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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坡原创|好好的系统,说崩就崩了

27 August 2025 at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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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西坡

中国历史上有一个现象,或一种组合是重复发生过的:短命大一统王朝+长命大一统王朝。我认为这是我们的历史最能给人启发的地方,每次琢磨都觉得意味无穷。

剧情梗概是这样的:

长时间的分裂之后,一个统一王朝横空出世,煊赫一时,所向披靡。但这个王朝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便轰然倒地。在它的残躯之上,各种势力勃然兴起,相互征伐。最后其中一支力量统一全域,开启一个几百年的强盛王朝。

后一个王朝不仅是替代了前一个王朝,而且在很多方面继承了前一个王朝的创举。前一个王朝像是后一个王朝的预演,又像是后一个王朝的老师,更准确的比喻是大体老师。更有讽刺意味的是,后者用来打天下的力量也是前者直接“赠予”的。

最有代表性的两个组合就是“秦-汉”与“隋-唐”。

CDT 档案卡
标题:好好的系统,说崩就崩了
作者:西坡
发表日期:2025.8.27
来源:微信公众号“西坡原创”
主题归类:打江山,坐江山
CDS收藏:公民馆
版权说明:该作品版权归原作者所有。中国数字时代仅对原作进行存档,以对抗中国的网络审查。详细版权说明

秦朝首次完成中国大一统,结束战国分裂局面,建立中央集权制度。推行郡县制,修筑万里长城、灵渠、驰道,营建咸阳。统一文字、度量衡。但是二世而亡。

隋朝结束魏晋南北朝长达三百多年的分裂,再次统一中国。建立三省六部制和科举制,开凿大运河,修筑长城,营建大兴城。推行均田制、租庸调制。同样二世而亡。

很多人都知道,楚汉之争是两个楚国人的战争,但很少人意识到,楚汉之争其实也是秦地对六国的又一次征服。

刘邦率先进入关中,但是鸿门宴之后,项羽又把地盘抢走了。只不过项羽在咸阳大肆焚掠之后,自己就走了,留下三个秦人的叛徒统治关中,当然还留下两个成语“衣锦夜行”和“沐猴而冠”。

刘邦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后,重新占领关中,自己率军出关和项羽争霸,留下萧何经营大本营。刘邦一次次被项羽清空兵力、装备和粮饷,萧何又一次次给他填满。也就是说,刘邦是依靠秦地的人力与物质资源,地理优势和制度优势,奠定了汉朝的基业。

萧何进入咸阳之后,派人收集保管秦朝的律令、户籍、地图、典籍文书等。项羽进入咸阳后,只想回老家显摆。其实刘邦和项羽没太大差别,刘邦也不信任韩信,最后也回老家显摆一场,只不过刘邦可以暂时忍耐。

唐对隋的“接管”就更加不用多说了。李家和杨家本就是亲戚关系,同出于关陇贵族集团。

虽然秦隋都是短命王朝,但无论他们的长城、大运河这些物质成就,还是郡县制、科举制、均田、租庸调这些制度框架,都被后来者继承了。汉承秦制,唐也承了隋制。

自己播下的种子,收获果实的却是别人。想一想当然是心里很不平衡的,假如秦隋也有粉丝的话。但是看一看秦末和隋末的情况,亡国之兆都非常明显。

古代史书上总结秦末和隋末的教训,都倾向于强调人力因素尤其是帝王的道德。这种道德叙事的解释力是很有限的。

秦二世的懦弱昏聩,隋炀帝的奢侈无度,或许都是存在的。但有没有可能,把他们换个朝代换个时间,只是一个普通皇帝而已。同样,换一个其他皇帝到他们的位置上,就能阻挡局面的崩坏吗?

我们通常从一个家族的角度去看一个朝代,但我们也可以换个角度去看,从非人的角度,系统的角度去体会历史。

百代都行秦政法。主语和宾语有没有可能反过来呢?不是百代使用秦政法,而是秦政法在使用百代。

秦二世和隋炀帝,一弱一强两个亡国之君,也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位置上的玩家,得强弱适中到何种程度,才能驾驭得了?

我个人更愿意接受这样的假设:换谁都不行。这套系统一旦架设好,就会以单方向的超强效率把力量放大到极致,对普通人来说,会超出可以负担的忍受范围,对皇帝来说,也会超出人性可以掌控的区间。这是一头怪兽,吞噬所有人。

那么为什么后面的汉唐可以拥有那么长的寿命呢?

历史书也告诉我们了,无论汉初还是唐初,都总结并吸取了前朝的教训。汉初有黄老之道,无为而治。唐初也有贞观之治,轻徭薄赋。

但仔细看那些君臣的聊天,你就会发现,那些明君贤相其实并不真正明白前朝为什么会崩,他们总结出的很多东西是错位的。比如汉高祖认为秦朝灭亡是因为废封建行郡县,于是又把自家子弟分封为王,希望这些自家人将来可以顶得住。结果天下还没乱,自家人先闹起来了,这就是七国之乱。

但有一点是这些开国君臣真正掌握了的——怕。他们见识过前朝是怎样从极盛局面,一眨眼就大厦倾覆的。他们意识到了系统的强大是有代价,有隐患的,硬币还有另一面。

他们继承了前朝的操作系统,是因为他们知道这套系统好用,他们可能也想象不出别的选项。但是因为有亲身经历,他们习得了一种畏惧感,操作起来就不敢使全力,一脚油门之后会下意识带一句刹车。

魏征他们劝谏唐太宗的时候经常使用这种句式:陛下觉得自己跟杨广相比谁更聪明,意思就是,他都那样了,你怎么还敢?唐太宗也总是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不如杨广英明神武,要不这件事就算了。

从这样的对话我们可以看出来,杨广并不是一味胡闹,他只是不知不觉就把系统驱过了临界点。杨广到最后在江都等待命运裁决的时候,可能都在疑惑,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身处历史进程之中的人,往往意识不到临界点的存在。

也就是说,汉初君臣和唐初君臣对前朝教训的总结并不是,这个系统不好,我们得重新设计一个新的。而是这个系统很强大也很吓人,我们得用它,但要留有余地。他们没有改进系统,而是对系统进行了劣化。那些看起来正确的事,不要那么着急去做。损失一些效率,增加一些灵活度和备用空间,由此增加了系统的韧性和容错性,最终增加了王朝的寿命。

无论汉承秦制还是唐承隋制,都有一个“后退一步,再杀回马枪”的动作。

对汉来说,文帝景帝时期的无为只是暂时的手段,汉武帝的厉兵秣马、开疆拓土才是目的。此外“独尊儒术”也是表,“外儒内法”才是实质。

对唐来说,虽然隋炀帝是征高丽而亡,唐太宗自己在晚年也多次东征高丽,同样无功而返,虚耗民力。只不过这个时候王朝的身体已经比较强健了,唐太宗动用的资源也较为克制。

反过来说,光是“知道怕”这一点,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觉悟了。我们所说的系统,只是更大的系统的一部分,是看得见、易操作的部分。任何制度,都是以社会有机体为母体的。但人的智力似乎总是只及于看得见的部分,只有见过系统崩塌的人,才能对系统的极限有所敬畏。所谓“后人哀之而不鉴之”,大概就是由于,事非经过不知怕。

何为系统的极限,大概可以界定为:控制和转化的逻辑,压倒了生长和传续的逻辑。

疲惫困境与一八定律

By: Steven
25 January 2024 at 19:05

近一年来,我非常低落。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没有成功的经历。

小时候大家受到的教育都是说「失败是成功之母」,但这是错误的,或者说,这句话的成立是需要一些前置条件和约束范围的。成功之前可以有很多次失败的体验,但这个失败的体验必须是完整的。你得经历完整的周期,这样你失败的时候才有机会好好复盘,看看什么地方可以改进。每次周期结束后,都能获得一些经验。这样才能谈得上进步。

但如果你的失败是浅尝辄止,是一次次的试探,那么不会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你没有触及到失败的原因。

失败不会是成功之母,原因在于,一次次的失败不仅仅会击溃你的信心,也会一次次重创你的认知体系。最近《繁花》热映,大家都说「王家卫受害者联盟」壮大了。从所有控诉王家卫工作过程的演员嘴里说出来的,都是一次次的尝试和自我怀疑,是导演方法对演员自我信念的挤压。在我看来,王家卫就是拿着大量斯坦尼派的优秀演员,却用布莱希特的方法来达成自己目标的创作者。你给我五十种表演状态,我来剪辑成我想要的表达。这对创作者而言是开心的,因为手里拿着大量优秀素材,我想怎么搞都可以,我可以历遍无数种可能成功的体验;但对于经历其中的演员,就是既不知道什么可以,也不知道什么不可以,他没有经历过完整的失败和成功,他甚至不知道导演最终会剪出什么东西来,他是迷茫和无助的。这就是我目前的状态。我很清楚知道我可以,但在此刻这里,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

回到失败这件事上来说,我这几年来的工作距离设计是越来越远,但我依旧可以从一些产品和项目的工作上获得少许的成就感;可是最近一年来,对接了那么多的人和事,都是非常飘渺的互相试探和观望。一次次的无疾而终和信息不对称性,让我一次次地触达不了失败的核心。我在这些事情上的体验,是不完整的,是稀碎的。

这让我感到非常心累。

我一直对前沿的技术趋势、市场、人性保持着观察,不断培养自己的洞察力,但这些东西在我目前的工作内容中都使不上力。或者说,这个体系和架构中,无力于实现那些尝试。

破碎感因此愈加清脆。

这些事情拖着我,以至于我连完整的视频都几乎没有产出过。此前,我还能通过做视频来给自己制造完整的创作流程和体验,从话题、逐字稿、拍摄、剪辑到封面设计和发布,整个过程既满足了我表达欲的抒发,也提供了「成功」的体验。这个「成功」指的不是视频成为爆款那种,而是在这件事情上的完整经历和反馈。这曾经是我的一个出口。然而,今年以来我因为各种事情而停滞了,视频创作所带了的成功体验也停滞了。

持续缺少正向的反馈,让我感到很疲惫。

最近在 Netflix 上看《贝克汉姆传》,正看到他当年因被罚红牌出场,导致英格兰队输给阿根廷后,举国上下对他持续的精神暴力。在那无数的负面反馈中,支持他走出来的,是父母和维多利亚,是曼联的兄弟们,是曼彻斯特的民众,对他的保护和鼓励。我不自觉地会联想到此时此刻的自己,除了筱烨和小柒,我感到孤立无援。这一年来,我能获得正反馈的渠道非常狭小。哪怕就是三月份去了一趟上海,跟熊小默、苏兆阳、小泽、akira 他们待在一起的两三天,都足以安抚我一整年。

失败是失败之母,成功才是成功之母。

人一定需要从一些事情中获得「成功体验」的正反馈,才能脱身。因此,我正在制作的年度回顾视频中,说了这么一段话:

人要直面自己的困境,用语言把它描述出来,它的可怕就消解了一半,直面它、盯着它、分析它,会再消解一半,开始动手,无论是多小的一步,一旦真正动起来,会再消解一半。此时,当你想要打破它,只需要做八分之一的功,这叫做「一八定律」。

我观照到了自己的问题,就得去解决它。

恢复体能训练、多做一些短的视频表达、多完成一些品牌合作、多做一些 AI 创作和表达的尝试,从一件一件力所能及的小事上获得「成功体验」,把自己从中拉出来。这是我接下来半年,对自己的责任。Flag 就不立了,立了不吉利;但从这篇日志开始,从目标在二月前一定要发布的年度回顾视频开始,我得拉自己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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