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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六四】原军报记者:六四有可能重演!

6 June 2019 at 05:15

1989年学运期间,江林是中国《解放军报》记者。6月3日晚,江林在天安门广场附近目睹了军队对民众的镇压。后来,她在军队内部看到一份保密文件。下面请听本台记者王允对江林的专访。

记者:江林女士,您最近向外透露,在六四事件发生之前,有一个七将军上书事件,您能介绍一下这个情况吗?

江林:当时,在北京市戒严的情况下,叶飞曾经找张爱萍,要一起给中央军委提建议,就是不要让军队进城。张爱萍说可以,就让他的儿子起草了这样一封信。这个信非常简单: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人民的军队,不要进城,更不要向人民开枪。

记者:上书的结果是什么?

江:上书没有结果。

记者:那您是怎么了解到这些相信的情况的?

江:六四以后,我和他的儿子有一个想法。

记者:他的儿子叫什么?

江:张胜。我们有一个想法,给他写一个传记。我们就详细地访问了张爱萍上将。我们看到了那封信的草稿。

记者:在戒严期间,在广场及其周围,发生了所谓暴徒烧军车和坦克的事件,甚至有烧死军人的报道,您所了解的事实是什么?

江:我认为根本不存在暴徒。它实际是北京市民对待暴力的反抗和自卫。后来我们的记者也有跟随戒严部队,一起去采访。所谓的暴徒,所谓的烧死军人,是六四以后,完全颠倒黑白的宣传。

当时成立了一个戒严部队新闻处。它把北京各大媒体记者的权利全部都剥夺了。而且据说是这样,他们明明拍到了军队怎么开枪和老百姓如何反击,但是在做剪辑的时候,全部反过来,把老百姓怎么打军人放在前面,把军人怎么开枪放在后面。

记者:6月3日晚,您和张胜一家人,还带着孩子去天安门广场,没有穿军装,而且一直往里面走。当时很危险,您的想法是什么?

江:6月3日是星期六,是休息日,我想起来张胜他们家是在军训部的宿舍,我就去了他们家。他的一个参谋打电话给他,说开枪了。

记者:那是几点钟?

江:十点钟左右吧,我当时一听,我就说我要去,因为我是记者。张胜就说,他跟我去。我们4个人就骑了4辆自行车,往天安门方向走。

记者:您当时在现场遭遇了什么?

江:我们先是到了西单路口,那里完全被市民包围住了。他们形成了好几道人墙,在阻止警察向天安门开进。我们就绕道,继续往前走,走到复兴门桥的时候,枪声就起来了。那个时候,桥上已经是火光冲天。阻挡军队的公共汽车全部烧起来了。

整个桥上全是部队的军车。因为他们开枪,我们没办法站着往前走。我们就匍匐前进。

记者:你们匍匐前进的时候,没有担心会被枪击中吗?

江:他们站在军车上,位置比较高。他们一射击,老百姓就喊,打倒法西斯。然后,枪声就很密集地向声音的方向射击。我们就看到很多的市民受伤。

从复兴桥出来,我们就继续往天安门走。

记者:你们走到离天安门最近的是什么地方?

江:大概是东华门和西华门之间,午门的地方,我们把车放在那里,向天安门走。那个时候,天安门的门洞上就全部是火光冲天、枪声大作。枪声的密集就像放鞭炮一样,不绝于耳。那个时候,我就往里走,看到很多外国记者从天安门跑出来。

记者:你们当时是不是唯一向里面走的人?

江:对,我们是唯一的。我们向里走的时候,到午门附近,就碰到了一队武警,他们实际是从我们后面过来的。他们就围上来,说你们不能往里走了。他们上来就打,拿电警棍打。反正我觉得他们就是要把我们打死。

记者:在这种生命攸关的时候,你们没有亮出自己的军人身份吗?

江:对。不但我没有亮自己的身份,谁都没有讲自己的身份。因为我们四个人的身份都很显赫啊。

记者:那为什么当时没有亮出身份?

江:我觉得这一刻我就不是军人,打死我,我都觉得我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这是我参加的这个军队啊,他们怎么会这样?我的感觉就跟我的母亲被强奸的感觉似的,我根本不能接受。

记者:我听不少人说过,很多军人不想开枪,很多人是把枪往天上打,您所看到的事实是什么?

江:我所看到的事实不是这样的,就是(军队)向人群开枪,而且非常密集。后来,袁木说广场上没死一个学生,我觉得这是胡说八道。

我被打伤以后,被一群外国记者送到了协和医院。协和医院的伤员基本全是从天安门送去的。我到的时候,医院里面遍地都是血。

记者:六四发生之后,军队内部是什么反应?

江:据我所知,军队的高级军官很多人都不赞成。

记者:镇压之后,有不少军人是因为镇压而升迁了,您是怎么看待这些人?

江:很多人愿意升迁啊,包括我们报社的人。历次政治运动都有投机者。

记者:您的父亲是总政治部一位将军,他是如何看待这个事件的?

江:我在电话里给他讲了真相,他很快就决定,他要马上退休。因为他没有办法去苟同这些观点。

记者:在过去二十多年中,您保持了沉默,这种沉默的方式是什么?

江:不向任何人谈及,因为非常危险。

记者:您家人的态度是什么?

江:跟我的态度是一样的。大家都对这个政府还抱有一线希望,就是希望这个国家和共产党能够去纠正这个错误。

记者:这次您出来之前,就已经决定要向外界披露这些事件的内幕吗?您家人是什么样一种态度?

江:我是下了这个决心,因为我们等了三十年,没有等到什么结果。他们甚至连一声道歉都没有,而且还变本加厉。所以,他们不说,那就我们来说。

我的家里边,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还剩我的母亲。我临走之前,我没敢告诉她这个,但是我母亲很敏感。这次走之前,她无论如何要跟我合一张影。而且走的时候,她反复地拥抱我。这个我们也很难过,就是最后大家都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流泪和难过,转过身就走了,就这样。

记者:前几天,中国国防部长魏凤和在新加坡的会议上说,“六四”镇压是对的。您怎么看待这种说法?

江:非常荒谬!首先,“六四”和中国的经济改革没有任何关系,而且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信号,就是“六四”还会重演。

记者:感谢您接受我的采访!

(记者:王允 责编:申铧 网编:洪伟)

江林接受本台采访谈她亲眼所见的六四屠杀(RFA视频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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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fore yesterdayMain stream

中国拐卖妇女现象深层分析

11 March 2022 at 03:02

徐州丰县铁链女事件似乎击穿了中国社会的心理底线。“铁链女们”的悲惨命运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民意,也映射出政府权力的麻木不仁、昏聩,以及腐败。在民意的推动下,政府被迫针对被拐妇女推出调查和治理措施。在中国各级政府的公信力在铁链女事件中消失殆尽的背景下,我们来探讨一下中国拐卖妇女现象屡禁不止的深层原因以及可能的解决路径。

徐州丰县铁链女事件似乎击穿了中国社会的心理底线。“铁链女们”的悲惨命运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民意,也映射出政府权力的麻木不仁、昏聩,以及腐败。在民意的推动下,政府被迫针对被拐妇女推出调查和治理措施。在中国各级政府的公信力在铁链女事件中消失殆尽的背景下,我们来探讨一下中国拐卖妇女现象屡禁不止的深层原因以及可能的解决路径。

姚诚2011年冬天在安徽省大别山一间柴房里见到了19岁的被拐卖妇女邓露荣。作为退伍军人的姚诚当时在参与人权组织“中国妇权”解救被拐妇女儿童的行动。

因为徐州丰县铁链女事件引起的有关妇女拐卖的持续舆论风潮,姚诚在二月中旬首次通过Youtube的视频平台,回忆了这一经历。

一次并不成功的解救

“她躲在柴火堆里,抱着她双目失明的儿子,问她什么话,她都不说,很麻木,”姚诚回忆说。

在“中国妇权”提供的解救邓露荣现场视频中,邓露荣与姚诚对话时,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姚诚说,他们当时判断邓露荣患有轻微的智障。

总部设在纽约的“中国妇权”向本台记者核实了邓露荣的身份信息。邓露荣家住安徽省宿松县柳林乡,因为是超生,被父亲弃养,13岁时被村里的乡村教师强奸,14岁时被叔叔卖给了附近北浴乡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邓露荣的丈夫,也不应叫丈夫,因为并没有结婚,就让她在村子里接客,村子里从六十岁到三十岁,以及更小的找不到老婆的男人跟她睡觉,一次收20元钱,”姚诚介绍说,这个男人用她卖淫的钱盖起了小楼。

“中国妇权”团队的人前去探望邓露荣,直到第三次才见到她,因为很多时候邓露荣并不在家里。姚诚说:“村子里的人说她受不了,受不了这么多男人的虐待,她跑了,经常跑。她跑到山里面去,睡在草堆里,在地里扒着庄稼吃,典型的一个现代白毛女。”

但邓露荣还是要回去,姚诚说,她这么做是为了看自己的儿子,还在襁褓中的儿子因为眼睛发炎,已经双目失明。

中国退伍军人姚诚(视频截图)
中国退伍军人姚诚(视频截图)

姚诚和同伴们解救邓露荣的这次行动并没有成功。当姚诚还在柴房里询问邓露荣情况时,他已经感觉到迫近的危险,“我们发现很危险,门口围了很多人,拿着扁担和锄头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呢?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想把这个事情揭露出来,如果这个事情揭露出来,这些男人是犯罪。”

团队被迫离开后,去当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却以“私了”推脱,不愿插手。如今,十一年时间过去了,“中国妇权”创办人张菁今年2月24日在推特上说,当地公安不作为,邓露荣至今“饱受煎熬”。

那一个个黑暗的角落

张菁所领导的“中国妇权”虽然在被拐受害人的家属面前是拯救者的形象,但她告诉本台,当她面对一个个被拐卖妇女的个案时,心情常常是崩溃的,“有时候我们救不到人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象邓露荣的这个案子,我们找到她,帮她报警,都做了这么多,可还是救不了她。”

“中国妇权”于2007年成立中国妇女儿童保护中心,开始着手解救被拐卖妇女儿童的行动。姚诚也是从那一年加入这一工作,他介绍说,这一行动的参与者一开始就约定以志愿者的形式加入,自己贴时间贴钱。

“中国妇权”创办人张菁(张菁提供)
“中国妇权”创办人张菁(张菁提供)

姚诚告诉本台,他负责的主要是解救被拐儿童的工作,儿童中大部分是女孩,“这些儿童被拐卖以后,就像丰县铁链女一样的,被拐的时候是儿童,后来长大以后,然后需要寻亲。所以我们找儿童的时候,一半以上找到的都是妇女,就是成家生孩子以后的妇女。”

从中国法院历年公布的相关案例看,妇女被拐卖的方式多种多样,有暴力抢人、下迷药、诱骗等等,一般都是在违背被害人意志的前提下进行的。出于对妇女拐卖现象普遍性的担忧,有网友无赖地调侃说,在你和铁链女之间只有一闷棍的距离。

姚诚分析说,女孩子被拐卖后的用途比男孩子要多得多,“买一个女孩子,几千块钱,养在家里当一个劳动力,养大了以后做儿媳妇,省钱啊。还有一些人贩子看重女孩子的经济效应,就把她们送到娱乐场所,各种各样的东西就多了。”

姚诚的说法实际指出了被拐卖妇女和女孩的主要出路,包括强迫婚姻,强迫劳动和所谓娱乐场所。也有少数地方,包括山西、湖南等地,曾先后爆出有被拐卖妇女被卖尸配阴婚。而娱乐场所大部分指的实际是色情行业。

中国艾滋病权益活动人士万延海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在中国政府的卫生部门任职期间,曾在中国性工作者中推行卫生安全措施。在实际工作中,他观察到,有不少的女性性工作者很可能是被拐骗的,“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就是被家乡那些所谓成功的大姐带出来的,到了都市里才发现原来是做这个,有的人会一直反抗,有的人会被强迫,但有的人可能也就接受了,这些情况都蛮多的。”

万延海向本台坦言,因为主要从事卫生安全的工作,即使发现了有被拐卖人口,也不方便向警方举报,因为这样无法取得娱乐场所老板的信任,工作就没法继续了。

中国艾滋病权益活动人士万延海(视频截图)
中国艾滋病权益活动人士万延海(视频截图)

“三百多万被拐儿童大多数是女孩子”

从全中国范围看,被拐卖女性(包括成年妇女和未成年女孩)的数量很难获得准确的数据。纽约州立大学人类学教授郑田田2018年在英文学术期刊《历史考古学及人类学期刊》(Journal of Historical Archaeology & Anthropological Sciences)上发表文章,综合国际组织的调查数据统计得知,从2000年到2013年,中国被拐卖的青年女子和小孩总数为92851人。但她强调,实际的被拐卖人口可能要远远大于这个数字。

姚诚依据他多年从事解救被拐儿童的经验,给出了一个估计,“从1980年一直到2016年放开二胎,最高峰的时候,一年就有二十万孩子被拐。我们自己统计,平均每年有十万个孩子被拐,一年十万,十年一百万,三十多年就三百多万。”

姚诚前面提到被拐儿童中大多数是女孩子,这种估计也符合世界的一般规律。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2016年发表的报告称,在2014年获得的71个国家数据中被拐人口有96%是女性。

实际上,很多被拐受害人的身份难以确认,因而难以被统计。姚诚介绍说,“很多孩子找不到是因为被洗白了,就是买孩子的家庭花点钱给派出所那些户籍警,给她们上了户口,上了户口就没法找了。他说是他家人,有户口,编了一个出生日期、名字等等,你没办法找了。”

江苏徐州铁链女的真实身份至今成谜,虽然江苏省政府的第五份通报认定她就是结婚登记照上的杨某侠,也就是云南的小花梅,但网络舆论对她的真实身份仍有广泛的质疑。

与此同时,中国政府对拐卖人口数据的统计似乎讳莫如深。美国国务院2021年发布报告称,这已经是连续第四年中国政府没有公布人口拐卖受害者的任何数据,这可能与中国政府在一些地区执行强迫劳役,并大规模拘禁维吾尔族等少数族裔的做法有关。

中国江苏
中国江苏"铁链女"(视频截图)

跑不掉的被拐妇女

被拐女性的流出和流入在地域分布上有大致的规律。纽约州立大学的郑田田在前述文章中提到,卖出地比较集中的地方包括安徽、贵州、河南、四川和云南等省,买入地则包括江苏、浙江、山东、河南和内蒙古等省相对落后的农村地区。

被拐女性就像商品一样被人贩子售卖。据中国官媒《检察日报》报道,离铁链女事发之地不远的徐州市姜集村早在2000年就是苏北最大的“人口批发市场”。

目前这些女子在“市场”上的价格与过去已经有很大的不同。姚诚指出,在90年代中期之前,男孩和女孩的买价差别巨大,“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男孩子要一万多,女孩子一千元;但在1995、96年之后,就都达到两三万了。”

郑田田2018年的研究则指出,买卖一名被拐女性的价格从人民币六千元到四万元之间。

在被拐卖的女性中,存在大量被虐待、被强奸或被性奴的现象。她们常常困在这样的处境中十年、二十年,无法逃脱。

从云南被拐卖到安徽的妇女董茹(应受访者要求化名)在接受本台记者采访时,提到她同村的一名女子被拐卖到安徽,遭买家虐待致死的事情,“我一去看她婆婆就骂,我就叫朋友去看。我朋友跟我说,她整个人都废掉了,被一家人打骂到她傻掉了,一家人又硬把她饿死。”

张菁则告诉本台,被拐妇女如果遭虐待,并被常年禁锢,大概率会造成她们精神失常,“这人哪,人的情绪常年紧张而愤怒。她们还常年没人说话,一个人独居,还要遭受身体上、心灵上的创伤和虐待,所以不疯都要疯。”

在有的情况下,被拐妇女被买家禁锢,会产生畸形的依赖心理。张菁说,当时他们的团队就评估本文开头提及的邓露荣可能有斯德哥尔摩症,离不开那个“家庭”。

“长期被虐待的人,当她们觉得这些已经成了习惯,成了生活一部分的时候,她们可能就会没有意识说这是虐待,反而会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然后,哪天给她一点好处,给她一件衣服穿,给她一点好吃的,她就感恩戴德的。”

也有些人会自始至终地坚决反抗。2007年以真实人物为原型拍摄,反映被拐妇女命运的电影《盲山》主人公白雪梅是一个女大学生,被拐卖到山区,多年后,当她的父亲和警察找到她并试图解救她时,却受到村民阻挠。白雪梅情急之中,一刀砍向了所谓的“丈夫”。这样的艺术人物在现实中并不难找到更多相似的案例。

反映被拐妇女命运的电影《盲山》剧照(百度百科截图)
反映被拐妇女命运的电影《盲山》剧照(百度百科截图)

还有一些被拐妇女在被解救后,却选择回到收买家庭。姚诚和张菁共同提到2009年他们在福建解救的贵州女子肖光艳。七岁就被拐卖变成童养媳的肖光艳,在二十五年后寻亲终于找到原生家庭,但之后还是回到了福建的夫家。类似的案例在福建还有好几起。

张菁解释说,“因为她们觉得就在这里长大了,这里还是好。反正哪里都有受苦的,他们也有对我们好的时候。”

吊诡之处在于,当被拐女性以身不由己的方式被裹挟进了一个她们未曾预料的命运分岔口之后,她们所遭遇的也未必是地狱。

中国著名辩手、哈佛大学法学博士詹青云近日在接受网络博客“不合时宜”的采访时说,她有一位表姨妈年轻的时候被拐卖到江苏农村,但二十年后寻亲找回家乡贵州,但她是象探亲一样回来的,她对被拐卖以后的生活感到满意,因为江苏的生活比贵州要好,收买的家庭对她也不错。

溃败的农村 放任的权力

在种种被揭露的拐卖妇女的案例中,乡村往往呈现出麻木、冷漠的面目。一根长长的锁链套着江苏徐州铁链女的脖子那么多年,一个硕大的铁笼关着陕西佳县铁笼女那么多年,周围的村民似乎都不闻不问。

村民有时甚至是帮凶。在姚诚想要解救而不成的邓露荣周围,环伺着随时想要扑上来,不让人带走她的本地几十号男人。

这样的村庄里似乎没有法治,警察不执法,面对这些被拐卖妇女的哀告和求助,国家公权力竟然完全缺位。清华大学社会学教授郭于华在二月初就此发表文章,重提她2007年分析山西黑砖窑奴工事件时的一个论断:被权力和治理放任和抛弃的社会底层,其生态将迅速恶化。

中国一位曾参与过打击拐卖行动的资深警员匿名向本台分析说,在铁链女事件中,当地的公安机关存在严重失职,“首先当地警方足以能够发现(这种事),公安部搞的包村制度,每个村都有包村警察,每个乡都有派出所。普通的一个乡管十几、二十个村,多的也就三十个村,那怎么能发现不了呢?”

他说,这个事件中失职的不仅仅是警察,还有基层政府、村委会的领导,但公安机关应该承担首要责任。但他也强调,农村地区基层派出所警力严重不足,工作压力也大,“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所有工作都在基层,就是各种活儿。上面说不让基层警力参与非警务活动,但实际上基层公安机关太多的非警务活动了,这几年的上访稳控等等压力太大。”

这位警员进一步分析说,重要的是打击拐卖并没有被纳入警员的考核体系,“打拐不考核啊,上面重点考核的内容中没有打击拐卖这一项。上面不重视,我们工作也忙,警力很少,谁去管这种事情啊?”

在另一方面,司法机关对拐卖案件的办理也受制于地方保护主义。姚诚介绍说,他们一旦发现被拐儿童的地点,只能去找派出所解救,因为他们没有执法权,但派出所大多不愿出力,“我们到村子里去解救孩子的时候很危险,经常被打出来,因为他们买一个孩子也花了钱,你把他孩子弄走,他要跟你拼命的。所以解救方面只能靠政府,但大部分的时候,政府有地方保护主义。”

安徽被拐卖女子董茹告诉本台,她被丈夫虐打时,就发现报警没用,“特别是像我老公他弟弟他有能力,跟村干部(关系)好,我就是去警察局我也搞不过他。再一个就是政府,你不了解,没有用的,警察局也不讲道理,不会向着你一个外地人的。”

北京大学刑法学教授车浩二月初在学术期刊《中国法律评论》上发表文章指出,“面对有刚需性的买媳妇的农民,指望与这些人历史地、文化地共同生活在同一地区的办案人员去下狠手从重打击,那也只能是一个美好的理想。”

他强调,买方可能就是当地熟人社会网络中的一员,办案人员并没有强烈的正义动机去认定买方的强奸、拘禁等重罪,往往是按照收买行为的轻刑去处理了,而且往往是搞个缓刑。

一名被拐卖的妇女(法新社图片)
一名被拐卖的妇女(法新社图片)

政府里的拐卖利益链

但这些本该看顾社会底层的公权力似乎并不仅仅是抛弃了底层的人们。姚诚和张菁在多年救助被拐妇女儿童的过程中发现,地方政府各部门不但不打击拐卖,也不支持解救受害者的行动,有时甚至阻挠对受害人的救助。

“中国妇权”的团队有时要到各地方去宣传救助被拐人士的行动,但经常受到当地政府的骚扰和打压。张菁回忆说,“通常他们就是不准你做这些,要你离开,说这里不准放宣传材料,你不离开就把那些横幅撕掉。如果你要是反抗或者争辩的话,警方就把那些失踪儿童的家长统统带到派出所。”

不仅如此,从2012年开始,“中国妇权”由于资金来自国外,被中国政府认为是西方反华势力,该组织在中国的一些团队负责人先后被抓捕、判刑。他们救助被拐妇女和儿童的行动被迫转到网上,大大削弱了在地行动。

对于政府不愿、甚至打压对被拐受害者的救助,张菁分析说,从1980年代中期以后,人口拐卖已经形成规模效应,不少政府工作人员都成为了拐卖利益链的一环,“这些利益链上面都是一环扣一环的,在这个利益链上的有什么人呢?有公安、有医生、民政部门、计生办,也有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还有乡政府、村委会的干部。”

她说,这些利益链上的政府工作人员为被拐受害人提供假的出生证明、上户口,甚至是上学的安排,每个环节都在扣钱,最后发展成像是连锁店一样,每个环节都已经标准化,“环环都是做好的,你拿去就好了,你交钱就行了。”

本台记者向前述那位警员求证是否存在这样的利益链,他回避了这个问题。

消失的乡绅 弱势的宗族

在政府公权力对被拐妇女和儿童的救助上麻木不仁的同时,问题的另一面是,乡村自身为什么能容忍以被拐妇女为对象的强迫婚姻?一位居住在华东某省的村民匿名向本台分析说,在铁链女事件中,作为铁链女的丈夫董某民也是受害者,“他是什么受害者?他是我们这个国家愚昧、落后和麻木的受害者。”

社媒上有不少言论把这种落后归结于部分农村根深蒂固的传统父权观念。但这位村民说,乡村对于被拐卖妇女现象的容忍体现出的是文明退化,“1949年以前,中国有个文化叫乡绅文化。那个时候,农村里面有钱人的孩子去读书了,出来以后就是乡绅,有钱有文化就叫乡绅,乡绅在治理中国这个基层,但他们恪守着中国的伦理道德。”

他认为,这种乡绅文化在1949年以后被消灭了,给乡村治理带来了一些问题,“我们现在乡村治理是靠村委会、村支部这些机构,这是党领导下的政府机构在治理,这种东西就到不了老百姓心里去。”

出生于湖南的人口学家易富贤观点与之相似,他看重的与乡绅文化关系紧密的宗族文化,“在宗族社会,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是联系两大家族的纽带,不可能让一个凭空买来的、来路不明的人进入家族。”

他观察到,中国各地人口拐卖的严重程度与当地宗族文化的强盛存在负相关的关系,“事实上目前人口拐卖比较严重的地方,象山东、河南这些省,他们的宗族势力是比较弱的,但家族势力比较强的,象广东、广西和湖南这些地方,人口拐卖就比较少。”

失调的性别比

人口拐卖在中国、乃至世界古已有之。哈佛大学人类学荣休教授詹姆斯·沃森(James L. Watson)在1980年发表文章说,在1949年之前,中国的人口贩卖市场是世界上最大的此类市场之一。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就是取材于民国时期社会现实的被拐妇女形象。

但在本台记者的采访中,多数采访对象认为,现在中国的人口拐卖市场是在1970年代末、1980年代初开始形成。

海外政论杂志《北京之春》荣誉主编胡平回忆他们那一代六、七十年代在乡村当知青时,很少听到有人口拐卖的事情,“毛时代这种情况是相当少的,他把每个人都定得死死的,人走不了啊,人员没有流动性;连人都快饿死了,都没有办法到城里面去讨饭,那些女子你怎么去倒卖嘛?”

1980年代起,中国实行改革开放的政策,人口的流动性不断增强,同时也开始严格实施计划生育政策。人口学家易富贤认为,中国实行计划生育,导致性别比失调,是妇女拐卖的主要原因。他分析说,一胎化政策导致了选择性堕胎,由于传统上偏爱男孩,受害者往往是女性,这导致中国性别比从1980年代就不断攀升,“到2000年代的时候是100个女孩对应120个男孩。到了近期2020年,在实行二胎政策之后,性别比才下降到100比111,但这仍然高出正常的范围。”

人口学一般认为,正常的性别比是男女比例保持在100比104-107。但根据去年完成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中国男性比女性要多出3490万。中国第一财经网在报道中指出,这种性别比意味着,在婚育期的人群中,平均5个男性中将有一个找不到配偶。

光棍村的形成

性别比失衡还有可能促发了光棍村数量的增加。易富贤认为,光棍村的问题以前就存在,因为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原因,贫穷乡村的男子娶亲难,但人口政策导致的性别不平衡加剧了光棍村的问题,使其从个例变成普遍现象。

美国三一学院农业学荣休教授文贯中则认为,改革开放之后的人口流动也是光棍村形成的重要原因,“本来就性别比例失调,现在又有了人口自由流动,当地女子就大量外出,当地比较能干的男子也是外出,因此就留下了那种比较‘老实巴交’的男子,当然他们仍然有人所固有的那些欲望。”

凤凰周刊2019年根据媒体对光棍村的报道,绘制了一幅不完全的中国光棍村分布图,其中包括甘肃、河南、陕西、安徽、重庆、贵州、广西和海南等省市。报道强调,没有被报道出来的光棍村还有更多。

而文贯中所说的留守在光棍村里的那些“老实巴交”的男子,似乎也正是被拐妇女买家的典型形象。香港科技大学(广州)助理教授熊婉茹2月24日在财新博客上发表文章,通过整理案卷中的996个拐卖妇女案例揭示出,收买被拐卖妇女的男性普遍年龄大,受教育程度低,缺乏劳动技能,经济条件差,社会地位低。

熊婉茹认为,在经济发展、人口流动以及性别比失衡等因素层层挤压之下,留在农村的贫困男性陷入了无人可娶的绝境中。

乡村的生与死及其“反抗”

熊婉茹似乎是在为这些无人可娶的农村男性叫屈。在铁链女形成的舆论风潮中,这是少有的声音。

对这些男性抱有同情的还有中国作家贾平凹。他在2016年发表了以被拐妇女为主角的小说《极花》,他在事后接受采访时说,“(拐卖)从法律角度是不对的,但是如果他不买媳妇,就永远没有媳妇,如果这个村子永远不买媳妇,这个村子就消亡了。”

但这一说法最近被网友挖出来后,引起巨大的反弹。一度有人在社媒上愤怒地驳斥贾平凹说,如果那些光棍村要用锁链来防止老婆逃跑,那就让他们断子绝孙吧。这类似的发帖在社媒上获得极高的点赞和转推率。

在这些舆论中,乡村仅仅成了评头论足的对象,正如铁链女不被村民关心一样,乡村自身的生与死也无人关心。而这似乎是中国舆论界谈到妇女拐卖时的一贯论调。

上海大学文化研究系博士后李磊2017年在学术期刊《德州学院学报》上发表文章,为此抱不平说,在现代化、工业化、城市化推进的过程中,城市对农村的结构性剥削愈演愈烈,农村强壮劳动力不断被吞噬,自然村不断在加速消亡,人们对此视而不见,仿佛这是一种抽象的存在。

他说,农村、农民无法通过正当的手段进行发声反抗,只能在日常生活之中苟延残喘, 默默承受,但绝不能断子绝孙,因为这是他们的底线。一旦剥夺触及到了这一底线,他们就只能通过不合法的暴力行为来反抗。言下之意,他把拐卖妇女看作是农村的一种不合法“反抗”。

这或许是一种文学性的表达,但海外政论杂志《北京之春》荣誉主编胡平对这种观点抱有同情,他告诉本台,拐卖妇女固然要打击,但农村男子的娶亲问题应该想办法帮助解决,“现在很多所谓妇女拐卖都是通过非法的婚姻中介,它是地下的,实际上做着买卖的事。所以,应该让相应的婚姻中介浮出水面,到地面上来,才好规范、管理。所以需要一定的法律,哪怕你是地方性的。”

他建议说,针对目前男多女少的现实条件,甚至可以采取一妻多夫的制度,因为人类历史上有类似的先例,“1650年,德国纽伦堡议会就通过了一个决议,就是鉴于在三十年战争中有大量的人死于战争、瘟疫和饥荒,要恢复人口,明确提出,一个男人可以娶两个妻子。”

政府的办法

政府似乎无暇顾及乡村那些“老实巴交”男子的婚育问题;在很多年中,他们更倾向于选择强制手段去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的现象。

三月初举行的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上,中国总理李克强在做政府工作报告时提到,要严厉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犯罪行为,坚决保障妇女儿童合法权益。

就在此前一周,中国公安部也宣布,自3月1日起至12月31日开展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犯罪专项行动。

但政府坚决的“口吻”并没有平息社媒上对铁链女事件的愤怒和关注。3月8日,国际三八妇女节,网民在微博上、微信上贴出大量铁链女的照片、图画和视频,以示提醒和警示。有网友在微信上发帖说,“我们不停地努力,因为我们知道,一旦热度没了,我们就输了。”他们对政府的能力似乎充满疑虑。

1980年代以来,从中央到地方政府进行过多次打击人口拐卖的专项行动,但并未能有效清除人口拐卖的现象。

前述那位警员分析说,这种运动式执法的确效果有限,“所以,我觉得应该静下心来。我当了多年警察,我常常想应该如何改进公安工作一盘棋,提高它的管理,让这种管理切合实际工作的需要。”

纽约州立大学的学者郑田田则在文章中指出,中国政府应该改变单纯依靠自上而下打击拐卖的行动,结合民间组织,尤其是妇女团体来应对妇女拐卖的问题。

但实际上,从2012年开始,包括“中国妇权”这样的组织,尤其是有海外背景的民间权益组织,就受到政府的严厉打压,它们在妇女儿童权益等领域的作用已大为削弱。张菁告诉本台,“中国妇权”大约有五年时间是做援救的在地行动,但总共只营救了28个妇女儿童,“这个(营救)比例确实非常非常低,让人确实感觉很心酸,因为有那么大的群体。”

从这次铁链女事件可以看到,起推动作用的并没有民间组织的角色,而主要是在社媒平台表达的民意。

结语:春天最美好的声音

借铁链女事件喷发出的汹涌民意似乎成了被拐妇女在这个春天可以听到的最美好的声音。对揭露铁链女真相起到关键作用的前记者邓飞,3月5日在他的微信朋友圈转帖了河南省要求全面排查农村“已婚智力、精神残疾妇女”情况的通知,他附上一句短评,“改变正在发生。”

但对于很多外界甚至不知道身在何处的被拐妇女来说,她们的春天将在何时到来,人们仍在期待。

记者:王允 责编:申铧 网编:洪伟 本台记者唐家婕、Isaak Liu对这篇报道有贡献

中国拐卖妇女现象深层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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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五毛机器人散布香港假新闻?(下)

18 September 2019 at 02:55

中国除了将中国式监控技术和模式出口到其它国家之外,还通过在海外社媒上制造扭曲的新闻,试图控制国际舆论。那么,中国式的网络防火长城,真能跨越国境发展?五毛网军真有外籍兵团了吗?北京又如何通过网军散布假消息,企图影响香港“反送中”运动的国际舆论?自由亚洲电台记者郑崇生制作了《中国信息控制伸向海外》特别节目的下集。

世界假新闻之都 – 北马其顿的小镇

美国总统特朗普让全世界都朗朗上口的“假新闻”一词,确实真实存在。常被他批评做“假新闻”的代表性媒体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于2017年特朗普就职后,找到可能卷入美国大选的全球假新闻之都,就位于北马其顿共和国的小镇韦莱(Veles)。

这个人口不到五万人的小镇,在美国2016年总统大选期间,有不少人靠着发表支持特朗普的内容或是经营支持特朗普的脸书粉丝专页,拚出高点击率及转发,大赚广告钱。

中国社科院发布新媒体蓝皮书 称6成假新闻于微博首发。(网页截图)
中国社科院发布新媒体蓝皮书 称6成假新闻于微博首发。(网页截图)

这群跨国的假新闻创业者,有共同的导师,他的名字叫莫克·赛尔科斯基(Mirko Ceselkoski)。赛尔科斯基从事针对美国受众的网站行销已有10多年,而现在,他靠教人经营假新闻网站的专门学校,快速发大财,尽管他自己也承认,这行业有点不道德,不过在失业率高达21%、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仅6100美元的北马其顿,他住豪宅、他的学生开名车的爆富故事,在韦莱小镇已成为许多人效法的对象。赛尔科斯基还说,他训练出来的这群跨国网军,已准备好在2020年的美国总统大选年大展身手。

要对抗这样的讯息战,美国的跨部门合作甚至包括国防部,而且他们很清楚对手在哪里。

国防部负责网路政策事务的副助理国务卿威尔逊(Edwin Wilson)不久前在美国国会一场听证会上表示:

“美国再也不是一个无网路威胁的净土,我们的战略竞争对手中国与俄罗斯,正持续不断地在网路上非常活跃;美国政府各部门间的通力协作,在2018年中期选举时有效防止外国势力介入。我们会吸取经验教训,持续学习并改进,要确保并强化2020年总统大选的网路安全性。”

人民网制造假新闻有意抹黑示威者,微博标签事件为“上海游客被香港示威者无故骚扰殴打””话题在19日登上微博热门话题榜首位。 (网页截图)
人民网制造假新闻有意抹黑示威者,微博标签事件为“上海游客被香港示威者无故骚扰殴打””话题在19日登上微博热门话题榜首位。 (网页截图)

中国五毛有了外国好兄弟

英国牛津大学博士候选人韦伯(Valentin Weber)的研究报告,更关注中国式管控信息的方式,正通过国际合作,可能让中国五毛有了外国好兄弟。

韦伯指出,中国近年来广邀各国官员及东南亚国家记者,到广西百色干部学院进行交流活动,而学院官网上清楚说明要对学员“拷问党性”、“感悟党性”。

中国试图控制国际舆论的做法,实在是让这些“洋五毛”们打开眼界。

在香港反送中运动中,中国通过外国开放的平台,如脸书、推特及YouTube三大社交媒体,试图散播立场鲜明的讯息。

五毛机器人管理社媒账号支持香港警察?

在香港反送中运动中,当国际舆论对香港警方执法是否过当,有不同意见时,美国智库大西洋理事会旗下的数位鉴别研究实验室(Digital Forensic Research Lab)发现,中国可能动用商业机器人,有组织、系统性地将示威者片面地描述成暴徒,表达对香港警察的支持。

数位鉴别研究实验室的研究助理卡尼什·卡兰(Kanishk Karan)向自由亚洲电台讲述了他的发现。

卡兰说:“这些帐号可能被卖给中国,或是一些假帐号,他们可能登记在印尼、卡塔尔,甚至是美国,而他们有自己的粉丝,是来自这些国家的,有意思的是,他们发推文提到香港,并不是在攻击抗议人士,而是在西方媒体平台,贬低这些示威者。”

香港反送中运动中,中国通过外国开放的平台,如脸书、推特及YouTube三大社交媒体,试图散播立场鲜明的讯息。(法新社)
香港反送中运动中,中国通过外国开放的平台,如脸书、推特及YouTube三大社交媒体,试图散播立场鲜明的讯息。(法新社)

卡兰推断,这些帐号不用透过代理伺服器、也就是俗称翻墙软件的方式,就大规模发文,可能背后有中国政府的支持。三大社交媒体在8月底陆续采取了大扫除行动,比如推特就封停了逾20万个可疑帐号,并移除900多个来自中国的帐号。推特公司在公告中说,这些帐号和来自中国大陆、有政府支持的信息操作有关联。另外,包括脸书及YouTube的声明,也表达相似看法。

中国五毛或是五毛机器人在海外发展,出师不利。美国海军分析中心(Center for Naval Analyses)研究员王洛伶(Lauren Dickey)则提醒,假信息(disinformation)与不实消息(misinformation)不可能完全杜绝,关键在社媒平台本身不能只顾营利,不扮演守门人的角色。

王洛伶说:“这些在硅谷的科技大企业,必许严肃看待假讯息散播的挑战,在香港反送中抗议期间,我们看到包括推特、脸书,这些美国社群大科技企业,第一次揭示并证实,中国政府在背后支持的相关帐号,有系统性地针对香港抗议发特定推文。”

数字化时代,社交平台不只是平台,也同时扮演媒体传播资讯的一环。王洛伶认为,官方不宜介入过多,才能避免陷入像中国政府干预的疑虑。另一方面,对阅听大众的媒体识读教育,也要有数字时代的新思维。数位鉴别研究实验室正在世界多国推动的“数位福尔摩斯”运动,就是靠众人齐心,借公开资源与资讯,鉴别信息真伪或是资讯背后有无黑手。

打击假新闻,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这场战役,自由社会还有许多挑战在前头。

自由亚洲电台记者郑崇生华盛顿报导 责编:申铧 网编:瑞哲

中国媒体在报导香港反送中示威时,全面放大示威者行为,却对警方执法过当的问题只字不提。图为2019年6月12日,反《逃犯条例》的示威活动中,警察向示威者发射催泪弹。(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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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监控走出去 老大哥全世界看着你(上)

18 September 2019 at 00:25

“中国式监控”正迈向全球化。一份英国研究报告显示,中国通过“一带一路”倡议,正将中国的信息通信产业输出海外,包括委内瑞拉与津巴布韦都进口了中国监控与审查的科技,一方面让中国换取所需经济资源如石油,另一方面,中国官方色彩浓厚的相关企业,也借着数据库的扩大,技术迅速进步。自由亚洲电台记者郑崇生所做的《中国信息控制伸向海外》特别报道的上集。

能透视每个人的,是无处不在的摄像镜头。中国当代艺术家徐冰的纪录片《蜻蜓之眼》,是一部没有摄像师、不请男女主角的81分钟纪录片,全靠网路上取得的监控摄像视频,剪接而成。

徐冰的创作凸显英国作家奥威尔小说《1984》里描述的极权国家用各种手段,监控管理人民的情节,已是中国人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中国公安部和工信部主导的天网工程,就号称使用2000万个镜头守护人民,要让犯罪分子无处遁形。

《华尔街日报》则报道,中国在公共场所装有的监控摄像机高达1亿7000万台,本身无罪的科技,在不同的使用者手上,却可以让打击犯罪,成为伤害人权的借口。

中国将监控技术输出海外

美国国务院负责网路国际通信及信息政策的副助卿斯特雷耶(Robert Strayer)最近在一个电话简报会上就点名,中国电信设备巨头华为是新疆再教育营的帮凶。斯特雷耶还说,美国发现,华为也将这种监控科技与设备输出到其他国家,而这样的说法,在英国牛津大学博士候选人瓦伦丁·韦伯(Valentin Weber)的研究报告《中俄信息控制的全球网络》中,得到证实。

中资企业承建的厄瓜多尔应急指挥中心(ECU-911监控系统)。(视频截图/路透社)
中资企业承建的厄瓜多尔应急指挥中心(ECU-911监控系统)。(视频截图/路透社)

韦伯接受自由亚洲电台专访时表示,中国正有计划地发展相关企业,将中国监控模式行销推广至国际舞台。

韦伯说:“管控信息的科技,通过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输出,让独裁体制的国家更强大。对中国来说,当然一方面借机推动更多出口到这些特定区域,另一方面,这也关乎中国在当地投资的安全性,中国也达成了维持当地投资环境稳定的效果。”

“一带一路”让“中国制造”的安防产业信息技术开始走出国门。韦伯的报告还表明,除华为外,像是中国的安全监控设备企业海康威视、大华,以及美亚柏科等,这些和中国官方关系密切的企业,都因海外发展扩大自身数据库,让系统更精进。

韦伯在研究中锁定四大主题,包括监控、审查、自我审查以及有战略意义的信息传播。他发现,非洲的内陆国家津巴布韦,因为和中国的密切互动,在监控及审查科技上,大有进步,加强对津巴布韦的反政府人士进行监控。

津巴布韦成功学习中国监控模式

今年8月,津巴布韦的首都哈拉雷有上百名抗议者以歌唱方式,抗议政府的贪腐导致高通货膨胀。他们遭到警方强力镇压。《纽约时报》指出,津巴布韦官方用来自中国的技术,学习北京透过控制网路与社群媒体,来阻扰民众举行集会游行。

图为北京Watrix首席执行官黄永祯介绍步态识别技术。(AP)
图为北京Watrix首席执行官黄永祯介绍步态识别技术。(AP)

截至发稿,津巴布韦外交部及驻华盛顿大使馆,都未回复记者查询。

不只是津巴布韦,在韦伯研究报告提到,包括厄瓜多尔、委内瑞拉,也都采用中国式的监控体系。

如何反制中国的“数字威权主义”?

由此可见,中国特色在一些特定区域国家开始萌芽,走向全球化。美国独立人权组织自由之家曾形容,这是“数字威权主义”,北京的最终目的是在国际上用威权主义来取代数字领域现有的自由规范。那么,自由世界该如何反制?

韦伯说:“现在的情况是,中国和俄罗斯正向全世界贩售精密的监控设备,但是,却没有任何的法规或监督机制,即使是民主国家自身,现在也没有针对监控有完善的规则。我认为,现在民主国家是时候要团结起来,建立一套全球规范。维持国家安全和保护人民的隐私权,不应该是相悖或相互冲突的概念,可从中找到平衡点。”

韦伯还说,本该用于保护人民安全的科技,不该成为让人民害怕自由表达意见的武器。阻止数字威权主义的蔓延,是民主同盟与独裁阵线的竞争,这需要美国的引领,也符合美国利益。

2018年10月23日,北京举办2018中国国际社会公共安全产品博览会,海康威视展示了国有监控设备的面部跟踪技术产品。(美联社)
2018年10月23日,北京举办2018中国国际社会公共安全产品博览会,海康威视展示了国有监控设备的面部跟踪技术产品。(美联社)

信息和经济竞争是未来世界的重心

前白宫国安会负责战略规划的资深主任罗伯特·史帕丁(Robert Spalding III)不久前才从美国总统特朗普政府离任。这位曾在中国生活工作多年的中国通疾呼,21世纪的主要竞争不在军事,而是信息和经济竞争,这场战役如果不是美国胜出,世界将是另一个光景。

史帕丁:“坦白说,当你有一个摄像镜头、一个麦克风,在所有城市都建构这样的设备,就能监控你的一切行动,包括你去哪儿、和谁有互动,中国现在在4G网络时代有的能力,到了5G时代,会有放大的效果。”

总部位于伦敦的商业咨询机构IHS Markit在2018年全球视频监控趋势的报告中指出,中国两大监控设备制造商海康威视和大华技术的市占率,2016年时,在中国国内市场已超过50%。不过,排除中国市场,这两大供应商在全球的市占率仍低于20%。

报告预计,2018年,中国单一市场占全球专业视频监控设备营收约46%。

挪威的社会学家元伦(Stein Ringen)的新书《完美独裁者》(Perfect Dictatorship)警告世界,中共通过信息通信科技控制社会的模式,正发展出控制效果更强、但执行手段柔软的独裁体制。

《蜻蜓之眼》纪录片在中国遭禁,但蜻蜓能看9公尺之远的好视力,如果能幻化成中国式监控,不去阻止,谁敢想像未来世界将是什么模样?

自由亚洲电台记者郑崇生华盛顿报导 责编:申铧 网编:瑞哲

图为ECU-911的监控系统。(A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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