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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识漂流|卢克文工作室被封:一个“地摊战略家”的破产

9 December 2025 at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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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秘诀很简单:把复杂的国际政治炖成一锅麻辣烫,多放辣椒,少放事实,再加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鸡精。


前文回顾:《长安的荔枝》又当又立

卢克文工作室被封之后

卢克文工作室的微信公众号搜索不到了。

就像村口那家总用“秘制调料”的麻辣烫店,终于被贴上了封条。

封号的理由千篇一律:“该账号涉嫌违规,已限制从公众号打开网页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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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发表的最后一篇文章题目是:《中国正在做好对日作战的准备》。

CDT 档案卡
标题:卢克文工作室被封:一个“地摊战略家”的破产
作者:宋晰
发表日期:2025.12.9
来源:微信公众号-智识漂流
主题归类:五毛话术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标题取得像战地号角,好像他真有有什么内幕消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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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卢克文第一次“停业整顿”。2021年他那篇《塔L班传》里,居然对本·L登流露出“被深深震撼”的文艺青年式感慨,吓得新疆网友都连夜留言:“请删除为KB分子洗地的言论,我亲身经历过他们做的事。”

那一次,他的知乎账号被禁言,公众号被封。

1

卢克文的崛起,是自媒体时代的标准样本。2018年从电商负责人变身“国际局势观察家”,2019年一篇《文在寅的复仇》单篇吸粉30万,从此踏上“时政网红”的快车道。

他的秘诀很简单:把复杂的国际政治炖成一锅麻辣烫,多放辣椒,少放事实,再加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鸡精。

没文化的读者吃得满头大汗,直呼过瘾。

这位湖南水利水电学校毕业的“战略家”,创造了自媒体界的多个奇观:预测日本大选,上午说石破茂“这辈子都不会当选”,下午就被现实打脸,第二天推给工作室的“低调老弟”,被网友笑称“背锅侠都比你有担当”;

他写美日贸易战,被知乎作者扒出洗稿15篇文章,他淡定回应“查阅资料并非抄袭”;

他分析美国海军,配图用的居然是大连造船厂,事后解释是“故意嘲讽”,这特么死不认错的倔强劲儿,就是指着熊猫说是北极熊我们也拿他没辙。

最绝的是那篇《T利班传》。一个曾让新疆人民流血的组织,在他笔下居然有了“救国救民族的情绪”。这就像夸赞纵火犯“对火的运用真有艺术感”。

就连事后的道歉声明也堪称模板:先是说自己“没有表述清楚”,然后指责是“恨国党”在抹黑。

这套“失误+被害”组合拳,卢克文打得出神入化。

2

但问题来了:这样一个预测不准、事实常错、价值观时常“跑偏”的自媒体,凭什么坐拥三千万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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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藏在中国的县城网吧和工厂宿舍里。

当北上广的白领在星巴克讨论“地缘政治结构”时,小镇青年们正在流水线休息间隙,刷着卢克文“揭秘世界真相”的短视频。

他们没时间看《外交事务》期刊,但能看懂“美国要完”“日本药丸”的标题;

他们分不清塔L班和塔吉克,但能记住“西方亡我之心不死”的口号。

卢克文的成功,暴露了中国网民的知识结构断层。

当正规教育体系产出的国际关系学者还在用“结构性矛盾”“非传统安全”这类术语时,卢克文们已经用“大国博弈就像打麻将”“美国就是庄家”这种麻将馆语言,占领了数亿手机屏幕。

这不是知识的胜利,这是知识降维打击的胜利。

中国的网民平均素质,就像一锅东北乱炖:有985毕业的高材生,也有初中辍学的打工者;有人能引用福山和亨廷顿,有人以为T利班是英雄。

卢克文精准地抓住了最大公约数——那些渴望了解世界却又缺乏分辨能力的眼睛。他给的从来不是维生素,是糖,是辣椒,是能让人瞬间兴奋的多巴胺针剂。

他一旦涉及国际政治,就瞬间变身“地摊战略家”,把复杂的地缘政治简化成武侠小说:美国是魔教,日本是投靠魔教的叛徒……

读者看得热血沸腾,仿佛自己不是月薪四千的厂工,而是运筹帷幄的谋士。

3

这次封禁,大概率是短期的。就像以往每次“停业整顿”后,他总会换个马甲重新开业。

因为市场还在,需求还在。

那些在流水线上机械劳作的年轻人,依然需要简单粗暴的“世界说明书”。

那些在县城茶馆消磨午后的大爷,依然爱听“中美必有一战”的惊堂木。

卢克文不会消失,就像地沟油暂不会从夜市绝迹。只要还有人不愿咀嚼知识的粗粮,就永远会有人把信息加工成流食,一勺勺喂给他们。

而可悲的是,在这个注意力经济的时代,往往是用“本·L登的深情”这种调料做的流食,最能卖出好价钱。

当“卢克文工作室”的封禁通知悄然挂出时,中国互联网的另一端,可能已经有新的“XX文工作室”在注册了。他们学会了公式:复杂问题简单化+历史人物饭圈化+国际关系武侠化=流量密码。

而数千万粉丝,正在等待下一个“地摊知识说书人”,用他们能听懂的语言,讲述这个他们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在这个信息泛滥而智慧稀缺的时代,我们嘲讽卢克文,却不得不承认:他不过是扭曲的市场需求的一面镜子。

镜子里照出的,既是那个从邵阳走出来的“小镇战略家”,更是数亿渴望认知世界却又无力消化复杂性的普通中国人。

当正规的知识供给永远高高在上或因特殊原因无法说出口时,就永远会有“知识二道贩子”在墙角开起快餐店,卖着加了猛料的方便面,而食客们排着长队,吃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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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孕税开征:“套”都买不起,还生得起娃?

极昼工作室|被反诈系统“误伤”的人,半年五次停机

8 December 2025 at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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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一下:你正在开会、通话或开车,手机突然停机;又或者身处一个完全陌生、没有网络也没有电的县城,突然被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你该如何应对?

最近两年,类似遭遇发生在很多普通人身上。为配合反诈工作,电信运营商建立的大数据模型会在监测到号码使用异常时,自动执行“保护性停机”。

然而,模型触发机制不明、复通程序繁琐,“保护性停机”引发了部分用户不满和投诉。一些用户甚至将运营商告上法庭,试图揭开这套神秘的系统。

文丨魏芙蓉

编辑丨王珊瑚

CDT 档案卡
标题:被反诈系统「误伤」的人,半年五次停机
作者:极小昼
发表日期:2025.12.8
来源:微信公众号-极昼工作室
主题归类:中国移动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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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机来得毫无预兆。今年10月,李敬背着行李,从尼泊尔一路颠簸三十多个小时的大巴,又徒步三小时,终于抵达中国边境口岸。他掏出手机,准备开启旅程的下半程,却发现——没有信号。

以为手机欠费,他又往里充了两百块,依旧毫无动静。李敬有些懵。

38岁的李敬算得上资深户外爱好者。这趟他精心规划的旅程里,先完成尼泊尔徒步,入境回国后,打算再继续前往珠穆朗玛峰、冈仁波齐。前半程顺利,但突如其来的停机,不仅打乱了他原定的行程,也让他接下来经历了一场现实版的“人在囧途”。

抵达口岸时,当天最后一班车已经开走;要叫车,只能打电话。没办法,李敬请求海关工作人员帮忙叫了车。

按理说,移动支付时代,只要还能上网,就不至于寸步难行。路上,他连着司机的热点付了车费,想着下车再找地方“蹭流量”。可晚上八点,他抵达下一个站点时,有些傻眼了。

珠峰脚下,海拔四千多米的聂拉木县一片漆黑,只有几盏路灯亮着。他抵达前两天,这里刚下过一场大雪,整座县城停电,街上散着些微弱的烛光。看不见行人,也没有开门的店,更别提无线网或热点。他在这座陌生的县城里几乎无计可施。积雪没过膝盖的街头,他哆嗦着拨通了移动的客服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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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拉木县的大雪,讲述者供图。

这通电话里,李敬第一次听说了“保护性关停”。客服解释:运营商系统检测到他的号码存在涉诈风险,为避免被不法分子利用,对他的号卡暂停了服务。至于“风险”从何而来,他后来才从运营商工作人员处得知,是因为他转机时经过了曼谷。

突然遭遇停机的案例并不少见,也并非单家运营商的情况。近期同样被多家媒体报道的还有湖南一个医生的经历,从手术台下来后,他发现自己手机号莫名“使用异常”,理由也是“涉诈”,被关停二十多天,无法与病人取得联系,携带无犯罪记录证明才成功复通。

没有违法却被突然停机、甚至反复停机,普通用户频频遭遇“误伤”,引发了大量投诉和网络讨论。其中,频繁来电、去电被认为是最容易“中招”的情况之一。广东的李大爷忙着联系亲友筹备儿子婚礼,电话打着突然就断;江苏一位饭店老板,生意黄金期处理订餐电话时突然停机,急得几次往营业厅跑;还有频繁出差和电话业务密集的人,半年内五次停机……

电话打多了不行,打得太少似乎也容易出问题。小雨为了纪念去世的外公,三年来一直保留着他生前的手机号,每月按时缴费、保持一次通话激活,今年9月刚充完几百块,也突然被停机。

虽然运营商会为停机客户提供复通服务,但规则繁琐,存在诸多不便。李敬被客服告知,恢复服务需要完成实人实名认证,有三种方式:线上验证,前往就近营业厅或返回号卡归属地都可办理。

这些办法对他来说一个都行不通。营业厅停电关门。他手持身份证录制视频尝试在线复通,昏暗的路灯下,人脸和证件怎么都拍不清晰,验证一再失败。

他请求移动客服临时开放三小时的数据网络,“让我去吃顿饭、休息下,找车去下一个目的地就行”。可惜请求未被采纳,客服只表示已登记特殊情况,将在48小时内给予答复。

“(如果等)48小时我都冻死在这里了”。

最终,他使用手机的紧急呼叫功能报警。当晚十点多,在警察协助下,他终于入住酒店,结束了这一天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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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移动新疆公司公开道歉。图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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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没有违法却被停机?许多遭遇突然停机的用户询问客服时,得到的答复往往相同:“触发了反诈大数据模型。”

这个所谓的模型,其实是电信运营商为配合“断卡”行动而自建的风险监测系统。2020年全国开展“断卡”行动以来,电信运营商也应法律要求承担了一系列反诈工作。

中国移动浙江公司从事数据分析工作的葛长伟曾在社交平台介绍,他们不仅要执行公安下发的涉诈号码停机指令,还得进行信令监控,在发现疑似诈骗行为时与公安联动及时阻断。同时,运营商还会根据用户的基础信息和使用行为构建反诈大数据模型,监测和判断号码是否可能被用于诈骗。

涉诈电话卡、“一证(身份证)多卡”、长期不使用的“睡眠卡”“静默卡”、境外诈骗高发地卡,以及频繁触发预警模型的高风险卡,都会被重点关注。工信部和公安部的相关通告也要求,对这些号码必须启动“二次实名认证”流程。

在运营商线下营业厅,为用户办理“二次实名认证”,已成为近几年的常态工作。“这种用户每天都会来好几个。”广东一位营业厅客服说,大多数都是因为触发模型预警系统被停机。系统会将号码分为低、中、高三个风险等级,只有低风险可以线上认证复通,中高风险则必须回到号卡归属地的营业厅办理。于是,他们经常遇到专程坐飞机赶来复通的外地用户。认证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保证人证相符,“拍一下人脸、身份证,核对本人,签个名就行。”

不过,由于普通营业员并不直接接触反诈模型,本地系统也不会提示具体触发原因,所以他们无法回答用户最关心的问题:我到底做了什么才被停机?甚至有客服的私人手机号也被系统停过。面对客户的追问,他们只能根据日常遇到的情况总结出一些“可能的规律”:短时间内频繁拨号、短信量突然激增、新开户后马上在异地使用等。“新开户的停机概率最高。”

不明规则的模型像一道神秘无形的筛网。在长沙工作的律师梁秋毫至今想不通,自己给一个政府部门的办公座机拨打电话,怎么会被认定为诈骗呢?

两年前,她以环保机构志愿者身份向四川省市场监管局咨询事项。对方座机无人接听,她便在一天内连续拨打二十多次。随后,便收到了一条停机通知短信。

对她号码实施“拦截”的,正是四川移动公司的反诈大数据模型。事后她得知,由于自己号码在短时间内出现高频呼叫、接通率极低、且存在异地呼叫等“异常行为”,与线下常见的涉诈模式相似,所以被系统自动识别为疑似诈骗号码,并触发关停。

被停机后,她按短信要求尝试线上核验,却无法通过;客服又要求她回到号码归属地四川办理。因为身在异地无法立即赶回,她的手机长期无法复通。2023年底,梁秋毫以侵犯通信自由权为由,将四川移动公司告上法庭。

在她看来,通信权与人身自由一样,是公民的基本权利。一个号码是否涉诈,也应由公权力机关和运营商承担核验责任,而不是把举证的责任转嫁给个人。

而且,她觉得四川移动用来判断号码是否涉嫌诈骗的规则既不合理,也不透明。作为律师,她长期出差、异地频繁拨号是工作常态,若按这样的逻辑,她岂不是随时都可能面临被停机的风险?她希望四川移动能够优化监测模型,修改电话检测识别和风险等级划定规则,并向用户公开相关规则。

“这个规则决定了一个号码的生死,这么重要的规则,到现在完全不透明”。用户“错了”却不知“错在哪里”,她担心这样只会让反诈模型“误伤”的概率更高。

梁秋毫的担忧并非多虑。手机停机一年多后,她终于利用一次回四川的机会办理了复通。当时营业厅工作人员提醒她:号码刚恢复,最好先在成都使用一段时间,或找人代用一段时间,否则离开归属地太快,很可能又会触发模型。梁秋毫赶着回长沙工作,而且她认为实名制电话卡交给他人使用,这不是知法犯法吗?

她最终还是带着刚恢复的手机号离开了四川。果然没过多久,手机号又因触发模型被二次停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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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秋毫诉讼案中,四川移动在法庭上提供的停机依据。讲述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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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梁秋毫与四川移动公司的诉讼转为合同纠纷,经过两次审理,均败诉。法院认定运营商不构成侵权,并驳回了梁秋毫提出公开反诈模型的诉求。法院认为,根据现行法律,电信企业不承担公开反诈模型的义务,而反诈监测模型以打击违法犯罪为目的,本身具有保密性不宜公开。

对于是否应公开模型规则,通信专家马继华给出了相同观点:不赞同。“如果公开这些规则,最先利用规则的是谁?诈骗分子利用漏洞的能力太强了。”

根据公开披露的信息,近年来,各地依托模型确实侦破了不少诈骗案件。案发频繁,且诈骗手段不断翻新。安徽一位营业厅客服感慨说,今年她所在的公司及时阻断了一起伪装成医院固话的电信诈骗。模型最初只是监测到当地某医院的固话异常,工作人员赶到现场排查,发现医院弱电井门被撬开,里面被人私接了一系列用于盗打的设备。他们立即报警,不久后警方将嫌疑人抓获。

观察近年来围绕运营商反诈措施的诸多投诉和法律纠纷,马继华认为,运营商需要在“反诈效率”与“正常通信权”之间找到合适的边界。技术手段确实能够提高电信诈骗的成本,但只要尺度把握不好,就可能出现两类问题:技术管控太宽松无法有效发挥作用,管控过于严格又容易误伤普通用户。如何在其中确定一个相对可行、透明的平衡点,对运营商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事实上,自“断卡”行动以来,运营商承担了最前线的治理任务,也面临相当大的压力。有运营商内部的安全专家接受《IT时报》采访时披露,工信部会将每个月的公安报警数量作为三大运营商的考核指标。“对于我们来说,号卡涉案率是非常重要的指标。集团内部考核越来越严,比如在同省的三家运营商中,按照之前的规定,我们若是排在前两名,都可以加分。但后来考核标准修改了,即使排在第二名也会被扣分。如果低于集团平均水平,同样要扣分。”

为了介绍运营商为反诈所做的工作,中国移动的工作人员葛长伟在自己的社交平台曾公布过一组数据。以浙江移动为例,2024年仅该省的涉诈嫌疑模型识别出249万条线索,涉及200多万个号码,进一步筛查后,有9万号码被管理停机,另对38万个号码进行了呼叫限制。

葛长伟也承认,模型误伤问题严重,“误伤比例非常高,引发投诉无数”。对此他很无奈,“运营商内部能掌握的用户信息非常有限”,“反诈模型面临着查全率和准确率的两难选择。”

这个核心技术难点,用更通俗的话讲,就是运营商并没有权限获取用户的通话内容。马继华解释,当前模型风险识别只能依赖通话频次、呼叫模式等外在行为特征。这样的技术前提下,模型的准确率存在先天上限。虽然几家运营商都在不断优化模型来尽量减少误判,但无法触及通信内容本身,“彻底精准”几乎不可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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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用户被停机后收到的短信。讲述者供图尽管如此,多位业内人士认为,持续优化仍是当前减少误伤最现实的路径。不仅技术模型需要迭代,相关工作流程也有提升空间。

在与四川移动的纠纷中,梁秋毫就指出运营商在涉诈预警处理上的程序性瑕疵。按工信部与公安部的规定,运营商在发现号卡存在涉诈风险时,应先向用户发送提醒,并提供最长24小时的实名核验窗口期,再决定是否采取停机等限制措施。然而,梁秋毫的手机号在收到提醒短信后,仅1分3秒便被直接停机。

这一点已被法院采纳。法院在判决中强调,运营商不得随意扩大限制措施的适用情形,必须确保履行充分、明确的提醒义务。

近期,独立通信分析师付亮也在网上撰文提出优化意见。他认为,运营商在反诈流程中不应“轻易下判定”,除非警方或反诈中心明确认定,否则运营商不宜直接停机,而应遵循更审慎的梯度式处置流程:先提醒,再限制外呼,最后才是全停。一旦号码被暂停服务,运营商有义务提供便捷、可远程完成的复核通道,而不应要求用户必须回归属地办理。

如果这些问题得到改进,至少号卡的复通效率能大幅提升。正是困在“回归属地办理”这一要求上,在西藏,倒霉的李敬前后折腾了11天,直到他把遭遇分享到网上,引发大量讨论,运营商才为他开通了异地办理的通道,并公开道歉。

整个过程积攒下太多失望与愤怒。李敬说,由于无处求助,他先后多次报警,但无论是警察还是营业厅客服,都反复向他确认同一个问题:是不是搞诈骗去了?这让他觉得屈辱。为了自证清白,他甚至主动去了当地的反诈中心说明情况。

而小雨,那个留下外公号卡作为纪念的女孩,停机两个多月了,还在苦恼如何复通。去世的老人无法进行实名认证,为了留下那串号码,她跑了营业厅几次,始终没找到其他可行的办法。“只能安慰自己,这件事是强制让自己不再去想外公的离世,才发生的”。

(应讲述者要求,李敬、小雨为化名)

版权声明:本文所有内容著作权归属极昼工作室,未经书面许可,不得转载、摘编或以其他形式使用,另有声明除外。

极昼工作室|消失在玉米地里的母亲

By: elijah
24 November 2025 at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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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秋天,渭北的黄土塬上下了三十多天雨。53岁的李白娥,随着1亩6玉米地消失了。

村里很多女人最后看见的,是停在路边的红色三轮车。有十多天,稍不下雨,她就骑着这辆车在水泥路上来来回回,一个人抢收一两千斤玉米。

这是玉米杆子一样,用力活着的女人。丈夫残疾,女儿远嫁,儿子被骗走彩礼,她用15年反复构建自己的尊严。今年,心愿终于一个个完成,她本想着,能搬到镇上去,离开这个因采矿产生裂缝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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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清晨五六点,挨近村口那间老旧的土红色屋子,传出窸窣扫地声。家人被李白娥的动静搅醒,开始新的一天。她住在东边的灶房,起床就做饭,摆上小米粥和鸡蛋羹,去另一头的房间敲门,喊老汉带孙子出来吃。再吩咐,今天该施肥还是该浇水。

灶房是泥土色的,坑坑洼洼的地连着屋外黄土塬。塬上刚刚入冬,柿子黄澄澄地挂在枝头,冷风吹得玉米杆子簌簌作响。往年这时候,村里女人爱挤进这间灶房,坐在李白娥的土炕上,围着一屉热乎的花馍,打扑克,拉家常。

她们看着李家嫂子埋头干活,“温温柔柔”,话不多。有时会打趣,提起上面村子一个孤寡老头,冲嬢嬢们说笑,“他是你老汉”。席上孩子闹腾了,她就假装转手推给别人,“把这个娃送你了”。声音轻轻的,笑起来也是。

村子不大,前后不过50户人家,都佩服她。她家是低保户,屋里老汉残疾,每天拄着拐杖挪步,还带两个孙子,子女在外打工,里里外外全靠她。女人们讲她能吃苦、能熬住。“换其他人早跑了,还能守到这个时候?”广场舞领队桂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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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消失在玉米地里的母亲
作者:徐巧丽
发表日期:2025.11.24
来源:微信公众号“极昼工作室”
主题归类:农民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她一米5的个子,走路外八,左腿常年风湿,一跛一跛。但村里的十字路口,只要音响一开,她就会来。广场舞持续了七八年,她算是四五年前加入的新手,站在第二排中间的位置,跟着领队桂芬一起学。抖音上哪个歌响亮,哪个舞热门,就学哪些。

十多支舞都学会了,李家嫂子也去喜事上跳舞扭秧歌,还买了一把水红色绸扇。今年夏天,她在席上跟姐妹们打趣,“(靠跳舞)赚了三四十块钱,抵得过随礼的一半。”

家里经济主要靠玉米。去地里干活,她总骑一辆红色三轮车。遇着熟人就停下来,问几句“姐你做啥嘞?”“多久没见你?”聊起来也是讲,今天谁接送碎娃(方言,指小孩),这两天地里忙啥活。

这个冬天,属于李家嫂子的声音消失了。10月24中午12点31分,桂芬和很多女人在抢收玉米时,接到微信消息:“咱村上所有在家人员,由于山体滑坡,现有一人失联,请大家迅速上堡子梁找人!”她们赶到现场,只看见停在路边的红色三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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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娥的玉米地,只剩下几根玉米杆子。

徐巧丽摄唢呐声叫醒了黄土塬。11月6日一早,队伍从村口出发,一路走到村尾的墓地。经过一家家新建的红砖房,妯娌、邻居,一起做活的,跳广场舞的都来了。

前一天,儿子赵鹏去仅剩的两行玉米地,取了两抔黄土,装到塑料袋,放在路边一棵槐树下,当作接灵——“带妈妈回家。”李白娥就消失在北面的断口处,原本,这片玉米地有1亩6,都是她种的。

找不到人,怎么办葬礼?“不办,村里人笑话。”除了衣柜、房子,赵鹏定制了一台电视——妈妈没读过书,光爱看陕西的方言剧《百家碎戏》。他按照网上查的,拿出崭新的脸盆,买了牙膏、牙刷和杯子,衣服收拾了两袋子,还有跳舞的水红色绸扇,做了一个衣冠冢。

很多仪式都简化了。按照习俗,凌晨两三点“迁棺”,把棺木从家中移到墓地。没有遗体,这就免了。不必守灵,亲侄子辈早早睡去。

谁家办红白事,这里家家要帮忙。许多人在县城带孙子、在咸阳打工,请假回来,流水席从21桌增加到26桌。领队桂芬和其他8个舞友商量,每家出点钱,给李家嫂子送了1个花圈和4个花篮。

家门口的追悼会上,她的过往浓缩在两句悼词里:她勤劳善良,一生操劳,为家庭、为子女默默奉献,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生活的希望。她待人诚恳,与邻里和睦相处。

现在,席上的女人又坐在土炕上聊起她。大家都说,李家嫂子是村里的“老好人”,谁家晒玉米、晒麦子、摘个苹果,叫上她就来。哪个姐妹家里不清爽,她去洗碗、做饭,都是顺手的事。谁家办事,她都要请假去帮忙,做祭品、蒸馍馍、倒垃圾,啥活都干。

家里小辈拜年的时候,她会提前炒菜、买砂糖橘,外甥女婿吃不惯饸饹面,她就单独做手擀面给他吃。有次席上,还给小辈们买雪糕。她爱操心,外甥去山沟沟里玩,她不吃饭,满山遍野地喊他。

谁都想不明白,这么个厉害女人,怎么一下子走了。要是生了个病,还有段时间能道别,女人们议论着,“这下好比被鹰抓走了,什么也没见。”让她好歹托个梦,“你在沟里,是卧着哩,还是平着哩,趴着哩,还是侧躺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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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雨,连下了39天。很多家的玉米发了霉,有些长了芽。李白娥沿着村里唯一的水泥路,一天来来回回三四趟,独自把一两千斤的玉米搬回家,晒在东西房中间的院子里。

这条路5米多宽,两边是黄褐的土、灰褐的天、枯黄的玉米杆子。邻居知道,她要是骑电摩,是到煤矿上班,要是骑红色三轮车,就是去玉米地。

李白娥最宝贝她的玉米地。下班回来,带孙子散步,只要路过,就往那儿去。黄土塬上的玉米,种下去之前先撒肥料,以后刮风下雨全靠天气。每年三四月,机器播种,再覆上一层膜,有些人家就等玉米苗自己长出来。她会一个个放苗,把捂着的放出来,多发芽的拔掉。秋天玉米变得金黄,收割机过完一遍,她还得检查,漏掉的那么几个,也要捡回来。

别人家玉米地两三个人忙活,晒个玉米,犁个地,一小时。她就一个人,“三个四个小时,慢慢干。”有劲得很,“男人的活女人的活她都干”——搬个苞谷,拉个车车,砍个柴火,夏天小麦晒干了,她能抱起女人一般重的袋装小麦。

邻居家84岁的蒋婆婆,常见她干完活就睡觉,有时顾不得吃饭。没买电三轮的时候,家里一辆加油的摩托三轮,她自己学会开,去拉玉米。

黄土高原与关中平原的过渡带,玉米根长得深,杆子更坚硬,长到两米多高,没过男人头顶。一斤8毛4,卖去做饲料,是黄土塬玉米的宿命。收玉米的厂子有三四家,在镇子口的那家,李白娥最常光顾,老板娘跟她小时候一起放过牛羊。

玉米棒子价钱贱,颗粒值钱。老板娘记忆里,冬天价低,春天又高起来,许多人家会等一等,但李白娥家不会,往往赶在10月中下旬就卖了。一亩地大约2000块——除开生活费,这笔钱是为孙子买奶粉,买玩具,为自己和老伴买药的。

15年前的秋天,丈夫赵晋安在煤矿上修路,还有一天就结束了,同事让他坐上蹦蹦车去家里吃饭。傍晚6点天黑透了,一辆运煤王卡车的大灯迎面照来,晃得同事看不见路,翻进沟里。他颈椎滑脱、四肢瘫痪。

后来,赵晋安没钱复健,就拿两个核桃握在手里,慢慢转手指头,之后换成台球。这两年,他才能拄着拐杖一点一点挪步子。天气冷、心情郁闷的时候,腿脚会止不住抖动。种地干活,都靠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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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娥丈夫赵晋安。徐巧丽摄

“你种啥,额也能种啥,你能收回来,额也能收回来。”李白娥会对地头的几个邻居这样说,靠这句话支撑尊严。辣椒大葱在市场上卖得贵,她就去种。看到别人养鸡养兔子赚钱,她也买回来养。后来,鸡被狗吃了,兔子被黄鼠狼吃了。别人地里整来种麦机器,她马上买肥料、种麦子,不卖钱,自己吃。

挨到今年收玉米的日子,价钱在雨水里掉下来。玉米粒一斤只剩8毛,外出打工的都赶回来抢收。等到10月23日,李白娥才拜托弟弟约到了一台收割机——她家共有4亩玉米地,2亩4可以用收割机收,还有1亩6在最北边,去年开始有了裂缝,一个成人那么宽,收割机过不去,只能一袋袋搬。

在村民的记忆里,也是那个时候,两个村组间的玉米地常见着裂缝,有些一个指头宽,有些长到一个小腿。数李白娥家的裂缝最大,10月中旬,她家儿媳掉进去,被家人拉了上来。

女儿赵红娟打电话提醒她,下雨就不要去地里了,太危险。她说“知道了”,反让女儿照顾好自己。赵红娟二婚,怀孕已经足月,李白娥每天叮嘱,人好着没?孕期有啥反应?

赵红娟眼里,妈妈很要强。为了给爸爸治病,10块、50块也借,看人脸色借了三四万,一两年攒到钱又还回去。平日给爸爸擦身体,大小便,穿衣服,晒太阳,一个礼拜一次去镇上挂吊瓶,也都是她。

23日下午,她难得叫上隔壁男人老蒋帮忙搬玉米。老蒋50多,岁数跟她相近,自认干活还比不过她——玉米须扎人,别人会先放倒玉米杆子,再掰玉米,李白娥家的玉米杆子直愣愣站着,她拿签子往玉米上一戳,玉米苞就开了,再顺杆一拔,玉米就下来了。

一直忙活到下午5点,李白娥终于歇了口气,“一天就搬完了,不急。”老蒋记得,她叫自己把玉米盖子堆在一块儿,她还要拿回家烧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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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男人车祸之后,李白娥成了拿主意的人。她想儿女把书读下去,总说“没文化不好找工作”,用自己的经历教育他们——小时候没读过一天书,一家七八口人盖一床被,吃了上顿没下顿。

那时赵鹏上初一,赵红娟在技校读书,打电话回家,妈妈都讲,家里好着呢,有我。一年后,两人还是辍学了。李白娥打了儿子好几顿,赵鹏不愿意,要出去赚钱。他14岁,从洗碗工做起,干到厨师,全国各地跑。

让儿女读书的心愿,变成给儿子买房。赵鹏去了西安,李白娥有时和丈夫赵晋安说起,“房费大得很,一个男生,拿啥盖房子?”考虑提前为儿子结婚规划规划。

儿子一两岁时,赵晋安贷款5000块,建了一间土砖房,房顶的木头是山沟沟里砍的。等到儿子上初中,不能一家四口睡一个炕了,才在土砖房的西面,建了一间新房,里面南北两间,花了4万,铺水泥地面,贴白瓷砖。

钱是煤矿上挣的。赵晋安算村里难得的文化人,29岁读到初三。年纪大了不好找人家,被介绍认识18岁的李白娥。结婚后,他是第一批去煤矿上班的男人,月工资70块。在公开资料里,这是县城中最小的矿,1989年正式投产,生产至今。沿着水泥路,到黄土塬的山沟下,有20里路,村里80%的人选择过去工作。

赵晋安出事第二年,李白娥也去那儿找了个拣煤的活儿。工友顺芳记得,每天早上8点,她们在运煤的皮带上集合,黑色的煤里泛白的是石头,要拣出来。有些石头传到了运煤王卡车里,李白娥小小一个,“直溜溜(爬)上去,直溜溜(爬)下来。”有次拣着拣着,顺芳双腿卡进煤堆里,还是李白娥把她拉了出来。

干这活计,彼此都知道是为了儿女,有人养四个孩子,有人给两个孩子供上大学。李白娥话不多,大家只知道她老汉残疾,赚钱压力大,需要顶班时会经常找她。光顺芳就找她顶过三四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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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矿上拣煤的女工。讲述者供图

下班洗过澡回去,在家干活要换一件绿色羽绒服,系上写着“幸福”的红色围裙。李白娥喜欢琢磨做菜,老汉喜欢凉菜,孙子爱吃萝卜丸子和洋芋饼子,她学着网上做——凉菜讲究辣椒和醋,热菜舍得用鸡精。

家里处处是她维持的秩序。被子每天都要叠整齐,台面上不能放东西,否则会被孙子扔着玩。每个不舍得扔的快递箱,都放不同的东西——鞋盒里挤满一次性手套、一次性筷子和碗,“得物”的大箱子装着女儿的鞋,不用的礼品袋专门放各种杯子。

平时去地里,穿迷彩服外套,麦田种得跟拿尺子量过一样。去山沟沟里砍来的柴一根一根码在后院。后院也有一片小菜地,哪块种辣椒,哪块种西红柿,排列整齐,田埂上是一排大葱。她不把泥土带回家,外套要脱了挂门口。儿女都说,她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

2020年,赵鹏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孩,李白娥很高兴,彩礼拿出十几万,全是煤矿上班攒的工资。儿子的婚房也靠她布置,添了张两三千块的沙发,亲手刮了大白,爬到屋顶上挂彩带,铺上地砖,挂上宝宝的海报。隔壁邻居看了,还要提醒她,“你小心着哩,本事大得很。”

第二年生下孩子,女孩就跑了。官司胜诉,钱也要不回来,还花了1万律师费。她气得没办法,跟儿子急,我要你弄啥啊?“人财两空”是那段时间她说的最多的。

赵鹏和姐姐都感受到妈妈的沉默。说不苦,不累,但她头发全白了,不经常笑,嘴角多了不少皱纹。把村里说的闲话也吞下去,对外只说儿子离婚了。孙子她还是带,用工资养到了5岁。邻居听过她抱怨,“碎娃费得很。”

干完活回来,她的脸黑着,看到家里碗没洗、地没扫,就骂赵晋安,“额一出去你就啥也不管。”赵晋安不吭声,一天抽两包烟。他知道她血压高,休息不好头就痛,自己带孙子睡在女儿房间。有时候他早醒了,会帮忙煮个小米粥。

脾气急了,话赶话,他的拐杖也会打在她身上。上次赵鹏回家,妈妈就跟他说了自己的委屈。儿女心里明白,“如果不是我们,她早就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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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塬上的女人各有各的苦,村口的两块木头听了最多心事。早上10点,她们跟着太阳出动,抱着孙子,提着玩具木马,从塑料袋掏出手机,围坐在木头上谝闲传(方言,指闲聊)。聊子女在外干啥活、给孙子做了什么饭、儿子回来买了啥东西。谁家孙子今天捣蛋了,谁又挨老汉说了,对这些一般心照不宣。

等到12点,各自回去做饭。李白娥还得骑电摩去娘家村子,照料自己80多岁爹娘的生活。她是家里长姐,底下有弟弟妹妹。“操心得很。”有次娘家人来她屋子看,说她要“忙络死了”。

邻居蒋婆婆常帮李白娥带孙子,听过她抱怨,“这一家人把我害死了。”主要指责老汉,“啥都不弄,光坐着抽烟抽烟抽烟。”前几年,她找一起做活的大姐说,女儿离婚了,让大姐帮忙找找下家。她的心事,散落在这一两句话里。

赵红娟去年再婚,远嫁到湖南,想力所能及帮到妈妈。李白娥左腿风湿,一下雨就疼,赵红娟带她去针灸、按摩。因为头疼,又带她去咸阳看医生,查出脑梗。高血压也出现了,李白娥的柜子里,备着复方硫酸软骨素片、去痛片、抗栓丸,还有自己从网上买的降压中药。

吃肉过敏,染头发也过敏,染发膏不好,眼皮底下就起一片红疹——赵红娟总说,妈妈没法享福。给她买几百块的羽绒服,她放在屋里不穿,气得赵红娟说“不穿扔了”,才时不时拿出来穿穿。

李白娥不去理发店,头发长了就拿剪刀一剪,卖点钱。前几年,赵红娟看到别人家过年都烫发染发,给妈妈买了质量好的染发剂,才觉得她显得年轻了些。赵红娟提过几次,让妈妈不要去矿上干活了,危险,手掌上都是裂纹。劝不动。

去年农闲时,赵红娟还在西安工作,带妈妈去玩了一趟。在市中心的钟楼,儿女和孙子都在,拍下好多照片。但一回住处她就心慌,谁也不认识,啥也干不了,每天都说“想回家”。两三个月,她又回村忙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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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娥在钟楼。讲述者供图

儿女都希望她能停下来。今年元月开始,李白娥终于不去煤矿上班了,赵鹏把2岁的小儿子也给她带,让她转移注意力,能变相休息。这是新媳妇悠悠生的孩子,悠悠两年前上门时,李白娥提前暖好了炕,放好洗澡水,准备上成套的衣服。

赵晋安知道,李白娥对这个儿媳很满意。悠悠跟她很像,勤快、能干,还说过不要彩礼。前两年,悠悠没工作,缺生活费了问她要,五百一千她也给。儿子问她拿钱,她就会骂一顿,“天天挣不到钱,跟我要。”

悠悠觉得,李白娥像个“大女人”,把家里大大小小都安排妥。每年春节,指挥悠悠做个鱼做个鸡,女儿儿子做包子。修补屋顶、清理烟囱、换灯泡,村里哪些事需要出席,随多少礼,都是她决定。

这两年,李白娥的生活里,多了两个孙子的闹腾。小男孩们一碰面,这个磕到了那个,那个踩了这个,哭哭闹闹,跑远了追都追不上。有时他们抓小猫,她大喊,“放下,小猫咪生气了。”小的那个喜欢把脸搁到窗户缝里,或者抓着苍蝇拍,大的那个边跑边叫,“老师要打我了,兄弟们!”李白娥把这些拍给女儿和儿媳,她们听见背景音里,妈妈也在笑。

大孙子上幼儿园之后,李白娥就在镇上租了一个房子,一年800块,用来接送孙子。她时常叮嘱儿子儿媳,把日子过好,考到驾照,买辆车,不要整没用的。他们每次回家都放个一两千块,她也不动,就存着。今年年初,存到5万块,她跟悠悠讲,年底跟云南的家里人见个面,再补办婚礼。

赵红娟觉得,妈妈把她和弟弟抚养大,满意的儿媳也娶上了,孙子渐渐带大,“她的心愿都一个个完成了。”前段时间,赵红娟约定好,让妈妈去湖南陪她坐月子,也不用做啥,到时候四处转转。

冬天到了,坐在村口木头上晒太阳的女人,又少了一个。前些年,穿旗袍的去西安带孙子,剪短发的去咸阳带孙子,也没剩下几个人了。因为采矿,村里耕地、马路出现坍塌,房子有裂缝,有一组已经搬到镇上。谈论了两年,李白娥家还没轮上,她向镇上邻居表达过羡慕,“额们要是搬迁了,就住到这儿来了。”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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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塬上的人家,沿着一条一条山沟沟生活。村庄骑在黄土脊背上,房子、土地和树木,都加了一层泥土的滤镜。在土砖砌成的房子里,李白娥家为数不多的色彩是,写着“勤和家兴”的红褐色门楣,供奉着菩萨和财神的蓝色衣柜。直到打开一扇小木门闩,通向后院。

红色的天竺葵、紫色的菊花、火红的旱金莲、肥大的虎耳草,像小灯笼的四季果。十多盆李白娥的花撞入视线。还有她种的辣椒、大葱、黄瓜、西红柿,捡回来的玉米须子,排列整齐的柴火。

很多花是和朋友方惠萍一起,在镇上赶集时买的。她和李白娥一样,嫁了个大十岁的老汉,孩子在外打工,四年前老汉脑溢血去世了,就剩她一个人,常找李白娥吃饭、纳鞋底、捡柴火。每逢二五八,集市的摊子上摆满盆栽,她们不知道名字,只顾好看就买了。后来,两人又学会在拼多多上下单。

方惠萍了解李白娥的脾气,性子急,“一生气,实话就都说出来了”,但对花用了一分耐心,冬天花要一盆盆搬到室内,生怕冻着。今年四月,方惠萍19块钱买了一盆“金枝玉叶”,不知道是流行的多肉,光看它好看,养了一个月就死了。去李白娥家里一看,也有一盆,只花了9块钱,养得还好好的,还教她,这花不用多浇水,五六天一次。

儿媳悠悠记得,她平时打孩子,婆婆会在旁边制止,但有次小孙子用玩具砸了一盆太阳花,婆婆急得骂了一顿。一天,李白娥给儿子儿媳打视频,语气很开心,“你们留下的那个是什么树,被额种活了。”悠悠一看,是菠萝蜜——今年初回家,他们买的一袋,吃完了把核放在窗台上,没想到还能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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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娥养的旱金莲、虎耳草、多肉,被儿子搬到了窗台上。

徐巧丽摄养花养娃,这些李白娥很有倾诉欲。每次儿媳一回来,她就会说她今天做了啥,娃今天做了啥。有时是谁家带孙子玩,有时是孙子又打了谁。

她有两个抖音账号,“李白娥”拍大孙子,“心情原望”拍小孙子。有时也拍拍坐在木头桩上的女人们、皮带上等煤的女工、犁枯草种地的自己。还会用AI模版,把小孙子变成拉二胡的文化人。

她记录了自己在西安钟楼的全家福,文案不知道谁帮她写的:世界很大,幸福很小,有你们在,很温暖。愿家人平安,岁月静好,天真依旧。每个账号500多粉丝,只有儿女有时会看看,没跟村里人互关。

10月24日这天,李白娥照旧五六点起床,给孙子做了小米粥和鸡蛋羹。接着,拿了剩下几个萝卜丸子给邻居尝尝,这是照着手机上的教程学的。

7点多,连下了39天的雨终于停了。赵晋安骑着电摩送4岁的孙子去镇上幼儿园,她特地嘱咐他,下雨路难走,就住在镇上的房子里过周末。他们往两个方向分开,这边车朝西走,那边车朝东走。

邻居看见,她干活的迷彩服都潮了,来不及换洗,一身平时在家穿的绿色羽绒服就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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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娥的家。徐巧丽摄

她先跑到村尾,问好友方惠萍拿了盒止痛药——抢收了10天的玉米,她腰痛腿痛都复发了,没顾得去镇上买药。临走时,两个女人约好,等方惠萍去镇上把玉米卖了,回来和李白娥一起搬玉米。就剩最北面那一片了,李白娥不着急,“迟早都是额滴,额慢慢搬。”

这天,李白娥玉米地头的隔壁邻居老钱,被老蒋叫去帮忙拉玉米了,只有李白娥一个人,忙活在比她人还高的玉米杆子里。

下午3点多,远在西安的赵鹏做销售刚下班,接到爸爸的电话。电话那头,赵晋安哭着说,你妈妈出事了。赵鹏赶到家里,夹在两边亲戚中间,妈妈家的亲戚坚持要找人,爸爸家的亲戚让他放弃,“人救不回来了”。

搜救的8天里,他来来回回走那条水泥路,想着去年过年时姐姐拍下的,妈妈和他做包子的画面,妈妈就穿着那身绿色羽绒服,给他打下手。

后来官方通报,这是一次黄土残塬沟壑区的垮塌。她家的玉米地位于采矿区,地质形变导致塬面出现裂缝。今年秋天,累计降水量431.5毫米,是同期多年平均降水量的2.86倍,这些雨水通过塬面裂缝渗入深层,导致了垮塌。

办完了葬礼,赵鹏去仓库里收拾遗物,找出了一对对的绣花鞋面和鞋底。这是李白娥为过年准备的鞋子,只做好了一双小孙子的虎头鞋,其他都还没缝合。赵鹏的姑姑把鞋子拿回家去纳,收拾了杯子、一次性筷子拿回家。

少了李白娥,家里失去了秩序。锁住柜子的钥匙找不到了,亲戚去赵鹏的婚房里找蒸馍馍的屉子。赵鹏翻了不少柜子,分辨哪件是妈妈的衣服,哪件是姐姐的衣服。

李白娥的衣柜空出来,填补进香烟、玩具和小孩的袜子。她的花还开着,秋天的时候,出现了两朵紫色的菊花。儿子儿媳商量,让赵晋安带大孙子去镇上的房子生活。

只有两个账号还留着李白娥的痕迹。一个8月的视频底下,女儿赵红娟发了哭泣的表情——画面中,是李白娥对口型唱的苦情歌,“为了一家老小操碎了心,却唯独亏欠了自己,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我只想为自己而活。”

(除李白娥外,均为化名)

在向好ing

By: Steven
14 November 2025 at 18:13

今天到账了一笔收入,从二月上旬到今天,历经整整九个月,工作室的盈余终于是个正数了。

刨开自己打算做的那些东西,目前正经在进行的项目有一个,在洽谈中且有些眉目的有一个,基本确定合作但等对方准备好的还有一个,至少目前看来,趋势基本是向好的。这样一来,我多少也可以匀些时间出来做点内容了,例如拖更许久的《设以观复》,以及拖了两年的猫王的访谈剪辑。

赔偿的事,不知道老任打算什么时候来找我聊。但以我悲观的心态去看,多少或迟早都不抱什么期待,来多少就多少吧,多了就是我这十年来应得的,少了也只是他们损阴德。反正,脱离有限游戏一定是对的。我不用再对他们的谁说「我早说过了」。

昨天去医院复诊,医生看过化验结果后,惊讶于我的指标如此之低,正常值是 50-100,我的是 16,结合此前的诊断,医生决定让我把目前三种药中吃得最久的那个先停掉,加倍另一种的剂量。很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至少我感觉良好,也没觉得有什么副作用。

过些天还得再复诊查血,到时再说吧。

一个 INJT 的工作室里有什么?

By: Steven
27 April 2025 at 20:40

这期视频,是我的工作室 Roomtour。

第一部分,介绍了空间内的四个大件;

第二部分,向观众交待近半年的情况;

第三部分,聊了正在开展的艺术项目。

视频的最后,给设计师观众们留下了一个问题。

🎥 观看视频: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XEjAzREam/

🎥 观看视频:https://youtu.be/ZieOsQ1dFeI

眼镜断了,就是断了

By: Steven
12 February 2025 at 03:22

「万一有一天你被赶出去,还能有个地方睡觉。」

之前筱烨打趣这么说,没想到一语成谶,我此时此刻就是一个人待在工作室里过夜。

这应该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披头散发地走在四下无人的街道上,无力的回南天似有若无地在绵绵细雨之中挣扎,如同我混乱的脑子一般,期待一道响雷。

右手边是过年这两周不眠不休的工作成果:8 套 3D 打印的零件。还差一套,这件作品就要完成了,这是这个工作室的第一个作品,一个没有甲方委托的街舞比赛奖杯,作为奖励八个孩子年前付出的努力和在 CSD 上的优秀表现。

我想过要自建一个工作室,想了很久,但没想过是这样的方式。

去年 12 月 25 号,想出门走走,心血来潮就忽然想看看附近的空房,本来没抱什么期待的,只是想看下附近的行情,也许有适合做工作室的空间。机缘巧合地认识了一个写书法的中介,一下午转了一圈看了几间,几乎就想要定下来了。仔细一想,得先确定一下别的事情。

第二天,约了 Toby 去他的新办公室坐坐,顺便录了一期播客,聊了聊抄袭和借鉴/致敬之间的边界。没曾想聊完之后,他问我后面的打算,我说暂时没有,等病假休完了再看吧,他问那你要不要接个项目?我说好啊,这就开始聊项目需求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人都觉得很神奇,之前想做的视频节目没做成,他公司就结束了,居然绕回来以播客的形式给录了,还顺便合作上了。

我得到了需要的信息,27 号过去给了订金,场地就定下来了。

然后就是各种置办,有我相中已久的 3D 打印机,合着尺寸买了货架、桌子、椅子、影视灯和三脚架,还有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十八纸的屏风,也在筱烨的操办下搞定了窗帘。

但为了能把东西从西乡搬过来,却是大闹了一场。

交了订金的当天下午,我就给西乡那个住了两年半的房子的管家发消息说,我一个星期之后要搬走。因为已经远远超出了当时的合同期限,这份租约已经自动转成了非定期合同,法律上来说提前两三天知会即可,但城中村的老规矩是提前一周。结果这人含糊其辞地敷衍,连续说了几天,也在筱烨的配合下打了电话给他,让他尽快确认一个互相配合的交房时间。到了一周之后的那天,我想再问问,结果这人还是一句话,你再住一个月再退,死活不给退。

我知道我要控制不住情绪了,但我真的控制不住,这个地痞无赖太娴熟了,我讲道理讲不过这种不讲道理的,于是开始破口大骂,对方直接挂机。

然后,我只好报警。

警察说这种纠纷你得过来,于是我还燃着余火就打车从龙岗杀过去西乡,今晚非得把这件事办了不可。出门之前的余火还迁怒了筱烨一把,但我只能立刻出门没有余地。

我回到出租屋楼下,警察喊那个管家过来,他装疯卖傻地说不知道什么事,让警察等一会儿再说。阿sir 叫我先上去把合同找出来,我就上楼了,合同放在一个几乎被我遗忘的角落里,但我站在那里时就立刻想起来了。

拿着合同下楼时,我就知道,这个人我没办法讲道理的,如果不当着警察的面把气氛闹大,我很难在今晚解决完。

于是,我一见面就开始发飙。

不是的,我当时没有这样的理智,我就是傻逼发病了。

先是趁着三个警察都到位了,我立刻心平气和地把整个经过叙述了一遍,等警察反问他我所说的是不是事实,而他开始说些不搭噶的话时,我就抑制不住脑子里那一团嗡嗡作响的东西了。

当着老警察的面就开始喷他,我住这两年半跟老管家处得非常好,就这个鸟人一来,这半年是又丢东西,又吵吵闹闹,就我休病假这半年,这个房子一直空着,他居然还能给我冒出来每个月的水电费。当然这么闹警察也是要说我的,我就安静听着,平静回应,但讲道理我已经知道没有意义了,所以我要闹大,我学着泼妇骂街的架势在大厅里向路过的每一个人宣布,这个新来的无赖是怎么胡闹的,让大家都停下来看。

围的人越来越多,可以开始正常说话了。

警察问我愿不愿意去警局协商,我说我当然愿意,我今晚特意从龙岗打车过来就是你说要现场解决,我才特意过来的,我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解决。警察再问那个人时,又开始支支吾吾,后来阿sir 说你就直接说,去不去派出所?他才说行,去。

他自己骑电动车去,我跟着警车走。在车上我就和警察说,很抱歉,真不想麻烦你们出警处理这样的事,但我是被他耍无赖逼得没其他途径了。阿sir 也是有意思,一副刚喝完酒的样子跟我说,这种事常有,你就去派出所,让法律顾问好好调解一下,我也不能明着说站你这边,但事情就得这么做,你这是赶上了高峰期,哪怕早一个小时,我都舒服一些。你这种打 110 再层层分派的,是要比较久,你应该直接打当地派出所电话。

「我也是第一次报警,没经验。」

到了派出所,把手机什么的随身物品都锁到柜子里,进了调解室,就有法律顾问过来先了解情况。我先把之前和阿sir 说的复述了一遍,再等管家用他的视角讲了一轮,法律顾问很委婉地向管家表示:「你所认为那种情况,在法律上不存在。」

当然中间又是忍不住骂了他,顺便在阿sir 们面前把失窃、水电费的事都一并讲了。他就翻来覆去说年底了要多住一个月,又说我态度差,我说大家把聊天记录给警察们亮出来看看,你不装死耍无赖我有必要这样吗?最后法律顾问提议,管家所主张的提前一个月或多住一个月是不成立的,让我补1月1、2号两天的房租即可,我说我同意,并且我把明天搬东西走的一整天也补给他,算三天的租金。

他没话说。

然后就是签调解协议,我回去收拾,搬东西走,当面把旧合同和调解协议都撕了。验房过程中他还是不死心要挑刺,一会说厕所门怎么没了,一会说这里有点灰没搞干净,我说这个门从我搬进来那天就没有,地上的黑印子也是你们之前就有的,你给上任管家打电话去。好嘛,最好笑的场景出现了,他打开免提,问上任管家,对方说:

「哦,812 的租户啊,他住了两三年了的,没问题的,人很好的,不用看······他平时都住龙岗,这边很少来的,墙上那些胶是上一个人留下的······哦,那个门本来就是坏的,我们当时要修,但是他急着要住,就没来得及搞······窗户漏水是每一户都有的问题,房东也刚修过,但是没什么办法。」

他没话说,拿了钥匙,我起身走了。

收拾工作室这半个月,又是挑选又是收货组装,又是带儿子去舞蹈室训练,又是出门比赛,结果,没顾上 Toby 的项目。

沟通和修改都搞了几次,但我自己也看不下去,就在我犹豫要不要主动建议他换个人做的时候,他也很直接地问我,要不这一次就先停吧,等我状态好了再来。我说好。

眼看就要过年了,幸好他的方案另外找人干了出来。他给我看了最后选定的方案,嗯,确实是符合我们当时谈论想要的那种东西。

但也是巧合,Toby 那头停下来的第二天早上,文森特就给我电话,让我帮忙看看能不能给他们一个舞台周边产品做一些优化改良。正好是他前段时间邀请我去看的那场演出的配套产品,脱口秀组合肉食动物的《硬币》的硬币。

搞了一个星期,迭代了五六版吧,幸好现在有打印机帮我加速验证。

最后在过年前几天,把效果图、AR 展示文件都给文森特发过去了。

与此同时,小黄回来了。

他是我们去年年前救助的一只走失的小狗,当时筱烨在小红书上坚持发了三个月的领养信息,拉群募款养了三个月,见了好像有十个左右的领养人吧,我记性不好记不住人数了,最后在年前终于遇到一个看上去还算靠谱的领养人。

送走他的时候都很不舍得,这一年也时常问问他的近况。后来筱烨和她还见过面,说起跟小黄一起养的德牧死了,跟小黄也一直相处不好。其实没什么,就是拉屎拉尿的问题她不会处理,自己也宅,不出门,那狗肯定受不了。尤其是小黄这样的阳光小狗。

去年我的状态超级差,是每周末见一会的小黄给我了许多能量。

当时的他,救了我一把。

所以这次领养人弃养,我们都很坚定地要带他回来,无论家里怎么鸡飞狗跳,都要想办法让他跟家里的原住民们(七猫一狗五鸟)相处好。我们都做了要打持久战的准备,结果除了第一天尿地上外,往后再没出现过一次半次,跟原住民们也很融洽。

仿佛天意一样。

本来我觉得,去年小黄救了我,这次我要救他,没想到,这次还是他来救我的。

这一个月来,每天带他出门遛弯,或者在工作室陪我加班干活,尽管他的活泼也让我有一点烦恼,但大体上,阳光小黄让我在有他陪着时候不会发疯,有时候甚至可以在和他独处的时候一起玩玩扮狗追狗的幼稚游戏。

他让我忘记了想死这件事。

还有音乐教室,阿吉也救了我,尽管他不知道。

如果几个月前不是筱烨对新开张的一方感兴趣,进去问,我也不会被阿吉没来由地拉进乐队。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为什么觉得我可以弹贝斯,但我确实在贝斯和乐队中找到了一些值得留恋的时刻。比如筱烨生日那个晚上,我感觉好像回到了十年前,或者在 K2 玩狼人杀的那一夜,好像一切都重新开始一般。

所以今年除夕,我们邀请了不回家的阿吉一起团年。

但因为不想跟我妈待在一块,后面几天我就经常来工作室,做做实验,自产一些配件,也带小柒写写寒假作业。后来就开始给他设计奖杯,反反复复修改,打印出来组装、验证再继续修改。开始的两个方案我都不满意,但也没什么头绪,直到筱烨说既然是定制的,为什么你不用他们演出的造型做灵感呢?于是才有了后面连续一周熬夜加班的赶工制作。她说的对!

其实我可不以加班的,但是答应了小柒在开学前搞出来,所以我每天都觉得时间非常紧张,一点都不够用。一个两拳大小的奖杯,为了量产效果好,我从最开始的三件,最后拆成了九个零件,其中包含五套单色零件和四套多色打印零件,还有一堆组装结构要验证量产可行性。每一套都得先验证完了我才敢批量打印,而我只有晚上小柒睡下之后的时间可以处理模型和打印出来的零件,不知不觉就干到两三点、三四点。

所以,我今晚真的是,我也不理解。

本来只是两张手抄报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就发展成了竭斯底里的我在房间里像个怪物疯子一样地吼叫和大哭。我想起了小时候哭得喘不上气的那个感觉,刚才小柒也是那种感觉吧?

刚才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看不清面前的东西,不是因为眼镜的关系,是双眼对不上焦的看不清,浑身上下都很疼,只能想起零星的几个片段。

我可能真的完了。

昨天下午,事务所刚注册下来,但筱烨却只能无奈地告诉我:「小柒睡前说,他很爱你,但也怕你,你得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俩的未来。」

我没有表演,也没有拿着免死金牌,但我也不甘心输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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