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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文化|北京库布里克书店的最后一天

By: unknown
10 October 2025 at 12:02
CDT 档案卡
标题:北京库布里克书店的最后一天
作者:界面文化
发表日期:2025.10.8
来源:界面文化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在北京开了将近16年的库布里克书店,选择了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十一假期与读者们告别。此后,书店将由新的资方接手,装修后于11月重新开张,转型为一家文化艺术空间。

10月5日是书店宣布对外营业的最后一天,店里聚集了不少前来告别的人群。他们当中有闻讯第一次来的读者,有曾听过讲座的知识分子,有住在附近、常来店内买书喝咖啡的社区居民。这样的场景并不罕见,告别者纷纷涌入一家即将关闭的书店,默默选书,再拎着成捆、成袋的书离开,拍照、写文字在社交媒体缅怀——这似乎已成为当代的某种文化现象。

这家得名于美国电影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Stanley Kubrick)的书店而言,它像一位你有腔调的老朋友,人们发着牢骚,也恋恋不舍,预感到它终将离开,而自己也未必会停留在原地。或许,在动荡不安的世界里,库布里克书店牵动着的,是人们内心对于抓住某种永恒事物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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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ubrick店内书架上藏着一首小诗(图源:张帆)

“最美书店”过得不太好

北京库布里克书店位于东城区当代MOMA小区内,在官宣了闭店的消息后,这里的顾客陡然多了起来。

10月5日上午10时过后,光顾者们陆续走入店内,默默无言地浏览着书架上正打五折出售的库存。有人挑书极为细致,在同一片书区逗留将近半小时。有人买完拎着一两大纸袋新书,来到隔壁的咖啡区小坐。店外对面约百米处,是百老汇电影中心,两家彼此关系紧密,但这天的主角是书店,人们纷纷端起手机或相机与它作别。

根据《北京日报》2023年6月的报道,在当时举办的首届北京“最美书店”评选活动中,库布里克书店曾因定位清晰、专业化和特色化特征明显,获评主题特色类“最美书店”。然而两年后,库布里克书店打出“简体中文图书全场5折”的折扣力度,引发不少读者猜测,这是否是其闭店的前兆。

2025年9月30日,库布里克书店通过官微“北京Kubrick”发布《告别》一文,证实了关店的传闻。文中表示,书店闭店之后,原址将进行装修改造,“预计于11月初以‘和美生活美学空间’的身份重新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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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里会有怎样的变化,另一篇官方发布的文章《来自和美的信》写道:未来它将由“和美书店、山赴藏毯中心、M+ Cafe 、和美生活空间”等部分组成,此外,“库布里克的书籍还在,还会有更多好书。”

“这边是投资人变掉了,是和美集团在接手这个事情,”书店的临时负责人李源(化名)告诉界面文化,新的团队计划将这里转型为一个更多元的文化艺术空间,而不仅仅是作为一家“卖好书”的“最美书店”挣扎求生。

“我们目前还有2万本的库存,这2万本你觉得能卖掉多少?1%都不到。这些书一直在这里,你说它不好吗?不是的,但是怎么能让它触达你的读者?”坐在咖啡区吧台边的座位上,李源解释着书店的困境,以及对未来新空间的构想。

李源说,此前库布里克并非没有尝试破局,例如推出新的文创,但大体都围绕产品本身。“当下社会,任何产品都可以在网上买到。那什么在网上买不到呢?其实是空间,空间的感受、气味、人和人之间的交流买不到。这也是和美想做的创新。如果还固守原来的商业模式,等着人来买书,问题是无解的。有太多的书店都摔倒在了这个地方。”

社区里的老朋友

10月5日下午4时,天色阴沉,在库布里克书店咖啡消费区域,一名身着休闲装的女士抱着白色的宠物犬,和她的两名同伴走入店内,随后在吧台点餐落座。书店隔壁一楼的店铺经营美容美甲等服务,二楼挂着培训“硬笔书法 国画”的招牌,转角则是一家售卖水果、零食等的杂货店。对于当代MOMA社区及附近的居民来说,曾作为配套设施的库布里克书店,早已融入他们的生活日常。

论及这家书店,不得不提其发源地中国香港地区。位于香港油麻地的库布里克书店于2001年成立,同样被居民区环抱。书店初始的定位很明晰,便是和百老汇电影中⼼联动,读者同时也是观影者。库布里克也不仅是一家(以电影书为主打特⾊的)书店,⽽是综合了诸多功能,包括售卖咖啡、办展览、座谈、分享会、工作坊等等。

2009年后,艺术气质浓厚的库布里克书店进驻内地,北京店是首家,同样和影院紧密联动。根据网易娱乐2009年12月28日的报道,当代MOMA百老汇电影中心于当天正式开幕,安乐影片有限公司总裁江志强现身开幕式,谈及艺术影院能否赚钱,他说:“与赚钱相比,培养观众对艺术片的观影习惯更加重要。”总经理姜伟也表示,这家影院是唯一一家没有经过核算盈利的影院,“我们能保证的就是坚持,五年、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谈及紧邻影院的库布里克书店,姜伟介绍,这里的咖啡比星巴克还要好喝,如果办一张影院的会员卡,就可以借阅电影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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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Kubrick内的电影海报(图源:郭阳)

香港地区首店在社区自然生长的模式,也在北京店得以体现。根据香港《号外》杂志2014年的文章,香港店长Amanda曾说,油麻地的书店自开业以来,见证了不少来客的成长,“有时候街坊会带同 bb 来,转眼间他们就已经五、六岁了,⽽原来五、六岁的也变了⼗多岁,就好像见证⾃⼰的⼦女长⼤般……我⼀直都很努⼒让 Kubrick 和香港这个城市建立关系,这关系不是塑造、堆砌出来的,⽽是从本地的⼈事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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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香港油麻地的Kubrick书店(图源:张帆)

2025年10月5日这天,一位住在附近的高校老师来到北京库布里克书内,淘走了一些戏剧、舞蹈、视觉艺术的书籍,“这本书的译者我认识,那本书的译者也是很靠谱的。”她一边和界面文化说着当天的收获,也一边回忆起与库布里克的初遇,那大概是2016年,除了购书,她也会来这里听讲座。“知道有这家书店和旁边的影院时,我很惊喜,因为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小区应该有的样子,它真的一下子就变得与众不同了。小区里其他的商铺都不稀罕,但库布里克像是一盏明灯,建构了某种生活的可能性。”

同样感到难过、不舍的还有80后、当代MOMA社区的住户郭阳(化名)。他接连来了好几天库布里克书店,坐在熟悉的木质桌椅边,翻看十多年前拍摄的照片,里面出现了库布里克标志性的绿色书架。2009年12月28日是库布里克开业的日子,郭阳是最早光顾的那批客人,他在这里买过一些小众的历史书,例如《刽子手世家》。独自待着的时光之外,他也会和朋友约好在咖啡区小聚。书店周围的店铺换了几茬,但库布里克一直在。“我是个恋旧的人,看不得书架被拆除的场景。”郭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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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Kubrick内的木质桌椅(图源:郭阳)

书店真是天堂吗?

对于社区外的顾客来说,他们可能怀抱着另一种情感而来。陈爽(化名)是一名90后天津女孩,目前处于待业状态,她不仅是一名书店爱好者,也曾梦想过在书店工作。

“其实我挺好奇,他们(库布里克)具体是怎么运作、选品和做活动策划的。我也会想知道,为什么书店不自己做一个播客呢?”陈爽说,这天是她第一次光顾库布里克。

现实的另一面,是书店的工作往往与“闲适”二字相距甚远,有时甚至可以用“苦力”来形容。

位于清北周边的豆瓣书店今年9月宣布进入闭店倒计时。在一条2019年书店店员招聘帖上,老板曾列出了琐碎的工作内容——“搬书、整理书架、上书、打包、收银……”,也列出了“劝退”提示——“工资低,工作量大,上班时没空看书”。

北京库布里克书店对于店员的要求,则可用“严苛”来形容。李辉曾在2011年进入北京库布里克书店工作,随后先后任职于单向街空间、码字人书店、刺鱼书店等。在2024年的一期播客节目中,李辉曾谈及这段往事:“库布里克书店有一套很行之有效的管理方式,包括负责人自己也是一个很严谨的人。他们(对员工的考核)是很严格的,我当时入职之后有两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间,需要记住所有书的分类,也要记住每一个文创的价格,不能在读者问询的时候,再临时去系统查。”

在社交网络上,有读者曾抱怨书店不让拍照的规定,也有人提及店员严守规定的态度。库布里克自有它的坚持。在开业15周年的时候,“北京Kubrick”曾贴出一份普鲁斯特问卷,在“你最痛恨自己的哪些特质?”这一问题下面,它这样回答道:“我知道自己对读者的要求有点高,我希望他们不要边吃东西边看书,希望他们没买走之前可以轻一点翻看,希望他们不要总是在拍照片……”

10月5日晚上7时,夜幕落下,天上下起了小雨。库布里克书店内暖黄色的灯光盈盈的亮起。书架边流连的人群已散去,咖啡区也仅剩下两名顾客,其中一人是郭阳,如果可以,他希望待到关门装修前的最后时刻。今年7月底,郭阳得知三里屯Pageone书店闭店的消息,几乎前后脚地,他意识到,不得不也与库布里克这位老朋友说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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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夜的Kubrick(图源:张帆)

这一刻最终还是来了。他又在店里消费了一笔,是本繁体的《爱丽丝梦游仙境与镜中奇缘》,小票上还印着熟悉的那句话:“Thank you for visiting Kubrick”。

参考资料:

薛定谔没有猫. 北京刺鱼李辉-我做书店碰到很多机缘巧合的事情. 书店盒子, 2024.

https://www.xiaoyuzhoufm.com/episode/66df3309ee04007d885bf854

路艳霞. 20家书店入选“最美书店”. 北京日报, 2023.

https://news.bjd.com.cn/2023/06/19/10468571.shtml

张暄 . 内地首家艺术影院开业 安乐影业总裁江志强揭幕. 网易娱乐, 2009.

https://www.163.com/ent/article/5RLDDTBR000300B1.html

射⼿座的書店——Kubrick的故事. 号外杂志, 2014.

https://buzzorange.com/citiorange/2014/08/05/a-story-of-a-sagittarius-bookstore-kubrick/

界面文化|豆瓣书店,19年青春散场

By: unknown
26 September 2025 at 08:26
CDT 档案卡
标题:豆瓣书店,19年青春散场
作者:界面文化
发表日期:2025.9.25
来源:界面文化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为什么开一家书店?”这是采访时,豆瓣书店的老板卿松和邓雨虹最常被问到的问题。

“喜欢看书啊。”这是他们的答案。

“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言下之意,独立书店遭逢寒冬,理想如何与现实抗衡。

“我们没有坚持,坚持是需要资本的,我们开不下去就立刻不开了。”邓雨虹坐在店内,一边说着话,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在取悦自己和顺应潮流中间,夫妻俩似乎已做出最终的选择。近日,书店积压已久的困境走到了某种临界点。他们即将关店的消息也很快扩散开来。


书店黄金时代的尾声

2003年,一个年轻人来到北大南门外的风入松书店求职,顺利通过面试并踏上了自己人生第一份工作旅程,他就是22岁的卿松。风入松创立于上世纪90年代,除了售卖书籍,它还提供了一个场域,让热爱学术的同频人可以在这里相聚。

次年,卿松从风入松离职,随后和女友邓雨虹接手了北大周末书市的一处摊位,凭借着这一米宽、两米长的木板,以及一辆自行车,两人开启了卖书的生涯。

卿松书摊上卖的是出版社积压的库存书。一套由辽宁教育出版社的《新世纪万有文库》,曾打五折出售,引来很多人成捆地抢购,光一个周末,就卖了2000多块钱。

2006年前后,卿松和邓雨虹开始寻找正规店面,于是有了豆瓣书店。地址起初在万圣书园旁边的服装城里,后来经历了多次搬家,来到了现在成府路262号的地址。

“那是北京图书黄金时代的尾声。”采薇阁书店的总经理王强跟界面文化回忆道。他与卿松相识,尚记得当年,这位老友不仅拥有多个地方存书,还雇佣了不少店员,“有次我拖着几包书送去,好几个人帮忙卸货,从商场门口推到最里头的店面,都不用自己卸货,好羡慕。”

彼时,类似的场景不仅出现在豆瓣书店一家。图书销售的热潮,曾养活一大批各有特色的书店。王强介绍,2006年前后,北京大学周边有近百家以书为业的经营者。除了北大周末文化市场、五道口市场、中国人民大学书市,还有一大批民营书店,包括第三极这样的大型书店,以及以风入松书店、万圣书园、国林风等为代表的学术型书店。此外,还有北大西便门车库附近的第三波、畅畅、车库、乌有之乡书店,北大学生楼下的汉学、博雅堂、野草书店,北大东门蓝旗营的光合作用、豆瓣、府学博古、脉望、合众书局、书铺胡同、墨盒子、猫时光、蓝羊书坊等书店,海淀图书城的中国书店、海缘阁、心一堂、文雅堂、传习堂、家谱书店等,北大西门的万泉河畔、采薇阁、汲古书店等,北大北边的清史、知识流书店等……“当时,北京大学周边的这些书店都有些裙带关系,比如,这个书店的老板曾经是那个书店的采购或者经理,那个书店的采购或者经理,又是从另一家跳槽过来的。”王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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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北大周末文化市场

起初,王强也经历过在各大高校跳蚤市场摆地摊的阶段,很快,他的采薇阁书店在北大承泽园开了起来。

彼时来淘书的顾客,不乏来自北大、清华等高校的著名学者、青年学者和博士,他们无一不蹲在地下找书,一待就是小半天。“书虫们各有各的奇葩爱好,”王强回忆,“有人买书时,要对着书看四面上线(书有四面八个边),要闻闻内页味道,不能油墨味太重,最后一页一定得是空白页,书的书口不能有霉点……还有人看书过于专注,把自行车停在书店门口,结果忘了骑回去。”

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欧阳哲生曾是采薇阁和豆瓣书店的常客。“欧阳老师经常会在夏天夜晚的8点半到10点左右,来书店淘书,一待都是一个多小时,他选书选得很仔细,最角落的书架、书架底层等偏僻的地方他也会看。他每次买的书不多,都是十来本,结账时,会和我说下其他书店的价格,然后掏出好多零钱甚至硬币结算。”

价格战、电商和转型

2009年的7月,消息传出,位于海淀中关村第三极大厦的第三极书局,由于长期亏损,将搬离原址。同期面临迁址的,还有位于圆明园东门已创立3年的单向街书店。

当年,在向媒体解释书店经营不好的原因时,第三极书局的总经理关波说,开业三年来,他们一直与中关村图书大厦进行激烈的折扣战,这给书局带来巨大的经营压力。

第三极曾经的竞争对手——中关村图书大厦,是新华书店体系下的国营公司,由北京出版发行物流中心统一采购进货,享受“行规”内的价格优惠,相比之下,第三极等民营书店只能从出版社取书,从批发价与零售价之间赚得差额,进书成本显然更高,因此不难理解为何其在折扣战中落败。次年,搬迁至昊海楼地下一层的第三极正式关门。

单向街书店则搬到了位于朝阳公园附近的蓝色港湾。单向街的经营者参考了万圣书园和光合作用书坊的模式,发现纯粹的人文类书店若想盈利,需要凭借咖啡馆、英语图书这两大版块。书店的目标定位也受到了蓝色港湾的影响。由于地处东四环、与诸多世界著名品牌并列,商场希望将其打造成一个“高端的读书、聚会的文化场所”。三年后,由于遭遇房租涨价,单向街书店再次搬家,移至朝阳大悦城商场内。

挤压民营独立书店生存空间的,不仅是“国字头”企业,还有新兴的电商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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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豆瓣书店

“2010年左右,京东开始卖书送券,满100-30之类,很多新书7折左右销售,综合用券后才3.5折就买到了。这个价格远都低于我们从出版社5.5折左右进货。甚至有的书店,用券在网上买了书后,在书店打5折左右销售。”王强告诉界面文化。

一家出版社的发行部主任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分析称,电商平台在起步阶段,出于抢占市场、实现引流的目的,在图书业务中投入了大量补贴。“其实每一次渠道的变革都会带来折扣的下降。”他表示,从最初的实体书店,到电商平台,再到近几年兴起的新媒体直播带货,“最低价”已几乎成为标配,这也迎合了读者对于价格的敏感。

那一阶段,不少实体书店纷纷倒闭或转型。书店中人挤人的场景再不复见。

单向街书店选择了以媒体化的方式转型,迎接冲击。书店的创始人是媒体出身,2016~2017年,他们参与制作的《十三邀》第一季节目播出,第十期请到了哲学家陈嘉映对谈,进而推荐他的新书,这期节目在视频网站上的浏览量达到上千万,与之形成对照的,是豆瓣书店书架上积了灰的几十本陈嘉映的文集。

王强所在的采薇阁也经历了两次转型,“采薇阁很弱小,只有6个人,只能做卖书挣钱很直接简单的事情,无法陪着互联网烧钱,而且价格透明,如何盈利?我就想选择一个不透明的市场,就是台版书。”很快,采薇阁再次转换思路,进入出版行业,公司也从北京迁到了成都。

和老朋友的两次告别

新的生存赛道上,“懂书”开始为“懂市场”退让。

“我们只是一家最传统的小书店,我也不是一个活泛的人。”被问及关店原因时,卿松反复说道。尽管豆瓣书店和单向街书店前后脚诞生,后者在圆明园东门的时候,还曾从卿松和邓雨虹这里进过书,但时代的潮涌下,豆瓣书店选择了“不变”,保留它原本朴素的样子。

进入豆瓣书店60多平方米的空间,仍能看到那张用透明胶带粘贴在书架横梁上的纸条,上面手写着“二手书的尊严即:继续被阅读!”。在销售模式上,他们做出的最大改变,是在朋友圈发书讯,碰到有意向的读者,就邮寄卖书。此外,他们也曾短暂推出图书盲盒等活动,但效果并不理想。选书的标准仍旧是传统的:只挑店主觉得经典的、有趣的书,是否畅销并不在考虑之列。打包模式也没怎么变:由店员将书用细绳紧捆起来,读者用两根手指勾住绳扣便可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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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张帆

豆瓣书店也撑过了不止一次难关。2017年早春的一天,卿松和邓雨虹刚刚提交了执照年检,也交了房租,突然,十几个穿制服的城管登门,告诉店员,书店所处的位置曾是一堵围墙,根据相关规定,必须在一个月内将靠街的门窗封上。这次整改通知曾引起一波媒体关注,也有很多读者闻讯前来买书。后来,整改令不了了之,书店也重新归于安静。

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后,书店变得更为冷清,卿松开始兼职做图书封面设计,以补贴生计。疫情之后,情况并未好转。2024年夏天,一位曾经为豆瓣书店做过报道的记者再去书店探望,得知房租已达每月2万元,仓库租金则要4000元,店内雇了两名店员,但书店每日图书的销售额只有1000元出头,等于说一直是在靠贴钱支撑。

“现在读书可能没办法为很多人带来情绪价值了,都是用刷短视频或者打游戏这样的娱乐方式取代。”邓雨红说。对于周边高校的学生来说,除了保有逛书店习惯的,多数人也不再是书店的常客。“我们卖的这些属于闲书,对他们写论文和考试,是没有任何帮助的。”邓雨虹说。有几次,一些年轻的大一新生拿着老师指定的书单来店里选书。邓雨虹很惊讶,“书单上列的,有些甚至都不是书名,只是某个作者某本选集中一篇文章,而这些都是很基础的读物,他们怎么会到了上大学才看?”

邻近豆瓣书店的墨盒子书店,创办于2008年,是成府路上还留下的极少数独立书店之一。书店负责人青云告诉界面文化,他们的读者群体中有80%是儿童,“但是疫情之后,适龄的幼儿园小读者越来越少。”此外,墨盒子绘本的的读者以清华、北大和中科院的年轻教师的孩子为主,随着学校家属区的搬迁,书店的客源也流失了过半。

最大的劲敌依然是电商平台和直播。青云说,她能够理解读者购书习惯的变化,但实体书店仍有无可替代的价值:“我们有线下的这样的一个空间,大家可以面对面看到彼此的脸,听到对方的语气,感受到人的温暖,能够触摸到纸质的书,领取我们制作的印章等衍生品,这些都是有趣的、有爱的、幸福的事情。”

在即将关店的消息传出后,豆瓣书店迎来久违的人潮。其中既有新面孔,也有老朋友。

一位已毕业、工作多年的读者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缅怀。曾经,她是万圣书园和豆瓣书店的常客,时常和朋友在书店待上一整个下午,到了晚上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后来,万圣书园搬家,她的工作也忙碌起来,不再有闲情逸致逛书店或看完一整本书,直到最近在网上得知豆瓣书店即将关店、处理库存的消息。“这真的很像和熟悉的朋友的两次告别,一次默默无言,一次哀荣备至。”她写道。

北大教授欧阳哲生也来了店里。十多年前,卿松曾骑自行车给欧阳哲生送过书。“成府路的书店时代结束了,”欧阳哲生感慨道。他和卿松握了握手,约好正式落幕时再见。两个人都哭了。

“鸡毛秀”被停播背后:得罪特朗普的高昂代价

19 September 2025 at 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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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毛秀”被停播背后:得罪特朗普的高昂代价

JAMES PONIEWOZIK
周三,ABC停播《吉米·坎摩尔直播秀》,此前多家联播机构及联邦通信委员会主席就主持人在节目中的言论表达了不满。
周三,ABC停播《吉米·坎摩尔直播秀》,此前多家联播机构及联邦通信委员会主席就主持人在节目中的言论表达了不满。 Randy Holmes/Disney
周三,联邦通信委员会主席布兰登·卡尔在播客上对吉米·坎摩尔关于泰勒·罗宾逊以及特朗普总统的“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政治运动的言论表达了不满,泰勒·罗宾逊涉嫌枪杀右翼活动人士查理·柯克。卡尔说,要想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有两个办法。
“我们可以用简单的方法,”他说,“也可以用困难的方法。”
那天晚些时候,ABC电视台用简单的方法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ABC没有解释为何“无限期”停播坎摩尔的深夜秀。但事件脉络清晰可循,其中的运作机制也熟悉得令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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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握地方电视台执照审批权的卡尔呼吁ABC联播网成员台“抵制”。很快,某联播网集团所有者——其正筹划一项将接受联邦通信委员会审查的收购案——迅速响应,宣布将停播坎摩尔的节目。
到周三晚上,坎摩尔的节目已经停播。
坎摩尔说了什么,导致他的节目被停(至少目前如此)?在周一晚上的开场独白中,他说:“周末我们创下了新低,MAGA党人拼命地试图将这个杀害查理·柯克的孩子定性为和他们无关的人,并竭尽全力从中捞取政治资本。”
你可以说坎摩尔的表述有失偏颇、刻薄、不公平、有倾向性、是错误的。(检察官表示,罗宾逊曾在私人信息中提到了柯克的“仇恨”,但没有具体说明他认为柯克仇恨的是什么;罗宾逊的母亲告诉检察官,她的儿子变得“更倾向于支持同性恋和跨性别者权利”。)
但是,如果你要求喜剧节目秉持公正无私的标准,那么深夜档的热门节目就只能剩下测试信号画面了。至于他所谓“捞取政治资本”的说法——自从柯克被枪杀以来,特朗普总统和他的官员一直在寻求打击自由派团体,将其与政治暴力联系起来。柯克死后,坎摩尔还在社交媒体上发帖说,“与其愤怒地相互指责,我们能不能至少在这一天达成共识,射杀一个人是可怕的暴行?”
但是,无需为坎摩尔的言论辩护,甚至不必认同他的观点,就能看出其中的规律。特朗普及其政府一直在用一系列手段迫使新闻和娱乐机构就范。他们提起诉讼、使用调查手段、威胁经济利益。(特朗普近期就《纽约时报》质疑其商业成就的报道提起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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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种方法经常奏效。ABC就特朗普政府为新闻报道提起的诉讼达成了和解,派拉蒙影业在寻求数十亿美元并购案批准期间,就《60分钟》节目与政府达成和解。派拉蒙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表示,取消斯蒂芬·科尔伯特的深夜秀纯粹是出于商业原因。但特朗普还是对这个经常批评他的人遭到边缘化表示欢欣鼓舞,他对待坎摩尔的事也是如此,他还鼓励NBC对吉米·法伦和塞斯·迈耶斯采取同样的做法。
与此同时,要求道歉、赔钱、辞退和让步的要求不断升级。这传递出明确信号,站在总统及其盟友的对立面可能会付出高昂的代价。
显然,很少有媒体和好莱坞愿意为此埋单。那么多人都在献媚和让步——你又何必自寻死路?或许该谨言慎行,避免给仇敌可乘之机。或许应该避免冲动的言论。
也许就应该三缄其口。
《南方公园》(South Park)在本季的第一集时就捕捉到了这种态势,剧中特朗普政府的压力甚至波及到了耶稣基督,基督警告说,“你们真的想和科尔伯特一样吗?”该剧第二集取笑柯克的政治立场,这是在他被杀前几周的事。柯克遇刺后,被喜剧中心频道撤下重播,但在派拉蒙+流媒体平台上保留了节目。(顺便说一句,柯克在去世前称这个恶搞“有点好笑”。)
也许,特朗普及其盟友正在做的并不完全是在复制欧尔班在匈牙利、普京在俄罗斯、埃尔多安在土耳其控制媒体的手段。一些政府采取困难的方式;一些政府用简单的办法。每一次对公共言论的冻结都会催生出不一样的“玻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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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感到这其中的寒意。周日晚上,编剧丹尼尔·奥布莱恩因HBO节目《上周今夜秀》(Last Week Tonight With John Oliver)获得艾美奖,他在领奖,“我们很荣幸能与所有深夜政治喜剧的编剧们分享这个奖项,毕竟这类节目仍然被允许存在。”坎摩尔被停播后,康涅狄格州参议员克里斯·墨菲这是“对言论自由的系统性破坏”的一部分。
嚷嚷着深夜节目遭到审查似乎有些夸张,毕竟这些节目归根结底不是新闻机构,而是为了赚钱而存在的娱乐产品。是的,喜剧秀与新闻不同:很多不关注新闻的人会关注喜剧秀。
领导人当然也会关注:讽刺木偶剧《库克利》(Kukly)在普京政府施压下从俄罗斯电视消失,中国审查机构则封禁了将习近平比作小熊维尼的网络梗图。特朗普整个政治生涯的社交媒体动态活脱脱就像斯塔特勒与沃尔多夫(Statler and Waldorf,喜剧小品剧集《布偶秀》中的一对布偶角色,以热衷于质问他人而闻名。——译注)在对讽刺喜剧表演者进行实时吐槽。
衡量一个民主国家是否健康的一个标准是看人民是否有嘲笑其领导人的自由——不仅是政治学入门课里那种法律条文意义上的自由,还包括金融、文化和实务方面的自由。现实生活中,电视媒体的言论自由,取决于企业是否敢于挺直腰板,抵御政治与经济压力。
当然,没有人会把坎摩尔关进古拉格集中营。和史蒂芬·科尔伯特一样,他个人可能不会有什么事。但是,如果当喜剧演员因企业指令而被禁止嘲讽总统那一派人时,这样的媒体系统在实质上并不比遭到法律禁言的媒体系统更自由。如果你能诱导足够多麦克风的掌控者无视言论自由,即便无需撕毁第一修正案,言论自由也已名存实亡。
美国也许不是一个真正的专制国家。但它似乎越来越多地在电视上扮演这样的角色。

James Poniewozik是《纽约时报》首席电视评论员。他的评论和文章侧重于探讨电视如何反映不断变化的文化与政治。

翻译:晋其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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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雷德福:打破常规的好莱坞“典范”

17 September 2025 at 0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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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雷德福:打破常规的好莱坞“典范”

MANOHLA DARGIS
罗伯特·雷德福正在拍摄《秃鹰七十二小时》。他把角色演绎得既有锋芒又极具同情心。
罗伯特·雷德福正在拍摄《秃鹰七十二小时》。他把角色演绎得既有锋芒又极具同情心。 Neal Boenzi/The New York Times
多年来,若论大银幕上的从容自若、风流倜傥,似乎无人能出罗伯特·雷德福其右。金发碧眼、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再加上唇角那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一切欢愉都即将如期而至,他正是往日的电影大亨们梦寐以求甚至刻意打造的那种大银幕理想人物。作为一个臻于完美的普通人,他能游刃有余地融入任何荒诞剧情并赋予其说服力。无论是引诱女人、策马驰骋、巧取豪夺、忍辱负重还是匿影藏形都不在话下。然而,当他于1969年在犹他州瓦萨奇山脉购入一片土地,并将其命名为“圣丹斯”后,他的好莱坞星途骤然转变。
好莱坞的这位终极男主角于周二逝世,享年89岁。当他在上世纪60年代初入行时,正值旧制片体系奄奄一息之际,这令其从影时机看上去带有了几分悖谬。当他与简·方达搭档出演根据尼尔·西蒙的话剧改编的《裸足佳偶》(Barefoot in the Park,1967年,由吉恩·萨克斯执导)而取得大银幕的突破时,新好莱坞已初现峥嵘。该片讲述了一对年轻夫妻的故事——他的角色循规蹈矩,方达饰演的妻子则自由奔放,虽然这是一部拼命讨好市场、生硬造作的喜剧片,但两位主角的耀眼魅力毋庸置疑。(此前,这部戏的百老汇版本也是由雷德福主演)。尽管整体剧情令人尴尬、沉闷乏味,但只要他们出现在银幕上,这些就都不重要了。
雷德福很快成为新好莱坞最具图腾意义的明星之一。他做出了诸多明智选择,尤其是接拍西部片《虎豹小霸王》(Butch Cassidy and the Sundance Kid,1969年),他在这部电影里饰演一名法外之徒。乔治·罗伊·希尔执导的这部影片如今再看年代感扑面而来,却仍保有它的灵动魅力,尤其是两位蓝眸偶像间迸发的无可否认的化学反应。雷德福饰演的“日舞小子”留着两撇小胡子,与保罗·纽曼饰演的的布奇·卡西迪相得益彰。这两个火车大盗遭捕快围剿,一起跳悬崖,与凯瑟琳·罗斯饰演的姑娘厮混,最后逃到玻利维亚。影片最著名的场景出现在结尾:两人并肩冲入弹雨、走向必死之局,画面定格于露华永驻的刹那。
《虎豹小霸王》的最后一场戏让这两个角色获得了永恒的生命。
《虎豹小霸王》的最后一场戏让这两个角色获得了永恒的生命。 Bettmann/Getty Images
在某种意义上,《虎豹小霸王》的结尾也堪称雷德福职业生涯的象征性时刻。几年前,阿瑟·佩恩那部极具冲击力的《雌雄大盗》(Bonnie and Clyde)的双主角同样死于枪林弹雨,影片将血腥的结局展现得淋漓尽致,留下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相比之下,《虎豹小霸王》呈现的却是一种永恒之美,而雷德福本人仿佛也以某种神秘的方式将这种美化为现实,纵使岁月流转亦不褪色。影片同时也暗示了他的角色似乎总能从任何危局中脱身,即便是在像《秃鹰七十二小时》(Three Days of the Condor,1975年)那样危机四伏的困境里——这是一部由费·唐纳薇搭档出演、西德尼·波拉克以磅礴的创作激情与鲜明风格执导的间谍惊悚片(这部佳作值得立即观看)。
作为演员,雷德福最出色的表演往往在于看似不着痕迹的瞬间——当他沉入自我、只是静观世界时。在《秃鹰七十二小时》中,他饰演的特纳是一个头发蓬乱、不修边幅的中情局研究员。一天午饭归来时,他发现所有同事都被谋杀。很快他开始了逃亡,并几乎立即卷入与费·唐娜薇饰演的凯西的关系中。凯西是个平民女子,他因需要藏身之处而将她劫持作为人质。既然这毕竟是一部好莱坞电影,他们最终自然坠入爱河;在那个年代的美国电影里,未突破的窠臼依然存在,比如性别政治。雷德福的演绎堪称完美,他让人物带着锋芒,却仍然极具同情心、可信任,而且——是的——始终性感。
雷德福与费·唐纳薇在《秃鹰七十二小时》中的表演。
雷德福与费·唐纳薇在《秃鹰七十二小时》中的表演。 Film Publicity Archive/United Archives, via Getty Images
雷德福的一大天赋在于,他无论与同性还是异性演员同台都一样出色,而这在上世纪70年代的男星中并非普遍现象。他与纽曼、达斯汀·霍夫曼这样截然不同的表演者合作都显得游刃有余——他和霍夫曼还共同主演了那个时代的经典之作之一——《总统班底》(All the President’s Men,1976年),该片由阿兰·帕库拉执导。有时,雷德福甚至甘当绿叶,把光彩让给对方。他身上的这种天赋或者说本能倾向,令人联想到布拉德·皮特(他是最具雷德福精髓的银幕传人)与乔治·克鲁尼在《十一罗汉》(Ocean’s)系列中的化学反应。也许,这份从容源自一种属于美的自信:雷德福从不需刻意争夺观众视线。
20世纪70年代被公认为美国电影的高峰期,但那同时也是一个对女性并不特别友好的年代——无论是在台前幕后。然而,我无条件热爱的其中一部影片便是波拉克执导的《往日情怀》(The Way We Were,1973年)。这部时代爱情片开篇于20世纪30年代,讲述了芭芭拉·史翠珊饰演的凯蒂(一位炽烈如火的犹太裔马克思主义者)与雷德福饰演的哈布尔(一个看似事事尽在掌握、堪称典型的WASP精英)两个大学生之间暴风骤雨般炽烈却注定无果的恋情。完全可以写一整篇关于“女性凝视”的论文,专门讨论凯蒂-史翠珊如何带着渴望,甚至饥渴般地注视着哈布尔-雷德福。看着她的目光投向他,我却仿佛照见自己。
尽管享有盛名,《往日情怀》并非提及新好莱坞时最先浮现的片型。事实上,虽然雷德福与一些伟大的导演合作并留下相应佳作,但他同样演过许多平庸乃至乏善可陈的作品,包括《了不起的盖茨比》(The Great Gatsby,1974年)这样的失败之作(这简直是非他莫属的角色)。尽管才华毋庸置疑,雷德福往往似乎更愿意打安全牌,求稳求安全,他并不总是能超越平庸导演的局限。在与新好莱坞时代一些声名显赫和的同期演员相比——比如杰克·尼科尔森,雷德福并不是那种会把内心的疯狂宣泄到表演中的演员。
雷德福与芭芭拉·史翠珊在《往日情怀》中。
雷德福与芭芭拉·史翠珊在《往日情怀》中。 Moviepix/Getty Images
新好莱坞时代风潮退去,雷德福的角色总体上渐失光华,但他的公众形象却愈发引人入胜。在投身环保等政治活动的同时,他于1980年执导了首部剧情长片《普通人》(Ordinary People,1980年)。这部情节剧讲述了一个拘谨的家庭如何应对亲人离世带来的后果,影片真挚动人,朦胧的摄影风格和几位演员的精湛表演令人称道,但显得过于工整,正因如此,尽管面临马丁·斯科塞斯的《愤怒的公牛》(Raging Bull)和大卫·林奇的《象人》(The Elephant Man)等强劲对手,它仍摘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雷德福本人也斩获最佳导演奖,如今看来,我认为,这个奖项更像是好莱坞主流对自家人的一份礼赠。
“成功的危险在于将人困入定式,”雷德福曾坦言,“我更爱独立。”这种态度让他遁入犹他州荒野的选择更显快意。尽管他仍继续出演电影并坚持导演工作——1994年的《机智问答》(Quiz Show)堪称巅峰之作,但显然不愿被定型。于是他“逃离” 了好莱坞(某种程度上而言),创办了圣丹斯学院,让好莱坞主动向他靠拢,并从根本上推动了美国电影生态的改变——这种改变往往朝着更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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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历史的变迁,以及圣丹斯学院及其举办的著名电影节的历史确实错综复杂,甚至充满争议。但我最欣赏雷德福的一点(人们有时戏称他为“平凡鲍勃”),在于他打造了一个让艺术家得以挣脱束缚、建立社群、制作电影的天地,孕育出那些他本人既不会出演更不会执导的电影。与好莱坞多数人不同,雷德福追求的是超越自我的价值,而他最终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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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去拍纪录片吧?」

By: Steven
11 December 2023 at 19:22

昨晚,跟筱烨从宠物医院回来,走到楼下时她问我:「假如不需要为钱发愁了,你会去做什么?」我脑海里先是划过各种不确定的数字,一千万?八千万?三个亿?还是 5000 亿?

多少钱能算自由?拥有多少不用发愁?

我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目标,是做出一些能对人有益的东西。作为工业设计师,我觉得我的这个身份是充分满足了我从小到大的愿望的。但是,这个愿望在成为设计师之后,就停滞不前了。我至今也没有做出能令自己满意的,能够称之为「好作品」的对世界有益的东西。

我其实清楚,这不全是我的问题。

能力我当然自信是没问题的,但远不够出类拔萃到可以被称为天才的程度;时代的机会其实并不少,我亲眼见证过的都不胜枚举,设计师的机遇是多的,即便不是我,我也不会否认这个时代是对设计师友善的;个人的运气不是可以评价的部份,我认同王德峰教授的观点,人到三十得知命认命,这不是说要被生活锤打成老牛,是知道自己寸长寸短在哪里。

曰「六亲无靠,大器晚成」,便不强求。

但无论何时,如果以不愁开销为前提考虑未来想做的事,我冒出的总是「回到舞台」「专心写作」「做慈善性质的设计」这一类事情。因为,我觉得那是我的「欲望」所在。

「也许,去拍纪录片吧?」

这句话说出来时,我自己也惊愕了。

我知道我考虑过这件事,但我从来没有把它上升到「后半辈子的目标」这样的高度。筱烨问我是不是想给自己留下点什么,我说:「不是的,我不是想给自己留下点什么,我是想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这三四年间,我渐渐地把「自己」从欲望和野心中拿出来了。前几个月,@两个皮蛋的初号来找我聊天,席间,我说了一段话,大意是:

我现在只在乎我那些想法是否传播出去了,是否影响到了那些真正有影响力的人,大的媒体机构也好,数码科技博主也好,人文艺术博主也好,只要他们能从我这里了解到真正的设计是什么样子的,不是陈词滥调的刻板印象,不是动辄灵感来源和像这个像那个,那么,我写的文章和做的视频就有意义。我作为个体是否有足够大的影响力,没那么重要,但我能作为一把种子撒向远处,这比我短暂的一生本身重要得多。

这不是浪漫化,而是彻底的实用主义。

作为工业设计师从 05 年工作到现在,设计和制造了多少东西,它们的生命周期是多长,归属何在,我大概是知道的。造物是人类的特权,因此敢称万物灵长。可人造之物不永恒,要么是在岁月中破败的石块建筑,要么是长久不化的塑料垃圾,都是昙花一现,不得善终。但凡是实体,都有消亡的时候。这个周期,绝大多数时候是比人类个体的平均生命周期短的。

但文明可以绵延数千年,通过记录和记忆。

因此才会有那个笑话:如何成为百万富翁?去拍纪录片。你会从千万富翁成为百万富翁。纪录片就是很烧钱,不管是记录人类还是地球的故事,这种记录形式一定是需要耗费巨大劳动价值的。正如人类练习内观,从亿万斯年的衍化中诞生的智能生命,觉察到自身的存在,并对自身进行观测和记录,这也同样耗费了巨大的资源。只是,我们作为人类的个体,通常难以察觉到这一现象。但你察觉到时,就是一次生命的奇迹。

假如我们是另一些生命创造出来的,那就是更大的奇迹。

当然,我并没有要拔高自己想拍纪录片的想法,只是在陈述其拥有远高于「设计」「话剧」「写作」之类个人私心的观点。在我能力和命运的射程内,大体上只能追寻上述三者,并且大概率在有生之年都难以企及我所认为的高峰,但如果让我以「无须在意代价」为前提来畅想的话,那句不经意透露的想法向我指出了更高的云上有什么。

我可以化归尘土,但尘土上会有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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