚至想把合照中穿的衣服丢掉,“觉得好脏。”

蒋帆说,事情刚发生时,她有一种不安全感,决定以后还是不要再乱发照片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她的家人也叮嘱,别在社交媒体发图片或视频,“发生这样的事情还不怕吗?”

直到冷静下来,她们才想通,她们的衣着很正常并不暴露,问题不是出在她们身上,而是盗图的人。胜诉后,也有一些网友在许诗婷分享维权经历的帖子下方留言指出,这不是她们的错,盗图、造谣的人才应该反省、害怕。

许诗婷将收集证据、平台举报、找律师代理的维权过程整理出来置顶在社交网络的主页上,希望给更多想维权却不知该怎么做的人提供指导。她想告诉更多人,遇到这种事可以反击,“千万不要想不开。”她希望让更多人知道,盗图、造谣是违法行为,而且不是零成本,“要震慑那些造谣、搬运的人,做了坏事不是删掉就行。”

距离法院作出判决结果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卢某某依旧没有履行道歉和赔偿,后续许诗婷和舍友准备申请强制执行。

女孩们的情谊没有因此改变。“我们平常相处也是闹闹哄哄,大家一起吃吃喝喝、没心没肺的。”蒋帆说,大家认识快10年了,是像家人一样的朋友,密不可分。争吵的时刻、感动的瞬间、笑中带泪的回忆,都是漫长时光里共同经历的,这份友谊难能可贵。

蒋帆期待着,拿到赔偿后六人第一时间去吃顿美食庆祝,等到大家都赚到旅游经费,再一起结伴出游,拍美美的照片。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许诗婷、梁蕊、蒋帆均为化名)

风声OPINION|为什么男士们不能理解脱口秀里女性的幽默?

By: unknown
28 October 2024 at 03:26
CDT 档案卡
标题:为什么男士们不能理解脱口秀里女性的幽默?
作者:陈碧 赵宏
发表日期:2024.10.27
来源:风声OPINION
主题归类:脱口秀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当女性变得好笑时

人们喜欢会说俏皮话的人,因为有趣。但只会说俏皮话还不够,还得有思想,这叫有料。有趣又有料的talk,你一定以为我说的是脱口秀。不不,我说的是法学院的刑法课。

怎么才能把“高深”的思想或“不招人待见”的观点变得有趣?这听上去很难,但刑法圈擅长这件事的人很多。比如罗翔老师,他那些关于张三的段子,让人笑到过瘾,还顺便普法。据业内人士说,“这是脱口秀应该有的样子”。

刑法学的另一位老师车浩,写的段子也很好。在他的新书《正义的决疑》里,有如下表述——“我们连打嘴仗和打飞机的禁止尺度都没整明白,还去讨论打真枪的禁止尺度,有点浪漫主义了。”令人笑到拍桌子。但这个段子有知识壁垒,一旦需要解释,就没法第一时间发笑了。

以上两个例子都是男老师,这可能来自人们的刻板印象——不管讲什么内容,女老师想讲得笑声四起,太难了。一位女性朋友曾经在民间教育机构管过一阵儿教学,想跟新东方学习,打造名师。于是要求老师们备课时在教案里面加笑点,十分钟一个大笑点,五分钟一个小笑点。女老师们的反对声浪最大,宁肯不要满意度,也坚决不肯讲笑话。她们都怼她说:“要不从你做起吧?”

于是,她就在各种课堂实践了一把,收获了稀稀落落的笑声,分外悲壮。

那时候,流行的T恤上写着一句话“where is my fucking skinny?”女老师的真实心声是:“where is my fucking funny?”别人很同情地总结:“女的,就是没那么好笑吧?” “也可能是太美了,所以才不好笑”。 “观点那么正确,所以不需要好笑”。

以上这些借口,很难不让人频频点头。但在这季脱口秀,这些借口通通不存在了。小鹿、唐香玉、山河、菜菜、鸭绒、Echo、步惊云、漆漆……她们轮番登场,我们发现:女生们原来可以那么好笑,比男生更好笑;甚至,又美又好笑、既正确又好笑。竟然可以这样吗?

长久以来,幽默仿佛就是男性的专属。如果女性是幽默诙谐的,那她一定悖离了公众对于女性美丽、端庄、持重的基本期待,同时也侵入了男性的传统领域?若有女性愿意走幽默这条赛道,那就意味着她得放弃淑女和美女的标签,比如此前的大笑姑婆吴君如,再比如后来的贾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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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贾玲变瘦变美之后,公众会想当然地觉得她不再好笑。这是女性要为幽默付上的代价。虽然很难说这就是父权制的产物,但它至少代表了某种性别规训,就如我们期待男性要阳刚,女性要温柔一样的性别规训。

但令人欣喜的是,伴随越来越多的女脱口秀演员走上舞台,这种刻板印象和性别规训也被渐渐打破。公众同样开始接受,女性一样可以非常好笑,而女性的诙谐幽默不会再被轻易地归入轻浮轻佻,甚至也无需再和扮丑捆绑销售。

在被这些女演员们一次次逗笑的过程中,我们甚至开始发现原来好笑的女生竟如此生动和美丽,比如胖胖的漆漆娇羞地讲自己如何恋爱脑,憨直的菜菜讲2米9的卫生巾可能要大过自家的客厅,还有堪称女性互联网嘴替的唐香玉直接开怼宝宝碗,大声宣告女性不仅要争取上桌吃饭的自由,还要争取上桌吃饱的自由。

所以,作为曾经羞于在课堂上讲笑话的法学女老师,我甚至憧憬,或许未来也可以再试试,如何将那些看似深奥的法学原理用更好笑的方式讲出来。只要我们不再自我设限,未来不管在培训圈还是法学院,是不是一定也会出现一群很好笑的女老师?

如果说幽默、自嘲、调侃都是对羞耻感的超越,是对外在处境的另一种对抗,那女性是不是同样可以拥有这种禀赋和权力?这就是女脱口秀演员们带给我们的胜利,是她们用一场场颠覆性的表演带给我们的胜利。

脱口秀里的女性表达

当越来越多的女性脱口秀演员站上舞台,自然就会有更多的女性表达。也是在这季的脱口秀中,我们看到了有更多女演员讲熟悉的催婚、催育,而女性议题的广度也从职场、婚姻、家庭拓展到外貌焦虑、月经羞耻、生育问题,甚至是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给女性造成的持久伤害。

这些优秀的女演员们以轻松诙谐的方式,揭示出男女不平权给女性带来的尴尬、困扰甚至痛苦。大笑之余,我们同样为这些女演员输出的女性力量所吸引。如果说幽默已经代表了一种反抗,这些打动人心的女性表达中,同样包含了异常强大的女性力量。

印象深刻的一期,是菜菜讲女性的月经羞耻。她讲外卖小哥怕暴露,最终还是将代买的卫生巾放在了牛奶箱子里,而将牛奶放在了透明塑料袋里。这个爆梗和她的“我是来赚经费的”一样,将深埋在每个女性心里的月经羞耻彻底摊开在阳光下。在感受羞耻背后的荒缪时,内心那个曾经因裤子渗了经血而被男生讥笑,那个每次从书包里取卫生巾时总会左顾右盼,生怕被别人看到的小女孩,好像被彻底治愈了。

可当越来越多的女脱口秀演员诉说女性议题时,争议也越来越多地冒了出来。比如唐香玉第一期讲催婚异常火爆,第二期还将这个主题进行到底时,竟然连女性点评嘉宾也在提醒她,“更希望看到的是你怎么走出困境的?”“你又回到熟悉的话题里去了,如果你有更大的视野用这套方式去讲,也会很好。”

但这些要求背后其实忘了,脱口秀本身就是要从自己真实的体验出发,揭开自己最狼狈、不堪甚至自卑的一面,嘲讽自己娱乐他人,也在这种娱乐中袒露真相,并与自己和解,也向世界宣战。所以,要求女脱口秀演员不要只讲女性议题,就跟要求黑灯不要只讲盲人的人生体验,要有更广阔的视角一样荒谬无礼。黑灯在总决赛时说,我一直在说盲人的生活,可我感觉说的还不够,你们感受的同样不够,所以我还要说,即使在总决赛也还要说;而杨笠在串场时也说,我们女演员就会说这个,我们也就愿意讲这个,如果你觉得冒犯,那就看点别的吧。

有人说,总是围绕着女性困境吐槽,近似于祥林嫂的“我真傻,真的”,开始会让人同情、产生共鸣,反反复复就会让人避之而不及。但这种担心,不正是一份恐弱的心态吗?不想听到这些困境被反复言说,不愿被称为弱者。而恐弱又是因为,自己身上有软弱的部分,有羞耻的部分,所以才格外激烈地排斥,对相关表述表现出了强烈的厌恶。

二战之后,犹太人几乎不讨论纳粹大屠杀,因为这令整个民族感到羞耻。但明明遭受了那么大的罪恶,为什么还不能说呢?我们现在明白,一个人、一个民族都得非常自信,才能把过去的伤疤暴露出来。后来,犹太人终于正视大屠杀了,这是历史正确的方向。而女性的处境,我们身在其中,反复感受,为什么不能说呢?那些尴尬的、可耻的、不公的、无处不在的困境,也必将通过言说和暴露,最终得以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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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议题对女演员到底是不是种局限?未来的脱口秀女演员们,是不是要想方设法地超越女性身份,去讲一般意义上的人,而不是只讲女性或与女性有关的事情?这就见仁见智了。

如果说高级的脱口秀是将个人经验引向社会议题,女性议题自然就是最重要的社会议题之一。至少在男女平权还未实现时,我们还需要有人站在台上,大声讲出女性的诉求和希望。

所以,在现阶段就要求女脱口秀演员不去演说日常女性的真实遭遇,又何尝不是隐藏在父权制下的厌女文化对如此严肃议题的轻蔑和鄙视?

被冒犯的男性和被抵制的女性

但脱口秀毕竟是冒犯的艺术,而当女脱口秀演员讲女性议题时,男性往往就会感觉被冒犯。比如杨笠最为大众所熟知的梗,就是她吐槽男性,“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普通,但是却可以那么自信。”自此,“普信男”成了拥有性别优越感的男性的指代。很多男性却觉得被严重冒犯,而杨笠也因此被没完没了地一再抵制。

当然,很多男性对“普信男”的提法如此反感,有很大原因是话语本身的溢出效果。“普信男”的梗在剧场可以引起观众哄堂大笑,没有人会觉得被冒犯,走出剧场却引发如此多男性的“不耐受”,很难说不是脱离了文本和情境之后的断章取义和过度演绎。

很多人解释杨笠被抵制,是因为她挑起了性别对立;但动辄就将女性表达归类于性别对立和性别撕裂,从根本上也还是将男性放在那个不可被轻视、不可被调侃的有权者的高位,本质上也仍旧是为了维护既有的社会格局,而不愿意触发任何改变。

如果男性只是在听了“普信男”的梗就觉得被严重冒犯,如果一个社会还要以男女平权作为目标追求,那么广大男性是不是需要提高一下被冒犯的阀值,而不需要动不动就感到被冒犯、被伤害?

其实正如上野千鹤子所说,父权制将男性永远放在那个有权威、有话语权的高位,又何尝不是对男性的过度要求乃至隐形伤害?所以,恐弱与其说是很多开始主张自身权利的女性的反应,同样是那些抵制杨笠的男性的真实心理。据说,最反感“普信男”说法的群体,恰恰就是那些在婚恋市场上因为收入、学历、外貌而被女性嘲讽和挑剔的男性。

所以,男女不平权伤害的绝不只是女性,同样有那些从小就被寄予了必须当个成功者的男性。他们向杨笠发起反扑,却没意识到自己也是个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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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换一个角度,把男性的抵制看做公民意见表达的觉醒也未尝不可。有不少男性开始介入这一话题,为“普信男”或者类似的标签激动,甚至组团采取了行动。即便这个行动是抵制,也让人眼前一亮。这种主动性,哪怕是无意识的,在中国也很少出现。除了粉丝圈,人们很难为了喜欢谁、讨厌谁、支持什么、反对什么而进行站队,甚至采取行动。

上一次这样的尝试,还是2015年的超女比赛。那一年的夏天,从3岁到80岁的人,几乎都成了这场赛事的参与者。当你手中的票可以决定点什么的时候,某种主动性就在萌芽。尽管它未来还要学习如何对话、如何协商,但这个开始,也许就改写了顺从和沉默的故事线。如果我们的脱口秀女演员,可以从这个角度来调侃自己的“被抵制”,这个世界是不是会变得更好呢?

小鹿在半决赛的段子里讲出“我想夺冠”,之前这个想法她一直都不敢说出口,这也许是她本季的最大胜利。因为让一个女生大声讲出她的雄心,几乎和要求女性既美丽又好笑一样困难。但这一季的脱口秀,有那么多女演员站在舞台,我们亲见女性的力量、女性的血肉在疯长,这何尝不是女性的胜利?

再回到开头,对于所有喜欢听别人说俏皮话的女生,也许也可以试着出口:好笑,我可以,我也想试试。毕竟,幽默与勇敢、聪慧等所有人类的美好品质一样,绝非男性所专属,我们女性同样拥有。

【CDT周报】第192期:他说共产党不让他活了,你们却说他喝多了

27 October 2024 at 12:39

上期周报:【CDT周报】第191期:我们想要好好说话不说“黑话烂梗”,可您不让啊

过去两周中国数字时代【404文库】新增文章3篇,【每日一语】新增网语5条,【大事记】收录热点事件2件,刊登读者投稿2篇,投稿请点此

编者的话:

10月18日——25日 这一周。

23日晚间,山东青岛市人民路悦荟广场附近,一辆水泥罐车在道路上横冲直撞,连续与多车发生碰撞,并且一度逆行,最终冲上了人行横道。很快一段由肇事司机录制的视频开始在网上传播,画面显示该司机是故意驾车撞向沿途慢行或驻停车辆,以报复社会。在此过程中,他还情绪失控地大喊“共产党不让我活了,我要杀人”。另外,从司机的只言片语中还透露出,他之前曾遭到过警方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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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场网民拍摄的视频来看,个别车辆的受损非常严重,甚至有车辆被撞到四轮朝天,伤亡情况不明。有拍摄者在视频中说“至少有五十多辆车受损”,但这一数字难以证实。次日凌晨,青岛市公安局市北分局发通报称,“司机孙某某涉嫌醉酒驾驶,造成3人受伤,均无生命危险”。讽刺的是,这则通报几乎略过了所有重要信息,对于事故的规模、司机的动机等一概不提,以至于有网友感慨“把报复社会包装成了酒后失控”、“他说共产党不让他活了,你们却说他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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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该事故相关的话题遭到了网络审查,而司机所录制的那段视频更是被全网清理。有网友在新闻评论区调侃道“醉驾是如何精准控制连撞50多辆车的?”、“要是没看司机第一视角我真就信了”、“请公布视频,让我们看一下醉驾的危害”。尽管网友们心照不宣地点名了真相,但有些人仍决定要将掩耳盗铃贯彻到底了,多个官方账号在转发警方通报时不忘附上了“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的友情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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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近一两年时间里,中国频繁发生无差别杀人的“献忠事件”,但因为严厉新闻管控的存在,此类当事人往往都是全程失声的,公众根本不知道他们因何而“献”,更罔论社会层面的警醒和反思。而这位水泥罐车司机,算是首次喊出了彻底逼疯自己的原因,不过他却把对于压迫者的怨恨,转嫁到了其他的无辜者身上。也难怪有网友批评说“冤有头债有主,你既已找准了原因,为何却找错了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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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多地女性网友在社交平台反映,接到了当地社区工作人员的电话,询问上次月经时间、最近有无怀孕等隐私问题,甚至要求回答有无明确的备孕计划。“30年前抓人上环,30年后电话催生”,不少网友都表示,这种计生办变催生办的场景,真是既魔幻又荒诞。就在一周前,有关部门拟启动一项抽样调查,以全面分析中国百姓“不想生、不敢生的原因”。而这些催生电话其实也揭晓了一个新答案,也就是在“全过程子宫管理”的背后,适龄女性对于统治者而言,仅仅是被视为一种生育资源,而非思想与人格独立的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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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一周,男女性别对立的网络骂战也因杨笠京东代言活动而愈演愈烈。在这场抵制行动中,杨笠似乎已不是简单的个人,更像是某种集体情绪的载体。毕竟那个“普信男”的段子,是有四年历史的老梗了。后据京东方面的澄清,杨笠并不是其正式代言人,仅是计划参加一场直播活动。之后,脱口秀演员孟川也被一些试图攻击京东的网民指责是“港独”,但实际情况却是,孟川曾因声援白纸运动而被微博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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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无奈的现实是,因为刘强东的性侵丑闻,以及他所捍卫的“兄弟文化”,令京东本身就具有醒目的男权标签。而作为女权流量明星的杨笠选择与京东商业合作,本身就使得她受到了不少女性的批评。但不少男性用户为之破防,自行对号入座“普信男”标签,且开始发起大型猎巫狂欢后,女性群体们也就被迫回应以团结,以保护自己说话的空间。最终,这种对于不同价值和观点的敌我式区分,导致了性别议题的进一步极端化、撕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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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人在某期脱口秀当中找到了松鼠与解放军的某种关联,借助吞噬一切批评的国家暴力,让脱口秀演员失言的成本超过千万,且有牢狱风险。而杨笠在说出了那句“普信男”的吐槽后,每逢商业合作便遇男性用户抵制,这又何尝不是在为“不当言论”付诸代价呢?然而,脱口秀本质就是一种“冒犯的艺术”,既然冒犯必辱,那么取消它宜早不宜迟,毕竟这种艺术形式始终不太适合中国宝宝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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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T 档案卡
标题:【CDT周报】第192期:他说共产党不让他活了,你们却说他喝多了
作者:中国数字时代
发表日期:2024.10.27
主题归类:大事记
CDS收藏:话语馆

一周荐读:

习近平思想的核心在于通过列宁主义的手段,增强国家实力和国际影响力,而非实现马克思所设想的共产主义社会。他的政策强调国家安全、经济发展和党的控制,但在实现社会主义理想方面却有所欠缺。

本文是一篇在微信平台被屏蔽删除的,牵动云南三江并流地区生态的重要文章《金沙江虎跳峡水电工程四大害》,作者范晓。“虽然虎跳峡水电工程一度被搁置,但其巨大的 GDP 增长、财政税收、工程投资利益,对于直接获益的地方政府、水电开发商来说,始终是难以放弃的诱惑……”

本文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达龙·阿西莫格鲁(Daron Acemoglu)2014年的一篇英文演讲,微信公众号“Economics Goethe”将其翻译为中文。译文省略了关于中国的部分,CDT将相关段落补充翻译。

一周关注:

10月23日晚,山东青岛市北区人民路悦荟广场附近,一辆水泥罐车故意横冲直撞,连撞多辆汽车,疑似报复社会。网上流传的一段视频显示,肇事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拍摄视频,并大喊“共产党不让我活了,我要杀人”…..后续的警情通报未指明司机是否有“报复社会”动机,仅强调其涉嫌醉酒驾驶。

10月14日,黑龙江省鸡西市公安局发布“关于公开征集哈尔滨市于涛、张绪霞、于波等人涉嫌黑恶违法犯罪线索的通告”,向社会公开征集该集团成员涉嫌违法犯罪线索。10月22日,大河报·豫视频《看见》记者从“6·14”专案组相关工作人员处获悉,通报中提及的于涛曾任哈尔滨市公安局副局长,张绪霞系于涛妻子,于波系于涛姐姐。

10月22日上午,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布消息,北京市政府原党组成员、副市长高朋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和公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任曾是北京最年轻的副市长,高朋简历上所谓的“经济学博士”,被查出是骗取的。通报称他弄虚作假,骗取学历、学位。

10月22日上午,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布消息,北京市政府原党组成员、副市长高朋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和公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任曾是北京最年轻的副市长,高朋简历上所谓的“经济学博士”,被查出是骗取的。通报称他弄虚作假,骗取学历、学位。

杨笠以“普信男”的金色网梗暴得大名,向来在剧场发扬其主场优势,享受着同温层的呵护。等到她领受公司商业任务,闯入京东兄弟连,即刻遭到男用户的抵制。京东对男性的敏感显然更强,紧急切割,与杨笠互删微博联动,但起义的风潮已然席卷。‍‍‍‍‍‍‍‍‍‍‍‍‍‍‍‍‍‍‍‍‍‍‍‍‍‍‍‍‍‍‍‍‍‍‍‍‍‍‍‍‍‍‍‍‍‍‍‍‍‍

一周惊奇:

今天在Threads上面看到有帖子说很多人在小红书上反映被街道办电话催孕。不知道朋友里面有没有遇到这样的状况?看了一下,真是既魔幻、又荒诞。当年搞计划生育,强力推行,给独生子女父母的奖励仅仅是可笑的每月5元、10元。如今想提高生育率,又是靠催、靠逼迫。

真相书店是一家书店,同时也是某届当代戏剧双年展的展览项目之一。书店开业前后,正值当局对言论空间进一步冰冻,有关部门一方面给当代戏剧双年展施压,另一方面给书店场地合作方施压。3月15日,真相书店开业当天即被迫停业,315这一天也是著名的官方打假日,“真相书店被“打假””,这成了真相之一。

大厦之将倾,非一木之萎也。汽修店门口的水渍,瞬间成了罚单的理由;银行莫名蒸发的存款,化作了沉默的谜团。当有些人开始彻底不在乎吃相,公正的底线就下沉的越来越深……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农夫犹饿死,官家要束装。

看来,唯有让“臭肉事件”的火,不停燃烧下去,把里面的卑鄙、无耻、肮脏,全给烧出来,最后通通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也唯有这样,那些昧着良心的“吸血鬼”们,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应有的惩罚,从而才能防微杜渐,让更多的孩子们,从此不会再遭受“臭猪肉”侵害身体的伤害。

一周讽刺:

我看到网上有许多将辛瓦尔当英雄、偶像来崇拜的文章,甚至有人将他比作抗日英雄杨靖宇——这是杨靖宇被黑得最深的一次。其实,退一万步说,共情恐怖分子拉登,某种程度上你还能试图找到理解他们的地方,比如拉登是反美的。可是,共情辛瓦尔又算个什么事呢?

一周声音:

这是最基本的政治伦理与法治理念。在我们这个羁押常态化的司法环境下,开庭前被告人和家属通常都是几年见不着面。现在,你要通过开庭审判,把人家送监狱里去,甚至要判人家十几二十年,没收全部财产,连家属都没法在法庭现场旁听,还是见不到亲人一面,如何服人?

这样的困境也不止她一个人有,未来真正有可能发生变化的,是由政府力量来接管那些无力抚养的孩子,再经由某个规则匹配给符合条件的收养家庭。把送养家庭和收养家庭隔绝开来,采用类似器官捐献的“无偿捐献➕统一调配”的模式,避免送养儿童沦为牟利手段,或许是唯一有一点希望的出路。

“您给中国汽车出海的现状打几分?”“实事求是地说,现在这个状况,打3分就差不多。”这几天,来自长城汽车董事长魏建军的“3分说”引爆了整个中国汽车界,也在公众舆论中引发了广泛的讨论。这番对话,来自他近期与某媒体的一番对谈。

一周故事:

史铁生不会想到,在他去世十四年后,他会被新一代的年轻人推至王座,成为“一句话治好精神内耗”的文学导师。读史铁生已经成为一种新潮流,无论互联网哪个平台,你都能发现海量“史铁生顶级文笔”“《地坛》来北京一定要做的事”等内容。

这是一次十分艰难的采访。本来房价下跌就非常让人受伤,再加上夫妻矛盾更加令人破防。有人把买房赔钱的锅甩到爱人身上,也有人因为资产锐减着急离婚变现。第一批房价下跌的夫妻,已经进入了离婚冷静期。“富时涨感情,穷时生间隙。这是我和这几位朋友聊过以后的直接感受。房价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也是一座山。”

过去几年,农村地区的离婚率呈现攀升趋势。从 2021年开始,陈瑞燕相继走访湖南、湖北、河南、安徽等地的村庄,访谈当地民政局工作人员、 村干部以及普通村民。在她看来,农村离婚率的上升,是近年来农民生活的一个剧烈变动,它重构了农村社会内部的权力关系,同时呈现了女性主导的鲜明特征。

当照相机的快门摁下,当成千上万有关中国女性的形象、风俗和奇观通过照片翻印出来,流通于东西方世界,它也生产出一种有关中国妇女的知识和观看的方法。我们今天来看这些照片,实际也是去看一百多年前的摄影者,他们怎样来到这些女性面前,怎样去观看她们的形象,又怎样通过照片讲述她们的故事。

当我抵达仰光,首先拜访的是好朋友葛叶(Ko Ye),他是研究缅甸军政府管控思想的专家。葛叶已经在仰光做了30年的出版商,在出版物公开发行之前,政府审查员会检查他的出版社以及缅甸所有出版社出版的每一页纸上的每一个字。仰光可以维持正常的表象,部分是因为这种严密的审查机制。

旧闻评论|金星撞广州|舆论手札

26 October 2024 at 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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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T 档案卡
标题:金星撞广州 | 舆论手札
作者:照相的宋师傅
发表日期:2024.10.25
来源:微信公众号“旧闻评论”
主题归类:女权主义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看金星最近两条微博,这位在言辞上从未落入下风的知名舞蹈家方寸大乱。她对爱的急切作比及引申,证明舆论的主要走向剥夺了她相当多的安全感。此前她为之张目的剧目能否在广州上演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处理奔涌而来的舆论公审。‍‍‍‍‍‍‍‍‍‍‍‍‍‍‍‍‍‍‍‍‍‍‍‍‍‍‍‍‍‍‍‍‍‍‍

这就是金星面临的形势骤变:在她利用影响力,单挑并公开施压广州文旅局官员未果后,反冲的舆论利用年初她太原的演出事故,演绎出金星作为彩虹旗运动的代表人物。仅仅三天,金星就从对撞广州的勇者,变成唾面自干的慌张自辩者。‍‍‍

导致强弱变化的因素,是目前官民都忌惮的、事实上也完全处在地下的LGBT运动。这个运动当然也是个历史名词,现实状态也是破碎且不成气候的。从外界加诸金星的光环看,她会被当作性少数群体的代表,尽管她与此一运动之间的关系并不清晰。‍‍‍‍‍‍‍‍‍‍‍‍‍‍‍‍‍‍‍

金星显然知道害怕了。她害怕被竖为这一运动的代言人物,进而触犯禁忌影响她的演艺生涯。这也许是她未曾料想的,往日成全她名望的光环,在经群体重新阐释后形成新的身份压力,有可能将她吞噬。金星刻意将自己与之切割,可态度暧昧。

比如她说“我只做我自己,我只代表自己”,同时,又继续复述彩虹旗的口号。这就是金星目前在做的既要又要的事,往日里快意恩仇的她,露出理屈词穷之态。因为在根本上,她陷入了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的互博中,何以自处成为严峻挑战。

金星的遭遇还说明,从往日社会的光彩历史中获得名利的人,于昨日不复还的现实处境下,因为人设的惯性,不期然地被扔进公共舆论,会急速快进到需要重新确认立场的地步。金星的仓皇辩白证明,重新确认太难,她尚未过关。‍‍‍‍‍‍‍‍‍‍‍‍‍‍‍

金星尚未过关的这个事实,令她进退维谷。她越是将太原演出事故往“维护演出秩序”方向解释,就越能刺激反对者的情绪;而她试图用“祖国之爱”等来重新定义”“爱不分性别”这个口号,在另一个向度上适得其反,只怕会让性少数群体感到失望。

金星的微博写了又删,足见她的彷徨与焦灼不安。在这个形势下,与其问金星要做何样的表达才符合政治正确,不如看金星要如何表达才能远离政治正确。可因为此地此时的政治正确,早就分化成多条绳股线,金星想要片叶不沾身,何其之难。‍‍‍‍‍‍‍‍‍‍‍‍‍

从她最新删除微博的动机推测,金星似乎下定决心,在舆论审判之下,仅宣示个体的立场,只做个人表达,隐掉群体立场,拒作公共代言。这是金星对发言策略的调整,意味着舆论为她划出了一道红线,并且得到了她形式上的遵守。

例如,她强调她只代表自己,意思是不代表其他人,不代表那个群体。考虑到金星过去咄咄逼人的样子,这一句话是相当卑微的。而让骄傲如金星者低下头的,不过是三天的舆论拷打,以及她理应清楚的,那舆论映照出的势比人强。‍‍‍‍‍‍‍‍‍‍‍‍‍‍‍‍‍‍‍‍‍‍‍‍‍‍‍‍‍‍‍‍‍‍‍‍‍‍‍‍‍‍‍‍‍‍‍‍‍‍‍‍‍‍‍‍‍‍‍‍‍‍‍‍‍‍‍‍‍‍‍‍‍‍‍‍

当金星重申她不代表LBGT运动,不代表那面旗帜时,这可能是舆论场内的一个重大标志,亦即:一名被支持者推崇为某类群体意志的代表人物,声称与该群体无关,与该群体服膺的主义或思潮划清界限。金星作了既勇敢又怯懦的宣告。‍‍‍‍‍‍‍‍‍‍‍‍‍‍‍‍‍‍‍‍‍‍‍‍‍

在类似的舆论事件中,被认为代表了某个主义的代表人物,即使同样导致了严重的对立纷争,也未敢像金星这样站出来明示立场。两相比较。只能推测其他人被想象出来的代表身份,对当事人利大于弊,半推半就的暧昧取态更加有益。‍‍‍‍‍

金星低到尘埃里的立场宣告,最终会引致什么结果,现在也难预料。确定的是,她的涂改删除充满了别扭和犹疑,必定无法取信于反对者。但这个恐怕也不重要,因为金星碰撞广州的大事记,也可能被添加到性少数的受害者叙事中,替金星挽尊。

在金星撞击广州的舆论风波中,有一类中立观众,抱着“多元广州”的理论或历史记忆,或呼吁宽容,或痛惜今不如昔的羊城。其实大可不必,一座城市在线性时间中不会一成不变,就像立场背后的价值观要经受审视那样,人来人往的城市何尝不是如此?‍

【引用图已经艺术家秃头倔人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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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计划|从“抵制杨笠”到《再见爱人》,如何看待愤怒背后的三组理由?

By: unknown
25 October 2024 at 15:02
CDT 档案卡
标题:从“抵制杨笠”到《再见爱人》,如何看待愤怒背后的三组理由?
作者:郭兆凡
发表日期:2024.10.24
来源:C计划
主题归类:杨笠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我问一位男性,“你会感到被杨笠的段子冒犯吗?”

“还好,我就是觉得不太好笑。”

不好笑,我完全可以理解。对一段表演,不同的人完全可以有不同的感受。

但杨笠的表演激发起如此广泛的愤怒,本是让我有所困惑的。

脱口秀中本来就充满了“冒犯”。冒犯甲方,冒犯富人,冒犯老板,冒犯精英——似乎都没有引发广泛的愤怒和抵制,为什么冒犯男性,就会让不少男人感到愤怒呢?

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当脱口秀演员去“冒犯”那些更强势的群体时,ta得到了观众作为乙方、打工人、工薪阶层强烈的共鸣;杨笠的段子虽然得到很多女性的共鸣,但很多男性并不认可他们是一个更强势的特权群体,不认为女性是这个社会中受到压制、剥夺的“弱势群体”,不认为性别不平等真的普遍存在并真的在造成一系列问题。

对这些“不认为”,作为一个女性主义者,我可以有无数的例子、数据来回应。当下正在热播的综艺《再见爱人》,其实就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现成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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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艺《再见爱人》第四季

离婚综艺《再见爱人》第四季刚开播,黄圣依和杨子上了热搜。我以前写过分析第一季第三季的文章,在我看来,4季共12对嘉宾,多数的模式非常相似,女性提出想离婚(例外是艾威、李行亮和刘毅),核心冲突几乎都与性别不平等直接相关。

第一类,男嘉宾控制欲强,喜欢说教、替女方做主或限制女方的言行,贬低女方,女嘉宾容易陷入自我怀疑,感受越来越糟,情感和需求得不到基本的尊重。第四季杨子和黄圣依,第一季王秋雨和朱雅琼,第三季纪焕博和王诗晴都很典型,有此倾向但稍微好些的是第二季艾威和Lisa。

第二类,男嘉宾受传统男性气质的影响,容易冷漠(王秋雨、第二季宋宁峰)或愤怒(第一季KK),好面子,内心渴望被崇拜(KK,第一季章贺),所以很难沟通,难以换位思考,或者难以表达自己。

第三类,男嘉宾受传统性别分工的影响**,**一方面被妻子的独立和能力吸引,另一方面又希望妻子遵循传统,生孩子、做家务、照顾孩子、给自己面子、顺从。夫妻可能对分工无法达成共识,男嘉宾担不起或不愿担自己那部分责任,尤其是育儿或家务的责任,有的也包括经济责任,女嘉宾会感到自己承担了太多,不堪重负。又或者夫妻表面达成了共识,但妻子会感到实非自愿,或感到不被看见、价值感低。例如第三季刘毅和傅首尔、张硕和王睡睡,第四季刘爽和葛夕、麦林和李行亮,第二季苏诗丁和卢歌。

好吧,12对都谈到了。

当然,不是说女嘉宾在婚姻中是完美的,每位女性也都有自己的课题。但在性别不平等这个结构性问题之下,如果有更多权力、受益更多的男方不愿意作出改变,那关系很难不破裂,即使不破裂,质量往往也不高。

上面这三类情况,在现实生活中非常常见,这也是这个离婚综艺非常火爆的原因之一。

所以说,男性的很多痛苦,恰恰也与性别问题有关。依然想要拥有婚恋关系的男性,或是对传统性别气质或传统分工感到不适的男性,或是在“雄竞”中不占明显优势的普通男性,也很可能感到痛。(逻辑提示,并不是说“感到痛的都是’雄竞’的失败者”。)

如果性别更平等,男性也会成为受益者,拥有更多元的选择,减少经济的压力,和伴侣建立更好的关系,能表达自己的脆弱、恐惧和需要,减少挫败感和孤独感。

很多人可能依然会反驳,综艺里的女嘉宾,很多经济能力挺强。但现实中,很多女性既要求男性婚前加名买房、赚钱养家,又要求男性做家务育儿,是典型的既要又要。

在经济方面,男性确实普遍承受更大的压力,尤其是90后的男性,似乎成为抵制杨笠的主体。这一代年轻人,赶上高企的房价、增高的失业率、下行的经济、激烈变化和内卷的社会、权利意识觉醒的女性,要能承受住经济的压力,又找到对自己满意的女性伴侣,是非常不容易的。

平等意味着,男性也可以提出经济上平等的诉求,男性的压力会更少,也会从性别平等中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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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艺《再见爱人》第四季

但是,事情更加复杂。

有一些看似是女性得到的利益,更可能是女性在漫长的抗争中争取到的一些“补偿”。例如因为性别不平等,女性结婚生育后往往承担更多家务和育儿责任,这本身就容易影响工作的投入,而职场又存在普遍的性别歧视,包括招聘歧视、同工不同酬、女性晋升天花板、性骚扰等,男性的经济投入就成为对家庭和女性的保障。

但这依然是基于不平等。

要打破这种不平等,突破口并不应该是要求女性先做出改变。女性主动放弃“补偿”,并不能换来平等。因为女性一旦进入婚姻,生育后代,如果大环境和男性不改变,女性的选择依然非常非常有限。

要根本解决这个问题,当然需要整个社会为男性和女性提供同等的职业机会,对家庭提供更多支持和保障,这也正是很多女性主义者的诉求。

在这些实现之前,在关系中,选择权依然主要掌握在拥有更多权力和资源的男性手中。例如一位男性可以共担家务,平等尊重和支持女性的职业需求和主体性,共担育儿责任,在此基础上,也可以提出经济共担的期望,这样的话,找到合适伴侣的几率,总比“既不共担家务育儿,又要求女方共担经济”的几率要大得多。

退一步说,确实有的女性采用双重标准,既要又要,可能她们的一部分诉求是不合理的。逻辑学上有个思维谬误,叫“你错我也错”,不能因为你犯了错,就证明我的错误也是正当的;另一个思维谬误,叫“以偏概全”,不能因为部分女性的诉求不合理,推断出“多数女性要求平等权利的诉求是不合理的”。

在追求男女平等的道路上,很多女性和男性都还不能完全理解何谓平等,我们都需要一起学习。这意味着,人与人之间需要很多的对话、说服、倾听、学习和反思。

至此,我列举了一点亲密关系中的例子。而性别不平等在多个领域广泛存在:女性有着更少受教育机会(尤其在农村)、更少的管理权(管理层女性比例低)、遭受更多职业歧视(同工不同酬、晋升难、招聘歧视等)、更多性别暴力(性骚扰、家庭暴力、性侵受害者更多为女性)、性别刻板印象(顺从、美丽)、家务分配不公(更多承担育儿、家务)、自主权被剥夺(生育权受限、话语和选择受限、被说教或训诫)……

不少人对杨笠感到愤怒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觉得她激发了性别对立

杨笠的话,确实成为一些女性表达的工具。

不过性别的冲突,不是杨笠造成的,而是长期不平等的现状决定的,是女性的权利意识提升和男性的经济压力增加等因素决定的。

女性权利意识的觉醒是大势所趋,这和女性整体的经济、能力、智识、选择提升有关,和经济结构的变化有关,和世界文明和科技的发展有关,也和女性长期、普遍遭受着某种程度的不公有关。女性对男性的依赖减少了,甚至不存在了,必然会要求拥有相同的权利,被平等对待。

而当某些男性被要求作出改变,被要求放弃一部分既得利益,这种需求本身,可能就会造成冲突,无论人们用什么样的话语去表达。

很多人不再考虑脱口秀的特殊性——**调侃现象、调侃权力上位的群体,带给人幽默和反思。**杨笠,可能是出现在风口上的一个靶子。从数据来看,全球范围内,年轻一代的性别冲突,比父母辈更大,这也很能说明问题。

也有很多人说,“我们可以谈不平等现象,但不要说什么男人、女人,说人就好。”但我们真的能在推动性别平等的同时,不谈论男性和女性吗?就像我们真的能在减少贫困的同时,不谈论阶层分化或固化的问题吗?如果所有的讨论都走向“人”的权利,去掉性别、阶层等其他维度,那很多复杂的讨论会被消解掉,很多诉求根本无从谈起。

还有人对杨笠感到愤怒的一个原因,是觉得“普信男”这个标签攻击的是弱势的男性,例如外卖员、矿工,而不是最有权力的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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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口秀大会》第三季

我确实认为没有必要对这个标签过于滥用。不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带有过强攻击性的言论,我都是不支持的。

不过我比较怀疑,是否真的会有女性,主要用这个标签去攻击一个外卖员。我个人的感受是,它更可能指代那些很喜欢说教、显摆、命令女性的男性。

但也可能会有这种情况,那难道说社会底层的人也会是权力结构的上位者吗?这里引入了阶层的维度,外卖员的权力可能比中产女性低,但对于外卖员的妻子,更多农村女性来说,男性外卖员也更可能成为有更多权力的人。性别问题依然是无处不在的。

而每个人对“普信男”的理解也会不太一样,这里包含了很多女性体验。比如有的人可能认为杨子是一个“普信男”,明明是靠着黄圣依赚取了那么多流量和金钱,怎么能表现出如此的自大感和说教感。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段子似乎也并不是针对弱势的男性。

当然,人有感到不适的权利,有表达不同观点的权利。冲突对推动性别平等,是不利因素,也可能成为有利因素,关键可能是冲突的程度,以及冲突后人们的反应。

  • 有的人不认同杨笠的观点,觉得她表达得有些绝对了;

  • 有的人不喜欢杨笠的语气,觉得感受到不被尊重;

  • 有的人不喜欢杨笠这个人,也不欣赏她的幽默;

  • 有的人不认同“普信男”的标签,在网络上表达滥用这种标签的坏处;

  • 有的人不购买杨笠代言的产品;

  • 有的人去京东发起抵制,威胁京东取消她的代言。

上面的言行都在法律允许的自由范围内,但程度却很不同。

最后一种,可以获得最显眼的“胜利”,但对整个社会去面对、探讨、弥合性别裂痕,促进性别平等,却是最不利的。

不论男性还是女性,我们需要有更多的对话、反思、倾听、协商,更多理性和建设性的沟通。

拥有更多权力的人先去改变,是必要的、重要的,我们需要一起去讨论,如何让这成为可能。政策制定者、企业各层级管理者、法律制定和执行者、媒体从业者、教育工作者、多数亲密关系中拥有更多权力的男性(可能处于不同阶层、年龄)……每个在某一角度中处于权力上位的人,都可以更加善用权力,推动性别的平等。

不但如此,我们的孩子,更是应该从小就接受好的性别教育。更年轻一代的性别冲突,可能会更强,孩子们可能也会面临更多困扰。为此,教育工作者和父母们,需要做更多。

我们C计划也不断尝试在课程体系中加入一部分性别教育,促进男孩和女孩都参与对话、反思、倾听、说服、合作……

《朱家故事》讲到性别角色与家务分工,

《穿裙子的小男子汉》讲到对男孩的性别刻板印象,

《顽皮公主不出嫁》讲到对女孩的性别刻板印象,

《女法官金斯伯格》讲到识别性别歧视,

《居里夫人的故事》讲到打破性别偏见,

《通往特雷比西亚的桥》讲到男女间的友谊和反思性别刻板印象,

《绿山墙的安妮》反思容貌焦虑,

《印第安人的麂皮靴》讲到完美主妇规训,

《我是你爸爸》反思父权制对男性和女性的压迫,

《骆驼祥子》讲到容貌规训与荡妇羞辱,

《82年的金智英》讲到全职妈妈的处境,

《简爱》看到被关在阁楼上的疯女人背后的规训与话语权的剥夺,

……

还是看到了不少希望!

萝严肃|继续支持杨笠,支持女性脱口秀,做出我们的选择

By: unknown
25 October 2024 at 06:18
CDT 档案卡
标题:继续支持杨笠,支持女性脱口秀,做出我们的选择
作者:萝严肃
发表日期:2024.10.24
来源:萝严肃
主题归类:杨笠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杨笠有个京东商务忽然又被撤换已经是上周的事情了。当时没有立刻写,其实有个原因是,就杨笠被抵制被黑这些,前几年已经至少写了四次……也三四年过去了,怎么舆情一点没好转,感觉破防男还又变多了啊!

10月14日京东发布了跟一批脱口秀演员的合作的短视频,其中包括杨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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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男网友立刻表示要抵制京东,退京东plus会员、到京东开发票、从京东金融里取钱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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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京东取消了和杨笠的合作,并发出了这则看似语焉不详的道歉信,实际上是表态以后永不合作杨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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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网传称京东金融出现挤兑遭遇监管进驻甚至需要拆借资金。京东辟谣称完全失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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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男的欢庆京东取消了杨笠的合作,就会有女性因为支持杨笠也退订京东会员,并从此以后把京东视作一个厌女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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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东的创办人刘强东在已婚有孩子的状况下,2018年9月于美国明尼苏达涉“一级强奸”被捕。四个月后女方提起民事诉讼,指控刘强东强奸,并将京东公司列为被告。四年后本案以和解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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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还要再说一下,刘强东悉尼的豪宅内也曾发生过一起性侵犯罪。

2015年12月26日,刘强东在他自己在澳大利亚悉尼的顶层公寓举行派对。在派对后,一名派对上被灌醉的女性被另一派对客人XU LONGWEI带回其酒店房间性侵。XU被判七项罪名成立。刘强东没有被控任何罪行或不当行为。刘强东曾通过律师申请不公布他的身份,理由是可能让他的婚姻和生意受损。法官虽然一开始同意,但后来推翻了这些命令。媒体随后在2018年7月公布了刘强东的名字。

当一个企业的创始人有如此形象时,网络上从未掀起“抵制京东”的大规模声浪,没有大规模退会员,没有开发票抗议,没有金融产品取钱。

而现在,一个女脱口秀女演员讲过“男的普通自信”的段子,接了京东的商务,一旦有男性用号召“抵制京东”,京东就如此在意他们的想法。

这里又需要引入一下抵制杨笠的往事回顾。

2021年部分男网友曾经试图冲击杨笠的卫生巾商务活动,且这种冲击一并针对了品牌和产品,很多男性冲入品牌直播间留下各种月经羞辱词汇:“没有男人,姐妹们用什么卫生巾。”“为什么要穿卫生巾,要自信流出来。”这种粗鄙的言行激发了女性网友对杨笠更强烈的捍卫,主动到品牌官博和客服处留言,要求必须留住杨笠的合作,最终杨笠在活动当晚出现在卫生巾品牌直播间,事后发了一条鼓励女性的长微博。(具体过程见→“杨笠加油”,就是我们此刻的“姐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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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杨笠风波后的长微博)

在争议中选择站在谁的一边,就是一家企业的立场。

我现在回忆为了杨笠不断给卫生巾品牌官博转发留言的那一天,虽然结果是好的,但过程是非常焦虑和不确定的。哪怕是卫生巾这样完完全全只有女性消费者的商品,都没有能在男性抵制开始时就明确表态,例如“今晚杨笠会来直播间,不会取消杨笠的活动”这些。

就因为这样含糊不清,到了杨笠晚上出现在直播间那一刻,大家的心才算是落了地。当时连保护杨笠的卫生巾商务都要这么提心吊胆。

相比之下,京东如此干脆就表示以后永远拉黑杨笠。我只能说,抵制京东,现在,总该开始了。

尽管对于(部分)男性糟糕的素养早有准备,但上网还是经常为他们具体的言论而震惊。

他们需要的代言人是家暴犯蒋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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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以为刘强东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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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什么定义为“自己人”?在明尼苏达涉“一级强奸”被捕过?

(部分)男性口口声声“世界上没有性别矛盾归根到底只有阶级矛盾”,这回怎么忘了刘强东是资本家,他跟基层男性快递员有阶级矛盾?

需要复习一下刘强东的“兄弟”演变史吗?

2017年11月6日,刘强东:“我希望有一天我的兄弟们再不用冒着烈日、寒风、风雪、雾霾对世界的伤害,走在大街上送货。” 

2018年5月16日,刘强东:“永远不会因为技术的迭代更新开除任何一个兄弟”。

2022年11月22日,刘强东发布京东全员信:“所有成功都离不开兄弟们的努力和坚持……我一直在思考应该为兄弟们做点什么……不管是外包还是自有的,都是我们的兄弟。” 

2023年12月11日,刘强东:“希望兄弟们绝不躺平。” 

2024年5月,刘强东:“凡是长期业绩不好,从来不拼搏的人,不是我的兄弟。”

顺便想说,刘强东每一次谈员工,直说“兄弟”,他是不需要女员工吗?他不会忘了京东是自己和初恋女友龚小京联手创立的吧?“京东”的是龚小京的“京”和刘强东的“东”,“京”在前“东”在后。

冲击杨笠商务的部分男性终极目标甚至是想把女性赶出职场,女性坐办公室当高管就是戳了他们心肺管子,女性在他们的语言里就是低人一等的,理解女性的男性会被开除出男人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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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刘强东和incel男的赛博兄弟会。龚小京女士不学郭德纲收走自己那个“京”字可真是大度。

而杨笠的商务被京东换掉之后,网络上对于杨笠的攻击反而愈演愈烈,网络猎巫也不仅仅针对杨笠,而是针对所有持女性立场的女脱口秀演员。

杨笠自嘲发过的自拍丑图被他们拿来人身攻击杨笠长得丑。——so what?她又不靠脸吃饭?再说发自己丑图是个挺厉害的态度啊,凭什么女的非得一发就是全妆精修图啊?咱就不能记录一下自己也有丑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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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讲过女性脱口秀话题的,都会被列入“名单”,一律打成不好笑只会说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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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恋综里和杨笠讨论时说女嘉宾应该理解男嘉宾奋斗的邓紫棋,被列入“好女人”典范,邓紫棋和邓紫棋的歌迷看了都要说一声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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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族女性最优秀的传统美德,该不会指的就是三从四德吧?)

回顾一下杨笠邓紫棋的讨论,起因是《同一屋檐下》里男嘉宾总说“我是为了你奋斗”,但这种态度生活里带来的就是女性为男性提供后援和情绪支持,男性奋斗真正有利的是自己的人生和事业。杨笠说:“男生的精力就就这么一点是吗,奋斗用多大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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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很多男人的世界观就是这样的:我是男人,我要奋斗,我可累了,女人应该支持我,我就配这么多支持。

有些男的不爱听“普通自信”,是因为真心觉得自己一点不普通。“普通”这样的形容就让他们感到冒犯。波伏瓦有云:“最平庸的男性面对女人也自以为是半神。”

而男人一旦说,他们准备用“普信”来攻击女人,女人甚至都不会感到这有什么攻击点。每一个女人都希望自己能做到普通自信,终止内耗。

我们女的,学会爱自己真的是很难的。哪怕是最美丽的女明星都会担心肚子上多长一寸肉。哪怕是女博士也时刻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到时候社会攻击女人读书没用自己从专业上还要反复自省。就算是看起来最快乐的女孩,你问她有没有自我贬低过,那肯定是有的,你问她是不是被骂了先找自己的问题,那不可能不找,最健康的是找找找发现真的没问题要么算了。

男的,哪怕有一天过过这样的日子吗。《喜剧之王》总冠军付航的决赛段子说什么怎样都有人爱,我只会想啊你们都会有人爱的,男宝故事就是这样的。

都几年了男的还在为普信段子跳脚,我只会想是啊,因为我们女的到现在也不可能对自己完全那么理直气壮地自恋起来。要么按“好女人”标准每天觉得自己不好,要么知道我必须把书读烂才能避免走上那条路。没有一条,是轻轻松松相信自己就会被爱的路。

做自己就有人爱。不,我们女的做自己,就要做好被骂被厌恶被惩罚被排挤的准备,女人做自己必须以持之以恒的勇气承受住攻击才能换回更广阔的自由。

就连讲脱口秀这件事。男的调侃女朋友爱美拜金愚蠢不认路,这是正常的。女脱口秀演员越来越多开始讲述自己的处境,从节目里到节目外,都有人说她们太窄了,太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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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那些男脱口秀演员,那么多人高高兴兴说自己学历低,他们不窄不重复吗?他们为什么说自己学历低不读书都能当笑料啊?

我最近在线下听到一个女孩说自己学历也不高。只不过原来是连学校都没考上,后来复读才考到一个不怎么好的学校。她复读的动力是,如果考不上学校就要在老家被迫嫁人了。

这就是区别。

以上所有都是讲了太多遍的事情我甚至都讲疲了。但是现在让我震惊的是就这么点事,全网越来越多胡搅蛮缠的狗屁逻辑。

有的说现在社会就是割裂的,所以女的可以冒犯男的,男的反过来也可以冒犯女的。——可是女性说的是自己被歧视的处境,男性没有这样的处境。男性冒犯女性说的全是长久以来的厌女攻击,女的不美活该被骂,女的爱美那就是女的虚荣,女的什么都不懂……你倒是给我来个高级冒犯啊,你想得出来吗?

还有各种财经媒体积极在那总结杨笠是品牌杀手,女性主义没有商业价值。——成龙代言一个品牌黄一个品牌,现在拍一个电影扑一个,我建议先总结成龙。杨笠的商务微博数据很好,被有些男的抵制了只会让她的数据更好。女性贡献消费力的时候,你们说的是“女人爱花钱女人不理智”,男的买一个厌女游戏开始吹捧“男性消费力”了。

就连浏览海外媒体和社交网络,满眼看到的全是胡言乱语,联合早报用的标题也是脱口秀“女拳”。那些平时倡导进步平等价值的男人,上半年借着胖猫事件批判中国捞女太多了,下半年针对杨笠事件假装理中客说太偏激了不行。新闻里这么多严重性别暴力事件,怎么不说谋杀、殴打、虐待、贩卖女性的男人偏激?

关注了一个男博主讲什么时代需要改革都说挺好。忽然来一句,现在根本没有月经羞耻不用讲月经羞耻段子。你是男的,你来月经吗?你都不来月经你怎么知道我们来月经买卫生巾是怎么被社会规训,有没有羞耻??

性别平等也是最基本的自由主义和普世价值,这很难理解吗?

这一周多以来我最讨厌的就是假装客观哀叹一句“所有人都对立了”。这不是真正客观的描述。事实是,过去大家在社交网络上随意转发辱女段子,“黑木耳”甚至是一个网络流行词,留几手这种靠嘴臭骂女人的都能当网红。

是女性比过去更觉悟了,更能察觉到歧视了,更愿意发声了,开始往前走了。而另一方面男性甚至比上一代更厌女更迂腐对女性有更多侮辱和攻击行为。这不是“对立”二字可以概括的。

但是,世界是这样,我会面对。那些人抵制杨笠展现出了惊人的团结,那我们也只能以更多团结去维护女性说话的权利。女性主义如何实践都可以再讨论,我甚至可以说杨笠也不是每个段子我都同意。可是最重要的是,我们要保护说话的女人,我们要保护我们自己说话的空间。

继续支持杨笠,继续支持女性脱口秀,继续支持女人站出来讲话。在这个糟糕的世界,以更多耐心、更多勇气、更多团结,做出我们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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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OPINION|杨笠事件:京东应该认怂吗?

By: unknown
25 October 2024 at 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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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杨笠事件:京东应该认怂吗?
作者:刘远举
发表日期:2024.10.24
来源:风声OPINION
主题归类:杨笠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京东在11.11宣传中邀请脱口秀演员杨笠参与营销,随后引发网友不满,甚至引发了京东男用户的抵制。10月18日,京东官微对此道歉,并表示“后续我们没有和相关演员的合作计划”。但这又引来京东女用户的抵制。

杨笠曾在脱口秀节目中因男女对立话题引发争议,比如“普信男”“男人还有底线吗?”,此前一直都有争议,一些商业活动也曾引发争议,但烈度都没有此次大。

关于此事件的文章不少。我觉得,商业分析要准确,而社会分析要讲价值观。

京东的男性用户大概率不是杨笠的抵制者

事件发生后,社交媒体上涌现出来的解释大致是,京东用户有大量男性,故引发抵制。这个解释,似是而非。

京东用户的性别画像,与其说是宅男性质,不如说是家庭。更何况京东女性用户及其消费的总量和增量都很大。而且,市场印象一般是,京东的产品质量是有保证的,物流是最快的,但价格也是更高的。所以京东的男性用户,层次相对较高。

这个解释的误导性,不仅掩盖了真正发生的机制,同时也导向了另一个陷阱:为了男用户的切割,又引发了女权用户的抵制。

毋庸讳言,中国的女权有很大的问题,在婚恋、生育等等问题上,煽动性别,激发愤怒,但几乎忽略诸如无痛分娩、女童安全等严肃话题。反而是我这样的,看似批评女权的人来写相关的文章。

杨笠以一句“他们看起来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嘲讽“普信男”成名。普信男涉及生活、职场中的多个场景,但本质是嘲笑婚恋市场上被估价的男青年。

层次较高的年轻男性,经济收入、学历、家庭背景都会较好,未来预期也会较好。他们能获得奢侈的自由恋爱,他们和女朋友能有感情基础。女朋友也更可能因为接受教育,而具有感情、价值观方面的偏好,一定程度上,抑制经济性诉求。这意味着,在克服婚恋的诸多门槛时,女朋友是和自己站在一起的。

但那些缺乏学历、收入较低、家庭背景较差、预期较差的男青年,往往只能通过相亲寻找配偶。缺乏自由恋爱的感情基础,基于其自身家庭、教育等,女方也会更在乎经济条件。女性会完全站在原生家庭的立场,对男性提出更苛刻的经济要求。

所以,“普信男”、杨笠本人,引起最大反感的群体,是那些在婚恋当中面对阶层、收入、彩礼等困境的年轻男性。这样意味着,男性层次越低,他就更可能会成为抵制杨笠的人。与此同时,他就更不可能成为一个京东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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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于网络

找代言人的程序,其实很复杂,有专门的供应商公司,会做测试,会找受众客户来访谈,在几个待选中的明星中选择、谈感受。京东的男性用户,本不该因为杨笠而激动。所以,很可能这些程序中,杨笠都是顺利通过的。

当然,我不知道京东有没有这些标准程序,或者降本增效,把该有的成本降了。

杨笠之前也当过其品牌的代言者,有争议但不激烈。在双11即将来到的时候,一个合理的怀疑就是:商战推动博主,挑拨公众情绪,原本一些无伤大雅的调侃被用来激化舆论。

脱口秀里每个群体都可以被冒犯,不必上纲上线

并不否认,任何群体都有抵制的权利。但仅谈权利未免浅显了。权利之上,还有对与错,值得与不值得的判断。

杨笠冒犯的是群体,这是一个正常社会所需要的,这也是脱口秀的特征。我曾看过一个美国脱口秀,一个残疾人主动上台讲了一个冒犯残疾人的脱口秀。他的理由是,我们残疾人也应该被像其他群体一样对待,受到脱口秀的冒犯。

冒犯的群体越小,冒犯程度越高。而性别,是人类的第二大概念。对性别的冒犯都不能接受,那就不能接受对任何群体的冒犯。

人类之下,就是性别,这么一个庞大的概念,解决不了具体问题。一个男青年面对他的婚恋挑战的时候,他所面对的是一个具体的人,而不是全体女性。他所面临的那些困难与其说是性别的,不如说是整个社会结构性的。

反过来,女性在家庭中所遇到的老公好吃懒做,也不能外部化到社会变为整个男性。同样的,也没有任何一个女权领袖会说,我曾经叫我的老公(父亲)在职场竞争中,主动让位给一个女性。

女性权益问题的确存在,但网上那些以女权主义驱动的对婚姻、对小孩的厌恶;母亲带着小男孩进入女厕所等等热点话题,大多数场景下都成为了女性为难女性。带着孩子的母亲,因为体力上的弱势而更容易被指责被攻击。

所以,性别对立话题,只在网上有意义,只在积聚愤怒的时候有意义。它的本质,不是性别,而是抵制与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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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于网络

形成政治正确,离不开仇恨。西方以公平诉求为基础的种族、性别议题,也从仇恨中汲取力量。中国女权以及因中国女权而相应产生的中国男权,他们网络舆论操作也离不开仇恨。

方式也是类似的,通过微博挂人,煽动仇恨,发动粉丝去抵制、去举报、去消声、损害对象的利益。粉丝的愤怒获得压倒别人、损害别人的权力快感,博主收获指挥千军万马的权力快感之外,还收割流量利益。

所以,哪有什么性别争议,抵制就是为了抵制,而且与仇恨强关联。为了寻求仇恨的最强力支援,仇恨会不断循环,直到价值观的终点。

实际上,抵制杨笠的群体,在气质上和司马南的粉丝是高度相似的。比如,他们更多地采取一种保守主义立场,去看待女人。很多这样的男性谈到中国女性涉外婚姻时,他们会说,这是中国的女人,这是我们的女人,不能让他们和外国人结婚。

所以,任何群体,的确,都有愤怒的权利。但一个健康的社会应该在权利之上做出是非判断,那就是:容忍冒犯,保持宽容,促进自由,这是当下更需要的。

企业退缩,只会招来更大的恶意

面对舆情企业一定不能被动地等待,一定要积极干预积极反应,但是积极干预和积极反应并不等于是退让。面对愤怒、抵制,一味地讨好躲避、消除、退让,是不现实的。实际上,示弱、害怕,本身就是引发仇恨与抵制的原因。

当他们发现自己的仇恨、抵制,可以发挥作用压倒对方,伤害对方,这种仇恨就会更强烈。所以,短期主义的退让,会引来更大的恶意,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烦。

所以,京东的退让立刻招来了另一波女性的抵制。因为不管女权也好,男权也好,都是这么操作的。这反映了中国舆论场上的残酷性。

所以,企业应该采取一些更长期主义的态度,甚至是牺牲当前的短期利益,勇敢正直,为更多的自由,更多的宽容去坚持。这需要社会的支持。

硬币的另外一面,商战是正常的,乃至舆论场中的商战也是正常的,只要不造谣、不违法。但是为了短期利益而搞坏中国的营商环境、舆论环境,搞坏民智,一波又一波的民粹煽动中,不会有长期的赢家。

所以,面对抵制杨笠,男女青年,都应该采取一种宽容的态度,塑造一种更健全的心态。京东的男用户,本不是这些仇恨的对象。而京东的女用户,更不应该是这种仇恨的对象。在我看来,女性对于抽象宏大的话题不感兴趣,反而能用更朴素的认知去接近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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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保持宽容,才是最重要的。接受冒犯的社会习惯,需要从最不敏感的地方开始,也就是最宏大的概念开始。人类,然后就是性别,接下来,可以是任何职业,任何观念。

弱势的男性年轻人,面对的困境是客观存在的。脱口秀,本该始于冒犯。但在愤怒与戾气中,严肃媒体退缩、畏惧,比京东更甚,反而倒是没人去承接脱口秀中呈现出来的社会现实了。

这是愤怒的年轻人们,没有意识到的。

押沙龙yashl|不说杨笠了,说说付航

24 October 2024 at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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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不说杨笠了,说说付航
作者:押沙龙yashl
发表日期:2024.10.24
来源:微信公众号“押沙龙yashl”
主题归类:杨笠
主题归类:脱口秀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前些天,我在微博上说了几句杨笠,结果引来了不少骂,有的是挺杨笠的在骂,有的是反杨笠的在骂。这也证明了一件事,大街上碰见两拨人打群架,你千万不要凑上去,“这个事儿我从头到尾都看见了,我觉得吧,事情是这样的…….”人家啤酒瓶子都抄上了,这时候你觉得?你算老几?你又是不是于谦老师他爹,送个裤衩过去就能平事。站在两拨人中间,准保打得你头破血流。

所以今天我不说杨笠,就说说付航吧。

首先说明一点,我平时不看电视也不看视频网站,所以没看过几次脱口秀,在方面没有发言权,只是随便谈谈个人感想,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吧。

因为最近老刷到付航夺冠的新闻,所以出于好奇搜来看了一下。我不懂行,评价不出水平高低,直觉还是不错的吧。但我看了以后还是有点奇怪。付航在里头说自己有容貌焦虑,这个好像是表演的主线。但问题是:付航不丑啊。何止不丑,他的颜值肯定是在正常相貌基准线之上啊!

一个精神小伙儿在那里诉说自己如何丑,如何大鼻子,如何有容貌焦虑,这就属于不老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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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很能理解

但考虑到现在的舆论场,我觉得也能理解。男人不能冒犯,女人当然更不能冒犯,士农工商个个都不能冒犯,谁的脾气都大,可不就只能冒犯自己呗?不傻也得装傻,不丑也得装丑。这就像郭德纲说的,台下那么多观众,我能说谁?只能说于谦老师喝尿。反正他在台子里头站着,喝点就喝点吧。

付航的脱口秀前半段还蛮好,讲到最后的时候我确实有点不适。他大喊:“只要你敢勇敢的做自己,就总有人会爱你!”作为一个中年人,我忍不住要指出,这话是不对的。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儿。一个人如果本来就猥琐,然后勇敢地猥琐下去,或者一个人本来就渣,然后勇敢的渣下去,凭啥就会有人来爱他?

当然,我这么说有点学究气了。文艺嘛,要的是那个气氛,不能较真。但就算撇开这层不算,哪怕这句话非常正确,最后喊出这么一句,我还是很不适应。这么升华以后,脱口秀还是脱口秀吗?我不懂脱口秀,不好说,但是相声肯定不行。

比如郭德纲要是拿于谦他爸开了半个小时的心,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老年人也要追求自己的梦想!只要梦想还在,哪怕蒙古国也总有一天会设海军司令的!”我马上就会倒了胃口。

我倒不是要批评付航(现在我敢批评谁?),小伙子挺好的,文本能力,表达能力都很好,至于他最后来个升华,当然可能是他自己的创作灵感,但也未必不是大环境的压力。就像我写的公号文,发了牢骚以后总要往后拽一拽,比如说点国内的不好,也会加一句,当然外面也很差!其实外面啥样,我哪知道?就像我在上篇文章里说的,不得已嘛,很多时候都是不得已嘛。

再说了,付航这么小心翼翼了,中间提到了一句“生育能力”,不也招来一些骂吗?都这样了,还能要求人家咋地?

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我刷到的新闻标题里就有“付航总决赛力作,传递正能量!”而我在微博里就看到有网友的评论:“欣赏付航的坚持与正能量,笑中带泪,真实不易”。我当然不敢说正能量不好,“笑中带泪”不好,但我总觉得,喜剧段子就像摇滚乐一样,和正能量本来就有点不搭调。

就像员工凑在一起吐槽,吐槽咱们的公司怎么这么好,工作内容怎么这么有趣,福利待遇怎么这么喜人,那怎么吐槽都会让人觉得别扭。有人说这是因为没有戏剧冲突,其实也可以安排戏剧冲突,比如安排一个员工吐槽说福利待遇低,说的嬉笑怒骂,包袱不断。但后半段翻转了,他发现自己把月薪当成年薪了,真实薪水高的惊人!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其他员工爆发出正能量的大笑,结尾又发现其中的一个员工其实是董事长。这样也是可以有戏剧冲突的,但就是冲突得有点恶心人。

大家可能会觉得我说的有点夸张,但是大家看看现在春晚的小品,不都是这个味儿吗?想来个“笑中带泪”的正能量升华,结果大家看了都说不如坏蛋骗傻子的《卖拐》。

还是要往回拽一拽。我并不是说有正能量的脱口秀就不好,也不是说有金句升华的脱口秀就不好。一个是我确实不懂行,一个是考虑到脱口秀的大环境,指责人家又于心何忍。但是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心,怕以后真走了小品的覆辙。

我虽然不懂脱口秀,但也听说人说过,那是“冒犯的艺术”。我觉得这话是有道理的。不光脱口秀是冒犯的艺术,其实所有的幽默某种程度上都是冒犯的艺术。当然,有的冒犯可能是刻薄,有的可能是偏见,甚至有可能是恶毒。王尔德就是刻薄鬼,毛姆有厌女症的偏见,至于恶毒…..我就不敢举例了。总之,很多冒犯可能就是会让某些人不舒服。其实,就算是“好”的冒犯有的时候也会让某些人不舒服,只不过那些人要么被大家觉得活该,要么就是太面的软柿子。

那么,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压根不冒犯呢?

其实也可以。只不过那样的社会将会有两个特点,第一个是无趣,第二个是低智。

有时候,有些人的段子我也不爱听,觉得冒犯了我。但是话说回来,我爱听的段子也说不定冒犯了另一些人呢。今天你讨厌的张三闭嘴了,喝二两!明天你讨厌的李四闭嘴了,再喝二两!可后天可能你喜欢的王五也闭嘴了。再到大后天,可能就轮到自己闭嘴了。

所以说,是要选一个偶尔不舒服,但有趣的社会呢?还是一个没有不舒服,但无趣的社会呢?后者也许更正能量,但我肯定会选前者。

念个咒语会下雨|普信男无法容忍杨笠的冒犯,却可以接受刘强东性侵

23 October 2024 at 07:52

“在普信男眼中,指出他们“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的杨笠是拳师,是晦气玩意儿。而性侵女大学生的刘强东反而是受害者,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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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普信男无法容忍杨笠的冒犯,却可以接受刘强东性侵
作者: 放星星的人
发表日期:2024.10.22
来源:微信公众号“念个咒语会下雨”
主题归类:杨笠
主题归类:普信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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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近日京东请杨笠代言,为双十一造势,虽然只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商业代言合作,却遭到大量男性消费者的抵制,起因只不过是此前杨笠在脱口秀大会上对普信男的一句调侃,他们因此“退掉京东年卡”“呼吁挤兑京东金融”。

随后,京东火速发出澄清和道歉声明,显然是为了安抚那些感觉自己被冒犯的普信男。

事情越演越烈,成了一场普信男的大型猎巫狂欢。一个女脱口秀演员的商业代言权,就这样被剥夺,以一种十分荒谬而可笑的方式。对比这群人此前对刘强东性侵女大学生的宽容,不禁让人觉得恶心,再次凸显了普信男们扭曲的性别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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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说男的普信,有错吗?

杨笠,作为一个脱口秀演员,以一种幽默的方式吐槽普信男“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这有错吗?

只要你稍微细心观察一下,就会发现这个社会有一套对男性非常友好的精神资源体系,男性出生时所带的生殖器似乎是一个天然的勋章,让他们无须努力就能赢得许多优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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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口秀和它的朋友们

很多女孩子从小就被“引入了做女仆的角色”,被教导做家务,只准玩洋娃娃,过家家。

“当小男孩已经在拉帮结伙,在居住地区或探险或胡闹,小女孩却被关在家里,听讲居心不良的陌生人的故事。尽管家庭是现存最危险的地方,但她的相对封闭伏态却以保护为名而被证明为合理。大人教她要害怕和不信任外面的世界,却从不明言个中原因。”——《女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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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儿童防性侵教育调查报告

普信男们被惯出来的“自信”,并不源自于他们的能力、成就,或任何可以客观衡量的标准。它是一种无形的社会赋权,是在畸形的性别结构中根深蒂固的优越感。是通过性别秩序中的既得利益代代继承下来的。

在这样的社会架构中,男性自幼被教导,他们的声音更重要,他们的意见更具价值。因此,当面对一个触及这种虚伪的女性时,他们会感到不安。这也不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了性别不平等的真实存在,只不过是他们自以为是的优越感受到了威胁。

杨笠的“冒犯”,不过是轻轻揭开了这层面纱,点出“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这种人人习以为常现象背后隐含的,一种长久以来被忽视的集体性别霸权。

杨笠之所以招来他们的反感,正是因为她让这种性别霸权变得可见、可笑、而又不容否认。

前些天大冰直播间里大言不惭地把“嫖娼”说成拯救失足妇女的男性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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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信男们绝对无法容忍自己享有的特权被质疑或调侃,更无法接受一个女性,以如此直接的方式揭穿他们的虚假自信。于是,他们一旦有机会,便要发起集体攻击,通过对冒犯者的围剿,重新巩固他们在性别结构中的优越地位。

这背后反映的是一种群体性的焦虑,因为当优越感的虚假面纱被揭穿时,男性性别特权不得不被审视。

实际上,普信男们对杨笠的群起而攻之,就是社会赋权与性别不平等在当下社会的真实呈现。

我们应该注意,为什么男性的自信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建立在性别差异上?为什么当一个女性指出这种不平等时,男性的反应不是反思,而是竭尽所能地排斥和攻击?

这只能解释成一种捍卫虚假自信的防御机制,背后隐藏的话语是“我说不过你还不能让你消失吗?”

可以说这种愚蠢的做法,又一次生动地呈现了什么叫“普通且自信”,他们固执地捍卫着一种早已不该存在的性别等级的样子,像极了气急败坏的跳梁小丑。

02 刘强东是英雄?

最可笑的地方在于,普信男们只是因为杨笠在言语上对他们进行了冒犯就觉得不可接受,而对于曾经性侵女大学生的刘强东,对于一个在实质上对她人身体造成伤害的男的,却显出了无尽的包容,

在普信男眼中,指出他们“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的杨笠是拳师,是晦气玩意儿。而性侵女大学生的刘强东反而是受害者,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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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强东之所以能够被他们轻易原谅,无非是因为他代表了权力的象征。他的行为,即便在道德上是不可辩驳的错误,但在普信男的眼中,却可以因为其成功与地位而被美化、合理化。

他们支持刘强东,实际上是在保护和维系一种男性主导的性别秩序,一个他们赖以为生的世界观。

这种现象不仅仅是个体的反应,而是社会结构赋予男性的一种性别特权的具体体现。在这种结构中,男性的错误可以被轻易原谅,而女性的反抗或质疑则被视为不可接受,甚至是对社会秩序的威胁。

普信男们的集体反应,实际上是他们对性别秩序被挑战的焦虑和恐惧的反映。他们无法接受女性拥有表达意见和揭露不平等的权力,因为这会动摇他们长期以来所享有的性别优势。

他们骨子里是厌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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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男男相护的现状

注意到当下的舆论环境中,仍有人在为普信男们的情绪化反应做辩护,比如这位在平日里积极攻击反智言论,经常喊着捍卫文明口号的号主,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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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看此人往期部分推文,可见至少算是个文明人,但是在性别议题上,却充分暴露出了其无知与身为男性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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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文章中大言不惭地指出:虽然男性记恨杨笠的“普信男”调侃似乎是不“大度”的表现,但女权主义反对性别刻板印象,因此男性有权质疑为何必须豁达大度,正如女性有权拒绝被要求温柔体贴。从这个角度看,公众对杨笠的反击在女权叙事下也可以被视为“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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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完全是一种对女权主义的误解,试图将其平等主张与维护男性性别特权的情绪化反应混为一谈。实际上,女权主义并不是为所有的性别反击提供理由,而是为权力平等和自由选择而斗争。普信男的反应并不是一种对刻板印象的合理反抗,而是对性别平等的防御性抵制。

说出这话的人可以对远方的苦难表示无尽的同情,可以义正言辞地谴责非人类暴行,但是却看不到身边女性所处的困境,意识不到自己本身就是这个男权社会的既得利益者。

结语

在这个处处充斥着普信男的社会里,女性更应该团结起来,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愤怒,表达自己对于男权社会的不满。

“女性聚在一起宛如女巫们的狂欢”,我们可以自由地在无男之地创造只属于女性的时间和空间,尽情地享受不以男性利益为先的自由时光,让男性成为漂浮于我们视野之外,非必要不出现的、可有可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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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每个女孩都可以选择勇敢地说出“我厌男”,这绝对不是什么挑起性别对立,只是一种抵御男权侵蚀的自我保护,一种时刻提醒身边的男性需要尊重女性的鲜明态度。

“将厌男视作一道出口,一种存在于封闭路径之外的方式,一种抓住每次时机说‘不’的方式。”

“我们要求男性恰如其分地利用自身力量与特权:比如监督周围其他男性的行为举止,而不是对女性的抗争方式指手画脚。我们要求男性管好他们自己。不对,我们实际上是在要求男人学习一下少占用公共空间。他们并不是主角,他们必须慢慢习惯这点。”

“面对女性谈论厌男时,一个男人至少应该做到闭嘴和倾听。他会从中了解到很多东西,并最终获得成长。”

“如果所有女人都厌男,我们将组成一支盛大而又华丽的狂欢队伍。我们会意识到(或许一开始有些痛苦)原来自己根本不需要男人。我相信,这样一来,我们可以释放出意想不到的力量:它远远超越男性凝视与男权支配,凭借我们自己即可完全绽放。”

                                                                                  ——《我,厌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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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连接|一个阿富汗女人的来信

15 October 2024 at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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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一个阿富汗女人的来信
作者:Khadija Haidary
发表日期:2024.10.15
来源:微信公众号“正面连接”
主题归类:塔利班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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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女性曾过着和我们相似的生活,但现在,她们不能上学,不能工作,不能走进公共场所,不能独自乘车,不能在家以外的地方露出身体和面部(必须穿遮蔽全身的罩袍)。最新的禁令是,她们连在街上大声说话都是违法的。

9月,我在网络上联系到一位阿富汗女性,她正身处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名叫Khadija Haidary。我们开始通信。她只能和我发邮件,不能视频连线、打电话、在社交软件上发信息,因为这些对她都很危险。在一次来信中,她写道:“如果塔利班发现我们在联系,我就会因为在海外媒体上发表反对他们的文章而入狱。”

Khadija Haidary34岁,在阿富汗最好的大学,喀布尔大学读的经济学硕士,毕业后在政府工作,任地方治理专家,月薪1000美元(人民币7000余元)。她喜欢读村上春树、托马斯·曼,看《老友记》、《权力的游戏》,最近她关注着韩国作家韩江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为“亚洲女性被看到了”而高兴。她和我们一样,成长在女性可以接受教育和工作的年代,曾过着和我们非常相似的生活。

但在三年前,共和国倒台,塔利班掌权后,Khadija随全国女性一点点失去了她们的各项权利。

首先是工作的权利——塔利班不允许女性外出工作。作为公务员,Khadija在塔利班到来的当天失业。此后三年,塔利班又相继禁止了大学、私企和非政府组织雇佣女性。

上学的权利也逐渐消失了。2021年9月,中学对女性关闭,一年半后是大学。如今,阿富汗女性最多只能读完小学。

出行的范围一天天缩小。女性先是被禁止单独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半年后又被禁止进入公共场所——公园、花园、健身房都不行。如果外出,不论何时何地,女性必须穿一种包裹全身的黑袍,只能透过眼前的一小块网纱向外看,走路时甚至看不清地面;必须时刻注意要“遮住全身”,哪怕露出头发、脚踝的一小块皮肤,都可能被街上巡逻的塔利班成员逮捕。

两个月前,女性连在街上大声说话、发出笑声的自由也失去了——塔利班颁布《恶习与美德法》,禁止阿富汗女性在家以外的地方发出声音。根据这份文件,女性与亲属和丈夫外的男性对视也属于违法,可能为此进监狱。

曾经保护女性的机构变成了威慑女性的大本营——塔利班把妇女事务部改成了“宣传美德和防止恶习部”,派出道德警察上街巡逻,跟踪年轻女性,发现她们没戴好头巾,或者和非亲属的男性持续交谈就逮捕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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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在喀布尔的女人,这是我偷偷拍下的

针对女性的举报开始横行。一个18岁的女孩,因为每天出门上课而被举报,被塔利班冲进家里抓走,家人最后卖掉房产,花了8万人民币才把她救出来。在人均GDP只有350美金的阿富汗,这几乎是一个普通家庭一辈子的积蓄。

女性的存在渐渐被抹去了。不单是所有女性都被迫穿上长袍遮蔽自己,女性也不准再出演影视剧;广告牌上、墙壁上的女性面孔都被涂黑。整个国家的大街上再也看不到一张女性的脸。

失权甚至到了威胁生命的地步。塔利班规定,女性只能由女医生看病,但又不许女性学医。这意味着女性未来可能无法看病。事实上,女医生此刻已严重短缺,因为塔利班还规定女医生如无男性亲属陪同,不准上班,大量女医生被迫辞职了。

丧偶的女性,由于不能工作,失去了收入来源。有人乞讨,有人不得不将8岁的儿子送去工厂做童工。

这是阿富汗女性此刻正面对的生活,它让我们看到在2024年,女性权益仍可以被挤压、践踏到何种地步,而变化就发生在短短三年内。

不久,Khadija的丈夫也丢掉了工作,因为他抽烟。文明的倒退最终会影响每一个人。过去三年,阿富汗的男性目睹了女性一步步被压迫的过程。今年8月,也轮到他们了——禁令规定,男性必须留一拳长的胡须;禁止短发和牛仔裤;禁止直视除妻子和亲属外的女性。

Khadija仅存的希望是写作——她为流亡加拿大的阿富汗媒体Zan Times供稿,写自己的遭遇,也访谈其他受塔利班影响的女性。她只能用通讯软件线上采访,只能用笔名,以避免被塔利班发现,受到惩罚。

我们通信了五次。Khadija有时自由写下日常,有时照着问题清单写答案。我们将这五次来信整理成文。Khadija冒着巨大的风险写下了这近万字——事实上,过去三年的确有许多女记者被塔利班监禁、杀害。

但即便如此,Khadija希望这封来信能被看到。通信中,我们曾有一个问题是:你觉得中国读者能为你们做些什么?Khadija回答:“其实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我只希望有人能知道我们的情况。”这种“知道”意味着,尽管她们仍在受苦,但不再是彻底封闭孤立,无人关心,连痕迹都没有的。

10月5日,Khadija和丈夫、孩子成功逃到了巴基斯坦。因此她请我们使用她的真名,露出面容的照片。

她希望发出声音,特别是当祖国的法律已禁止她们在家门外发出声音后。

以下是Khadija的来信:

新法之后,我很少再大声说话

新法之后,我很少离开家。我很少再大声说话,即使有必要。塔利班禁止女性在公共场所发出声音。他们认为女性的声音会导致男性迷失方向。他们说女性大声朗读、唱歌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行。女性大声朗读《古兰经》也可能让男性感到兴奋。

他们派一群道德警察穿着白袍在街上走来走去,警告女性的行为。我不去有道德警察的地方,看见他们就绕道。即使外出,我会穿上黑色长袍,戴上黑色面罩。

我的外出活动几乎只剩下购物,一周甚至两三周一次,去家附近的市场,和其他女性一起。所有卖家都是男性。现在,没有女性能在一家店里待超过几分钟。塔利班在市场上巡逻,很多是便衣。每个人都很害怕,很小心。没有一个男性敢和女性开玩笑、大笑。

一天,我和丈夫、儿子一起坐车出行,在路上,我看到一个短暂的画面:一个年轻女孩在买东西,和店主谈了两三分钟,一个穿着白袍的道德警察走过去,站在女孩和店主之间,这样他们就不能交谈了。

另一天,我要给孩子办护照,我们在排队,塔利班监视着女性的队伍,一个女人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发信息。一个塔利班冲过去,让她关掉手机。他说:“如果你一小时不接电话,你的客户会减少吗?”意思是她在卖淫。女性无法反抗这种侮辱。如果作出反应,他们会对你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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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富汗东北部的塔哈尔省,一个穿罩袍的女人

有时我去诊所看病,那里按性别分区,女性由女医生看,男性由男医生看。公立医院也是如此,女性区甚至没有一个男人,且必须戴头巾。我生孩子住院时,婆婆和我在一起,丈夫在医院外等我。

公共场所对女性关闭了,女性不许再进入健身房、公共浴室、公园、游乐园,即使有男性陪同也不行。

2023年春天,我们新年的第一天,我和丈夫带着孩子去了公园。我丈夫说,有一个公园是允许家庭入内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

我们走在两排树之间,决定拍张照片纪念这一天,但就在丈夫对着我和孩子举起手机时,一个男人大声喊:“无耻!无耻!出去,你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吗?”他是冲我们喊的。“无耻!”是一个对阿富汗男性非常敏感的词,通常是指,你希望别人和你的老婆睡觉,或者,你发现老婆和其他男人有染也不会采取行动。这种侮辱对穆斯林男性就像被枪打中一样。

我丈夫回答:“我家里又没有公园。” 两个男人想攻击我丈夫,我恳求马上离开。我丈夫抱起孩子,我们迅速离开了。其他女性也被赶出了公园。我丈夫很疲惫。他只是说:“这些日子会过去的。” 我们互相安慰,再也没有去公园、花园或娱乐场所。

女性不被允许在没有MAHRAM(男性监护人)的情况下出行超过72公里。MAHRAM指一名男性亲属,可以是父亲、兄弟、丈夫、叔叔或儿子。这是一个伊斯兰教里的概念,原意是女性“可以”在MAHRAM的陪同下出行,塔利班把这种陪同规定为“必须”。

一天,我的孩子生病了,我需要从县城去市里的医院。但丈夫那天恰好有事,我们不得不在没有MAHRAM的情况下远行。在车站,丈夫把我和孩子托付给一位司机,请他做我们的MAHRAM。司机答应了,马上称我是他的侄女,他说他日夜将许多女性送往目的地,她们都是他的侄女。

我和孩子坐在前排,后面坐了三男一女。车刚开出五分钟,孩子哭了起来。我请司机放些音乐。孩子很快不哭了。但这时,司机和后座一个男人攀谈起来。我才知道他是塔利班的人。他们聊起了战争。我吓得双手发麻了。我想听听他们的谈话,但更想尽快到达目的地。我的身心都因恐惧而瘫痪了。

车驶进了我家的巷子,我叫司机停车,抱着孩子跳下了车。我担心塔利班知道了我住在哪里,我担心他们知道我是一个要求在车上播放音乐(不论男女,播放音乐也是塔利班禁止的),并且没有亲属陪伴而旅行了三个小时的女人。我担心他们会半夜闯入我家,以没有亲友陪伴、与非亲友交谈,以及要求司机播放音乐的罪名把我关进监狱。

我曾有很多男性同事、男性朋友,有些人我仍通过社交媒体保持联系。但现在,和他们见面是不可能的。塔利班完全禁止了男性和女性在房子外面的交集。

女性还是能使用互联网的,大多用WhatsApp和Facebook,或许塔利班还没有控制这一领域的技术。但社交媒体也不是能安全讲话的地方。比如,如果他们发现我们在联系,就会因我在海外媒体上写反对他们的文章而逮捕我。

黑袍、标语、禁止露出的头发

黑色套装包括一件又大又长的衣服、一个又大又宽的罩袍(类似斗篷)、黑色面纱、黑色长袜和黑色手套。塔利班规定女性在公共场合必须穿这一套,遮住全身,只露出眼睛。罩袍的头部是封闭的,只在眼睛那里有一小块网纱,穿着它,真的很难看清地面和四周。

街上到处是警示你戴头巾(上述套装被塔利班称为“最好的头巾”)的标语。一所教育中心的入口写着:“戴头巾就是尊重神圣。”我很好奇这标语的目标受众。毕竟,现在没有女性再来这里(因为不被允许接受教育),而男性不被要求戴头巾。

政府办公室设有“女性入口处”,黑色大门上用粗体白字写着“头巾代表谦逊”。还有一次,我在路边墙上看到一行醒目的黑色铭文:“不戴头巾/面纱是无知的表现,是进一步煽动叛乱的途径。”我移开视线,调整了一下头巾。

一天拜访朋友时,我们偶然看到一个广告牌,上面写着:“头巾代表尊严,而非囚禁。”朋友说:以前很少有这样的广告,现在却很多。我心想,贪婪的商人是否为了讨好统治集团,才把广告放在城市繁华区域。我们一起思考着这些商人的想法。朋友说:“他们都密谋剥夺这座城市各个角落女性的安宁。”

几个月后,当我经过喀布尔东部时,我意识到我已经习惯了无视墙上的文字。然而,一则大胆的标语引起了我的注意,上面写着:“头巾是谦虚、贞洁、荣誉和尊严的象征。”与其他口号不同,这则标语的受众似乎是男性。我思考了这对男性,特别是对十几岁男孩的影响,他们可能会被这些口号激怒,从而限制他们的母亲、姐妹的生活和选择。

这类标语并不局限于喀布尔。几个月前,我在东北部一座城市,也看到一堵墙上印着:“最好的女人是要求最少嫁妆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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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中即“布卡罩袍”,通常为黑色或蓝色,能遮住全身,只露出眼睛

头巾/罩袍是塔利班巡逻时检查的重点之一。去年冬天,我正在购物,两个塔利班成员走进商店,对店主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他们离开后,我问店主。店主说,因为我的头巾下露出了头发,他们警告了他。我说,我的头巾和你有什么关系?店主笑了:“姑娘,这种法律有什么逻辑吗?” 所有人都知道塔利班有多不讲理。

我的一个朋友一天走在街上,六个塔利班分子冲向她,因为她露出了一点脚踝。他们拿着武器。她吓哭了,说不出话。街上也没有一个男人支持她,他们看看就走了。

塔利班对年轻女孩更严厉,甚至会跟踪她们,发现了穿衣问题就逮捕她们。

我的另一个朋友,一天在购物中心,因为面纱没戴好,他们要逮捕她。在他们叫车要把她带走时,她跑了出来,搭上一辆出租车回了家。如果她被捕,她将面临不知期限的监禁——他们的监狱是没有规则的。  

携带课本也会让一个女孩进监狱

塔利班为女性只定义了一个角色:家庭主妇,职责是做饭、打扫、照顾孩子。女性外出工作是犯罪。按照他们的想法,阿富汗女性都成了家庭主妇。

他们只允许女性上小学,从5岁到11岁。学校里教授数学、地理、历史、文学和宗教。但塔利班强迫学校更多地教宗教。女性没能学到任何特殊技能。他们甚至认为女性不需要学会读和写。

一些女教师偷偷办起地下学校。我通过熟人访谈了一位。这位F老师在家中授课,第一批学生是所在社区的15个女孩,都上过小学,她们跟着她读中学。

后来学生越来越多,F老师不得不在上下午分两个班授课,再后来,学生超过了100人,只好由高年级负责教低年级的。一个六年级的尖子生女孩也在自己家开了班,很快有了50个年龄更小的学生。当地人支持她们的工作。邻居帮忙望风,在塔利班靠近时报信,她们就迅速整理房间,看不出是在上课。学校的日常开支,出勤表、记号笔、黑板、地毯和水,都由学生家长承担。

一天下午,塔利班来了。一个学生跑进来报信。F老师迅速把手机从墙上扔进了邻居家的院子,借走了一个学生的手机。塔利班走进来,收走了她调包后的手机。所幸没落下把柄。但F老师还是把学校搬到了另一个地方。

另一次,塔利班来搜查,在一个女孩身上搜出了教科书。她被逮捕了,后经当地长老调解才被释放。塔利班常常搜女孩的书包。女孩们都不敢再带着六年级以上的课本来上学了。只有住在学校附近的勉强敢带,她们几个人合看一本。

另一所地下学校的女老师,向我讲述了她的学生的遭遇。那个女孩18岁,每天出门两次去上课。一个中年男人盯上了她,每天在路上和她搭讪,一天递给她一张纸条,要求她打电话给他。女孩对他说,你应该感到羞愧,你的年龄都可以做我的父亲了。那男人就向塔利班举报了她,指控她一天离开家两次,还化妆,不知是去做什么。塔利班冲进女孩家抓走了她。女孩被关了一周,她的父母最后付了80万阿富汗尼(约8万人民币,相当于全家人的全部积蓄,他们还为此卖了房子)才救出她。他们一家迅速逃去了巴基斯坦。

一天,我听一位女性朋友说,她在喀布尔上了一个月的英语课,塔利班允许英语中心,不过女性去上课需要戴头巾。她鼓励我也报名去。“即使你没有学到任何新东西……当你每天去见见其他人,精神也会焕然一新。”于是我跟着她去了。针对女性的英语班在一栋大楼的地下室,没有暖气,冬天很冷。一个半小时后,我的手都麻木了,但是心又被能上课的一点希望温暖着。

英语班里有八个年轻女孩和一位老妇人。只有我、我的朋友和那位老妇人露出了脸,其他女孩都戴着面罩。我手里抓着长袍的一角(我在口袋里放了面罩),以防突然需要藏起来。

英语老师是一位男性。这天,他让我们造句来表达愿望。所有女孩的句子都是关于离开的:她们希望自己能拿到护照;她们希望自己在美国包机离开时身在机场;她们希望自己能在大学对女性关闭前毕业;她们希望获得欧美国家的奖学金;她们希望不必蒙着脸或在地下室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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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一所被塔利班控制的女子宗教学校

偷偷摸摸剪头发

还有女性在冒险工作。一天,我约好要采访一位美发师,她叫我在指定位置等待。远处一个女孩出现,蒙着面纱。我拨通电话,她接了,我向她打了个手势,她把我带进一条小巷,走去她家。她边走边说,她刚刚下英语课,正备战托福考试,教室在一家诊所楼下,不会引起注意。

我们到了一扇老旧的大门前,她小心翼翼向我保证,里面没有男人,我可以放心。她向我展示随身带着的美发工具——在塔利班到来之前,她开一间理发店养家。现在她仍需要收入。她没有父亲,母亲卧病不起。“如果不做这份工作,我们就会饿死。”

塔利班找到她的号码,威胁她如果继续工作,他们就逮捕她。于是她成了流动美发师,顾客们打电话请她上门。同时她坚持学英语。“一个人不应该停止学习,应该尽可能长时间地抵抗。”

我们正谈着,隔壁房子里传出喧闹的音乐,一个女孩在窗后跳舞。我们注视着她快乐的身影。“我为她们感到心痛”,理发师说,“她们玩得很开心,但还太小,什么都不懂”。我们都希望那些女孩能上学或做些有意义的事,这样她们的快乐才显得合情合理。

被禁止上学和工作后,我们国家的童婚和强迫婚姻大大增加了。塔利班到来之前,女性可以早婚或晚婚,特别是在城市,女性有决定自己生活的权利。但现在,塔利班在农村宣布了女孩的结婚年龄是15岁,强迫家庭尽快让女孩出嫁。

塔利班成员娶三四个妻子,把她们放在一个地方,每个女人生10个孩子,他们付一些钱买食物,但这对4个女人和20—30个孩子远远不够。一些塔利班成员在婚后离开了第一任妻子,没有为孩子留下任何钱。普通男性也被鼓励一夫多妻。现在在农村,有两三个妻子变得很常见。

在我居住的巷口,一户人家的女儿被一名塔利班指挥官求婚。这位指挥官已经有了3个妻子和15个孩子了。他一次次求婚。这家人一次次恭敬地拒绝。但军官坚持不懈。这家人只好抵押了房子,凑钱逃去了乌兹别克斯坦,计划再从那里搬去德国。

我们卖掉整个家,可是逃离失败了

2021年8月15日,我在办公室,有消息传来,塔利班到了首都喀布尔,共和国要倒台了。我感到不知所措。这是我们生活开始变坏的第一天。

这之前,阿富汗除了喀布尔外的33个省都已被塔利班控制,但总统还在,军队说他们会保卫喀布尔。也有传言说喀布尔将由美国人控制,不会向塔利班投降。我们都认为我们不会失去首都。一切很平常,所有部门都在运作,没有发生战斗。因此到这一刻,我们措手不及,不知不觉中,喀布尔毫无战斗地沦陷了。

办公室里,一个之前在网上强烈反对塔利班的同事哭了。一个同事说:女士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我们办公室有46名员工,其中11人是女性。我们都匆忙走向自己的桌子。我拿了一个笔记本、一本记事薄和其他个人物品。我们都走出了办公室,没有人知道要去哪儿。我打电话给我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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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利班到来前,我们办公室的同事们

我们办公的总统府邸,直到前一天都受到非常严格的保护,但那天没人再问:“你是谁,要去哪里?” 所有卫兵都坐在那儿,疲惫困惑。看到他们,我又哭了。一个卫兵说:“姑娘,别哭了,你回家吧,我们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我丈夫到了。我们走向公交站。人们迷茫、哭泣着向各个方向走去。交通非常拥堵。公共汽车排着队。我们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所有电视台都在报道总统逃跑,宣布共和国已经倒台。直到下午三点,电视上都在播放塔利班进入总统府,接管了所有政府机构的画面。

夜幕降临,机场被人群包围,许多美国飞机已经到达,正疏散人员。所有人都想赶往机场(那一天,数百人围着飞机一起奔跑。有人在飞机起飞时被压死。有人攀上机翼,没有抓牢,从空中掉落。至少六人在混乱中丧生)。

我一直在手机上刷新闻,每小时就有一个朋友在Facebook上发布她们要逃离的航班消息。我很紧张。我不认识任何美国人。我也不是名人。

塔利班允许美国人在八月底之前离开喀布尔。于是我给社交媒体上能查到的所有援助组织发邮件——

我,xxx,…2018年起在独立地方治理总局任治理专家……塔利班进入喀布尔的第一晚,有人打电话给我,提到我在塔利班的杀戮名单上。我认为我在喀布尔不安全。

我的丈夫xxx在阿富汗最高法院工作,他也一直是塔利班杀戮的目标……

我在邮件最后列下了我和丈夫的出生日期、身份证号和电话。

我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八月底,美国人都离开了。我和丈夫毫无计划地度过了三个月。直到我丈夫的一个姐姐,一位医生兼大学教授,成功通过一个美国人逃去了意大利。她把所有亲属填上了逃离名单。

2021年12月,我们准备逃离,卖掉了家里所有物品。床、电视、冰箱、厨房用具、挂钟、煤气炉、一张沙发、窗帘。我们以500美元的价格就卖掉了一切。买家来查看后立刻付了钱。他利用我们的困境捡了漏。除了衣服,我们没带走任何东西。我只留下了两个嵌着我们照片的相框作为纪念。

我们搬去了一个亲戚家,等待几天后的航班。

我们的航班被取消了。塔利班占领了机场,不许美国人带阿富汗人离开。我们无家可归了。

我成了家中的囚犯

我、丈夫、婆婆、我丈夫的两个姐姐和她们的丈夫,一起租了一个三室的小公寓,买了家具,重建了我们的家。我只剩400美元存款了。那时我怀孕五个月,那笔钱是为分娩和孩子准备的。

一切都在涨价。一公斤天然气从45阿富汗尼(约5元人民币)涨到200阿富汗尼(约20人民币)。我们一度付不起,两三天无法烹饪和取暖。我们用一个电热水壶来暖手。但电也不够随时用,一晚上只能用五小时。天很冷,我穿上三层保暖衣、三层围巾。

米、面、油的价格都在飙升。我们真的可能因为一点点疏忽而挨饿(塔利班掌权后,多地爆发粮食危机,数百万人营养不良)为了购买最基本的食物,我和婆婆多次卖掉了我们的金首饰。

我丈夫的前办公室要求他回去工作。他的两个兄弟失业了。我和婆婆也失业了。我丈夫被迫接受了塔利班的工作(在司法部门管财务)。他去上班,我独自在家。日子一天天过去,有时我只是坐着,咒骂。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无事可做。我洗衣服、打扫房子、做饭、洗碗,这些家务每天花费我4小时。我读小说,比如托马斯·曼的《魔山》;我看电视剧——电视节目也被塔利班控制了,因此我们上网搜索,我和丈夫一起看《老友记》、《权力的游戏》。

但这些不足以打发时间。因为我习惯了外出工作,现在却被迫在家。我觉得自己正变得愚蠢。我拖延家务,自我折磨。我成了家里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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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8月,Khadija和丈夫、孩子在车上

有时我的耐心会耗尽,和每天去上班的丈夫争吵。我问他,你的工作怎么样?我不工作你高兴吗?现在很好吧,家里有个女人为你做饭、洗衣服、擦车。有时我对他说:“你去工作吧,这样我就不用醒来了。”

他说:“这不是我造成的,你不该发泄在我身上。”我更加愤怒。有时他会安慰我,说数百万女性在受影响,“你不是唯一一个,你需要有耐心”。

我变成了一个易怒的人,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有时,当我非常想去看一个以前是老师的朋友时,我穿上黑袍,走十分钟到她家。进门后露出普通衣服。我们在她家喝茶,有时我带去面包和小饼干,我们听彼此悲伤的故事。她说她一年没有工资了。我们讨论人们对塔利班政策的反应,特别是女性的情况。这样的聊天与其说是放松,不如说是增加了焦虑。

早在塔利班刚到来时,我就在高压下失去了食欲和睡眠,每晚失眠到凌晨3点。我一直在脑子里问自己:发生了什么?将来会发生什么?我该怎么办?我该去哪里?生活将如何继续?我花了四个月恢复食欲和睡眠,但抑郁持续至今。

我更多地登录社交媒体,读那些由阿富汗女性写的报道。有时我会坐下来,写我的日常。一天,我给一家叫Zan Times的媒体发邮件投了稿。那是一家阿富汗的网络媒体,编辑部在加拿大。我写的是塔利班如何令我失业,之后我如何度过漫长日夜。2022年3月,Zan Times发表了这篇文章。我非常高兴。我有希望了。

我开始持续发表文章,写自己,也写其他女性的故事——《如果他们关闭我们的学校,我们就创建自己的学校》(写一位办地下学校的女教师)、《三次强迫婚姻、战争和父权制》(写一位65岁,一生中三次被迫结婚的老妇人)……采访是非正式的,只能通过WhatsApp(通讯软件)来完成。我只在晚上,孩子入睡后写作。现在写了三年了。

我每月发表两三篇文章,有时会得到稿酬。有的月份是250美元,有时50美元。这笔钱不够维生,但让我对未来和职业生涯有了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我在为自己和其他成千上万女性的权利而战。

你问我阿富汗有多少记者?我不知道具体数字。除了少数几个人,我并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媒体都受塔利班控制。少数女性在本地电视台工作,但穿着黑色长袍、戴黑色面罩。对国外的人来说,她们是一种(显示女性仍能工作)假象。男记者也没有表达的自由,只是塔利班的宣传工具。

塔利班监禁、杀害了很多女记者。现在,每个人都用笔名,隐藏自己的身份。最初,我用真名写作,这让我的家人非常害怕。后来我也为自己取了笔名。这也是对塔利班审查的一种抵抗。

2022年5月,我的孩子出生后,一所私立大学招聘女教师,我申请成为了经济学系教授。我的情况变好了。尽管在大学,男女也分开上课。女生早上来,男生下午来。女学生必须戴黑色头巾、黑色面罩;女教师必须戴黑色头巾。学校里禁止讨论塔利班。

一个学期快结束时,有消息说,大学也将对女性关闭。我们每天带着恐惧和压力去上班。直到2022年12月,我们正在考试,塔利班在Facebook和Twitter等社交媒体上宣布对女性关闭大学,并要求电视台发布消息。我第二次失业了。像喀布尔沦陷时那样,我无法相信这真的发生了。

大学校长在教师群里发消息,要求我们第二天仍去学校。他对我们的遭遇表示抱歉。但我第二天还是留在家里,甚至没有尝试再去大学。后来同事们说,塔利班在大学附近部署了一辆坦克,以阻止女学生和女教师到来。

我好像真的被打败了。我怀疑每一个敲门声都是塔利班成员,会抓我进监狱。

我向私企申请工作,还没有收到回复,塔利班就再次宣布,私企也无权雇佣女性。我彻底成了家庭主妇。

写作是我抵抗绝望最后的办法了。然而我常常做噩梦。梦中我总是坐在椅子上,几个塔利班成员坐在桌前,脸上挂着邪恶的微笑,质问我为媒体写的文章,指责我从事了反对他们政府的活动。我感到害怕,想救出自己,但他们强壮有力。我想我的噩梦是一种创伤,是他们的规则、行为和那些监狱报道带给我的创伤。

直到男性也失去自由

在塔利班来之前,我们过着正常的生活。我有工作、钱,每天去办公室,见朋友。我们在餐馆点餐,去咖啡馆、公园和花园,派对和音乐会……我们和朋友在夜晚的街道上散步,我们有我们最好的时刻。我们有文化活动,和作家、诗人坐在一起……以前,街道上挤满了人。妇女、男人、年轻女孩和年轻男孩肩并肩快乐地走来走去。

女性曾经有非常好的时尚。我们穿五颜六色的衣服,戴各种颜色的帽子,染各种颜色的头发。所有女人都化妆。女孩们从小学就开始打扮。塔利班到来后,一切在一夜之间变了,所有女性都因为害怕戴上了头巾,把美丽藏了起来。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庆祝新年的日子。我和妈妈、奶奶、姑姑们一起去参加集会。所有正值青春的女孩都穿着最新款式的漂亮衣服,一套是红色的,一套是绿色,一套是紫色,还有一套是奶油色的。许多女人围坐在前廊上。一台播放器在放音乐,女孩们轮流跳舞。有的女孩敲着手鼓唱歌。午饭后,女孩们在山丘和绿地上自由漫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其中一位女士的发型很男性化——留着短发。她身边有一群老年妇女,她逗得她们哈哈大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位老妇人在开玩笑,而不是劝告、咒骂或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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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塔利班到来前两年,Khadija在喀布尔

现在,街上每公里看不到二十个人。人们要么出国,要么回到了农村。塔利班完全改变了城市的面貌。没有人把音乐放得很响。餐馆和市场上都没有多少人。没有美容院。所有女性把自己藏在黑袍里。没有人大声笑,无论男人还是女人。

男性不能站在女性这边。塔利班吓坏了人们,没人敢抗议。我丈夫能理解我的处境,但无法帮我解决问题。

2024年1月,我丈夫也被解雇了,原因是他有时会抽烟,有时他们说他的头巾没有戴好。有时他们说他为什么不参加社区的祈祷。

8月,塔利班第一次颁布了一系列针对男性的禁令:男性必须留一拳长的胡须;不许穿牛仔裤;禁止短发或西式发型;禁止直视除妻子和亲属外的女性。

我的丈夫也遵守塔利班的规定,留了胡子。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男性抗议(但据《华盛顿邮报》,一些男性已开始后悔,早先没有站出来捍卫妻子和女儿的自由。“如果男性敢于发声,我现在的处境可能也会不同”,喀布尔一位男性市民说)。

我们除了忍受别无选择,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但国际组织和大国正以一种让我们害怕的方式谈判。如果他们承认了塔利班,我们将迎来更多压迫和更严厉的法律。

现在是9月底,我和丈夫都在失业。我们决定移民去巴基斯坦。我们还没有签证的钱,打算先向熟人借钱。也许在巴基斯坦,我可以在没有审查和压制的情况下继续写新闻。

(10月5日,在花掉700美元签证费,又向边境警察支付了500美元后,Khadija和家人成功逃离阿富汗,抵达巴基斯坦。尽管“面对新的国家、城市和人,我们很害怕”,尽管借来的钱也所剩无几了,好在他们在巴基斯坦有一些朋友。Khadija将继续写作,她的丈夫准备找翻译之类的工作。他们计划在巴基斯坦生活一年,再前往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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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塔利班到来前,Khadija和同事们。现在,Khadija又能露脸笑了

感谢阿富汗媒体Zan Times帮助我们和Khadija建立联系。Zan Times由流亡至加拿大的阿富汗女记者运营,可关注:https://zantimes.com/

文中配图均由Khadija提供

感谢实习生雷欣谣、曲子涵对本文的帮助

感谢敬煊对本文的翻译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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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Khadija Haidary

编辑——洪蔚琳   顾问——王天挺

视觉—pandanap   创意——Vicson  

运营——川丰   版式——日月

出品人/监制——曾鸣

【CDT报告汇】人权观察:中国政府跨国镇压手段以威胁在华亲属为主(外二篇)

11 October 2024 at 23:56

编者按:《CDT报告汇》栏目收录和中国言论自由及其他人权问题相关的报告资讯。这些报告的来源多种多样,包括机构调查、学术研究、媒体报道和网民汇集等等。也欢迎读者向我们推荐值得关注的报告。

CDT 档案卡
标题:【CDT报告汇】人权观察:中国政府跨国镇压手段以威胁在华亲属为主(外二篇)
作者:中国数字时代
发表日期:2024.10.11
主题归类:跨国镇压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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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权观察:中国当局在海外骚扰批评者

10月10日,人权观察发文批评中国当局跨国镇压。文章以日本为例,指出中国当局正试图恐吓持政治异见的中国移民,特别是那些来自新疆、西藏和内蒙古的少数民族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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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封面

中国当局以骚扰这些移民在中国的亲属为主要手段,“似乎意在吓阻离散社群成员抗议中国政府或参与所谓政治敏感活动。”

在2024年6月至8月期间,人权观察采访了25名从中国大陆和香港移居日本的人士。“他们都曾参与被中国共产党视为反华或威胁一党专政的和平活动,例如举办公开活动控诉新疆危害人类罪行、宣扬西藏文化或成立读书会讨论内蒙古(人权)倡导人士的著作。”

数名来自新疆的维吾尔人表示,中国当局透过他们在国内的家人和他们取得联络。之后警察直接用微信(WeChat)打电话向他们施压,要求他们停止在日本批评中国政府,或者要求他们提供日本维吾尔社区的资料,包括日本维吾尔协会成员的资料。

来自内蒙古的倡导语言权利和民族自决的受访者也表示,中国当局通常通过他们的家人施压。例如,一位来自内蒙古的A.B.在日本参加抗议后,他的亲属在中国被警察拜访、威胁,并被阻止办理护照。

那些警察跟我的〔亲人们〕说,他们想问几个与一些照片有关的问题,但他们不能在那里给他看〔照片〕,所以他们要求我的〔亲人们〕到附近的公安局走一趟。他们给我的〔亲人们〕看一个〔在日本的〕内蒙古团体发布到网路上的一些照片,说里面有拍到我。我的〔亲人们〕便说照片可能造假。

来自西藏、在日本倡导西藏文化的一名受访者说,当他们到中国驻东京大使馆办理护照换发时,使馆官员告诉他们必须回西藏去办。

此外,人权观察表示,中国当局还限制返国国民的权利。2023年,香港警方任意拘捕了一名从日本返回香港的23岁女性,理由是她在日本留学期间曾在网上发文支持民主运动。这显示中国政府对海外公民的控制延伸到了他们回国后的自由。

许多受访者表示,他们没有向日本警方求助,因为认为日本当局无法提供有效的帮助,或者担心这样做会引发报复,恶化在华家人的处境。人权观察曾致函中国驻日大使馆、日本外务省和警察厅,但未获回应。

人权观察称,近年来,日本政府对中国的人权侵犯问题日益直言不讳,包括在国会通过相关决议。然而,他们指出,日本还需要采取更具体的措施来保护在日的中国人士免受跨境镇压的影响。

人权观察呼吁,日本应检讨相关政策,建立支持机制,帮助受到中国政府骚扰的人士。应尽速建立全国制度,调查跨国镇压案件,同时适当保障个人隐私。“只有这样,才能有效抵制中国当局在日本境内的跨境镇压行为,维护在日居民的言论和集会自由。”

二、 X平台超过微信,成为简中圈传播美国大选虚假信息主力

现居香港的媒体研究员林蔼云(Oiwan Lam,又名阿藹)在全球之声发文介绍了一份来自非盈利组织美国华人权益促进会 (CAA) 的报告。该报告得出结论,“中文意见领袖在利用华裔美国人的政治创伤传播虚假信息”,而社交媒体X(原Twitter)超越微信成为主要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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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悉,华人权益促进会 (CAA) 的研究基于2023 年 6 月 10 日至 2024 年 7 月 29 日期间通过中文事实核查网站辟谣吧收集的 628 条虚假信息得出了这一结论。

在这些虚假信息中,有关2024美国大选的占了三分之一,共计228篇。虚假信息的传播平台主要是X(占48%)、微信(25%)、Telegram(18%)和YouTube(9%)等。值得注意的是,自2019年开始追踪中文虚假信息以来,这是X首次超过微信,成为传播美国选举虚假信息的主要平台。

该报告指出,虚假信息通常来自美国右翼,并在华人社区中广泛传播。这些叙事往往会利用华人移民的历史创伤,尤其是中国大陆移民,他们对政治动荡和共产主义有深刻的负面记忆。其主要目的是激起对共产主义的恐惧、质疑美国选举的公平性,并支持2024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

具体来讲,报告列出了五大常见的虚假信息叙事:

1,特朗普是美国唯一的救世主,今天的问题是因为他不掌权。
2,拜登、哈里斯和民主党的“极左”政策正在摧毁美国,并让它走向共产主义。
3,拜登政府开放边境,是为了让无证移民在2024年选举中为民主党投票。
4,左翼分子是策划各种世界事件和自然灾害的幕后黑手,他们在进行一场长期的控制一切的阴谋。
5,2020年的选举是从特朗普手中被窃取的,大规模的选民欺诈,尤其涉及非公民,可能会导致2024年再一次的选举被盗。

报告还指出,X平台自马斯克 (Elon Musk) 收购后,内容审核政策发生了变化,恢复了许多曾因传播虚假信息而被封禁的账户。因此,这导致虚假信息的传播更加广泛。同时,由于中国的审查政策,许多中国大陆的“意见领袖”从微信转移到X平台,进一步推动了虚假信息的扩散。

此外,虚假信息不仅通过个别“意见领袖”传播,甚至有中国政府背景的虚假社交媒体账户也参与其中。报告指出,中国当局的做法是为了加剧美国的民主、共和两党政治极化,撕裂美国社会。

最后,报告称虚假信息大肆传播可能对选举公正性及社会团结产生深远影响,希望社会各界可以重视起来并采取行动。

三、Chang Che:习近平时代的文化流亡者

前纽约时报记者Chang Che近日发表了一篇文章,探讨习近平时代的文化移民现象。 他指出,与过去中国移民主要关心经济问题不同,如今的文化移民更加注重历史遗产与身份认同。这类移民不仅追求物质生活的舒适,还希望在文化与历史遗产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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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示,中国国内的文化与经济日益封闭,使得许多年轻人开始采取“躺平”或“润”的态度,而出国则成为他们的一种人生选择。

然而,新一代文化移民并非单纯的逃避者,他们在海外积极创建文化空间。例如,许知远等人通过书店与文化活动,试图在东京等地构建一个新的中国文化圈。与以往的移民不同,这些文化移民不仅仅是为了逃避政治或经济困难,而是希望在一个更加开放的环境中重新找到中国文化的声音。

在这波文化移民中,出现了两种不同的身份认同。一种是更接近于西方的公民社会模式,强调言论自由和思想独立;另一种则是较为温和的全球中国身份认同,避免直接与中国政府对抗。这些文化移民往往通过文化和艺术活动来表达自己,而不是通过政治运动。

文章还提到了历史上的中国移民,如梁启超等人,试图通过海外活动来推动中国的改革。然而,他指出与梁启超时代的团结一致不同,今天的中国移民在海外更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缺乏共同的国家认同。这种自由的选择削弱了过去那种团结一致的革命性,但也为多样化的文化表达提供了空间。

最后,文章指出,尽管这些文化移民面临自我审查和外界的质疑,他们仍然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并定义新的中国身份。这种身份的重构并不一定是为了改变中国,而是为了在全球化时代中找到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和文化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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